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子苓见他这般,有点心疼,“走吧,回我军帐里去。”
一入军帐,木苏和就从背后抱住了百里子苓。
“将军,我是不是挺没人性的,连自己亲爹也杀?”他说着,眼泪滑落下来,滴到百里子苓的脖子里。
“以你的聪明,应该早就猜到,这些年,你能在雪山草场活下来,是有人暗中相护。”
“我......我一直以为是老巫师。现在才明白,连老巫师都是他安排的。我母亲当年确实受老东西的宠,但再怎么受宠,像老巫师那种位置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感激我母亲就冒灭顶之灾来帮我。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吧。”
百里子苓轻轻拍了拍木苏和的手,“现在知道,也不迟。”
“可是,他要死了。他也要抛下我了,就像母亲当年抛下我一样。”
百里子苓不知道他们父子在里边说了些什么,但呼延裕没什么日子活头了,估计对狼崽子刺激不小。
“他不是抛下你,他只是走完了他该走的路。他还给你留下了臂膀,也是你的哥哥,还有雪狼部的未来。”
百里子苓说着转过身来,看着脸上还有泪痕的木苏和,她伸手替他擦去泪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雪狼部改革,任重而道远。如果你想接他回去,明天一早我就安排马车,送你们出关。”
“我刚刚问了他,他说,他不回去了。说,等他死了,别按雪狼部的风俗,就按百里家军营的风俗,把他的尸体烧了,找个陶罐子装上他的骨灰,拿回去找个能看到雪狼部王庭的高处,埋了就行。不封不树。”
听到这话,百里子苓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从前在军营的时候,每一场仗下来,总有人死。
父亲看着那些死去的将士,曾跟她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也战死,别把他的尸体带回家去,怕她娘看到了伤心。一把火烧了,把骨灰埋在他战死的附近,他要永远看着自己曾经血战过的地方。
那是遗憾,是不甘,那是想死了灵魂也要守卫疆土的心。
但是,她并没有做到。
埋羊谷大战,父亲战死,她用一根麻绳把父亲的尸体绑在自己后背上,且战且杀。
而陈庭则背着他大哥的尸体,与她一道杀出了埋羊谷。
她不愿意把父兄的骨灰留在埋羊谷附近,她要带他们回家。
呼延裕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但百里子苓和木苏和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吃过晚饭之后,百里子苓正与木苏和说眼下南陈的局势,刘河便拿了信进来。
“将军,陆先生的信。”
百里子苓赶紧拆开信来看,陆筝在信中说,朝廷已经下了旨意,这两日便让青州府押送武诚侯回京受审。他与沈潜商量过,看看能不能在路上动手。
百里子苓把信递给木苏和看,看完之后,木苏和道:“刘河,把西北的地图拿来。”
刘河赶紧拿了西北的地图摊开,然后匆匆扫了几眼,便用手一指,“这是他们回京的必经之地,应该会选在这里动手。”
百里子苓看了一眼,似乎对木苏和说的地方有不同意见。
“将军,你有别的想法?”木苏和忙问。
百里子苓想了想,然后对刘河道:“火速传令给陆先生,不准在路上动手,让他们回京。”
刘河没有片刻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将军,以陆筝的能力,在路上劫个人,不算事,为何你不让他们动手?”木苏和不解。
“他们若是动手......我怕桑老二必死无疑。”
“将军,怎么说?”木苏和忙问。
“赵怀这么着急让青州府押解桑老二进京,想来吴安国已经见过赵怀了。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赵怀与桑尚书的恶斗,桑老二的命是最后一张底牌。赵怀要用这张底牌,就不会让桑老二死。但是,如果陆筝他们这时候救桑老二,我怕正中别人下怀,反倒丢了小命。”
百里子苓站起身来,木苏和似乎有点明白,“你担心赵启?”
百里子苓不意外这狼崽子能想到这里来,苦笑了一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也只是推测,桑老二在西北遇袭,可能不是西北提督或者是赵怀的意思,有可能是你二哥和赵启。”
这狼崽子脑子转这么快,她突然伸手捏住了木苏和的脖子,“说,赵启到底是自己跑的,还是你有意放跑的?又或者说,你跟赵启还有我二哥,早就串通好了?”
