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主治医师是享誉国内外一流的心理医生,叶海瑟。是我大姨,三个月前,我和宋壶深参加了她的葬礼。我倒是有从旁协助他跟进宋壶深的病情,但我坦白来说,我对于他的痊愈,并没有任何把握。”
凝顾的心,猛然一提。
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半响,她问:“我能做些什么?”
闻言,叶叙愣了愣,将叹息化成一声笑。
他可惜又残忍的说道:“妄想障碍患者极少接受治疗,对这些患者而言,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当初宋壶深会选择住院治疗,他的目的绝非为了治愈自己。”
他望着她,静静的,“他只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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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
时间悄无声息的走,药中的镇定和安眠药效渐渐消散,病床上的宋壶深眼帘掀起,已然苏醒。
这次,凝顾就坐在他的面前,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她。
宋壶深想撑着手坐起来,可他使不上劲,反而把先前被玻璃划伤的伤口崩开。
血肉生疼的滋味,比不过他内心的煎熬。
早上他从床上醒来,身旁没有人,唯有自己面对着冷清的、将升未升的日光。
一如往前近乎三千个日日夜夜一般。
可他明明还记得许凝顾来过,于是他发了疯的喊她的名字,踉跄间,跑向那个自欺欺人的房间后。
而那里整齐安放的一切击溃了他的理智,将他推向绝望之崖。
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了,幽黑的眼眸看着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凝凝。”
“姐姐。”
在她面前示弱,他依然很熟练。
凝顾连忙起身把他扶起来,又把病床摇起来,再坐下,手被他攥得紧紧的。
凝顾点头,低声应他。
宋壶深好像把所有力气都花在握紧她的手上了,语气僵硬,很缓,“我说不了话......全身都没有力气。”
“我知道,医生给你打针了。”凝顾把另一只手抚在他手上,微微握住。
“你去哪了......唔......我找不到你。”
宋壶深的意识有些模糊,潜意识里有些后怕,但更像是犯困的人,迷迷糊糊,“我好困,想睡觉,好想你。”
“我知道,你再等一等,迟点就不会这样了。”凝顾垂眸。
宋壶深发病,却并不是失忆。
他记得自己发病时做过什么,现在见她表情淡淡,有些慌。
他眼里带着雾气,说话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隔了好久才见到你,我着急......你不要怕......我不是凶你。”
“我知道。”
她的声音嗡嗡的,并不清晰,但又好像在说:
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
我知道你很痛。
我知道。
下一秒,凝顾忍无可忍地趴在他的肩头上,而他的病服也晕开了几个小圆点水渍。
这个时刻,他感受到一阵温热,扬起了嘴角。
他张了张嘴,声音低沉到梗着脖子应了一声“嗯”。
宋壶深伸出另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环着她的肩膀,把人搂在怀。
拥抱是最能安抚人的动作,让彼此的一颗飘零漂浮的心啊,堪堪落在实处。
他哑声,“姐姐,我想出院。”
她闷声表示疑问,在他怀里没有动,“嗯?”
“我穿住院服不好看,我不喜欢。”
“我不想这样子出现在你面前。我们回家好不好。”
这次她听清了。
抬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像一只可怜兔子。
四目相对,她慌乱抬头,等宋壶深定睛看清她的脸,眼神变得幽深不起波澜。
是有人多事,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那么,她知道了多少呢?
宋壶深定睛看清她的脸,眼神变得幽深不起波澜。
“姐姐。”因为药效没有完全消失,他的手有些抖,指尖落在她的眼尾处,凉凉的。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你要走了吗?”
