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圣诞降临。
房间外的电视机仍在唱着欢快的颂歌,掩盖了徐徐不断的破碎的铃铛振响,忽快忽慢,不疲不休,快要哑掉。他又变成了那副样子,说多少回都不会改,烟荔气得揪他的头发,男人的头发真短、还糙,抓不牢多久,只好五指插进他的发丛里,他弄疼她一回烟荔也使劲揪啊抓,但辜屹言跟不会痛似的。
疯狗。
她想,不会疼的疯狗。
那晚折腾了几次,烟荔记不清了,她的裙子仍旧完好地套在自己身上,却变得泥泞不堪。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辜屹言抱着她坐到窗边,他一动她也跟着动,铃铛声早已变得干裂嘶哑,烟荔倦乏地眯着眼,由他吻自己的脸,“下雪了。”
烟荔以为他在骗人,并不肯卖面子。
她只想睡觉。
辜屹言咬她的嘴唇,微微的刺麻令女孩张开眼,窗外、天与地,白茫茫一片。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
他抱着她坐在这片银素的钢铁森林前,寂静、幽谧。漫天的大雪如絮纷扬,城市白头。他说这是初雪。
“我不用排队了。”
人类对于纯粹不含杂质的事物天生抱有崇敬和喜爱,比如雪、比如云,而初雪往往被赋予多种多样的含义,定情也好,相守到老也好。
归根结底都保有美好的祝愿。
人们喜爱下雪的意境,更喜爱,那个能陪自己看雪的人。
起码,在雪落下的瞬间,我想过和你有永远。
—
烟荔中午才醒。
她的嗓子整副废了,声音跟被烟熏火燎过一样,而且全身也酸痛。勉强穿好衣服下床,薛昭的第八个电话轰炸过来,“荔枝!老天奶的你终于不失联了,再不接电话我都要去call国际刑警了!”
烟荔张了张嘴巴,没发声。
“你昨晚为什么挂我视频!离零点还有十分钟呢你都鸽我,没有一起过圣诞我真的会伤心。”薛昭嗷嗷假哭,“老实交代!你滴干什么去了。”
她生扯着嗓子终于能蹦出几个音节,“他来了......”
“少跟我玩悬疑,还他来了......你老公啊?”
烟荔重咳两声表示是的。
薛昭:“也不用那么大反应的让我跟你的桌子一拜天地呀。幸好本小姐机灵,知道你肯定遇事儿了,赶紧切断通话......不对呀,你又不是在跟我偷/情干嘛避着他?还有还有!我都没见过你老公长啥样,帅不帅!?昨晚就该让我俩见见的。”
于是烟荔跟她说明了大致原因,女孩啊了一声:“行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不过你嗓子怎么回事?老公虐待你了?嘶——他不会家/暴你,给你灌毒药吧!”
“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烟荔在舆洗间刷完牙,拆开包新的洗脸巾,“我......嗯......你不懂。”
母胎单身的薛昭对此大为好奇,但好歹驰骋各类同人文多年,她理论经验老道,立即一针见血,“你们是不是那啥了?”
烟荔含糊一声。
“那绝对是帅到没边的稀世男人了!”薛昭兴奋得吱哇乱叫,“啊啊啊我要魂穿他!能得到宝贝你的□□,凭什么凭什么!!我也要长小鸟!!”
烟荔对她的发疯见怪不怪,等挂掉电话,肚子有些饿。她走出房间,听见烤箱工作的声音,辜屹言就穿了件松垮的睡裤,裸着上身,在厨房煎蛋,敢情就教会他这点?事后要吃蛋?
以前烟荔经常暗戳戳吐槽他是深闺少爷,除了做,基本不脱,今天倒是头一回。老实说,果真是一场视觉盛宴,如果每天早起都能看到的话,烟荔一定会爱上早睡早起的,太赏心悦目,对她的眼睛极度友好,但现在,她爱不起来,并且合理怀疑这个心机怪在使用美人计。
烟荔坐到餐桌前吃饭,辜屹言恰好端着盘子出来,他倒了两杯咖啡,然后坐在她对面,还是没去穿衣服。
不看白不看。
烟荔大大方方地扫视男人的肌肉,很匀称且不过分夸张,辜屹言察觉她放肆的注视,抬起头,表情还蛮无辜。
“昨晚听到什么?”她假装不经意地问。
他脸色又立马暗下来。
半晌——
“老婆。”
“没了?”
意识到他散发的气场逐渐变得危险,烟荔清了清嗓子:“当然没了,我是说......我当然没了。”她心虚地瞥他,“其实我是在刷视频,你知道的现在网络上福利很多,都是颂词分享给我的,她就爱这款。”
辜屹言:“衣服呢。”
“衣服是......我准备给你的圣诞礼物呀!”
“烟荔,”他轻声,“你真的不会撒谎。”
她语塞。
经此,两人继续沉默地吃饭,辜屹言先吃完收拾碗筷,烟荔叫住他:“反正,反正你别多想,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干那种不道德的事......”
他转过头。
“可是连你的父母都暗许我们会发生婚外情的可能,不是么?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嫁给我之前也好,现在也好,对于这段婚姻,你跟他们打算的也是一样么?”
