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晏辰又叫道。
“我不是让你闭嘴了吗?耳朵聋啦?”百里子苓睁开了眼,侧头瞪他。
“我是想说,你下巴上的伤……”百里子苓听到这话,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摸了摸那伤痕。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自己身上到处是伤,特别是伤痕还留在了脸上。虽然平日里不仔细,也很难注意到,但当时那处伤差一点要了她的命。就这样被晏辰提及,她自然觉得不自在。
“很疼吧?”晏辰又问。
“那你呢?你身上那些伤,疼吗?”百里子苓背过身去,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是男人,身有些伤,不算什么。”
“老子是问你疼不疼!”
“疼的,不过,都过去了。将军,”晏辰伸了手,搂住了百里子苓的腰,不等她骂人,便把头贴在她的背上,轻声道:“等什么时候我安顿下来了,接将军过去玩吧。燕云有大片的草场,无数的牛羊,还有成群的战马。到时候,我给将军挑一匹最好的战马,良将配宝马,那才相得益彰……”
百里子苓只觉得自己头有点晕晕的,好像特别想睡觉的样子,眼皮怎么也睁不开,而晏辰说的话一直在耳边,软软地,温温地,像是小时候大哥哄自己睡觉。她的嘴角微微往上勾起,渐渐地入了梦乡。
第二日,百里子苓醒得很晚。她的脑子还有点沉,像是怎么都睡不醒一样。晏辰早已不在身边,她叫了两声,也无人回应,这才穿了衣服起身。
雪已经停了,只是院中一片雪白。一串长长的脚印向院门外延伸,她叫了两声‘晏辰’,又唤了两声‘狼崽子’,仍旧无人回应。她顿时明白了什么,立马去了隔壁晏辰的房间。房间里一切如旧,衣柜里的衣服都还在,也未见有任何带走的东西,除了那把平常放在床头的短刀。
他走了?
百里子苓的脑海里跳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昨夜是说过要走的,但百里子苓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在晏辰的屋子里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想起很多往日的情景。回忆散开,原来她心头的不舍那么深。
百里子苓换了身衣服往老沈头那里去,她原本是想今天一早去老沈头那里开张药方。既然晏辰要走了,药方得带着,毕竟是个药罐子,离了药,长乐再发作,那就不是闹着玩的。她的脚步很快,想着晏辰或许还没有走多远,现在去拿了药方再骑马追出去,半日里一定能追上的。
但是,等她到了老沈头那里才知道,昨日晏辰就来开了两副药,而老沈头还替他把了脉。长乐控制得很好,只要按时吃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要走。
“将军,这是怎么啦?”老沈头见百里子苓无精打采,便拉了她坐下,手很自然地搭上了她的脉搏。
“老沈头,给我把什么脉,我又没病。”百里子苓缩回自己的手来,却又被老沈头抓了过去。
“你是没病,我是怕你有喜!”
“有喜?”百里子苓顿时红了脸,骂骂咧咧道:“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喜从何来?”
“易风说,晏辰经常睡在你屋里,而你刚才进门时又特别没精神,若是真有喜了,我也好给你备上安胎药。将军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是你喜欢的人,那就是早晚的事。”老沈头一边把脉一边说着,而百里子苓有点哭笑不得,但易风那小子没管住嘴,这个账她是先记下了,晚一点去跟那小子算。
老沈头突然皱起了眉头,百里子苓有点狐疑,便问了一句:“难道,我真有喜啦?”
“喜是没有。不过,将军中了迷药。”
“迷……迷药?”百里子苓有点结巴。
“药量不多,是不是觉得头有点沉,像是没睡醒。而且身子有点乏力,浑身使不上劲儿?”老沈头又问。
百里子苓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昨晚明明还听晏辰说话来着,怎么突然就觉得眼皮很沉,而且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还睡得那么沉,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百里子苓起身就要走,却被老沈头拉住了,“他给你下迷药,就是不想让你送他。让他走吧!”
