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妇给淑妃娘娘请安。”
后宫之中,李淑妃独得圣宠,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郁阙,她曾在郁府的女学上过一阵子学,姐妹二人心高气傲,郁阙则与于尚德交好,女学之中分为两派暗自较量。
后来郁阙抢了李昭儿的婚事,李淑妃就更憎恶她了。
“你上前来。”
郁阙听从吩咐步上台阶,岂料李淑妃抓过她的手仔细端详,而后又捏住她的下颌,查看她的牙口。
这行径就如同大户人家的主母在挑选婢女小妾。
李淑妃嗤笑,“难怪萧相喜欢,确实有那么几分姿色。”
这话浑然摘去了郁阙高贵的身份,完完全全将她当做一个贱籍女子。李昭儿在边上看好戏,殿内其他女子也同样如此。
郁阙眼角余光瞄见了于尚德,于尚德在一众贵妇之中,坐立不安,神情尤其尴尬。
李淑妃:“萧相夫人,听闻相府从不许妾室入住,萧相开辟了另外一间宅子,叫做兽园,可是真的?”
“淑妃娘娘问话,你敢不答?”帮腔的是女学时的同窗季欢,高嫁给了吏部侍郎。
郁阙记得两人无冤无仇。
“是。”郁阙立在殿中央。
季欢:“那请问萧相夫人,你住在何处?可是兽园之中?”
“是。”
这回答引得堂内一阵哄笑,郁阙脸上生热,羞愧不堪。
李昭儿:“于尚德,你听见她说的了么?不好笑么?”
于尚德怀抱稚子,正努力滥竽充数,忽得被点了名字,脸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知道自己从前在女学时与郁阙特别要好,二人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李氏姐妹就......总之潜移默化之间,双方是暗自较量看不顺眼的。
如今境遇天差地别,李家大小姐成了得宠的淑妃,而郁阙垫底成了奸臣之妾,自己左右不是人。
“哈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于尚德完全忽视了殿中郁阙受伤的眼神。
淑妃盛宠啊,自己可不能得罪人,公公与丈夫的仕途要紧!
正当此时,一道纤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夏幻儿竟也来了。
“师姐!!”
果不其然,随时随地,夏幻儿不分场合,见了她都是兴高采烈地打招呼。
季欢:“放肆,见了淑妃还不请安?”
夏幻儿这才收敛,规规矩矩行礼,“臣妇参见淑妃娘娘!”
说话间一双灵动的双眸还朝着郁阙看。
李淑妃在女学时最厌恶这三个人,一个郁阙,一个夏幻儿,一个于尚德,于尚德倒是识时务,如今与郁阙她们划清界限,余下两人,就成了今日宴会的乐子了。
......
郁阙来赴宴之前,就知道今日会遭受屈辱。
贵妇人们滔滔不绝地调侃着她与夏幻儿,张口妾室闭口外室。
季欢:“原来夏幻儿你不与李师玄大人同住,那你连妾室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外室,倘若将来生了孩子,那可是外室子啊!”
夏幻儿已经习以为常,“嗯嗯嗯,你说得很对。”
郁阙却做不到如此洒脱,被众人调侃得羞愧不已。
期间李淑妃还命她弹琴助兴,她弹完之后,李淑妃还评价不如宫里的琴伎弹得好,要她回去多练练。
这又惹得哄堂大笑。
终于熬到开宴了,季欢又跳出来道,“禀告淑妃娘娘,我等不愿与她们二人一道用膳。”
李淑妃问:“为何?”
季欢:“她们一个是妾室,一个是外室,我等都是正妻,不乏受封的诰命夫人,怎么能与她们二人平起平坐?”
李淑妃勾唇笑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季欢:“将她们的食案搬到外头院子里去!”
李淑妃:“好啊,就这么办,来人,请她们二人出去。”
横竖这顿宴席郁阙也吃不下去,“不必麻烦淑妃娘娘,我甘愿此时出宫,不打扰各位用膳。”
李淑妃:“放肆!陛下下令命本宫宴请,你此时走就是违抗圣旨。来人,将她们的食案搬出去,看着她们在院子里用膳!”
立即有太监上前来挪动食案。
李昭儿看向于尚德:“怎么?你也想去院子里用膳?”
于尚德如履薄冰,她可不想这么丢人,“不不不不,臣妇在这挺好!”
夏幻儿牵起郁阙,小声道,“师姐走走走,我们去外头还清净些!”
