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漱笑笑,拍着萧惜惜的手,怜惜地说:“乖女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哦。”萧惜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取出给何玉漱买的玉篦,对着镜子给她娘打扮起来。
母女俩正说笑着,萧放也醒了。他来到外间,没穿外袍,只穿了家常衣服,看向何玉漱的眼神更加柔情。
若不是萧惜惜在眼前,他还想再抱抱何玉漱,跟她再亲热亲热。
萧惜惜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萧放已经不惧怕了。
看着爹娘两人拉拉扯扯的眼神,萧惜惜觉得自己在这儿好像有点儿多余。
再看两人的神态,想想刚才何玉漱跟她说的话,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似的。
小脸儿和耳朵一下子通红。
“惜惜,你怎么了?”何玉漱问。
“我没怎么,屋里太热,我去院子里乘凉了。”萧惜惜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第19章
19
这一日午后,萧惜惜取了食盒,装上几份小菜,点心和蜜果,准备去看望慕容烨。
宋嬷嬷在一旁看了,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的身份和往日不同了,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伺候人的事了。”
她本心是好意。萧惜惜如今是靖国公的女儿,虽是外室生的,身份也比平常人尊贵许多。隔壁住着的,不过是一介平民,哪能让自家姑娘日日去伺候呢。
萧惜惜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宋嬷嬷,叶公子人很好,又病得那么重,我一天见不到他,心里就惦记着。”
宋嬷嬷一愣,觉得这话说的未免太直白,可是看到萧惜惜那一派天真的模样,又实在不像与那叶公子有私情。
毕竟是下人,话不敢说得太过,萧惜惜执意要去,她也不敢太过阻拦。
萧惜惜来到隔壁,屋里静悄悄的。沉羽在外间门口打坐,神情颇为悲伤。见到萧惜惜进来,他压低声音道:“七爷今天不舒服,睡着呢。”
“啊?”萧惜惜一惊,心揪到嗓子眼儿。
她放下食盒,比着口型用气声说:“我进去看看他。”
沉羽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了。他知道七爷喜欢见到萧惜惜。
萧惜惜蹑手蹑脚地进到内室,檀香缭绕,隐隐透着一丝血腥味。
素白纱帐低垂,屋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萧惜惜撩起纱帐一角,侧身坐在床尾。
慕容烨闭着双眼,俊美容颜略显憔悴,墨黑长发只简单地束了一下,散在枕边。
听到萧惜惜进来,他的睫毛微动,并没有睁眼。
“叶公子,你伤口疼了吗?”萧惜惜小声问。
慕容烨没答话。
萧惜惜等了一会儿,见慕容烨没反应,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情景。她娘不只一次说过,叶公子怕是命不久矣。
她爬上床边,凑到慕容烨跟前,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叶公子,你死了吗?”
慕容烨微微叹口气:“你这么吵,我想死也死不了啊!”
他半睁开眼。
萧惜惜破涕为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死了。”
她的脸就在慕容烨眼前,肌肤雪嫩,白得几乎透明,樱唇红润丰满,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晶莹,长长的睫毛小扇子般扑闪着。
慕容烨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
他自知所中之毒无药可解,对生死早已看淡。如今苟延残喘,不过为了报当年之仇,成就所谋之事。
按照他的计划,这一天已不远了。
然而,这一刻,他突然对生命有了一丝眷恋。如果他就此辞世,将再也见不到萧惜惜。不但如此,萧惜惜还将嫁给别的男人,一想到这里,他气血上涌,伤口痛得他直皱眉。
萧惜惜眼见着慕容烨的面色由红转白,眉头也皱了起来,吓得她瞪大眼睛,微张着嘴,不敢说话。
慕容烨略一调息,恢复平静。
他有气无力地拍拍枕侧,说:“萧惜惜,陪我躺一会儿。”
“啊?”萧惜惜有些为难,她虽单纯天真,也知道与男子这般亲近似乎不妥。
“我都快死了,还能吃了你不成?”慕容烨说。
萧惜惜一想,他说的有道理。她又想到,每次自己生病了,都想赖在娘怀里,让娘陪她躺着。
叶公子病得这么重,肯定特别希望有人陪着他。萧惜惜不再犹豫,顺从地躺在慕容烨身侧。
素纱帐里,混杂着慕容烨的气息,熏香的味道,和隐隐的血腥气。
萧惜惜躺在慕容烨枕边,透过他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到他瘦削深邃的锁骨。她突然想到昨日看到爹娘从卧房出来那一刻,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想什么呢?”慕容烨问。
