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袖找出一副画卷,展开示众,“这是萧默幼年时的画像,出自夏侯家祖宅,上面盖有他生父夏侯司的印鉴,还请诸位过目。”
画卷上是明眸皓齿的六岁孩童,但眉宇之间已经有几分萧默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上面真有夏侯司的印章。
沈彦:“人证物证具在,陛下难道还怀疑么?!”
太子也道:“父亲,你从小教育儿臣,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难道你真要充耳不闻,继续宠信萧默么?这是江山社稷的大事啊!!!”
朝臣们此刻也完全相信了萧默就是夏侯一党的余孽,唯有以宁王为首少数几个臣子还坚持说萧默是无辜的!!
大殿万分嘈杂,百官整齐的跪到地上,“陛下,还请陛下将这逆贼绳之以法!!”
“陛下,还请陛下听劝!!”
“陛下,莫要被奸臣蒙蔽了双眼!”
“该立即彻查他的朋党啊!!”
“这是要毁了我朝江山社稷啊!!”
郁阙很坚定,事已至此,倘若皇帝仍旧要保住萧默,那明日全天下的儒生都会对皇帝口诛笔伐,皇权更是会受到威胁!!
殿内争论不断,而一切的矛头,萧默却仍旧稳坐在食案前,他的眼神凝在郁阙身上就没有移开过。
郁阙挺着脊梁,敛身静气跪于大殿之内。
他很诧异她会背叛么?郁阙问心无愧,一条毒蛇盘踞在朝堂上,诡计多端,设计拆散她与沈彦,更是逼迫她为妾,所以她是铲奸除恶,她没有做错,错的是他。
......
臣子们争相劝谏,求皇帝立即把萧默打入天牢,彻查其同党!!
一片哀嚎哭诉声中,皇帝面色纠结难看,末了缓缓开口,“好了,都住口,听朕说把。”
太子面上得意,父皇终于肯放弃萧默,相信他了!!!
皇帝:“萧默确实是夏侯家的后代。”
许阁老:“陛下圣明!!”
太子:“父皇圣明!!”
“陛下圣明!!”
臣子们面上流露喜色,心想皇帝终于明悟了,这个萧默就是条妄想窃国的毒蛇!!!
皇帝:“这件事,朕很多年前便知晓了。刑部的卷宗上确实记载了夏侯家造反之事,但、但、”
皇帝眸光深沉的看向食案前的人,“但事实不是卷宗上所写的那般。夏侯家其是冤枉的,族长夏侯司更是冤枉的!他们一族从来都没有谋反的心思,甚至当年还暗中辅佐朕登基。”
皇帝:“这其中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朕与子深的父亲,就是夏侯家的族长夏侯司是挚友,当年朕登基之后,镇北大将军对夏侯家公报私仇,领着不知情的将士们前往幽州,屠杀了夏侯家全族,打着朕的名义,给他们戴上了逆贼的帽子。”
皇帝:“朕知道之后,痛不欲生,夏侯司是真正的君子,他年少有为,才华横溢,对朕更是倾其所有地拥护......”
朝堂上异常静谧,皇帝隐忍着眼泪,“可是为时已晚,朕当年若说出实情,说是镇北大将军公报私仇,天下臣民必定不信,朕又刚登基,出了这么大的事,怕受万民指责,恐怕皇位不稳。最后只能将错就错,暗中赐死了镇北大将军,叫夏侯全族继续背负逆贼的骂名!”
皇帝:“这件事这么多年一直如巨石压在朕心头!朕不敢提起!后来朕得知夏侯司还有子嗣尚在人间,便叫人去找寻,这才找到了子深,朕对不起他,不能摘了他父亲的罪名,只能留在他身边,弥补自己的亏欠!”
皇帝越说越激动,太子却越是恐惧。
太子:“父皇,你这是被逆贼蒙蔽了双眼、逆贼便是逆贼!”
“你住口!”皇帝拍案,“属你心思最毒,子深是不是逆贼,这么多年,难道朕不知道么?还用你这个蠢货来揭穿?!来人!扒了他的太子服志,打入天牢!!!朕会亲自处置他!!!”
宁王面上万分欣喜,“父皇圣明!!父皇圣明呐!!”