屋外小雪,太监将两人的食案放置到院子中央,“还请二位夫人用膳!”
夏幻儿将自己的食案挪得离郁阙近些,“一个也不过是皇帝的妾,一个不过是沈彦续弦,一个捡皇后不要的男人,一个捡师姐不要的男人,有什么好得意的,师姐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喝酒!”
这话惹得边上的太监翻了个白眼,郁阙估摸着他一会儿要去告状,无所谓了,横竖自己颜面尽失。
郁阙挽了裙摆坐下,能屈能伸的不光是夏幻儿,她也可以。
外头下着雪,温酒膳食很快就冷了。
太监道:“淑妃吩咐,两位夫人不许放下筷子,要将这案上的食物吃完了方可离开!否则就是对淑妃对陛下不敬!”
李淑妃真是要刁难到底,郁阙细嚼慢咽着,很快衣袍上发丝上就沾满了雪花。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皇帝那边的宴席已经结束了,官员们出宫时顺便来淑妃寝宫接走自己的夫人。
头一个来的是礼部官员,瞧见院子里两张食案便问妻子,“紫宸殿怎么回事?”
贵妇人挽过丈夫的手臂,小声嘀咕,“一会儿上了马车再同你说!!好精彩!!”
郁阙扶住额头,这件丢脸的事今夜就会传遍整个皇城了。
宴散之后,萧默被皇帝留了一会儿,出宫的路上遇到了吏部的易侍郎,易侍郎能力不怎么样,全靠着溜须拍马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
“方才萧相的祝酒词说得可真真精妙绝伦!待我回去我就写下来,挂到墙上,日日诵读!”
“易侍郎谬赞。”
萧默走在宫道上,并不因为他而放慢脚步,雪下了几个时辰,再拖延下去,夜路不好走。
易侍郎:“我发自肺腑觉得萧相才华横溢,人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觉得不然,该是萧相与曹子建平分秋色啊!”
以萧默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方才在宴上只有别人向他敬酒的份,阿谀奉承的话,他听的比皇帝听的更多。
想到紫宸殿的那个女人,她虽只是他的妾,但他的妾比得过任何一个官员的正妻,李淑妃若识时务,应该免了她行礼,至于其他人,只有对她谄媚讨好的份。
行走间,跟上来溜须拍马的人可不止易侍郎一人,他所到之处,前呼后拥。
萧默享受权力地位带来的愉悦,他喜欢看这些跳梁小丑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终于到了紫宸殿门口。
易侍郎:“哦对了,听闻今夜萧相夫人也进宫参宴了,一会儿可要叫下官见见,一睹夫人芳容。”
虽只是妾,但是萧默的妾,也是要好好巴结的!!
萧默踏入紫宸殿。
“夫君你怎么来得这样晚?!”季欢出来,挽过易侍郎,“我等等你好久了。”
易侍郎立即甩开,“在外成何体统!”
紫宸殿院子里已经覆了皑皑白雪,院中莫名其妙放置着两张食案,一张空着,一张......
女人跪坐在食案前,肩身不偏不倚,发丝上沾染了不少雪花。
她仰起头,终于看见了萧默。在此之前她再度见到了沈彦,亲眼看着李昭儿披着狐裘从廊下出来,奔向沈彦,两人亲昵地说话,而沈彦也留意到了院子里的她。
皱着眉头看了片刻之后牵着李昭儿离开。
那个瞬间,郁阙心如死灰。
萧默侧过头道:“易侍郎先走吧。”
易侍郎一头雾水,萧相夫人还没见着呢,算了,以后总有机会,于是带着季妙先走了,“下官告辞。”
易侍郎与妻子小声嘀咕:“院子里被罚跪的人是谁啊?”
季妙:“嘻嘻嘻嘻,不是罚跪,是淑妃不许她与我们一同用膳,叫太监把食案搬到院子里。还叫太监看着她进膳,不吃不行!冻死她!”
......
郁阙腿麻了,站起身后立了一立才朝门口走去,男人一袭蟒袍,正以极其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这幅狼狈样子。
宫道上除了郁阙与萧默,已经空无一人。
萧默指尖轻探她袖下的手,冷若冰霜,他看她的眼神之中绝对没有一丝心疼怜悯,拂袖朝着宫门走去,一句话都不同她说。
第39章
郁阙不明白萧默何至于生气至此, 横竖李淑妃刁难的是她,这些苦难也都是她自己受着。
她登上马车时,萧默在宫里的眼线已经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他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男人看着她, 沉声怒斥, “你少在外面给本官丢人!”
