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元立在外头瞧着,家主与御史夫人争吵怎么这么奇怪,想了想,哦......很像寻常夫妻间争吵了。
“家主,马车还备不备了?”
“出去!”
泽元转身就跑,顺势将房门也合上了。
“什么叫本官下你面子?本官何时在正经场合下过你面子,倒是你今日,叫我在宫里颜面尽失!”
郁阙正要开口回呛,心口却闷了起来,她是生过一场病有心疾的人,捂着胸口在床榻边缘坐了下来。
即使这样了,也回他一句:“你胡说八道!”
萧默是见过她发病的,也清楚记得御医说过的她动不得怒。
话到嘴边,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一脸阴沉地坐到她对面的椅榻上看着她,“竟气成这般,还不允许我进宫讨公道。”
“我是因为李淑妃才气的么?”郁阙道。
“从来气我的只有萧相你!”
好,很好,在那李氏姐妹二人那受尽屈辱不敢反抗,到了他面前耀武扬威,他说一句她能顶十句!
***
郁阙到底将萧默劝了下来,倘若他真进宫告状,那她往后在官眷面前真永远抬不起头来。
但她同时答应了萧默一件事,一个月之内要李淑妃纡尊降贵向她赔罪。
清晨,郁阙伺候萧默更衣。
“这是第一日,夫人可要记得赌约。”
郁阙替他抚平官服,“大人请放心,我说到做到。”
萧默看着她的自信模样,他想,相比起御史夫人昨夜跪在他足边求他放手的样子,他更喜欢这样骄傲的她。
“若做不到,本官大可以帮忙,毕竟你是我身边的人,我自然会向着你。”
“只要大人不仗势欺人,我还没有什么事要求大人帮忙的!”郁阙话里有话,暗讽从前的事。
萧默听出来,但也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计较。
此时泽元进屋禀告:“家主,宫中李淑妃派人请夫人进宫,说是紫宸殿设了小宴、”
“夫人不去。”萧默道。
“我去,为何不去?”郁阙吩咐泽元:“你告诉使者,我即刻进宫。”
萧默侧首看她:“进宫继续在院子里挨冻么?”
郁阙:“既要叫李淑妃主动赔罪,那她传我进宫才好,就怕她不传。”
原来今日李淑妃办了品茗宴,贵妇贵女各自捎带了家中珍藏茶叶,聚在紫宸殿,而后一一品茗,选出最清香的茶叶,而后由淑妃献给陛下。
这样的聚会一举两得,既与淑妃套了近乎,还讨好皇帝,贵妇人们一致觉得,这对自家夫婿的前途大大有益。
郁阙不知细节,故而没有捎带茶叶进宫。
李淑妃:“既然如此,就由你与宫女一道泡茶吧。”
季欢:“这主意好!”
堂内三十多人,三十多种茶叶。
李淑妃:“怎么?你不肯?”
郁阙淡然行礼:“臣妇没有不肯的。”
......
夜里郁阙回府时,萧默早已经用完晚膳自行更完衣裳了,正在练字。
萧默见她脸色不好,调侃到,“夫人今日战败而归?”
郁阙一脸郁色地找出药箱,从中取了烫伤药膏,正准备擦呢,萧默捏过她的手腕,雪白细的手背红了一片。
“李淑妃她竟敢用热水烫你?”萧默抬眸看向郁阙质问道。
“不是,是我泡茶时不小心伤的。”
今日她与宫女一道泡茶,李淑妃的宫女故意将热水往她手上倒。
“夫人确定要继续赌约么?”萧默看她不是淑妃的对手。
郁阙将手从他掌心抽离,“当然要继续,怎么不继续?否则这一口气怎么咽的下去。明日淑妃可是邀了我听曲。”
“夫人别得不到她赔罪,还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那大人可太小瞧我了,我毕竟是我祖母亲自教养大的。”郁阙看向矮几上的纸页,“大人的字练了这些时日没有进益,知道为什么?”
“为何?”
“大人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郁阙道,说着她伸手,与萧默共同执笔,带着他练字。
一笔一划。
她贴着他的脊背,茶白色衣袍间沁着淡淡茉莉清香,萧默稍一抬眼,便能见她鬓边那一抹珍珠耳坠,雪肌云鬓。
郁阙继续带他练字,在他耳边缓缓道:“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抓住李淑妃的弱点,便得耐心蛰伏。犹如练字,心浮气躁,怎能成事呢?”、
“所以大人切莫再劝我知难而退。”练完一字,她直起腰身,“好么?”