事情发展的走向,简直是百转千回,此时朝堂上其他官员都不敢出声了,特别是太子一党的许阁老,默默地站躲到了旁人身后。
郁阙与沈彦静静地跪在大殿中央。
“还有你们二人,沈彦也就罢了,郁氏,子深对你掏心掏肺,为了你甚至可以抛弃权势富贵,跟随你回到你心心念念的江南,你怎么可以无情至此?!”皇帝沉声怒斥道,“你有良心么?你的心叫狗给吃了么?!!!”
“陛下!!!”沈彦高声道,“陛下没有理由训斥臣的妻子!!!”
沈彦站起身,不再跪了。
他一袭红色官袍,就这么立在大殿之内。
皇帝怒斥:“你的妻子?你早就休了她,她是子深的妾室!”
沈彦:“臣是为了保命,不得已才写了休书!!陛下为了弥补萧默,给他权势富贵,包庇他纵容他。臣与夫人感情甚笃,萧默为了夺臣妻,与长公主联手,使尽了卑劣手段!!长公主先是私下要臣做她的男宠,又教唆了臣的岳父藏酒,制造了劣酒一案,叫臣以为长公主为难我岳家,臣怕长公主要臣夫人的性命,这才不得不休了她!”
沈彦:“臣的夫人郁氏是名门之后,萧默看她回家之后,又以岳丈全家威胁,逼迫她签下卖身契,成了相府的妾室!!”
皇帝:“你当初怎么不告诉朕,反而迎娶了肃国公府的嫡女?!更何况,郁氏也不冤。”
郁阙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当年朕原想将夏侯家的冤情昭告天下,还是郁太师先下手,以朕的名义赐死了镇北将军,死无对证,朕不得不掩盖一切真相。郁氏,朕恨透你的祖父,若非他后来病死,你们郁家恐怕早已经被抄家灭族。”
“来人,将他们二人一起打入天牢。”
原来如此。
郁阙浑身冰冷,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刑部卷宗上所记的事情竟然全是假的,这一切,若是祖父能透露一点儿,她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太可笑,太荒谬了。
愿赌服输,她确实斗不过萧默。
“慢着。”
殿外传来清亮的声音。
“皇后?”皇帝眼神忽得亮堂起来,“皇后怎么来了?”
郁阙回眸,幽暗的殿外,有一个身影步入殿中。
大殿灯火通明,但是她一出现,天地万物,日月星辉一瞬间失去了光芒,她是所有人瞩目的点,她是下凡的神明,美得不可方物。
那位传闻中的皇后娘娘。
第64章
皇后一身富丽华袍, 行走间仪态万千,高贵绝美,那张绝世的容颜并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 仍似少女般婀娜万千, 玉骨冰肌。
光是这么凝视着她,郁阙都要窒息了。
“其他文武百官暂且退下。”皇后吩咐。
她开口便是国母的气势,朝堂大多官员都初见她,却无一不照着她说的做。
大殿里只余下帝后,萧默、郁阙、沈彦,还有几位宫人。
“你便是郁阙是?”
皇后行到她身边,亲手将郁阙扶起, 郁阙只觉得心脏狂跳, “你亲口告诉我,萧默对你做了什么?我自会为你做主。”
皇帝:“了了, 事情不是那样,子深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还是由我来说吧。”
皇后一个眼神,皇帝就闭嘴了。
皇后牵着郁阙去后殿, “单独说给我听,我会替你做主。”
郁阙单独跟随皇后去了后殿。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母亲的印象是模糊的,祖母是严苛的,夏幻儿是跳脱的,前婆母王氏是懦弱贪婪的, 荣王妃是霸道且愚蠢的......
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女子, 她亲和、华美、从容、温暖......普天之下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仔细想来, 这就是母仪天下的气度。
郁阙将这一年多来的遭遇尽数告诉了皇后。
一直说到深夜,声泪俱下。
......
皇后听后沉吟片刻,起身回到了前殿。
“萧子深,你给我跪下!”
皇帝:“皇后不要动怒,你身子不好、”
皇后:“来人,扒了他一身官袍!取竹笞来!”
男人眸光倔强,越过一干人等,眸光如死一般凝视着郁阙。
皇后的侍卫押了萧默跪到皇后面前。
皇后:“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不仁不义,夺取人、妻的畜生!”
郁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她说什么?皇后说萧默是她的儿子,可是萧默明明是夏侯家的子嗣、
显然沈彦与她一般惊愕。
皇后拿过竹笞,“来人,将他的官袍扒了!!”