木苏和没有任何防备,被百里子苓一掐脖子,顿时觉得气就喘不上来。
“将军,我说过,再不会骗你。”木苏和好不容易挤出这么句话来。
“你真没在中间插一脚?”有了从前种种教训,百里子苓哪里能轻易相信这小子。
呼延裕不行了,她确实觉得应该让呼延煊和木苏和来一趟。但,更主要的也是问这件事。
在她的地盘上,这小子再敢有半句诓骗之语,非得折了他骨头不可。
“真没有,我发誓。要是我再有一句话骗了将军,便让我死在将军手里。”
百里子苓这才松了气,不过木苏和的脖子已经被掐红了。
他连咳了几声,见百里子苓还冷着一张脸,忙又上前拉住百里子苓的手,“将军,我真的变乖了,绝对听你的话,不会擅自插手南陈的事。更何况,我最近哪有那个功夫。
若不是之前将军带人过来,替我一举平定了呼延一族的叛乱,我现在都自顾不暇呢,怎么有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再说了,赵家那兄弟俩,打死打活,都是他赵家的江山,我又分不到半杯羹,我费那个力干嘛?”
狼崽子小嘴会说,也会哄,而且头头是道。百里子苓也觉得,他现在在雪狼部推行改革,确实没有时间去插手别国的事。
“将军,你二哥想杀桑老二,我能理解。毕竟,一笔也写不出两个桑字,他们终归是父子。”木苏和见百里子苓还不说话,又道。
“我那二哥,疯了!”百里子苓感慨了一句。
“那,将军什么打算?若是赵启与你二哥挑起了战火,你这十几万大军站在谁那边,谁就能坐拥江山。而且,你还有戍卫京畿的那一万多亲兵。只要你振臂一呼,那一万多亲兵就会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这可比几个月前你守上都城时带的那些人凶狠多了。”
百里子苓扫过木苏和那张笑颜如花的脸颊,这小子怎么就那么不让人放心呢?
第235章 235、死局(9)
吴安国回到京城已有两三日,按照百里子苓的交代,他把在青州所见所闻以及那万民书呈给了赵怀。
但是,这之后,也就没了下文。
赵怀没叫他去,而他还担心着远在青州的桑吉。
吴安国回了上京才知道,桑桐已死,桑尚书失了长子,称病不起,朝堂上的气氛也很诡异。
赵怀借一桩旧案拿桑桐下了手,而桑吉又在西北出了事,别说是朝堂上,现在就连京城都在传说,扶风王爷这是大开杀戒,拿三朝元老的桑尚书开刀。
桑吉下了大狱,而吴安国却平安回来,一时间,满朝文武又少不得窃窃私语。
谁都知道,当年吴国安害人的手段,但有人认为桑吉此行的遭遇,是吴安国在背后捣鬼。
不然,怎么他就安然无恙地回来,桑吉却下了狱。
只是,众人不解的是,吴安国回来时有上千军士护送,而且打的还是卫国公的旗号,这好像又成了另一个故事。
百里家与吴安国,好像怎么也划不到一类去。
但也有人说了,之前,吴安国作为百里子苓的副手,和桑吉一起配合百里子苓清查过户部借款一事,之后他们三人又一同守卫过上都城,称得上生死之交。
这样想来,再解读百里子苓派千余人护送吴安国回京,好像就别有深意。
吴安国刚出了宫门,便有一位小厮上前来。
“见过忠义伯!”
吴安国打量了一眼来人,像是有点印象,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便问:“何事?”
那小厮道:“我家老爷让我给忠义伯送一封信。”
说着,他双手递上,然后一拱手,跑没影了。
吴安国看了看手中的信,往前走了几步,钻进自己的马车里,这才拆开信来。
刚刚那小厮是桑尚书府的,他手中的信也是桑尚书亲笔。这位老大人在信中邀请他晚上过府一叙。
吴安国想着桑尚书八成是为了桑吉的事,但如今桑家与赵怀这关系,他要是这时候出入桑尚书府,被人瞧见了,怕是要被论为同党。
谁输谁赢还未定,他的身份本来也敏感,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可是,不愿意去,那就得罪了桑尚书,而且还可能被误会成桑吉下狱这事他有参与。
回府路上,吴安国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给桑尚书写封信,把在西北发生的那些事都说清楚,他自己便关在府里不出门。
夜色已深,吴安国却没法入睡。
他这辈子,也经历过一些事,但过往种种皆不如这一年来得惊险。几次在刀尖上滚过来,这一回能是个什么结局,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吴安国还在睡梦之中,宫里就传来消息,说是太皇太妃薨了。
按说,一个太妃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按后宫的制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但是,这位毕竟是先帝的养母,当今皇上又是先帝养子,论起来也算得上是皇上的奶奶,所以这个规制也就没那么好拿捏。
更重要的是,太皇太妃还是桑尚书的妹妹,如今桑家接连出事,按说也是没多少好日子了。
这葬礼要怎么办,可没人敢做主。
于是,有人把这事报到了赵怀这里,但赵怀没管这事。让宫里呈报皇帝,说是如今只有皇帝有权来决定这葬礼如何办。
宫里的人可是犯难了,而这时候,桑尚书身披孝衣进宫了。
桑尚书一进宫,既而便有不少大臣披着孝衣进宫为太皇太妃守灵。
虽然皇帝还没有下旨这葬礼要怎么办,就现在这意思,百官守灵,已经是太皇太后才能享受的待遇。
皇帝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种事,他哪里懂得。
但下面的人还等着皇帝的旨意,这后事才能开始张罗,不然让百官在宫里守灵跪着,也不是个事。
“云昊,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小皇帝问了百里云昊,一旁的帝师静静地看着云昊。百里云昊缓缓起身,回道:“既是太皇太妃,自是皇上的家务事。云昊乃外臣,不敢擅议皇上的家务事。”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你是朕的伴读,自当为朕分忧,不能给朕出主意,不然,要你何用?”