男人依旧盘坐在矮几前,只是身长如他,脊背早已经在顷刻之间僵硬。
女人的气势,她的神韵,这是超脱了皮相的美,美得人心旷神怡,勾魂夺魄。
他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无与伦比的欣赏,最后只能勾唇一笑,“好。”
郁阙第三回 进紫宸带殿,李淑妃邀众人来比试琴技,第一名的彩头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头面,但有要求,参赛者得用新谱的曲子。
郁阙当场谱了新曲当众弹奏,最后落了个最后一名,因为在场除了夏幻儿无人投票给她。
谈笑间,御书房派太监过来,“淑妃娘娘,陛下命奴才来问娘娘讨要一些熏香,说是上回你送去的那些,闻着凝神静气。”
淑妃立即吩咐婢女去取熏香。
季欢:“淑妃娘娘实在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药膳、品茶、制香、谱曲、书画样样出类拔萃,有您侍候在陛下身边,天下百姓也就放心了。哪像是凤栖宫那位常年闭门,人老珠黄了,还自视甚高。要我说皇后的位置也该挪一挪了。”
这话李淑妃听了舒心。
这一点在座各位贵妇都同意,李淑妃不但仙姿绝色,更是才华横溢,连皇帝那么挑剔的人,都能对她频频夸赞。
待宴要散了,郁阙起身要走,李淑妃吩咐:“等等,将曲谱留下。”
郁阙手握曲谱,“既是最末等的曲谱,淑妃为何要臣妇留下?”
李淑妃:“你写曲谱的纸用是宫里的,宫里的东西哪里由得了你随意带走?”
郁阙无法,只能留下曲谱。出宫时夜已深,萧默也方从御书房与皇帝商议完事情。
萧默:“今日没挨冻,也没烫手?倒是比前两日有进益了。”
郁阙心情明显可见的好,“我今日的进益,可远比大人看到的多。”
“那再过几日,李淑妃就会亲自向夫人赔罪了?”
“岂止,若我想,可叫她颜面扫地,圣宠不复。”郁阙自信道。
萧默颇有兴趣:“夫人细细说来。”
“在大人眼里,李淑妃她是个怎样的人?”
“容姿尚可,她擅长药膳、茗茶、制香、书画、诗词,深得陛下的心。”
郁阙莞尔一笑,“两年的时间,一个不学无术之人能学好一样我信,同时精通这几样,恐怕不可能。”
萧默再问,郁阙便不言语了。
品茗、琴赛、制香、书画,淑妃召郁阙进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时候单独召见她,一直到月中,郁阙感染风寒推脱不进宫,李淑妃甚至派人送了药过来,要她隔日必须进宫一趟,为淑妃制香。
直至月底这日,赌约的最后一日,君王寿辰,宴请群臣,郁阙称病没有随萧默出席。
宴上臣子们献完寿礼,紧接着是后宫妃嫔们,皇帝专宠李淑妃,其他妃嫔也没有刻意邀宠,送的不过是些玉石摆件罢了,皇帝也意兴阑珊,“若皇后能出席朕的寿宴就好了。”
说着望向凤栖宫的方向。
此时李淑妃起身,“陛下看看臣妾送的寿礼。”
皇帝笑道,“好好好,淑妃要送什么物件给朕?”
满殿的人谁不知道李淑妃才华出众、品味非凡,皆翘首以待,看淑妃准备了什么寿礼。
宁王凑在萧默身边,“瞧这架势是要弄出大动静了。”
萧默兴致缺缺,酒壶空了就起身要走。
此时淑妃的婢女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展开了一幅画。
李淑妃道,“这是臣妾亲手所画,臣妾与陛下去年在行宫的雪景。”
山峦重贴,白雪皑皑,叫人心旷神怡,这画作瞬时就吸引了萧默的注意,不禁驻足仔细品鉴。
大堂之中发出声声惊叹。
“淑妃娘娘真是惊才绝绝。”
“这画作的意境简直太妙了!”
“淑妃娘娘的画技已是登峰造极了,恭喜陛下了!”
“有绝世之貌,还有惊世之学,简直是世间奇女子!”
皇帝也喜上眉梢,连声称赞,“爱妃深得朕心。”
“诶?这画里还藏了字!”大堂之中响起一个清丽的声音,原来是一袭鹅黄裙裳的女子,王师玄大人带来宴上的妾室。
官员们凑近了看。
“没错没错,这画里竟还藏了字!”
“快快念出来!”
“好像是岁岁平安啊!”
好溜须拍马的吏部易侍郎认真找字,“这画里头藏的字竟然是:子深岁岁平安?”
“子深是谁?”