“你知道他要走?”百里子苓意外道。
“昨日他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几句闲话。我当时听着只是奇怪,倒也没有多想。但看将军今天这副样子,也就明白过来,他昨日是来跟我道别的。”
“他说什么了?”百里子苓又坐了下来。
老沈头叹了口气,这才娓娓道来。
晏辰是午后来的老沈头这里,正好这两天的药也吃完了。平常都是小厮掐着时间把药给送过去,但晏辰自己来了,老沈头也就替他把了把脉。
“脉相平稳,长乐控制得也不错。好好养着,死不了。”老沈头说话就这样,再好的话到他嘴里,出来就变了个味。
“沈医官,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了。一直麻烦你,也不知道如何谢你。”
“谢我就不必了。等你跟将军大婚,多给我准备两坛喜酒便是。”老沈头笑道。
“一定,一定的。”晏辰应承着。
“将军接管了青州,最近事务繁多,加上桑副将又不在,里里外外都得她一个人忙。沈医官哪天有空,也替将军看看,可别让她累坏了身子。”
老沈头一听这话,嘴角的笑意也就掩饰不住。毕竟,前些日子易风才在他那里抱怨,说晏辰总是夜里溜到将军屋里去睡,还经常纠缠将军到半夜。所以,晏辰现在说这话,老沈头自然是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于是,连连说好。
“以后,将军的事,得麻烦沈医官多上心了。”晏辰又补了一句,而这一句更让老沈头认为百里子苓的肚子里有小家伙了。
“说起来呀,将军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夫人在军营生下将军的时候,将军那嗓门可大了,我们在外边等着的人都以为夫人又给老将军添了个小子,不停地给老将军道喜。不过,后来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结果是个姑娘,大伙都傻了眼,说哪有那么粗野的姑娘。不过,老将军倒是极高兴,说是两个儿子,一个姑娘,这辈子是满足了,儿女双全。但没曾想到,老将军走得那么早……”老沈头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会把将军照顾好的。倒是你,以后要好好对将军。”老沈头补充了一句。
晏辰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将军,他是狼王的儿子,天生的王者,骨子里流着不服输的血,像他那样的人,确实是很难留住的。”老沈头一句话,把百里子苓从刚才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老沈头,菘蓝姐给你说什么了?”百里子苓不意外老沈头知道很多事,而且她也不介意让老沈头知道,毕竟这是一个如父亲一般的长辈,从来都只会为她着想,绝对不会害她。
“她是担心你,多说了几句。晏辰的事且不说,埋羊谷的事我曾经也怀疑过,但确实无迹可寻。如今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正好在南陈与燕云和亲的当口上,也不知道是有心人故意想破坏和亲,还是当年的事确实有猫腻。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将军,在北楼关这个地方,想要查清楚真相,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得回上都去。只有回了上都,把当年的相关人等联系在一起,才有可能揭开真相。老将军与少将军死得那么惨烈,二爷还折了一条腿,这笔账当然不能是糊涂账。”
“我想,我很快就会回京了。”百里子苓点了点头道。
第59章 、疯子
百里子苓没有去追木苏和,只是在一个人在东门楼上望着北去的方向站了许久。直到易风急匆匆地跑过来,慌慌张张地道:“将军,晏公子他…...”
“我知道了。”百里子苓打断了易风。
“将军让他走的吗?”易风连喘了几口粗气,有点不解地问。
“走就走了吧。把你的人撤回来,别再跟着了。”
“我刚刚接到回报,一个时辰前,晏公子已经出了青州。身边有三个人跟着,看样子身手都不错。”易风如实说道。
百里子苓点了点头。
有人跟着他,他又那么精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她,似乎稍稍安了些心。
“将军,你舍不得他走?”易风见百里子苓神情落寞,心想着安慰两句,毕竟他跟着百里子苓三年了,还没见过他们将军有这样的时候。
“舍不得,他就不走吗?他是草原上的狼,我这方小天地给了不他自由奔跑的草场。”百里子苓幽幽地道。
“可是,将军对他那么好,都掏心掏肺了,他还是……”易风替百里子苓不平,更让他不平的是,那个狼崽子经常半夜里钻进将军的屋子,便宜都占尽了,现在一拍屁股就走人。果然燕云人都是喂不熟的狼,就连自己的女人说丢下就丢下了,完全就是始乱终弃。
“易风,你看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百里子苓打断了易风的话,她的目光落在了城门下骑着马的那人身上。
易风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先是一喜,而后转身就往楼下跑去。百里子苓静静地看着,那马背上的男人是他二哥百里策的人,叫漆五。在军营的时候,他们习惯叫他漆五哥。
漆五也参加过埋羊谷一战,而当时把百里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便是他。所以,漆五哥来到北楼关,便意味着真的有大事发生。
易风朝着漆五跑了过去,幸好漆五缰绳拉得快,不然那马就踩到易风了。
“漆五哥!”易风开心地叫道。
“你这小子,倒是长高了不少。怎么还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小心让马蹄踩死你。”漆五一脸络腮胡,看到易风便爽朗地说笑着。
易风伸手拉住马,笑着道:“你怎么来啦?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啊?”
漆五翻身下马,看到百里子苓站在不远处,忙快走了几步来到百里子苓跟前,“漆五见过将军。”
“嗯。回去再说吧!”