萧默:“李淑妃命你去院子里,你就乖乖听话?御史夫人,你那一身铮铮铁骨,那一身傲气呢?”
郁阙浑身寒凉,她今日也受够了委屈,侧眸看向别处。
萧默:“说话。”
郁阙:“横竖这苦是我自己吃,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你是本官的妾, 当着皇城官眷命妇的面, 丢的是本官的脸面!”
合着今夜他在宴上赫赫扬扬出尽风头,回过头自己的女人竟被人戏弄成这般!他的妾, 只有他可以欺负,可在外头被人欺负,不行。
“都有谁欺辱你,一一告诉本官。”
郁阙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他, “大人是想报复回去?”
“不然?否则本官以后在官场上还有什么脸面?”
“妇人之间的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萧默不置可否,他会知道谁在宴上欺负了她,也有的是手段叫他们悔恨!
回相府的路上,两人之间再无只言片语。
郁阙忍得辛苦,李淑妃的欺辱, 李昭儿的嘲讽, 于尚德的避若蛇蝎,季欢的奚落, 积雪的院子,沈彦,甚至于那个看管她的太监,字字句句,这一切的一切都折磨着她,她一身傲骨零落成泥碾成灰烬。
回到萧府,泽元上前禀告,“家主,宁王前头送来的十个琴妓,其中有一人要求见家主,说要为她自己赎身。”
“带到绿水苑来。”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抱着琵琶跪到萧默面前,瞧着不过十二三岁,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家主,这是五十两银子,我全部家当,求家主放我离开萧府。”
泽元接过银票递上。
萧默:“怎么?在本官府上过得不如意?”
女子摇头,“不不不,萧府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是我、只是我想出去寻一份正当的活计,我母亲说过给人做妾是没有活路的活路,我会琵琶,可以到茶馆卖艺为生。若家主嫌这五十两不够,我以后赚了银子,每个月都会送到相府,总之,我不肯留在萧府陪酒卖笑,求萧相应允!!”
“将五十两银票拿回去。”萧默吩咐。
“萧相是不答应吗?”少女心急道。
“泽元,将她的身契也还给她,你出府去吧。”
女子听了喜笑颜开,连连磕头后跟着泽元走了。
郁阙立在边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女子说给人当妾是没有活路的活路。
处理完这桩小事,萧默侧眸看向郁阙,“夫人还不肯说么?紫宸殿的宴上,除了李淑妃,还有谁刁难你?”
就在这么瞬间,郁阙再也受不住了。
屈膝跪到萧默足边,冰凉的手腕攥着他的一方衣袍恳求,“萧默,我求你,你也放我走吧......”
“你把我的身契还给我,放我走......”
“你做梦!”
竟成了这般软弱的女人!
“你给本官站起身!”萧默看不得她这幅没出息的模样。
郁阙:“你能放她走,为何我不可以?”
郁阙:“正因为我是你的妾,她们才肆意嘲讽我,侮辱我。”
“她们没有说错,你确实是本官的妾,但你即使是妾,也比她李淑妃高贵万倍。”萧默怒不可遏,“御史夫人从前多能耐,光是巴掌就扇了本官两回,今日怎么在区区一个淑妃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越想越恼火,萧默转身要离开绿水苑。
“你要进宫?”郁阙拦住他,“你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不然呢?”
“这是我们女子之间的争执,你若将此事上奏,明日该有人说我吹枕边风了,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兴师动众,为了个妾室惊扰皇帝休息!”
萧默:“那御史夫人说怎么办?就这么息事宁人?叫本官咽下这口气?本官办不到!”
郁阙:“你便是这样张狂的性子,现在皇帝宠信你,将来太子登基,你的下场可见一斑!”
见她垂下眼睑,没有要讨回公道的意思,萧默猖狂了这些年,哪里忍得了这个,“泽元,备车,本官要进宫一趟。”
“你存了心气我!”郁阙又冷又累又伤心,“将我气死了也好!”
这话又将奸臣点燃了,“气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进宫告状,就是为了气我!”
“我进宫是为了你我讨回颜面!”
“你讨你的,我的颜面不用你讨。”郁阙心烦意乱地往内室走去,“你不下我面子已经是顶好的了。”
萧默也不干了,追着她进屋,质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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