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她好像只有在这段时日,待在萧默身边才是自由的。
两人又往前行了一段路。
萧默忽然摸了摸腰间,转身疾步往回走。
郁阙:“怎么?”
萧默:“玉佩被方才那人偷了!”
街市热闹,摩肩擦踵,被偷了东西也不易察觉。
***
两个寻了一圈没寻到人,萧默先带着她回府了,而后又命泽元召集了府里上百个侍卫去寻。
其实这螭龙玉环比起他府里其他珠宝,实在是差远了,夜间秋雨忽至,郁阙劝他别找了,
郁阙:“丢了便丢了,不要劳师动众去寻。”
萧默很坚决,“这是你我的信物,怎么能落入他人手里!”
他也出去寻玉佩。
郁阙独自用晚膳,面对着满桌的膳食,她难以下咽,不过是一块玉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他母亲的遗物,他为何非要去找,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太奇怪了。
他对她这么好,叫她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
郁阙静坐了许久,久到满桌的膳食都凉了。
宁王忽然登门,“发生了何事?子深忽得从我府里抽调人手。”
郁阙起身,“宁王殿下,无大事,不过是他丢了一块玉佩而已。”
宁王嘀咕:“玉佩?什么玉佩?神仙赐他的玉佩么,他要什么玉佩没有,何必兴师动众去找。我来是送东西的。”
宁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封信是给萧默的,从幽州寄来,不知怎么就送到了我府上,送信的人说这信重要,等萧默回来,夫人千万要给他。”
郁阙接过信,“殿下放心,我必定不负你所托。”
宁王又与她说笑几句,看雨势渐大才不得不离开。
郁阙看着手里的信,这信重要,从幽州的送来。
她遣开奴仆之后,拆开信件。
好啊,竟然是萧默幽州家中送来的信,看字迹是在匆忙之中写下,信中说......
郁阙看了一遍,立即起身走到油灯边上,将信烧了个干净。
玉有灵,今夜这玉佩丢得好,否则这信到了萧默手里,他们的计划就败露了。
连老天也在帮他们,不,是母亲在帮她。
直至深夜,萧默方从外头归来,玉佩到底是从小偷手里寻回来了。
深夜寒雨,他浑身都淋湿了,向来赫赫扬扬不可一世的男人,显得有些狼狈,他将丢失的玉佩完好无损地放置到矮几上。
然后去了浴房沐浴。
郁阙取了寝衣过去,“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何须做到这种程度。”
萧默闭着眼眸,静静靠在池壁上,热气氤氲,水雾弥漫,“这玉佩对你,对我,都意义非凡,即使将整个皇城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找回来。”
这是第三回 了,郁阙心头钝痛,好蠢的人,直至今日,他也未发现蛛丝马迹。
“萧默,你很喜欢我么?”她跪坐在白玉浴池边,就在他身后,“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萧默仍闭着眼眸,享受着混乱之夜后的片刻宁静,“我见到夫人的第一眼,便着迷了。”
第一眼,那是庄国公府里的那间书房。
郁阙抬手撩拨温泉水面,她褪了寝衣,步入池中,萧默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眸,泉水没过她心口。
他面前的女子是世界至纯至清的冰霜花。
郁阙抬手抚过男人脸颊,感受着他的体温,与他对视着,她侧首轻轻强吻他唇角,一边吻一边告诉他,“萧默,你不知道我多恨你。”
郁阙:“你为何要为我着迷?为何要逼我做妾?”
郁阙字字句句:“萧默,我恨透了你。”
萧默与她额头相抵,温暖泉水蒸得两人面颊红润。
“是我不好,从前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贪得无言,我有罪,不该贪恋非己之物。”、
萧默:“求夫人饶恕、”
郁阙凝视着他,指尖轻轻抚过他清冷的眉眼,好可惜,这样完美的皮囊,将来再也不能触碰了。
她以唇相贴,以身躯依偎。
中秋前的一夜,他们在温暖的泉水里一次又一次地交、欢。
以至于最后郁阙被萧默抱着离开浴池,他仔细地用布巾擦干她肌肤水珠,最后两人心里满足,相拥而眠。
隔日是中秋,夜里有宫宴。
两人一道睡到午后才醒来,郁阙亲自伺候萧默更衣。
“已经多日没替我穿衣了,你今日倒是好兴致。”萧默笑道,他心情很好。
郁阙想起自己初次伺候他穿衣,那样笨拙,那样屈辱,“今日要封我诰命,这里全是你的功劳,我自然要好好报答。”
萧默调侃,“昨夜已经报答了,只多不少。你近日待我特别好。”
郁阙替他系完最后腰带,心道因为这是最后相处的时光了。
萧默:“夫人,替我将螭龙环佩戴上。”
郁阙:“今日宫宴,就不必戴这个了吧。”
萧默:“可是我想戴。”
郁阙:“......”她取来玉环,替他戴上,“好了,现在出去,我要更衣了。”
萧默就立在她面前,“我来伺候夫人更衣。”
郁阙诧异抬眸,“为何?”