霎时间,李淑妃的脸色惨白。
皇帝将围在画作前面的易侍郎扯开,皱着眉头仔细端详,没有错,这画里藏的字正是:子深岁岁平安。
皇帝的近侍惊恐看向萧默:“子深难道不是萧相大人的......”
此话一出,大殿内文武百官面上又是另外一副神情,君王宠妃与天子近臣,自古以来便是民间话本里的故事主角,这......这......以萧相的容貌,将李淑妃迷得神魂颠倒,也不是不可能啊。
萧默脸色沉沉,眸光扫了一圈,此时确实走不开了,若走了那便是心虚了,于是他撩过衣袍再度坐回了食案前。
皇帝:“淑妃,这是怎么回事?!”
年近五十的君王体魄健壮,声如洪钟,这沉沉一声吓得李淑妃跪倒在地。
面对着文武百官,命妇官眷狐疑的眼神,萧默倒是一脸淡然,自顾自倒酒,李淑妃那可是再没有往日的孤傲,踉跄一下跪到地上。
鹅黄裙裳的少女偷偷抿唇一笑,这笑容不慎落入身边男人的眼底,王师玄这就了悟了,这是夏幻儿与那郁氏的计谋,“胡闹!”
夏幻儿正痛快呢,才不理会这个老古板,这样才有意思,真真太有意思了!!
李国丈上前,替自己女儿找了个借口:“淑妃娘娘,这画是不是弄错了?”
宁王道:“怎么会弄错呢,方才不是淑妃亲口说的么?画了当日在行宫的冬景图献给父皇。”
他完全不怕得罪萧默,因为即使淑妃真与萧默有奸情,死的也是淑妃,他父皇舍不得伤萧默分毫。
百官一听,确实是这般,淑妃亲口说的,若弄错了画,那方才展开的瞬间,淑妃就该发现了,所以李国丈这借口站不住脚,所有这淑妃与萧相的奸情不就坐实了么?!
李国丈与夫人已经吓得跪在地上,往日在皇城里风光无限的一家人,此刻在万众瞩目之下狼狈不堪。
“回禀陛下,这副画、这幅画不是臣妾所作,而是、而是、”李淑妃不住颤抖,看向萧默那头,可是正如原先知道的那般,郁阙她今日并未出现宫宴,“是萧相宠妾郁氏所作!”
夏幻儿:“我师姐缺席宫宴,但淑妃也不该将锅甩到她头上吧?!”
皇帝的眼神平静得渗人。
李淑妃狼狈地揪住皇帝的袖口,“陛下你要信我,这画作的确不是臣妾所作!那日我邀请贵妇人们来紫宸殿作画,郁氏作的画实在是太妙了,臣妾便生出私心,相将这幅画据为己有。又听郁氏说她不出席宫宴,我便想将这画献给陛下,真的是这样!!”
皇帝冷冷看着足边的女人,“你的画技超群,怎么会霸占旁人之作?”
李淑妃摇摇头,“臣妾画技拙劣!从前所作的暖阁秋景图也不是臣妾所作,而是大理寺卿家的儿媳于尚德作的,我不过是借口说喜欢,强行将她的画作留下,盖上自己的印章献给了陛下!”
于尚德惊骇,她没想到自己也会受牵连,细想之下,原来是这样!
淑妃这话,惹得堂内贵妇人们开始议论。
“难怪每次书画比试,她都要将我的画扣下。”
“前几日品茗大会,我们的茶叶不也是留在宫里了么?”
“那上回制香,我想将我制的带回家,淑妃也不允许。”
素日里巴结贵妃的人,此刻渐渐醒悟了......
夏幻儿:“原来淑妃都是偷别人的东西来献给陛下啊?”
面对着众人异样目光,李淑妃不得已只能承认,“所以这画也不是臣妾作的,臣妾与萧相并无半点交集,求陛下明鉴呐!!”
一片喧嚣中,萧默见事情不可收拾,开口吩咐身边侍卫,“去将夫人接到宫里来。”
***
郁阙姗姗来迟,踏入大殿的瞬间,文武百官都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这段时日她可是皇城的风云人物,人人皆知她被沈彦休弃之后攀上了萧默这根高枝。
李淑妃见到救星,“郁氏,你快向陛下解释,快说这幅画是你作的,与本宫无关!你快同陛下解释!”
郁阙十分淡然。
皇帝见到是她,随即蹙眉,“郁氏,这幅行宫东景图是否是你所作?”
殿中百官与官眷也竖起耳朵听着,若这郁氏是个聪明人,此刻都该认下这幅画是她所作,好洗清萧相的嫌疑,否则坐定了萧相与淑妃勾结的罪名,于她也毫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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