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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斗”绵长乏味,应止玥看得有点厌烦,收回视线时,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疾风——
有人趁此机会靠近,试图袭击她。
然而美人的神情平静,端茶的动作依旧写意优雅,连耳边的红玉耳珰都不曾颤动一下。
铁器划伤皮肤的“刺啦”声传来,应止玥没有察觉到痛意,身后反而传来了一声惊呼:“你、你受伤了!”
凉冽的熟悉味道掺杂上湿重的血味,应止玥转头看过去。
手持一柄卷刃菜刀的女孩看起来还不到十岁,颈间的小老虎吊坠在风中晃动。或许正因如此,女孩试图袭击她的时候也显得手忙脚乱。然而,即便她明明没有躲避,对方依旧未能成功实施刺杀。
应止玥漫不经心看了眼她旁边的人,玄色的深衣上破出一道口子,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涌出伤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迅速积聚起一滩深沉的赤色,逸散在雪地上。
——真是好重的伤啊。
她这样想着,拿起旁边的食盒递给快吓哭的女孩,“不用抱歉,是他技不如人。”
应止玥一句“需要木筷吗?”还没问出口,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陆雪殊的手臂往旁边一扯——
说来也奇怪,刚才面对着数量多如虻虫也坚如磐石的人,她只是微微用些力,就轻而易举地拉动了。
应止玥按到了他的患处,更多的血液蔓延而出,也染红了她细白干净的指尖。
然而此时,大小姐没心思关注这个,随着“砰”一声闷响,巨大的木棍狠狠地砸向了她面前的雪地上,扬起的细雪纷纷扬扬,快要遮掩住陆雪殊流下的血迹。
——倘若刚才她没拽开他,陆雪殊不死也要残。
“佳怡,他有没有伤到你?”抄着棍子的人文弱清瘦,虽然衣衫褪色,但是仍然称得上整洁,此刻正很警惕地看向陆雪殊。
应止玥没见过他,但总觉得有点眼熟。
没办法,大小姐只好将其归结为丑人的相似性。
佳怡右手还捧着食盒,却像是傻了,呆呆地看过去,“大哥,他没有伤我,是我、是我不小心伤了他。”
应止玥知道佳怡想做什么。
陆雪殊确实不好对付,哪怕身上满是旧伤,也没杀人,但普通人还是没办法伤到他。
相较起来,悠哉看戏的大小姐就是很好的突破口,可以让陆雪殊分心,说不准佳怡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也可以趁机划破他的指甲盖……之类的。
划破指甲盖,那也是受伤嘛。佳怡心虚地想。
但是事情出了岔子,陆雪殊的速度过快了,她连残影都没捕捉到,再加上力气不足,无法完全掌控手中的菜刀,机缘巧合之下,反而真的重伤了他。
大哥不顾佳怡吃痛地皱了眉,赶忙将她拉拽过去,还很周全地检查了一遍她的全身,确定她没有受伤,才小声地斥责一句:“既然没受伤,叫那么大声做什么?爹娘和小弟都吓坏了。”
佳怡很委屈:“明明是你们叫我……”
“行了,没出事就行。”佳怡大哥叹口气,拿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便要接她手里的食盒,“回去我们一起吃午饭。”
真是一位体贴周到的孝顺兄长。
只是和她的大哥比起来,佳怡衣衫破破烂烂的,别说原来的样式,连颜色都辨认不清楚了。
不过大小姐无心旁人的家务事,只是在两人抬步欲走时,轻缓道了声“慢。”
佳怡大哥警惕地转过身来,似乎才意识到在场的不止他和自己的小妹,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刚才是在下关心则乱,只看到了这边有一滩血,误以为是小妹受了伤,所以才失礼了。”
“在下向你们道歉。”
这话听着合乎逻辑,但也只是听着合乎逻辑了。
耳边残血落地的声响不断,应止玥嫌弃地拿出个药瓶塞过去,示意陆雪殊赶紧止血,不要碍她的眼。
何况,她要计较的不是这件事。
大小姐舒展下手臂,哪怕是在残血的盛冬午后,亦是瓷白如月,一副弱不胜衣的风流体态。
“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应止玥微弯着唇,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只有伤到他的人,才可以吃这个食盒。”
佳怡大哥听懂了她的意思,眉头锁紧,“我可以不吃,但父母和小弟……”
应止玥温柔地打断他,“我这个人耐心不好,你应当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吧。”
大哥抬眸,沉沉地看她一眼,安静半晌,将食盒重新放到佳怡的手里,叮嘱道:“慢慢吃,不用惦记小弟和爹娘,我们饿一顿也不妨事。”
“哦,知道了。”佳怡不到十岁,完全听不出别的意思,既然家中最有权威的大哥说她不用惦记,那她就不惦记。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眼泪一抹,便拿着食盒活活泼泼地蹦跶过来,掀开盖子,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便把头探进去,连筷箸都不用,埋头苦吃起来。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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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佳怡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储食的小仓鼠,或者一只圆头圆脑的鸽子——
总之不太像人。
但大概是大小姐不做人很久了,看她吃得这么大口,也来了点儿食欲。
应止玥开心的时候,是比较大度的,在佳怡仔细地喝掉最后一点汤汁时问她,“要跟我走吗?”
