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传闻此前太皇太后一直属于西夏的嘉禾公主为我大周的国母,年宴将至,西夏必定会来使,定是有意和大周联姻,英国公府公子嘴碎,说了句公主的不好,好巧不巧被那西夏人听见了,便--便吵了起来,还动手了。”
天子罕见发怒,“沉不住气的东西!”
“这议和的关键节骨眼上要是给朕惹出麻烦来,朕非得治了他们的罪不可!”
“陛下莫要生气,奴才已近派人将两帮人分开了,大概是无事了!”
宋宁心下了然,见事情也不大,便想着回府了,这西夏公主横竖与她无关,不该有的念想她也不会允许自己拥有,只是这心里终归的有些烦闷。
肩上伤口有些隐隐作痛,朝元赫行礼,“陛下,微臣有些累了,过几日再入宫向陛下叙职,臣此刻想回府休息了!”
元赫招手,北青脚步动下,便下去处理事情了。
“宋宁,朕不会无缘无故出宫,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也应该清楚。”
宋宁心下发疼,心头苦涩地应:“宋宁知道,请陛下放心,今生今世都不会忘!”
清和的生辰,她怎会忘,怎敢忘,怎能忘!
元赫轻叹:“既是知道的,便和朕一起去一趟谢国公府吧,你我今日的打扮足够低调了,悄悄地去不会有人认出来。”
“陛下是担心谢灼么?”
“不单是为此,他也颓丧了那么久了,是时候给他点事干了,免得整日胡思乱想,我大周不养闲人,光领俸禄不干活,天底下没这种好事!”
宋宁心里清楚,今日最不好受的人除了她和陛下,便是谢国公府的世子,谢灼。
当年泰安帝为掌上明珠也就是大周的嫡公主挑选驸马,相了好几轮之后,选中了谢国公府的世子,谢灼母亲乃是荣亲王府的郡主,带有皇家血统,算是亲上加亲,谢小公爷当年惊才绝艳,不知是金陵城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天子指婚,佳偶天成。
两年的相处,谢灼和清和公主感情日渐升温,眼看着大婚在即,公主突发病离世。
留下的人空有满腹思念。
第8章 发怒
◎人心已无,躯壳仍在◎
谢国公府
后院子里
宋宁站在廊外,并无进屋,听见屋内传来不小的声响。
谢国公府院子里的桃花树覆盖了层层白雪,只余下几根枝丫探出头,冬日的阳光透过轻掩盖的门缝溜了进去,照进了乌漆嘛黑的黑暗角落。
屋内
哗地一声,元赫冲动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泼了过去,厉声道:
“你看看你今日的样子,衣衫不整,满地酒水,哪有半点一等国公的样子,给下人们看见了也不怕丢了谢国公府的脸!”
“谢老国公若是还在世,知道了怕是会被你给活活气死。”
眼前人墨发乱糟糟的,衣冠不整,一双眸子布满了红血丝,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赶忙行礼,双眼迷离道:
“陛下!臣不知陛下今日会突然驾临谢国公府,未能以正装迎接,实在是失职,请陛下责罚!”
元赫怒其不争地质问道:“朕问你,你这要死不活的状态要持续到何时,清和要是还在,非得痛骂你一顿不可!”
门外,寒风肆虐,铺天盖地的雪花随风乱舞,交织成一片白茫茫的雪幕。
又是一年冬天,耳旁传来屋子里的人的责问声,她眼眶发酸,心下被痛意袭满。
小桃见里面争吵声愈来愈大,感到心惊,从未见过天子发怒,此时也被吓得一愣一愣。
“小姐,你说陛下会不会责罚国公爷啊?”
宋宁回过神,天气实在是寒冷,她忽地感到有些不适,强打着精神,素手拉了下披风,淡声回:“陛下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且看着吧。”
当年谢灼和还是皇子的陛下自启蒙开始便相识,后来元赫自大越为质归来入主东宫,谢灼便为太子伴读,更不用说差点谢灼便成了陛下的嫡亲妹夫,二人打小铸起来的情谊,元赫自是不愿见他如此堕落下去。
地上的人衣衫半开,墨发凌乱,毫无半点精气神,面对质问,毫不在意,笑了笑,叹气道:
“臣已是心死之人,人心已死,活着也只剩下一副躯壳了。”
此话一出,简直是在元赫怒火上加了一把柴,气得他来回踱步。
“糊涂啊,糊涂!”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继续如此下去,你谢国公府离覆灭不远了,当年清和崩逝是谁都不愿看见的,谢国公为国殉职已是大周莫大的损失,如今谢国公府就剩下姑母和你,你若再不振作起来,怕是就快成为案板子上的鱼肉了,任人宰割!”