萧惜惜抬眼,对上慕容烨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吓得她赶紧低头,嗫喏道:“没想什么。”
慕容烨微微一笑,眼神中多了无限宠溺。“闭上眼睛。”他说。
萧惜惜顺从地闭上眼睛。慕容烨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手搭上她腰间。他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静静享受这柔情的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熏香的缘故,萧惜惜竟然在慕容烨的床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慕容烨已不在床上。
萧惜惜下了床,来到外间,慕容烨正披着外袍,坐在案边喝茶。
见到萧惜惜出来,他神情淡淡的,说:“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哦。”萧惜惜乖乖的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她出门,慕容烨轻轻叹口气。刚才萧惜惜在他床上睡着,他既享受她的信赖,却又有几分担心。
萧惜惜太单纯了,对人毫无戒备之心。即便她是萧放的女儿,日后怕是也会受人欺负。
慕容烨觉得自己不能死。世道险恶,只有他活着,才能好好保护萧惜惜,让她一生无忧。
“问问程淮,有什么进展?”慕容烨对身后的沉羽说。
“是。”沉羽答应一声,去飞鸽传书了。
程淮号称当世神医,近几个月,一直在江南一带为慕容烨寻求解毒之法。
萧惜惜回到家中,见她爹爹萧放已经来了。李婶和宋嬷嬷在忙着准备晚餐,萧放今日要留在这里吃饭。
萧放怕何玉漱伤心,一直没有对她直说萧老夫人不同意她进门,只说府里需要修葺筹备一番,毕竟他娶亲是大事。
何玉漱本不想太过张扬,可一想到萧惜惜,觉得若是草率地进了靖国公府,惜惜日后怕是会被人瞧不起。于是也就信了萧放,听任他筹备。
萧放来时没见萧惜惜,问起何玉漱,得知她去看望隔壁病重的公子。他心里隐隐有了丝不痛快,他萧放的女儿,何等尊贵,怎能如此纡尊降贵地去看望一个草民?
只是他知道何玉漱一直同情隔壁的邻居,所以虽然心里不痛快,为了何玉漱高兴,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饭后,萧放又陪何玉漱母女说笑了一会儿。天色渐暗,他今晚还约了几位幕僚议事,于是起身回府。
何玉漱和萧惜惜送萧放到门口。萧放看她们母女回转身后,没有径直离开,而是掉头向隔壁走去。
他倒想看看,邻居这位叶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其中一人听他的指令,上前扣门。
扣门扣了好一会儿,里面毫无动静。萧放有些不耐烦,上前两步,亲自砸门。
他砸了两下,大门闪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少年人的面孔。
天色已暗,萧放看不清那少年人的神情,只是隐隐觉得一股不善的气息压过来。
他强忍心中不快,说道:“我是邻居家的…亲戚,特来拜会叶公子。”
沉羽手握钢刀,撑在门后,保护慕容烨的暗卫也已经埋伏就位,只等慕容烨一声令下,就能瞬间结果了萧放和他的随从。
萧放见沉羽沉默不言,心中更加不耐,抬手就去推门。他常年练武,手上力度不小,在战场上也向来难逢敌手。
可是他这用力一推,大门却丝毫未动,而沉羽只是用半边肩膀抵住。
萧放一惊。邻家这书童,看上去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却有如此大的臂力。
他正要开口再问,身后突然响起娇滴滴的声音:“爹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放向后退了一步,紧盯着沉羽,见他虽然面色冷漠,却不像要立刻进攻的样子。
萧放回头,已是满面慈笑:“惜惜,你怎么又出来了?”
萧惜惜抱着一柄油纸伞,来到萧放面前:“天阴了,我怕路上下雨,给爹爹带把伞。”
萧放接过伞,笑道:“惜惜真孝顺,是爹爹的乖女儿。”
萧惜惜朝他身后看了看,说:“爹爹,叶公子病重,天一黑就歇下了,爹爹改日再来拜会吧。”
萧放已对叶公子的身份起了疑心,只是他怕吓着萧惜惜,并不想多说,只笑着答应道:“好,都听乖女儿的。”
临走,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沉羽已关上院门,夜色下,整个院子透出一股肃杀凛然之气。
萧惜惜一直目送萧放出了巷子,才长长松了口气:“唉,吓死我了。”
她摸着胸口回到家中。她知道爹爹是做官的,如果被爹爹发现叶公子曾经是江洋大盗,恐怕叶公子就要倒霉了。
慕容烨手擎一盏烛火,披着外袍立在门前,眼神冷漠深沉。
如果刚才萧惜惜没有及时出现,阻拦住萧放,今日一场血战恐怕免不了。
萧放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虽然当年的宫变他没有参与其中,可是有了这层关系,他必定会站在慕容衍一方。
慕容烨的宏图大业已进展到关键时刻,如果此时被萧放发觉,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如果刚才萧放硬闯进来,慕容烨只能杀了他。
