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青州知府不管吗?”百里子苓又问。
“现任青州知府是西北提督的一位远房亲戚,他在青州实施高压政策,老百姓是苦不堪言。这些东西,是我跟武诚侯夜里溜出来,一家家商户拜访,才拿到的指印。大概那青州知府也知道了些我们的行动,这才在我们一出青州就动了手脚。”
“你是说,你们遇到的不是山匪,是青州知府让人干的?”沈潜插了一句。
“沈校尉,这兵与匪,有时候是分不清楚的。我原以为,武诚侯有陆先生一行人相护,安全无虞,哪曾想,他们也打散了。我从山崖下爬上来,一路往镇子上去,却没有等到侯爷,这才担心出了事,所以又想倒回来看看,就遇到了沈校尉。”
吴安国吃过饭后,百里子苓让人安顿了他,叫了沈潜到自己帐中,二人这才细看了羊皮袋子里的东西。
“将军,这些东西若是递到朝廷上去,张秦二人怕是脑袋都不够砍一百回的。”
沈潜终究还是文官出身,对于这种事,少不得有文人的愤慨。
“砍不砍脑袋,那是后话。你帮我想想,如果桑吉回了青州,他是回去干什么?我也才好知道如何帮他。”
沈潜把羊皮袋子里的东西收好,“将军,我大概知道侯爷回去做什么。”
“说说看。”
“我带吴大人回来的时候,他曾提及原青州知府,说刘大人下了大狱,而且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若是不能及时医治,怕是活不了几天。他们二人离开青州大牢时,刘大人曾面北而跪,那意思,怕是也不想活着见到天子。我猜,侯爷怕是回青州救人去了。”
“救人?他一个人,这不是胡闹嘛。”百里子苓气道。
“将军,侯爷未必就是一个人。你看,他们能在青州拿到这些商户的手印,说白了,这就是万民血书。就他们二人,恐怕是办不成的。就算是加上陆先生的人,也一样人生地不熟,要干成这件事,等当地有人相引,有人牵头,才好办事。
桑尚书既然能在北方大营安插人手,我猜测,其他地方也不例外。只是,侯爷要把人带出青州,怕是不容易。”
二人正说着,刘河在帐外来报,说是有陆筝的信来。
陆筝在信中说道,他已经在青州找到了桑吉,桑吉准备救出刘传书,还望齐州这边有所接应。
次日,百里子苓带人化装入了青州。
百里子苓带着人在青州城出来的要道上等候,这是陆筝信中相约。
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光是前去查探的人都派了两波。
百里子苓一身红妆,也不知道沈潜打哪里找来的女装,还找了人替她化了妆,弄了头发,如今往那里一坐,倒是有几分姿色。
偶有过往的商旅,也会回头看上她几眼。
她自己都不记得,多少年没有穿过女装了,反正是好生别扭。
“将军,你的腿收一收,太豪放了。”沈潜也化作下人打扮。他们这一行人,看着就像是陪家中夫人远行的,此刻就在路边的亭子里歇脚。
百里子苓瞪了他一眼,这衣服穿着就很不舒服,还让她坐得端庄一点,这可是难为死她了。
现在估计没人能想到,她就是南陈赫赫有名的母夜叉百里子苓。
“再找个人前去看看,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百里子苓对沈潜说道。
沈潜正要差人,就见有人飞马而来,再一细看,正是他之前派出的人。
刘河上前拉住了马,那人翻身下马就扑到了百里子苓跟前,“回将军,武诚侯被抓。”
“什么?”百里子苓蹭的一下站起来身来。
“怎么回事?”她又问。
“陆先生派人来送信,说他们刚刚救下刘大人,正欲出城,就被西北提督府的人拿下。”
百里子苓暗叫一声,这可不好。
桑吉虽是钦差,但刘传书已然下狱,朝廷也没让放人,他私自去救刘传书,这要是让青州知府反咬一口,怕是桑吉也得脱一层皮。
“将军,这帮人不会对侯爷下死手吧?”沈潜担心道。
“下死手倒不至于。但,刘大人可能活不了了,桑老二怕是也要吃些亏。他那细皮嫩肉的身子......这个还是其次,偏偏在这时候让西北提督府的人抓了......”
百里子苓沉吟了半响,她本来就觉得赵怀让桑吉去青州就有问题,只是之前周深一直说赵怀不会对桑吉下手,毕竟桑吉在保卫上都一战中有功。让桑吉去青州,也是为了让他躲开不受桑尚书牵连。
但现在看来,她觉得赵怀让桑吉去青州,就像是早就做好的死局。
张秦二人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在赵怀没有首肯的情况下对桑吉动手。
现在回想周深的话,周深力劝她亲自来齐州,百里子苓渐渐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第228章 228、死局(2)
百里子苓暗自后悔,她怎么就信了周深呢?