一字一句,震耳发聩。
人性使然,不是谁都拥有着面对现实真相的勇气,在天子眼里,谢灼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无异于是逃避现实,是懦夫所为。
“朕知当年清和崩逝,紧接着安阳之难中国公爷接连离去给你打击很大,一切朕都明白,子秋,朕已给了你五年的时间去消化,足够了!”
元赫见他仍是不为所动,继续道:“金陵城内豺狼虎豹遍地,凭你的才学和智慧应该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并不明朗,右相一派一直阻挠朕改制,朕不愿也不想让你如此消沉下去,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朕需要你重新回到朕的身边,为朕所用。
“子秋,留给朕和大周的时间并不多了,大越的太子赵彻和朕齐名天下,五年内大周和大越必将有一战,朕绝不会忘记当年失了凌云七州的仇,赵彻也不会忘记朕当年给他的那一剑,你自幼便和朕相识,不会不懂朕的难处。”
元赫的话,今日算是对他袒露真心,谢灼听闻,愣了几秒,眸子里情绪涌动,却没应。
“姑母年纪大了,凭借皇家的身份又能保护谢国公府多久,老国公若还在世,怕是不愿意见这国公府几代人的幸苦毁在你这一代,这些你该重新想想了。”
“陛下-----”
谢灼眸子里泛着难言的情绪,他不是那般冰冷无情之人,何况贵为天子的曾经挚友,一番推心置腹,心下触动非常。
良久后出声:“陛下教训的是,是臣的错!”
谢灼终于松口,元赫长叹一口气,屋外传来宋宁的咳嗽声,元赫余光瞥见门口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唇角微动,却未对外开口,转头接着对谢灼道:
“行了,要是知错便把朕接下来的话听进去,你这五年虽然远离朝堂,但这大半月以来,朝官们为了巡防营的节制人选一职吵翻天了,你这国公府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的地方,肯定有所耳闻,朕今日来找你是什么意图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不求你马上给朕答复,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清楚,三日后--”
天子压迫性的声音传来,带着坚定和不容置疑,“朕要看见你出现在凌霄殿内!”
谢灼重重的一声叹息,紧接着从地上站起来,朝元赫鞠了一躬,作揖道:
“子秋明白了!”
“去好生整理下衣着,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一股子酒气,熏得朕待会回宫带了酒气,等下见了太皇太后又该解释不清。”
半盏茶后,两人从屋内走出,谢灼换了一身白色绫缎袍子,墨发也重新用白玉冠束起。
“觉得冷刚才怎么不进来?生生在外受冻!”元赫望向宋宁眼神里带有些嗔怪。
宋宁对上谢灼目光,仅仅几秒便挪开视线。
谢灼颔首后,冷声道:
“见过郡主!”
“不曾想郡主竟是和陛下一起来的,难得郡主记得清和的生辰,五年了臣还以为郡主忘记了!”
宋宁一时语塞,心里像是被一把刀子剜了一样难过,苦笑出口:
“没有,怎能呢,想忘也不敢忘!”
气氛有些冷,元赫赶忙解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当年的事发突然不能全怪她,如果换了朕,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宋宁眼眶有些发红,强忍着酸涩的情绪,敛了下神色,望向谢灼:
“国公爷对清和情深意重,宋宁为此很感动,不肯原谅我当年所为也是人之常情,但还请国公爷振作起来,答应陛下所求,不要一直挂着国公府的虚名荒诞度日,请走到朝堂之上,真正为大周做一些实事吧。”
天色渐沉,雪不见停,苍茫大地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落满枝芽。
宋宁身上愈发不适,脚步有点虚浮,走到国公府门口,身前人脚步一顿。
鼻尖传来疼意。
元赫转身,低头,赶忙扶住宋宁,紧声道:
“怎么不看路?”
宋宁个子高,却也只到他脖颈处,眸子看见他下额的清晰轮廓,抬头撞上那双黑色寒石般的双眼,淡淡的龙岩香入鼻,浅浅气息涌动,耳后忽地发热。
记忆中的那夜,彼此间离得也是这般近。
“小姐,你不舒服么?”
“无--无事!”宋宁强打着精神,脑子沉沉,眸色迷离。
元赫放开宋宁,但感觉手中余温过高,眉头轻皱,大手探上宋宁额头。
她惊觉,却来不及躲。
“朕本意是让你好生呆在长宁府,自己非得跑出来遭这一出罪受,这下怕是要着了风寒发高热,北青,去让国公爷备一匹马车出来!”
宋宁无奈笑道:“真是什么都给逃不过陛下法眼。”
元赫微动着手,宋宁赶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步之遥,君臣之隔。
“陛下,这是国公府,还请陛下慎行!”