烛火跃动,慕容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看了一眼邻院的方向,低声对沉羽说道:“收拾东西,走吧。”
第20章
萧放对萧惜惜神秘的邻居起了疑心。昨晚他二话不说便离开了,一是不想吓着萧惜惜,二是他当时只带了两个随从,对方的底细他却不知,也怕贸然行动,难以与对方匹敌。
今日一下朝,他就带了几个他军中的高手,来到何玉漱这里。
萧放先去看望何玉漱母女,命令那几个高手前去查探邻居家的情况。
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到,随从就来回禀,隔壁院子空空如也,既不见萧放所说的少年高手,也不见病重的公子。
整座院子干干净净,家什物件一样没留,像从未住过人一样。
不但萧放吃惊,何玉漱和萧惜惜也觉得难以置信。几人一起来到隔壁。
果然如随从所说,慕容烨和沉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萧放命手下仔细又勘察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萧放的疑心更重了。若不是见不得人,为何这般匆忙,连夜搬走,还搬得如此干净,不给他人留下任何找到他们那些或者猜出他们身份的线索。
看来,他要多花费些心思,彻底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一直诓瞒他的妻女。
何玉漱起初也是惊得合不拢嘴,过了一会儿,慢慢接受了眼前的境况。
她思前想后,觉得叶公子匆忙搬走应该跟萧放有关。
那日叶公子带人从山匪手中救下她和李婶,还请动了官兵剿匪,她就猜出叶公子的身份不简单。只不过如今他家道中落,所以才落魄地跟她做了邻居。
她与萧放相认后,萧放日日都来小院,叶公子的家族或许以前与靖国公府相识,如今落魄至此,无颜相见,所以匆匆搬走了。
一念至此,何玉漱便劝说萧放:“既然人家有心回避,定然是已有了隐世的心思,那叶公子病重,命不久矣,咱们就不要再叨扰人家了。”
萧放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宽厚仁慈。”
他二人在这边说话,萧惜惜在一旁却哭了出来。她想不明白,她对叶公子那么好,他怎么能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说走就走了呢。
萧放跟何玉漱一见女儿哭了,顾不得再柔情蜜意,忙过来安慰女儿。萧放面上和颜悦色,心里却更加生气。
那个什么狗屁叶公子,骗得他的宝贝惜惜这般伤心难过,早晚把他找出来大卸八块。
哄了半晌,萧惜惜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萧放略一思忖,笑道:“乖女儿,过几日便是十五,爹爹带你出城,去荐福寺玩儿好不好?”
萧惜惜一听说要出去玩儿,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抽着鼻子点点头,总算不哭了。
带何玉漱和萧惜惜去荐福寺,是萧放早已盘算好的事。萧老夫人每月十五都去荐福寺烧香礼佛,萧放想借这个机会,让萧老夫人见见萧惜惜和何玉漱。
萧放觉得,萧老夫人一直不同意他迎娶何玉漱,是因为不知道何玉漱是怎样的人。何玉漱知书达礼,善解人意,萧老夫人见了她本人,一定会喜欢的。
更何况还有惜惜,谁见了惜惜能不喜欢呢?
到了十五这一日,萧放一早就驾了马车来接何玉漱和萧惜惜。
萧惜惜这几日一直沉浸在慕容烨突然离开的悲伤中,今日出城去玩儿,才显得开心些。
何玉漱早知道萧放的安排,但是并没有告诉萧惜惜。萧惜惜今日难得开心,何玉漱不想让她再添心事。
一行人驾了两辆马车,又带了一队骑马的随从,出城直奔荐福寺。
这一日阳光明媚,清风拂面,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萧惜惜跟萧放和何玉漱同乘一辆车,一路上挑着车帘,看着车外绿柳成荫,繁花似锦的美景,暂时忘却心中不快,洒下一路笑声。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就进了荐福寺的山门。今日是十五,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萧放问过执客僧,得知萧老夫人还没到,于是带着何玉漱和萧惜惜到后山的禅房歇息。
荐福寺是皇家寺庙,山前的庙宇供普通百姓进香,后山的园林禅房则只供达官显贵歇息游玩。
何玉漱一路颠簸,有些疲乏,到了禅房就歇下了。萧惜惜看到山上风光秀美,按捺不住一颗玩乐的心,求了她娘,允她出去逛逛。
何玉漱叮嘱芊儿好生照看她,又让她别跑得太远。
荐福寺后山草木清幽,鸟语花香,林间流过潺潺溪水,风景美不胜收。萧惜惜带着芊儿,沿着石阶,一路赏景游玩,十分惬意。
到了半山腰一处观景亭,萧惜惜觉得有些累了,就和芊儿两人到亭里休息。
这处观景亭位置得天独厚,即能饱览群山美景,又有树荫乘凉,亭里有汉白玉的石桌石凳,打扫得非常干净利落。
萧惜惜坐在亭边赏了一会儿风景,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如果叶公子此刻也在这里,陪她一起游玩儿该有多好。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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