小皇帝不高兴了,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点事,他亲爹不管,非要让他拿主意。
“臣惶恐。”百里云昊忙跪下。
“你起来,给朕想想,那帮人一直催,烦死了。”小皇帝不耐烦了。
百里云昊抬头看了一眼帝师,帝师微微冲他点头,他才道:“既是皇上家事,可让宗亲府的人商议个条陈出来,皇上再做定夺便是。”
“对呀!”小皇帝大喜,立马让人去宗亲府。
下学之后,皇帝先行离去,帝师却叫住了百里云昊。
“听说,昨日你去拜祭老将军和少将军,还出了点意外?”帝师问道。
“回先生的话,确实如此。我家的祖坟在京郊,周围有不少高山,不曾想,京郊之地,也是匪患猖獗,险些出了事。如今,京畿这边已派了兵,要围剿匪寇,还京郊一片清明。”
“你可有伤着?”帝师又问。
“谢先生关心。也就擦破点皮,昨日回家已经用了药,不碍事的。”
百里云昊应对自如,也没有一般世家子弟遇劫后的惊吓过度。将门之后,胆色自是有的。
说到昨日京郊拜祭一事。本来,按照之前的安排,他应该被土匪给劫走,然后再来个要赎金的戏码。最后百里家给了赎金,土匪再来个撕票,弄个百里云昊死无全尸。
这才是结尾。
于是,他便可以金蝉脱壳,跳出上京,然后去五河口与百里子苓汇合。
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半路上,百里策追了过来,说是要同他一起去祭拜。这可怎么办,计划里可没有他二叔这一环。
而且,按他母亲和奶奶的意思,二叔现在还挺危险。但那时候,一切安排就续,根本来不及通知安排好的。
于是,戏码接着上演,他自然没被劫去,百里策虽然腿瘸了,依旧很能打。更何况,百里策带了几个人来,这其中便有漆五。
漆五何等厉害,安排好的人原本是为了做做样子,哪知道还被杀个连连败退。
一看情况不对,那些从便立马逃了。
百里策一路护送云昊去拜祭了自己的父亲与大哥。
百里策跪在父亲与大哥坟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儿子不孝,未能护父亲周全。但儿子一刻也不敢忘了父亲和大哥是怎么死的,我不会让你们死得这么憋屈。”
百里云昊一直很安静,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直到回去的时候,百里策拉着他的手,说道:“云昊,你是百里家唯一的根,二叔绝对不会让你有事,别担心。回去告诉奶奶和你娘,让她们也放心。”
百里云昊点点头,就这么给送回去了。
老太太见云昊回来,又知晓老二中间插了一杆子,便明白,老二让人盯着他们呢,想把云昊送出去,怕是别想了。
老太太也很明白,明白老二为什么不让云昊走。
因为云昊一旦走了,有些事就纸包不住火了。
百里云昊别过帝师出来,却没见着,那帝师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许久。
小皇帝是他的学生,百里云昊也是他的学生,谁高谁低,他做老师的自然是一目了然。
能有一个得意弟子,做老师的当然高兴。但,如果这弟子命不长,他不知道自己这当老师是该保他,还是不要去淌那趟浑水。
百里云昊在宫门外遇到了正准备进宫的吴安国。
“小侄见过忠义伯!”上回他们也在宫门口打过照面,但百里云昊那时候对吴安国要生分得多,这一回,便多了几分亲近。
“是云昊啊,这是下学了?”
“是。之前听说,忠义伯西北遇险,最后还是我三叔派人护送忠义伯回京的。不知道,忠义伯可有见到我三叔?”百里云昊又问。
“自然是见到了。要不是你三叔,我呀,怕是就回不了上都了。”
吴安国一直没想明白,他们在山中遇袭,到底是什么人授意的。
最开始他也以为是张秦二人。但后来桑吉劫狱被抓,张秦二人完全可以趁乱杀了他,却没有那么做。他觉得这背后还得有事。
回京后,知道皇帝已经下旨,让青州押送桑吉上京,只要桑吉回了京城,有些事,恐怕也就能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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