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一面大小中等的镜子中的一部分,样式古朴,镜面全然裸露在外,难怪会割破手指。
她卷起衣袖抹了抹镜面,对着左瞧右瞧,铜镜照出的人影极为模糊,只能看清自己苍白的面色和亮晶晶的眼睛。
镜面俶尔间发出亮眼的光晕,刺得她忍不住闭上眼睛,不过转瞬,光亮消失了。
其上白茫茫一片,陆时微半睁着眼睛看去,什么都看不出。正疑惑时,有个夹杂着血红色的白色东西动了动,她忽然意识到,那是一只凑近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她此时出奇的镇定,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地又等了片刻,铜镜中突兀地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是站立着的,看不太清面容,着一袭红衣,好像是在一条小河旁,她凝神细看,女子全白的眼下居然在泣血!
陆时微大惊失色,手抖得差点把镜子摔落在地,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泣血,分明是她刚刚擦镜面的时候无意晕开的血迹。
这下她放下心来,又专注地在女子脸上细瞧,可惜女子的面容上像是有大雾笼罩,什么角度下都看不清。陆时微失了兴致,撇撇嘴收拢进怀里。
雾气悄然散去了些,又只露出女子的一双眼睛。
“小明啊,这镜子有什么用?”系统刚才把功德还了回来,陆时微的问话声趾高气昂起来。
静默了一瞬,系统颤抖的声音响起:“你是在喊我吗?”
“是啊,你自称神明,真要用你时你就跑了。就叫小明吧,显得谦虚些。这镜子你认不认识啊?”她语带嘲讽,追问道。
“你若有足够功德,便能与我做些交换。小明听起来太普通了!”系统哼哼唧唧地反对着,又说:“这镜子看着带死气。你先留着,兴许有用。”
陆时微简单“嗯”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系统突然兴冲冲地怂恿她:“救你的那鬼,好重的死气。你下山后不如去寻他,超度他定是桩大功德啊。”
她扁扁嘴,心想我至于这么找死吗,一开始就去挑战个地狱难度的,还不如先去街上溜达几圈碰碰运气。
顺着山路向下走了几个时辰,陆时微终于重新感受到人世温暖的烟火气。
临别时婆婆引着她找到了自己腰间的荷包,她的那个丢在了阵法里,婆婆平日自己省下的都在这个荷包里。
老太婆的后半生,完完整整地守护着她。
陆时微率先从头到脚收拾了一番自己流浪汉般的打扮,换衣服时她注意到谢袅身上伤痕不少,心口处有一个小小的伤口,许是死于一剑穿心。
恐怕沈临熙和谢袅的仇只会深得多,她甚至觉得一想到沈临熙,连脑袋都隐隐作痛。
之后她又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给婆婆烧了大把的纸钱,这才去酒家吃饭。
同小二问话得知,此地处于雍州扶风郡,很是热闹。
日暮将至,陆时微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今日郡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不时地有男女老少虔诚地朝着远处的青山叩首,许多人嘴里还念叨着:“山神大人娶妻,是好日子啊!”
“小二,什么是山神娶妻啊?”她不耻下问。
小二眉飞色舞地说:“客官有所不知,每二十年百姓都会向山上送去一位新娘,在我们扶风郡流传已有约三百年了。酉时能看到送亲队伍呢。”
“就是他们磕头的那座山吗?为什么啊?”送新娘怎么听都比较像是祭祀,陆时微有些好奇。
“是那山,以前是座荒山,都没有名字。我们自然是为了答谢山神的恩情啊,有山神在,平安富足。”小二一脸的心悦诚服。
陆时微听得愈发纳闷,她不由自主地将救她的俊逸少年和小二口中的山神联想起来。疑心所谓娶妻,指不定是鬼要吃人的掩盖罢了。
但那少年眉眼清冷,随手一扬就能召出藤蔓应敌,怎么想都不像是会吃人的样子。
“别这么神魂颠倒了,想他就去山上找啊,多想想你的功德!”喋喋不休的系统催促起来,很是煞风景。
“知道了小明。”陆时微兴致缺缺地结了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要去找有执念的鬼魂......这大街上怎么一个都看不见呢?
长长的送亲队伍敲锣打鼓地经过,宽敞的街道瞬间挤满凑热闹的人群,艳红的喜色铺满了整条大街。
一派喜气洋洋,她突兀得有些难受,一股阴寒的气息渐渐临近,她迅捷地遮住大半张脸探头探脑。
真是阴魂不散!
不远处沈临熙带着零星几个手下,个个沉着一张脸,挤在人群中四处寻觅,难不成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被追踪的线索?
“有没有办法能暂时让我隐匿?我用功德换!”陆时微急急地问。
系统听她口气轻狂,冷笑着说:“你得赊账。”
“我赊!”