宋壶深听不得“走”字,更不想听她的回答,瞬间也变成了另一只眼红的兔子精。
“那,那我住医院里,你不要走好不好?你陪我,待在我身边,我会好的。”
叶叙说妄想障碍不是短期造成,他这个病主要特征是,患者头脑中存在某些根深蒂固的错误信念。同时可能会伴随其他心理疾病,他会脆弱,会偏执,会无理取闹,会固执己见,会各种意义上听不见其他声音。
她只是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
凝顾无措亦无言,拥抱的手未收回,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抚他。
曾经,她因为厌食症去过精神病院,她见过那里的病人。
有些人会被绑起来,因为他们会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有些则会像枯木一样,双眼空洞,内心挣扎;宋家小少爷从小骄傲,养尊处优,她不知道这八年他经历了什么,但他不应该变成那样。
凝顾扯了一个虚弱的微笑,“你别哭,我陪你。”
灯影绰绰,四周寂静无声。
宋壶深望着凝顾,眼里雾气愈加浓重,心绪起伏之间,只觉得自己做一些坏事留住她,也是值得的。
眼神逐渐痴迷,喃喃着,一遍又一遍的唤她。
“凝凝。”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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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壶深没有住院的必要。
当晚就收拾东西回了荼山庄园。
和第一次来不同,原本心事重重的凝顾,竟头一次观赏起这个华丽雅致的庄园。
某种意义上来说,宋壶深是个很直接的人。
所以他的私宅也一样,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我就要所有人都知道,老子家财万贯!
荼山,欧式新古典奢华风的庄园,开车从大门进去就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喷泉水池。光是那个喷泉水池,就能让人想到这个庄园的广告语:成功人士,巅峰豪宅,尊贵庭院,贵族之选。
庄园小径两旁种满了粉色蔷薇,在欧式风情的壁灯下,连小径都变得朦胧而浪漫。
主楼内部,大气的大理石材铺开,独特质地的地毯和古典家具相得益彰,高贵典雅的家具宽大精美,搭配精致稳重的雕刻,凸显古典风奢侈的浓墨重彩。
通常来说,过于讲究富丽堂皇的古典装饰风格,若空间太小,反而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但占地6000余亩的荼山庄园就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古朴典雅的吊灯使整个主楼的空间更加气势恢宏,局部点缀的浓郁鲜花,华丽的窗帘,勾勒出主人家追求华丽之外,更注重惬意和浪漫。
十分宋壶深的风格。
娇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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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
晚餐是中餐,依然很丰富,明明只有两个人吃饭,却摆了一大桌的菜。
两人身后站着多位佣人和老管家。
宋壶深平日的作风跟和善搭不上边,压迫感太重,一般开餐后不需要人候着。但今晚,主人家不开口,他们也不敢离开。
男人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和凝顾坐在一起。凝顾在外面晃悠了一天,早晨只喝了几口豆浆就去到医院,中午也没吃什么,现在肚子空空如也,胃口倒不算太差。
反倒是宋壶深“身残志坚”,吃的很少,还一直给凝顾布菜。
他穿了一件新中式的黑色衬衣,反袖的设计露出一截手臂,左手包着的一截纱布。一头长发用玉簪束起,俊美非常的脸透着丝丝青白之色,嘴唇上那个血痕有一种异样的性感。
感受到凝顾有意无意的打量自己,宋壶深也没说什么。
她咬了一口他夹过来的菠萝咕噜肉,酸酸甜甜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荼山庄园这个厨师出的菜,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宋壶深看她突然停下,“怎么了?不合胃口?”说着,他也尝了一口。
凝顾摇头,抬眼道:“很像以前吃过的味道。”
两人四目相对,他明知故问:“什么味道?”
凝顾吞咽后,说:“像小鹿姨做的味道。”
宋壶深错开目光,背着光,于是凝顾看不见他此时是如何的冷漠又暴戾的表情。
“原来,你还记得啊?”
“嗯?”