萧默:“夫妻之间该是平等的,你替我更衣,我自然也要替你更衣。”
她自小学的是,女子该温顺娴静,侍候夫君辅佐夫君,祖母饱读诗书,也严苛教养她,但是祖母从未这么教过他。
夫妻之间是平等的。
萧默从衣柜里取了一件她的新衣裳,替她更衣。他妥帖温柔,丝毫不错。
诚然,若两人正如计划的那般回金陵安家,她或许能过上那恬静平淡的日子,他会是个好丈夫。
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天黑之前,两人登上了马车进宫赴宴,路上忽降秋雨,令这个中秋佳节注定不平凡。
萧默:“对了,泽元说,昨夜宁王来府里了,他有何事么?”
郁阙抿了抿唇,“就是来问问,你调他府里的人做什么而已。”
萧默点了点头,看向她腰间系着的螭龙玉环,他腰间也同样如此,他嘀咕了一句,“还好寻回来了。”
郁阙心里很乱,在昏暗的马车里,伸出手臂,紧紧地将他抱住。
郁阙:“让我抱一会儿。”
萧默柔声询问,“怎么了?若是身子不适,我们回府,宫宴不参加也罢。”
郁阙摇头,“没有不适,就是忽然想抱你而已。”
两人步入大殿时,文武百官已经到齐了,太子夫妇的目光汇聚二人身上。
圣驾至后,吩咐开席。
立在皇帝身边的陆近侍捧着两道诏书,一道是赐婚,一道是封她诰命。
在皇帝开口之前,沈彦忽得起身,走到大殿中央,“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萧默给自己倒了酒,又给郁阙倒,对沈彦嗤之以鼻,“中秋家宴,他一定要在此时禀告公事么?难怪陛下厌恶他。”
萧默:“夫人你看,即使本官不为难他,他的仕途也一片黑暗呐。”
第63章
宴上, 皇帝看着沈彦直皱眉,“你又有什么要禀告的?”
沈彦捧着奏疏,“幽州夏侯家是当年被陛下诛杀族的逆贼, 臣要揭发, 奸臣萧默原姓夏侯,是幽州夏侯家的余孽!!”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沈彦:“臣谎称回乡修祖坟,其实是去幽州调查萧默身世,若陛下不信,如今人证物证具在、”
“荒唐!来人,将沈彦拖出去!”皇帝拍案震怒, “现在就拖出宫门去!!”
“父皇且慢。”太子起身立到沈彦身边, “父皇为何不看一看人证物证再做决定,若萧丞相真是逆贼余孽, 那父皇身边岂不是盘踞着一条毒蛇么?”
郁阙余光看向身边的萧默,他神色略微凝重,眸光直视大殿中央的沈彦与太子,但没有想象之中的慌乱。
“自不量力。”萧默嗤之以鼻。
“把太子也给朕带下去!!”皇帝不住地拍案。
“陛下, 陛下,臣想起来,陛下登基之初,幽州夏侯家意图谋反,太子不会无缘无故诬陷人,还请陛下三思, 看看沈御史究竟有何证据?”
内阁许阁老帮腔, 许阁老出自太子的生母一族。
李阁老也起身到,“陛下, 老臣也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要武断为妙,叫沈御史将人证物证呈上来,若是一场误会,也好洗去萧相的嫌疑,还给他一个清白。”
宁王:“什么人证物证,我看是污蔑子深的伪证!!还不快将沈彦拖下去!!”
萧默给自己倒酒,好似事不关己,他甚至轻轻捏住郁阙袖下的手,以安抚她。
郁阙心里轰隆隆的,心想着萧默怎么那么淡然?
满堂之中,臣子们渐渐分成两派,一派以宁王为首,指责沈彦与太子诬陷能臣,一派则以太子为首,纷纷规劝皇帝将事情查清楚。
嘈杂声中,太子的手下将人证带了上来。
郁阙仔细一看,这位正是幽州萧默祖宅里的老管家,随主家姓夏侯。
太子将他按跪下,“告诉陛下,你姓什么?你的主人姓什么!”