周深是二哥的知己,这一点绝对不会错。但是,二哥既然能谋划这么大一盘棋,甚至把周深送到她身边,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帮她。
她把十几万大军交到了周深手里,如果周深借此有什么动作,那可真是后悔莫及。
快马在官道上飞驰,百里子苓脑子里想了许多,各种坏事都在她的脑海里闪过,让她一路上都显得心浮气躁。
百里子苓把沈潜和几个人留在了青州,让他们监控青州的情况。
半路上,在一茶摊歇脚,百里子苓刚饮了口茶,似乎想到什么,立马叫来刘河道:“你挑上一匹快马,去五河口附近各州府看看,北方大营驻扎的兵力可有调动。
这是我的将令,若有兵马调动,立刻阻止。另外,找一可靠之人,前往上都联系京城旧部,以五年前出征埋羊谷的口令为凭,告诉他们,没有我的号令,不准枉动。”
刘河愣了一下,迟疑道:“将军可是......”
刘河不是那精明之人,但百里子苓下了这样的令,他也明了这是要再起刀兵。
当年从埋羊谷出来那些人,后来一直跟着百里子苓。几个月前她离开北楼关时人都留给了韩祺,这帮人后来在上都保卫战中也随韩祺到了上都,如今与韩祺这个镇远伯一同留守上都,戍卫京师。
百里子苓眨了下眼,没有再说,刘河便应声而去。
百里子苓稍稍歇脚便准备起身,此时,一位商客模样的人,上前朝百里子苓双手一拱,士卫顿时抽刀,护在了百里子苓跟前。
“卫国公,请借一步说话。”
那人居然认识她,还是在这么个大路边的茶摊上。
“你是何人?”百里子苓问道。
那人示意了一下左右,有点为难。
百里子苓便拨开士卫手中的刀,上前走了两步,然后道:“这边请。”
这个大路边的茶摊一目了然,周围也没什么遮挡物,要有伏兵对付她,自然不可能,更何况,要对付她,刚刚在她茶水里下点东西,更实在,犯不着还来这么一出。
二人走到离茶摊几十步开外,那人才道:“刚收到狼王消息,赵启逃了。”
赵启逃了?
这让百里子苓心下一紧。
听到这个消息,她甚至都来不及想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是狼王派的人,忙抓住他的胳膊道:“什么时候?”
“大概四五天前。”
四五天?
四五天的时间,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能上哪里去找。但是,百里子苓此刻倒是很清醒。
赵启逃了,他能去哪里?除了回南陈,还能去哪里。但回南陈,就得要有依靠,有落脚之处,他又能去哪里落脚。
百里策?
二哥的名字从脑子里跳出来时,百里子苓像是在一瞬间把事情都想明白了。
“多谢!”百里子苓拱手谢过,便匆匆转身叫人上马。
赵启逃了。
不,不应该是逃了,而是有计划地回到了南陈。
她回想上一次见到赵启,是在南陈与雪狼部的交界处。赵启还看着南陈一脸伤感,说什么这辈子是回不去了,还让她回京之时,方便的时候去替他舅舅、舅母上炷香。
多么的真情实感,多么的感人肺腑,多么的让人心生怜悯。
戏可真是好啊!
百里子苓一路狂奔,尚未到五河口,刘河就风尘仆仆地赶来,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将军,五河口周边几个州县未有兵马调动,但半个月前,有两支驻军说是换防,倒是有所动作。”
换防?
百里子苓接手北方大营之后,只换过一次防,那就是为了打发赵怀安插在军中的将领。但是,那次换防早就结束,怎么可能是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
那不是她去雪狼部找木苏和的时候吗?
当时她把军营暂时交由周深来管,虽然她没有给周深兵符,但将令还是有的,怕的是万一有什么事,周深调不动人。
周深,果然是周深。
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调了人,她却浑然不知。
百里子苓打马回了五河口大营。
一进大营,百里子苓就叫嚷着‘周主簿何在’?
易风见她又凶又怒,忙跟着进了军帐,“周大人昨日便出去了,说是去看看周边的防卫,但一直没回来。”
“没回来?”百里子苓猛地锤在了桌子上。
易风吓着了,担心地问道:“将军,周大人怎么了?”
百里子苓顿时就想破口大骂,但她还是忍住了。
怪她,怪她就全信了周深的。
她揉了揉额角,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易风道:“你火速回京,接娘还有大嫂、云昊出京。”
“将军,这恐怕不行。你领兵在外,按说家眷是不能离京的。若是没有皇上的诏书......”