“隐匿符,只够五秒,再扣50功德。”
若非情况紧急,陆时微一定要大骂奸商,比她还可怕十万倍。
电光火石间,薄薄的黄色符篆出现在她的掌心,迎亲队伍也至跟前。
沈临熙在周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她瞅准时机,按系统教的口诀催动符篆,一溜烟蹿进轿子。
着急忙慌地捂住新娘的嘴,她压低声音说:“载我一程,你可保命。”
队伍走出一段距离,她本想着半途溜走,但那种不适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沈临熙一定还在跟着她。
“沈临熙大概有办法感应到谢袅,上山,那山鬼会隐蔽气息。”
听到系统的话后,陆时微咬咬牙,心一横打晕新娘后,挤在轿中与她互换衣衫,粗浅地替自己挽发髻戴发冠。
山神娶妻,新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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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出场前小小修改了一下——少女的祈祷。
第4章 食人恶鬼
山下的人声鼎沸已远去,摇身一变装扮成新娘的陆时微正孤零零地杵在山顶厅堂的中央。
已然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山神现身。
这座山高耸入云,道路崎岖难行,形如悬梯。
送亲队伍停在了山脚下,她一人独行两个时辰,终披着浓重的夜色攀上积雪不化的山巅。
颇为奇异的是,沿上山路走了没几步,纠缠着她的寒意尽数消失了。
虽说关于山神娶妻这一习俗,陆时微和系统一致猜想另有隐情,但在危机一时解除后,她仍犹豫了许久究竟要不要继续登山冒险。
二十年一回的娶妻,更像是一种约定、一次提醒。她绝不想从一场追杀跳入另一个生死未卜的迷局。
无奈这座山实在荒凉,山脚下有零星的几户人家,借宿不得。一上山后,除去遮天蔽日的树木和丛生的野草外,渺无人迹。
见她驻足不前,系统再度劝说:“此地值得一探,况且你没有退路可走。”
她趁机讨价还价:“小明,我若活不成,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如果之后危及生命,你这么善良可爱,会救我的吧?”
“别用可爱夸我。”系统硬邦邦地丢回一句,信誓旦旦地说:“下回你赊功德,我给你打折。保你性命无忧。”
“万一他见我貌美,真的要我做他的新娘怎么办?”陆时微甚是忧愁。
性命固然最为重要,但没有感情基础的亲也是成不了的。
系统冷笑一声,决绝地说:“绝无这种可能。”
于是她没有再筹谋着半途逃跑,露宿荒郊,而是吭哧吭哧登临山顶,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山神。
室内只有四角点着烛火,昏暗得很。又因头冠上华美繁复的珠帘遮挡了视线,她不太能看清其余陈设,只觉这间屋子很宽敞。
奇怪的是房屋正中立着一面巨大的白色屏风,硬生生隔绝成两块区域。
正踌躇间,听不出喜怒的问句忽然入耳,是清冷的男子嗓音:“你是妖族?一只鸟?”
陆时微一时怔住,复活这几日忙于他事,她尚且不太适应自己变了身份,也没发觉身体内在有多大的不同。
莫非谢袅起这名字,是因为自己本体是只鸟?未免过于直白了。
系统适时地提示:他说得没错,谢袅原身是雉鸡精。
爬山的漫长时间里,系统实在忍受不了她的无知,勉强告知她一些修仙者必知的事情。
世人修仙以求长生者众,但几百年前不知缘由,灵气变得极度衰微,真正能修成的人寥寥无几。故而各门派间明争暗斗亦是激烈。偶有精怪妖族修炼,数量稀少。
抬眼望去,屏风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颀长人影,静静地站立着,似乎是在耐心地等她回答。
“山神大人真是好眼力。更准确的来说,我其实是只雉鸡精。”她打定主意先试着巴结对方,答得分外谄媚。
可那人却是语带嘲讽:“小小精怪都能送上山?如今的标准甚低。”
原来在世上妖怪的地位这么低?不应该物以稀为贵吗?
陆时微十七年的短暂人生里从未出现过妖族,她眼下还对新的身份很是新鲜,这般不屑无异于给她兜头一盆冷水。
好在她往日里行走于大街小巷,受的冷眼不少,这点程度大可一笑而过。何况她不会为此自卑,比起她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雉鸡精也没什么不好。
心底却隐隐有些愤怒,大约谢袅素日里很是在意身份,不愿因此被轻视。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怒火,挤出一个真挚的笑来:“能成为大人的新娘,是莫大的荣幸。我既能被选中,定是因为我也有些优点。”
“是吗?”一个身着朱红色衣袍的高挑少年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竟三两步就移到了跟前。
陆时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人至跟前才看清他的长相。
眉目舒朗,瞳孔是深邃的墨黑色,薄薄的唇紧抿着,是一张见之难忘的面容。
如她所料,恰是那日山上救她脱困的少年。
“是啊......”她不自觉地盯着近在眼前的脸庞失神,蓦地听到一声轻笑,男子抬手半撩起遮住她大半面容的珠帘,认真地看了看,略带讶异道:“是你?”