老管家一身素袍,怀里抱着一块牌位,颤颤悠悠,扫视了堂内一圈,最后仰望御座上的男人。
“参见皇帝陛下......”
太子夺过他怀里的牌位,在大殿中央展示,“众位大臣看看,这是夏侯司的牌位,而夏侯司正是萧默的生父!!当年夏侯司是叛贼首领,死在了镇北大将军的刀下!!”
“一派胡言!!”皇帝道,“太子你疯了,给朕出去!!”
“万万不可!!”李阁老高声惊呼,“陛下这是被萧默灌了什么迷魂汤,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要包庇他!难道要任由他颠覆朝堂,才悔恨么?!!”
大半的臣子纷纷拥到太子面前。
萧默的身世呼之欲出。
夏侯老管家惊慌地去夺牌位,“不能摔!不能摔!我家主子是无辜的,他没造反,真的没有!”
太子反手将人推开,“诸位大臣听见了,他叫夏侯司为主子!”
堂内的大臣们愈加相信,太子与沈彦所言非虚,原先帮腔宁王殿下的臣子们,渐渐立到了太子身后。
太子举起牌位,“萧默,你还不承认么?那么今日便将这反贼牌位当场摔了!”
太子指着萧默,问老管家,“你说他是谁?你若说了,我便不摔着牌位!!”
老管家憔悴狼狈,眼神沧桑,看向仍旧端坐在食案前的萧默,“太子殿下,我不认得他,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一个老叟,你为何非要逼着我演戏说假话!!!”
老管家声泪俱下,“我原本是幽州人,前些时日忽得许多侍卫闯入我家,将我绑起来,给了我一块牌位,非得逼着我来皇城演戏,要我装作一个老仆人,要我承认主子姓夏侯,若我不依,便要杀我那老妻。皇帝陛下,您真的是皇帝陛下,求您给我做主啊!!!”
不等众臣反应,皇帝道,“原来如此,太子,你竟然敢在朕眼皮底下陷害子深!!”
“父皇,儿臣没有说谎,你不信儿臣,总要相信沈御史吧!!”太子惊呼,没想到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还藏着这一手。
“好、好、好!”皇帝气得在御座前来回踱步,“一个老叟,一个牌位,即使朕相信他们是幽州夏侯家的余孽,那如何证明这一切与子深有关呢?!”
太子:“父皇不信儿臣,不信沈彦,有一个人可以证明萧默的真实身份。”
太子话音刚落,萧默眸光忽得微滞。
郁阙坐在他身边,感受他那道质问的目光,男人浑身那股淡然的神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她想他已经猜到了。
太子看向郁阙:“郁氏,你来告诉陛下,萧默的真实身份。”
满朝文武皆看向她,寻求一个答案。
在男人凝滞的目光之下,郁阙不敢与他对视,她缓缓起身。
她能猜到萧默此刻所思所想,骇然、遭背叛、震怒、惊愕,恐怕无数种情绪交织,不止焚烧着他的心,同时也焚烧着她。
可是这一件事,她不得不为。
皇帝何尝不惊愕,赐婚的圣旨与封诰命的圣旨就在陆近侍手里,他不相信天底下真有这样绝情的女子。
萧默的目光恍若一只无形的手,捂得她几近窒息。
可是他没有伸手攥住她的衣袍,郁阙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从食案前走到了沈彦身边,站在大殿中央。
她屈膝跪下,“禀告陛下,臣妇可以作证,太子与沈彦所说一切皆为真。”
“你有什么资格出来作证?!”皇帝目光炯炯有神,同时瞥了一眼左手食案前的萧默。
萧默面色凝重,眸光死死盯着郁阙。
皇帝的声音太沉重了,以至于百官皆惊得跪下。
皇帝手遥指着郁阙,“你居然背叛子深?!”
郁阙挺直脊梁,她恨坚定,“陛下,大义面前,何必论情?不是臣妇背叛谁,而是陛下又准备包庇他么?”
皇帝震怒,“你简直忘恩负义、你、”
许阁老:“陛下,还是听听郁氏要说什么吧!”
郁阙:“萧默是夏侯家余孽,证据确凿。数月前,他谎称休沐散心,实际是带臣妇回幽州祭祖,臣妇认得这个老叟,他是夏侯家的管家,也曾亲自步入夏侯家的祠堂,祠堂里供奉着夏侯全家,我不得已被迫祭拜其先祖。回皇城后我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求他暗中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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