大小姐虽然有可能会死——
这么作下去,不死才是怪事。
但是另外找人”托孤“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她不仅美,还很有钱。
但佳怡摸摸撑起来的小肚子,很果断地摇头,“我的家人没有不要我,我肯定要和他们在一块儿的。”
应止玥便点点头,另外指使陆雪殊去打水,她要沐浴。
冬天的太阳落得早,残阳似血,影影绰绰落在他的身上,背影看上去清疏又孤寂。
佳怡也看了一会儿,女孩子的眼珠灵活地转了一转,小声问:“止玥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吃了这么一顿饭的功夫,佳怡已经活泼不少,再加上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喜欢漂亮,便更加黏糊应止玥。
应止玥插了块橙子送入口,没去管不远处数道贪婪的视线,随口道:“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端。”
虽然佳怡还不到十岁,不过小孩子记性牢,听听总是没错的。
但佳怡脑子里没那么复杂,她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可是我觉得,你也不开心。”
“为什么这么觉得?”
佳怡踮起脚,女孩子细嫩的小手探到她的眉间,奶声奶气道:“止玥姐姐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
水果的清甜汁水逸散开,应止玥咬破唇中的橙肉,蓦地笑了。
可是这能怪得了谁?
其实,她并不想一点点消磨两人温存的感情。
但陆雪殊非要强求——
那她也只好照做了。
应止玥抬眸,望向不远处以佳怡大哥为首、隐隐聚起来的人群,脑海里浮现另一双清寂的漂亮双眸。
大小姐冷漠地想。
他活该。
第97章 油盐不进
在陆雪殊新收拾干净的一个房间里, 应止玥泡在木桶里,慢悠悠地濯洗了好一会儿,直到温热的水逐渐变凉, 才换上单衣, 跽坐在刚铺好的贵妃榻上。
她任陆雪殊拿着巾帕, 沉默地帮她将长发一点点拭干,这才浅浅打个哈欠, “我小睡一会儿,你……”
应止玥若有所思地抬起眸。
这些人白天聚集在客栈, 唯一的原因是这里提供了烧制狗肉的锅炉。然而,随着夕阳西下,僵尸开始出没,正常人早就应该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 显然仍有不少人选择在这里逗留, 夜幕降临, 客栈窗外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客栈的隔音不错, 普通人也许听不见,但应止玥不是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爷爷的,我刚才瞟了一眼,那些马车里全是金银珠宝, 闪得老子眼睛都疼。”
“还有这娇滴滴的美人,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都要不舍得送饥肉坊了。”
“但那位大小姐身边的男人……似乎不好对付。”
“有什么不好对付的?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孩都能重伤他。”应止玥听到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再说了——”
“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 只知道骂人,没有任何男人经得起她这么作。”
“不知道在榻上是不是也这么会叫。”
应止玥慵懒地扭过头, 她那种大小姐的娇纵气质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显得更加张扬。
“看什么?我又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但你不是不情愿吗?”