“小鹿姨做的菜。”
凝顾明白他的意有所指,也听出了他的责问。
宋壶深敛了下眼,收起不面对她的情绪,又夹起一块肉,举着筷子喂到她嘴边。
她没张嘴,他就一直举着,动作间带着分明的沉默的暴力。
两厢僵持之下,餐厅里陷入森冷,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番对话,没人敢说话。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卧室的一片狼藉早已被收拾妥当, 凝顾坐在卧室客厅的贵妃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在跟助理通话。
“刘导那个剧的曲谱发了吗?如果需要改就提前告诉我,Effect的出道曲谱和歌词都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你查收一下, 然后你替我去跟进一下公司总监开会结果, 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好的。对了, 凝顾姐,艾森杰斯那边说, 想约你见一面。肃高娱乐那边整理了一些资料,我晚点发邮箱给你。”
“行,就这样吧,我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 最近工作先停一停吧,你也休个假。”
小助理语气担忧,“凝姐, 你在哪啊。”
之前凝顾在国外是有工作, 回G城也是被许母临时叫回去看许眷顾的,助理当时替她谈合同就没跟着回来。
“嗯?国外。”
“你怎么不带上我。”小助理语气有些委屈。她进公司就开始跟着凝顾了, 比起凝顾需要她,其实她更依赖凝顾。
凝顾顿了顿, “有些私事, 走的急。”
可不是急嘛, 宋父生怕她长翅膀跑了一样, 直接安排私人飞机到她的楼顶来接, 她的行李都没收拾就过来了。
小助理嘱咐道:“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按时吃饭,别忘记了。”
凝顾笑, “别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小助理大声反驳,“可别说了,你这话可没信服力,你上次这样说的时候,隔天就去医院吊水了。”
估计自己在周围人眼里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不然不会一个个都事无巨细的嘱咐她。
不省心的许某人心虚了,也不再反驳,小助理也不容易,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肯挂电话。
俩人过完电话,她看到了许眷顾发了信息。许眷顾说回了趟家,凝顾没多问,只回了个好,就没了下文。
倒是那个神龙不见收尾的段堂深给她发了信息。
段堂深:【上次活动主办方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小朋友寄来的。】
凝顾:【我让斯汀去拿。】
过了十来分钟。
段堂深:【不用,我让人寄到嘉禾,到时你叫人查收就行。】
凝顾:【麻烦了。】
夜风舒缓,凝顾突然疲倦感袭来,坐着卸了力,睡意渐浓。
突然感觉耳后有些刺痛,发现耳环没拆,支起身,走向梳妆台,拆完揉了揉耳垂,顺势拆下身上的首饰。
轮到无名指的戒指时,她突然顿住。
戒指材质很轻,她带起来都没有发觉,而且这个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只能套进无名指里。
突然灵光乍现,有些事情浮现在脑海里。
所以,宋壶深肯定看见了。
耳环,戒指,刹车。
旋即,凝顾拿起手机。
【段堂深,你能弄到Unicef活动那天停车场的监控吗?】
那边没回,没多久,凝顾就犯困了。
也犯了难。
昨晚事出有因,是为了安抚宋壶深两个人才睡一起的,可现在宋壶深又不需要安抚,她这么自然的往他床上躺似乎很不合适。
那她睡哪?
她的房间......早上那个跟叶绿园一样的房间,在隔间里,像暗室隐藏起来了,她找不着机关在哪。
凝顾站在卧室里,抱着枕头站了很久,久到宋壶深已经洗完澡出来。
宋壶深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湿的,额前一些碎发贴着鬓角,衬得那带着水意的眉眼湿漉漉的冷清。
他的眼瞳比较小,眼白多,会让人觉得很凶,不敢直视。
下唇比八年前多了一道红印,像是彩色盘里最红最红的那个颜色,艳丽得彻底。
宋壶深从背后抓住她,额头带着湿意枕在她的肩头,揉捏她的手。
她刚想回头,就被男人从背后搂在怀里,没法儿动了。
凝顾一顿,隐约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木和白兰的气味。
不知觉,她在心里得出结论:宋壶深好像比以前更凶了。
“你打算去哪?”
“打算睡觉啊。”
“那你抱着枕头干嘛?”
说着,她怀里的枕头被宋壶深一扯,一扬,扔到了床的另一头。
凝顾眼皮一挑,还是很勇敢的回答:“我回房睡。”
“......”
宋壶深冷淡眸光变得幽暗,重新俯下身,冰凉的下巴磕在她的肩胛骨上,语气凉凉地道:“谁说那个是你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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