百里子苓也是懵了。
将在外,家眷就是人质。百里子苓赶紧拿了张纸出来,然后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最后从脖子上取下那石头吊坠,沾了些印泥,最后按在了那信纸的末尾。这才把信装进信封里。
她把信递给易风,又在晚易风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道:“可记清楚了?”
“清楚!”易风赶紧点头。
“记住,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易风知道。”
易风说着把信塞到怀里,小心放好。
“将军,若是老夫人不肯走,如何是好?”易风担心道。
“你跟我娘说,让她给百里家留点骨血,我娘自然也就懂了。”
易风意识到这件事对于百里家来说是多么危急。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百里子苓如此慌乱,就连上次下了大狱也不曾这般,便知情况多么紧急。
易风领命而去。
此时,刘河进来,说那沈清有事要禀报。
这个时候,百里子苓可没什么心情听沈清说什么。大不了也就是赵怀让他当细作罢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更何况,沈清来了五河口之后,也没什么机会了解军营之事。
“不见,让他安分待着。”百里子苓如今是心急如焚。
她大约已经想到这个死局是什么样子的。
本来以为,这是赵怀做的死局,要对付桑尚书,也不会放过桑吉,弄了一个名正言顺可以杀了桑吉的理由。
她把沈潜留在青州,又有陆筝在青州,为的自然是保住桑吉的命。
但现在发现,这是她二哥做的一个死局。
而且这个局已经做了很久,可能连西北提督战败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百里子苓现在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二哥与周深、韩祺连手逼宫赵怀,把几个月前赵怀对皇帝做的那一套,再来上一遍。
目的嘛,当然是为了五年前埋羊谷一战的真相。
为了让赵怀认罪,为了给那一战死去的将士报仇。
她也想揭开那些秘密,但不是以再一次掀起刀兵的方式。
此时,军帐外吵吵嚷嚷,还依稀传来沈清的声音。
百里子苓听得心烦,便叫人进来。
沈清总算是见到了百里子令,却见她一脸愁容。
百里子苓挥手让士卫都下去,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瞥了一眼沈清,不太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没心情听你废话。”
沈清上前几步,忙问:“将军可是为武诚侯担心?”
百里子苓抬起头来,她确实担心桑吉,但现在更让她忧心的是她的二哥要做的事。
作为北方大营统帅,无诏不能回京,她更可能带着人马回去。如果她二哥不是要兵马逼宫,那她反倒成了反贼,如今是进退两难,她还不能把这事告诉赵怀。
“你知道什么?”百里子苓冷冷地道。
“王爷想除了侯爷,不是一日两日。”
“因为桑尚书?”百里子苓问。
“也不全是因为桑尚书。先帝还在的时候,桑家受宠,侯爷更是先帝跟前的红人,年少轻狂,也没少得罪王爷。王爷这个人,有仇必报,气量是小了些。
晋北王起兵谋反,桑尚书想投晋北王,王爷也是知道的。虽说桑尚书最终还是帮了王爷,侯爷又与你血战保住了上都城,但这也让桑家在朝中的势力更加不容小觑。
侯爷有不世军功在身,加上桑尚书门生故旧众多,就算是桑尚书哪天死了,桑家的势力依然无法撼动。王爷怎么能容忍朝中有这样大一股势力。
而且,侯爷还是国公爷的生死兄弟,有国公爷守望相助,他想动侯爷,怕是难上加难了。越往后拖,王爷也就越动不了武诚侯。
桑桐的事,王爷早就知晓,现在才让刑部那边弄出来,为的就是要撂倒桑家。或许,他不会杀侯爷,但把侯爷削爵贬为素人,那还是可以的。所以,这才有了侯爷的青州之行。”
百里子苓听沈清娓娓道来,发现这小倌知道的事还真是不少。
第229章 229、死局(3)
“你进宜修楼也不过一年时间,知道得还不少。为了给你兄长报仇,倒是浪费了你这一身才华,还得委屈委身于那些男人。”
百里子苓的话字字诛心。
不管沈清有怎样的谋划,但少年英才,原本可以走仕途,有一番成就,如今却以色示人,还是以色示男人,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沈清的脸皮抖了一下,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具皮囊而已,只要能让仇人落马,大仇得报,舍了这皮囊又如何?”
百里子苓的目光在沈清的脸上划过,手指稍稍挠了一下脸,“说吧,你要什么,看看我给不给得起。”
“我母亲如今在京中,王爷利用完了我家的事,大约也不会放过我母亲,求卫国公能保我母亲一命。”
沈清突然就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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