皇帝劝阻,“子深,你快同皇后解释,说你没有做!!”
皇后:“你认不认罪?!认不认?!!”
皇帝:“皇后,你先冷静,莫要听郁氏片面之词!子深是你与阿司唯一的子嗣,你别伤了母子之情!!”
萧默终于看向皇后,“我认,确实是我做的,是我贪图郁氏美色,是我设计谋划,夺取他人的妻子,异想天开,企图据为己有......”
他唇角含笑,神情傲然。
皇后抬手狠狠用竹笞鞭打萧默。
萧默脊背上浮现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哈哈哈......”萧默忽得大笑,泪光闪烁,恍若感受不到疼痛。
“夫妻俩一道算计我!!!”他笑得肆意狂妄,亦不乏苦涩凄凉,“我活该!”
郁阙整颗心都拧紧了,她心中恐惧,伸手去牵沈彦。
萧默口口声声说自己活该......
她比谁都明白,他这样的心性,这一句活该不是悔恨犯下的罪,而是悔恨他对她宠爱无度,听之任之,悔恨对她掏心掏肺,全心全意,悔恨太过信任她。
一道道血痕,渐渐布满他整个后背,皇帝慌乱劝阻,皇后却丝毫不手下留情,要活生生将他打死。
萧默是皇后之子......
郁阙心道,她早该想到,皇帝、宁王、长公主......他们从未在她面前遮掩对萧默的偏爱......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四周,皇后手下不留情,像是要生生打死他,一边打一边训斥!
萧默满背的伤痕,最后最后流血过多,生生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男人嘴里喃喃说了一句话,郁阙分辨了好久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挚爱之人以利刃伤我。
郁阙不明白他说的是皇后,还是......
皇帝要传御医。
“不许传御医!”皇后怒斥道,“就叫他死在这里!!把他的尸身扔进乱葬岗!!不得葬回幽州!!”
“沈彦,你愿意再娶郁氏为妻么?”皇后忽得问沈彦。
“臣愿意!在臣心中,她是臣唯一的妻子!”
“郁氏你呢,还愿意与沈彦复婚么?”
郁阙点头,“臣妇愿意。”
皇后看向皇帝,“还请陛下为他们二人赐婚,弥补这不肖子犯下的过错!”
有皇后做主,郁阙心境微微开阔。
所以这盘棋到了最后,终究是他输给了她。
***
那一夜之后皇后气得病重,萧默也销声匿迹,郁阙没有跟沈彦回庄国公府,而是自行回到家中。
此事成了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有人谈论萧默有多奸诈,没有人讨论皇帝有多包庇,众人讨论是郁阙失了清白,失了名节,讨论沈彦还肯不肯再娶她为妻......
“唉,这位御史夫人真可怜,往后可咋么办呐。”
“这一身都毁了,在婆家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她不会投湖自尽吧?即使是被迫,那也是失身了。”
可怜、失身,这两个词就定义了她这一个人。
沈彦日日都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两人从未再提婚事。
今日他提了一条肥硕的青鱼,亲自下厨做饭。
夏幻儿住在另外一出小院,郁阙没有告知沈彦。
饭桌上,沈彦道,“稚鸾,随我回庄国公府吧?我们还同从前一样。”
他终于开口了。
两人明明才分开不到一年,但是庄国公府的事仿佛已经很久远了。
那个时候是怎么样的呢?她过得一点都不快活。
郁阙摇头:“我不想再回到那里了,那个时候我们从幽州回来,你母亲整日逼着我喝汤药,希望我怀孩子,荣王妃也整日登门,张罗着为你纳妾,教唆你休妻,我不想再回去。”
沈彦:“母亲承诺会好好待你,姑母也不会再频繁登门,母亲还说以后家里大小事情都由你我做主。”
郁阙:“我已经失身于萧默,我不会再做你的妻子。”
郁阙:“那天皇后问我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好了。”
沈彦:“我不在意,没有护好你是我这个丈夫的失职。所以别说迎娶你为妻,即使叫我接纳你与萧默的孩子,我也无怨无悔。”
郁阙正视沈彦,“你忘记了,我不能生育,我也容不得你纳妾、”
沈彦:“我不要子嗣。”
郁阙:“你母亲只你一个独子,她不会允许。”
沈彦:“我们离开皇城这个是非之地。”
沈彦:“回到幽州去,我们在幽州的时候,我想你是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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