此时北青迁来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天子是偷摸着来这谢国公府的,行事低调为好,这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宋宁也不推脱,缓步走了过去,她今日确实不适,怕是走回长宁府的力气都没有。
元赫同样赶上她脚步,只见她脚步停住,回头微微躬身,难得不行君臣之礼,而行女子礼仪,缓缓开口:
“陛下日理万机,还是早日回宫比较好,免得太皇太后担心。”
话落,她这般冷淡的语气倒是不记在心上,余光见她脸色透红,大寒的天明显是着了风寒了。
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两步上前,宋宁在马前无路可退,便也偏头,回避与他眼神接触。
见她身上白色狐裘的带子有些松,天子出手拢了拢,话声很轻:
“这么些年了性子怎么还是如此倔!”
“你给朕记着,清和当年的事与你无关,就算谢灼再怎么怨你,也莫要往心里去,你若是把这责任往身上揽,朕是不允的!”
“可明白?”
许是身上心里都发疼,这话入宋宁耳里,她微怔。
是安慰么?
她无力多想。
她很想言不明白,但还是习惯性地回道:
“微臣记住了。”
元赫见她那样子也劝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算了,日子还长。
“北青?”
“奴才在!”
“你亲自驾车送郡主回长宁府!”
此刻凌霄殿外
只见来人身穿一身深紫色的宫装,发上佩戴着金色的凤钗和上好的玉质簪子,后面跟着乌泱泱的几排宫女。
太皇太后声音急切,询问道:“陛下可有在殿内?”
王右着急忙慌行礼:“奴才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行了,起来吧!”
王右有点心虚,嘴角抽动,硬着头皮回道:
“回太皇太后,陛下自打从江南回来就染上了风寒,今日是愈发严重了,说是不便见人。”
“怎么就那么巧,可有宣太医来看过?”
第9章 念叨
◎闭门不见,建议立后◎
“已宣太医看过了,说是无大碍!”
“那便行!”
走了两步,回头,“不行,哀家还是不放心,就让哀家进去看下吧!”
“太皇太后,实在是陛下吩咐过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凌霄殿,奴才也是奉旨办事,太皇太后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王右也是左右为难,感到里外不是人。
“你这奴才怎么年纪大了愈发不懂得变通!”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朝气:
“皇祖母!”
元深一身淡蓝色的长袍,墨发用金玉冠束起。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这几个孩子大小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心爱得紧,赶忙伸手去摸他手。
“深儿?你也是来见你皇兄的么?来来来,帮皇祖母劝劝这奴才!”
元深回握住太皇太后的双手,嘴角含笑道:
“我今日入宫本想着给皇祖母请安,去了静安殿发现皇祖母来了凌霄殿,便就过来了,既然皇兄身体不适皇祖母就改日再来看望吧,等皇兄休息好了自会去给皇祖母请安, 皇兄那性子皇祖母也明白,今日肯定是见不着他的,何不先回去休息呢?"
太皇太后念头有些松动,“罢了罢了,我本是想着今日是和儿那丫头的生辰,你皇兄心情一定低落,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果真病了!”
元深继续劝道:“皇祖母就放心,皇兄身强体壮,不过是着了风寒能有什么事,何况今日是皇姐生辰,皇兄肯定非常难受,就让他好好休息,孙儿陪皇祖母去御花园走走,聊聊孙儿这阵子去办差遇见的趣事,如何?”
提到元清和,太皇太后心里便是一阵绞痛,多好的孩子,便那么没了。
大好的年华,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
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事实,太皇太后一声叹息,随即敛了神色,对上元神询问的眼神,浅笑道:
“还是你这家伙嘴甜!行吧,那便和哀家去御花园走走,哀家许久未见你了,你今日得好好跟皇祖母聊聊天!”
“是!”
太皇太后走了几步,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折了回来,朝王右吩咐道:
“等陛下状态好些了,记得派人去慈安殿通知哀家!”
“诺!”
天色渐晚,雪停了,弯月在苍穹中探出了头,月光洒在凌霄殿的台阁上,把人影在台阶上拉得好长,影子轮廓清晰可见。
元深大步走入凌霄殿,见到正在窗边望着月色出神的陛下,窗旁的案上还推了一叠又一叠的奏疏,行礼后道:
“皇兄,你今日又出宫了吗?怎么这殿里好大一股子味,你方才饮酒了?”
一声询问让他思绪回拢,元赫敛了神色,朝元深解释:
“没有的事,那是你嗅觉出错了。”
“欸,饮酒也无妨,你要是不饮酒才怪,每天要面对那些老臣和那么多的奏疏,要是臣弟每日面对那么多要处理的事,怕是每日都得喝上好几盅!”
元深叹息道:
“皇兄,你可不知,今日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皇祖母给哄高兴,今日我要是不在,皇祖母今日非得入了你这凌霄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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