初见的那天,她全身的衣服破破烂烂,又灰头土脸的,这鬼居然还能一眼认出她。
虽然相遇时她的样子不太美妙,但陆时微仍是止不住欣喜,飘飘然地问:“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呀?救命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系统语塞:“能问点正经的吗?”
被一双分外热切的眼睛注视着,少年不自在地放下手,移开眼神回答道:“江予淮。”
一只鬼的名字还挺文绉绉的,陆时微默念了一遍,只听江予淮语调坚定地补上一句:“你没有。”
什么没有?她拍拍脸颊,收起花花心思,忽然反应过来,是指她没有优点?难不成是在说她其貌不扬?
陆时微当下大为受挫,谢袅这张脸生得清丽,按照她苛刻的眼光已是不错。这男人恐怕是幽居深山太久,都缺失审美了。
但她很快摒弃了小小的气馁,还是能摸清事实抱上大腿更重要。
“您这娶妻,也不摆个花烛什么的布置一下呀?”陆时微顾左右而言他,却不得江予淮理睬。
她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听闻山神娶妻是二十年一回,在扶风郡流传三百余年。可是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那十几个新娘了,您这□□子的速度,还挺快啊?”
“与你何干?”江予淮横眉冷对,语气不善。
“当然有关,我可是你新娶的妻子。”脸皮厚无疑是她的一大优点,她说话间还带着些许得意,追问着:“那些新娘是成为祭品了吗?莫非这场仪式实际是百姓在用活人祭祀?”
“嗯?你是来查我的?”江予淮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答道:“是啊,说不定她们都被我吃了。”
真吃了?陆时微本以为会被一口否认,她悄悄向门口挪了一小步,支支吾吾地说:“啊?吃啦?那天你怎么没吃了我?”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多什么嘴,这么迫不及待重回鬼国做苦工不成?
江予淮上下打量她两眼,很是看不上地说:“你太瘦,硌牙。”
花轿里原本的新娘,确实是珠圆玉润一类。
陆时微瞄了瞄到门口的距离,铿锵有力地说出上山途中打好的腹稿:“如果只是观您的气息,我会相信。但我在扶风郡见百姓都是心悦诚服,生活安定和乐,我想这地方对您意义非凡,应是不会对她们痛下杀手的。”
此话一出,她自己都紧张起来,这完全都是她的揣测。
那些新娘究竟去向何处,与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息息相关,她必须冒险直言得到些信息。
江予淮在听到“气息”的时候,敏锐地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深潭的眼里分明是有着探究和疑惑。
他果然发问:“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气息?”
“周身不见灵光,死气重重。不是山神,是鬼才对。”
修仙者有灵光护体,亡魂则死气环身。江予淮身上死气颇重,他既然不畏日光又能游走于众人目光下,想来灵力相当高深。
然陆时微在识鬼这一方面的确天赋异禀,森森鬼气遮掩得再好在她眼前同样无所遁形。
她对鬼道一窍不通,系统贴心地提示她:“江予淮定是修了上百年鬼道,他是穿着人皮的鬼,切莫为表象声色迷惑。”
所谓山神,不过是个幌子。一只山鬼占据一方修炼,不知是如何聆听百姓心愿,护佑城池平安的。
江予淮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他轻声问:“你那日就看出来了,不害怕吗?”
常人撞鬼可能会吓出病来,于陆时微而言是家常便饭。她眨巴着眼睛,由衷地说:“不怕不怕,感激都还来不及,你不吃人就行。”
江予淮似是觉得十分有趣般走近她,凉凉地说:“眼力可真不错啊......你和她们都不一样,她们是人,吃了也无济于事。你虽灵力低微,聊胜于无吧。”
修仙的和做鬼的怎么都这么爱取人性命!
陆时微心中警铃大作,腿脚麻利地冲着门口奔去。
忽有数根异常粗壮的藤蔓自地下生出,如影随形般伸长,向她席卷而来。
她本就偷偷摸摸向着门口溜了多步,但甫一靠近门口,有铺天盖地的藤蔓从土壤下野蛮生出,合围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其中几根牢牢地锁住了她的双腿,桎梏加身,她拼命地挣扎,藤蔓却纹丝不动,反倒是越想甩脱就锁得越紧,几乎无法直立。
江予淮只是小幅度地抬了抬手,立在远处颇为鄙夷地说:“你没有灵力?”
“没有!你吃人前还要揍人的吗?都这么爱动手,你们全是野蛮人!不如给我个痛快!”她再次深深感受到被人实力碾压的无助,悲愤之情壮大怂人胆,语无伦次地大喊着。
江予淮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一节细细的枝条毒蛇般缠绕住陆时微的脖颈,只要稍稍用些力,她就会身首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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