百里子苓并不多话,转身走在前面,而漆五则在后边跟着。易风牵着马,走在更后头。来北楼关三年了,京城家里很少来人,上次柳菘蓝可就把易风给高兴坏了,而这回来的是漆五,那个常在府里把他架到脖子上玩骑马的漆五,他自然是更高兴了。
回到军帐,易风很自然地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进去。漆五在军帐里喝了口热茶,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双手递上,“二爷让我尽快把信送到将军手里,为此,路上跑死了两匹马。”
百里子苓一听这话,顿时心就往下一沉。这是真的有大事,不然她的二哥不会如此着急。
百里策的信很长,百里子苓一字不落地看完,稍稍沉默了一下,这才问道:“皇上已经有旨意了吗?”
“我出发的时候,尚未。但是,二爷说,应该不会太久。可能,现在旨意已经在路上了。”
百里子苓又把信看了一遍,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几案。皇上极有可能让他回京追讨户部的欠款,那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如果旨意下了,不得不回京,回京路上百里策会有所安排,总归是让她无力接手追讨欠款这个差事。除此之外,百里策还提到了刻着古老燕云文字的石头吊坠,那是并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能调动某支军队的兵符。所以,让百里子苓无论如何也要把东西给扣下。
兵符?
难怪,难怪他非要拿回去。
百里子苓这下子才明白过来。什么母亲的遗物,狼崽子从最开始醒来,就没有一句是实话。虽然她知道晏辰的身份是假的,很多事都是假的,但她没有想到,连那个石头吊坠的事也是假的。
“漆五哥,一路上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百里子苓说话便叫了易风进来,带了漆五出去。
国库没有银子,这恐怕是南陈这个冬天最难熬的一件事。如果皇上的旨意下来,她奉旨回京,虽然讨债这件事麻烦是麻烦了些,可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可以利用追讨欠款的机会,查一查文武百官,而五年前的事,没准儿还能有些眉目。但是,讨债肯定是要把文武百官都给得罪了,她以后在朝中的日子也就不会好过。两相比较,有得有失。
如果按二哥的安排,她应该是既能回京,也能把差事给推掉。但是,没了那差事,她就算回京也待不了多久,更没有机会去查文武百官。如果五年前父兄的死真的是内外勾结,那这笔账,她不来算,难不成让她折一条腿的二哥来算。
所以,她得回去,得接下这差事。
想清楚了这件事之后,百里子苓把那几张信纸扔到火炉里,燃成了灰烬。
夜里回到将军府,易风说漆五一直睡着,没有醒,估计是一路上都没有休息。百里子苓点了点头,独自回了屋。
昨晚,木苏和就与她躺在这张床上,而今,被冷灯残,那狼崽子恐怕早就出了青州地界。她叹了口气,收回思绪。脱下外套准备直接躺上床,这才发现,枕头边居然放着那个石头吊坠。
“他居然没把这个带走!”百里子苓有些震惊。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她相信那狼崽子不可能不知道。但把这东西留下,算什么?给她留个念想?那小子疯了吗?想要复仇,想要做狼王,不带上这兵符,他如何能调动人马。他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百里子苓紧紧握着那吊坠,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易风打了热水正往这边来,看到百里子苓急匆匆出去,忙放下木盆就追了上去。等了追出去的时候,百里子苓倒也没有走远,只是愣愣地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将军,怎么啦?”易风过去小心地问道。
“那小子,是个疯子!”
嗯?
易风觉得他们将军是太过伤心了,不然这又像哭又像笑的,看着都有点瘆人。
“将军,他就是个疯子。咱们不想他,让他滚得远远的,后悔去吧……”
这一夜,木苏和与呼延煊及两个手下在刚出青州地界的一处驿站住了下来。夜晚天冷,加之他们又赶了一天的路,此时已经有些困乏。
木苏和坐在油灯下抚摸着手中那把短刀,刀柄上‘百里’两个字格外清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嘴角便泛起一抹笑意。
“世子,喝了药,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呼延煊已经把床上的被子铺好,回头把放在桌上的一碗药递给了木苏和。
“在外边,就叫我公子吧,省得别人听见,再惹上麻烦。”他头也没抬,伸手接过药碗,喝了一口,那眉头便皱了起来。
“是,公子。”
一碗药喝下去,嘴里都是又苦又涩的味道,他早已烦了天天吃药,但又无可奈何,只希望胡果儿去西陀能早些寻到药材,然后回来制成解药,他才能脱离这天天吃药的苦海。
“从这里到京城,最快需要几天的脚程?”木苏和放下药碗,然后收起那短刀,往床榻边去。
“按现在的速度,最快后天就能到。不过,公子,你的身子受得住吗?如今天凉,万一长乐……”
“没事,明天咱们脚程快一点。既然已经跟那位贵人约好了,那就不能失约。这件事,越快定下来,我们就能越早进行后面的事。”木苏和坐到了床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另一个枕头,然后把短刀放到枕头上。“另外,呼延煊,”木苏和抬起头来看他,眼神稍稍有点阴郁,“如果我不是那老东西的儿子,你还会对我效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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