陆雪殊垂眸站在窗前,面上的表情被遮掩,看不大清楚,唯有黑浓的羽睫轻颤几下,投出簌簌寒澥的影。
她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索性又倾过身,身上的水汽萦绕开,似溶开的隐秘花雾,轻轻地勾住他腰带,“或者你现在反悔想听了,其实也来得及……”
薄雾在清风间消散,陆雪殊蓦地按住她的手,她如愿看到他眼眸,只是他的目光仿佛也生出重量。
外间树梢挂着清霜,馀雪沉冷。
“姑姑,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不好笑。”
应止玥任他扣住自己的手,也不挣扎,漫不经心道:“你想杀掉他们吗?”
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恶意,“那你求我啊。”
“求你。”
应止玥瞬间哽住了。
外间这些人的话虽然难听,但其实主要针对的对象都是她,甚至还在隐隐地替他打抱不平。按理来说,陆雪殊也应该很清楚,这都是她自己故意作出来的——
不过,陆雪殊这个人一向不能以常理论断。
她有点想骂他软骨头,又想骂他没皮没脸,被自己刁难成这个样子都不生气,让她连令他滚的机会都找不到。
何况,外面的这些蠢货根本就不知道,应止玥到死都是“万人迷”的特殊体质。
不仅讨人和鬼喜欢,也讨僵尸的喜欢。
没有谁的心是永恒不变的,除了一心想把她脑袋啃掉的僵尸大军。
但——
没有人喜欢这些恶心的臆想,大小姐也不例外。
随着屋外的污言秽语变得更加难以入耳,应止玥寻出来两粒耳堵,又从乾坤囊里翻出一把剑丢出去,嫌弃道:“别把血弄得满身都是,脏得要死。”
门外已有人刻意放轻的鬼祟脚步声传来,但应止玥没多看一眼。
大小姐安心入睡前,目光路过他伤痕累累的躯干,还是不太乐意地叮嘱了一句。
“还有,不许弄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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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止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晚凉冬月,一点清幽的凉意掺上污浓的血味替代。
窗户开着,但屋里的火炉仍烤得她心头发闷,懒得再穿厚重的大氅,推开房门走出去。
地上是一地的残缺死尸,有人的,也有僵尸的,遍地都是浓腥的血。
为了不让大小姐看到恶心的血腥场面,陆雪殊正挑剑清理尸骸,神情专注,因此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只僵尸忽然向他扑过来——
僵尸当然是不会装死的,这只是个被僵尸的血糊了一脸的人而已。
“啊!!!”
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但被陆雪殊一刀捅穿的人,连喊一声都来不及。
应止玥轻皱眉头,注视着捂着右手食指的文弱男人。
“大哥!”佳怡惊慌地喊着,赶紧跑过来,声音颤抖着,“你从道观受重伤回来,身体就一直都不舒服,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呜呜呜,痛不痛?我给你吹吹?”
女孩子眼里包着一汪泪,显然是心疼极了。
在刚才那个偷袭者握着锈迹斑斑的小刀扑过来的一瞬间,佳怡大哥突然冲出来,挡住了小刀的刀锋。
正常情况下,佳怡大哥不会失去整根手指,但是偷袭的人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冲出来的,因此下手毒辣。
佳怡大哥冷汗涔涔,先是看了一眼应止玥,转而盯向陆雪殊,颤抖着身体说道:“中午的事情是我不对,就当是我赔罪还你。”
倒在地上的偷袭者睁大双眸,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令他费解的事情,即便死去,他也无法闭上这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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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吹过应止玥的裙袂。
她问:“你们怎么没有走?”
像是早前好心劝告她的老婆婆,早在佳怡出现前,就已经拄着拐杖离开了这里。
在天色渐晚之际,僵尸们尤其偏爱人群聚集的地方。
佳怡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抬头看了眼应止玥,似乎有些羞赧,不好意思说话了。
“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小弟年幼,中午没有进食,实在是走不动路。”佳怡大哥擦了把头上的汗,冷冷地回应。
这时候,佳怡小弟挣脱开爹娘的怀抱,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应止玥一眼,“大哥,你还和这个毒妇解释什么?要不是她刻意使坏,非要拦住二姐,我们怎么会吃不到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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