烟荔的胸口很胀,她有些无法理解:“你没必要想那么多......我们只是联姻夫妻,不知道还能维持几年,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不是很好吗?你也不用......对我负责,睡在一起开心不就好了......”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因为你带给我的不安感实在太重了,”他说:“你觉得任何感情都是假的,包括我对你也只是见色起意,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不只一年呢?”
女孩蓦地瞪大眼睛。
他不再看她,“或许我们两个人都对相爱的概念太过模糊,我是第一次结婚,也从没谈过恋爱,但我喜欢一个人很多年,她信不信不要紧,我只知道,我要对她负责,只成为她一个人的丈夫,永远爱她。”
辜屹言走了。
他有事,先回朔原。
烟荔一个人待在家里,直到他走后半小时,仍在发愣。
她先是去喂猫,发现他已经喂过了,再机械地迈着腿走到卧室补觉,可完全睡不着,她的心很乱,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幕,又爬起来换衣服化妆,出门。
她的行动漫无方向,却在仿佛线球团的杂乱中仍旧有一条井然有序的指向标,带她走到朔原的公司楼下,烟荔仰头望着高楼,脖子酸,眼睛居然也酸,后来,她还是没有走进去。
为什么呢?她想,是不是昨晚不隐瞒,之后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明明迟早都会发生。
辜屹言是什么意思呢?是就此了断吗?不对,更像想跟她好好地开始,烟荔又糊里糊涂地往回走,永远爱她?
好搞笑。
永远这个词可不能轻易乱用。
烟荔往CBD走,她想去购物,无止境地购物,会让自己的心里好受点,她走到半路,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薛昭买了机票回国,瞒着烟荔,打算给她一个圣诞惊喜,她凭空出现的时候,烟荔怔愣许久。“荔枝!不会吧,被我吓傻了?你的好闺蜜漂洋过海陪你过节过年,还给你带了心心念念的大福,你不是老馋这个口味嘛~我都记着呢。没想到我先来CBD挑礼物都能碰到你,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欸?今天风很大嘛,你怎么眼睛红了?”
是么,她匆忙揉了揉眼。
“嗯,风太大了。”
第18章 Wag tail
Chapter 18
薛昭实心眼, 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还乐呵呵地调侃:“咦?你原来是迎风流泪的体质呀,娇娇花~”
烟荔攥拳殴她。
有开心果在身边, 烟荔的状态大为调整, 薛昭许久没回来B市,这几年城市基础设施翻新动工,老街旧房被悉数拆迁改成开发高档建筑群,一切都大变样。地上地下的线路四通八达,各式骑乘工具宛若庞大蚁巢系统中忙忙碌碌的工蚁, 穿梭不息;中心地带的玻璃大厦如笋立, 恢弘、壮观,有擎破天际之势,商圈周围则是形形色色白领和打工族们活跃的场所, 无论早中晚, 无论何种时间段,都能聆听到皮鞋与高跟鞋踢踏地面的急促乐章。
而大型购物中心无疑是他们放松休憩的天堂,可以聚餐、买衣服、面部spa。烟荔其实很少逛街买衣服, 薛昭问她:“你们是不是都不用专门过来买衣服?是不是每个月喜欢的那个品牌上新, 品牌方会主动寄样式给你们挑?”
烟荔想了想。
“嗯, 偶尔会自己来逛街。”她说, “但我的确有一年没进购物中心买衣服了, 跟品牌方接洽的事全是辜屹言在管, 我负责收货就行,不过送来的衣服大多都闲置着只穿过一次。”
薛昭羡慕得眼睛掉小柠檬, “呜呜我的衣服是今年穿完明年缝缝补补再继续穿, 你衣柜里衣服一天换一件都不重样儿的。”
她宽慰她:“安啦~马上也是工作室小老板啦,自己挣钱买漂亮衣服比什么都香。”
“谁没有个嫁富豪老公的梦?能躺平数钱当咸鱼我才懒得打拼, 好多夫妻婚后钱都是各花各的,男人啊,山盟海誓全是假的,把钱给你花才是真的,你的衣服包包首饰都是他给你买的吧?”
“也不都是......”烟荔纠结道,“他就借什么什么节日、什么出差,会当作礼物一样送给我,至于钱,倒是都给我了......”
薛昭:“欸我很好奇,你想拥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做股东做老板这点可以理解,大家都有追求嘛,不过为啥要离婚呐?就目前而言,你老公颜值能打,又多金,又舍得给你花钱,再忙也要费心思给你带礼物,不要太好,是不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那啥不出来!!??”
烟荔走着走着差点脚一崴,“不是!!我们的工作室起步阶段肯定先长居在日本吧,以后稳定才会考虑回国,日子遥遥无期,所以我一年都不一定会回国一趟,他的公司他的事业都在国内,不可能让他陪我来日本,太累了。”
“哎呀小夫妻异国恋几年没问题的。”薛昭边说话边拐进一家服装店,店里有件她心水的棉袄,结果翻开吊牌,三秒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去。
烟荔摇摇头:“我们现在还能住在一起,无非是因为天天能见面,他还喜欢......跟我上床,一旦异国几年,他肯定会变主意的,我也...肯定会喜新厌旧,从生理角度而言,男人和女人的天性罢了。”
她说完,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示意薛昭带着那件棉袄去前台结账,薛昭受宠若惊,乐得要死,屁颠屁颠就去了,回来抱着宝贝新衣服啵啵好几口,“话不能这么说,以偏概全嘛不是......呃,以全概偏?不是.......反正,只要你们有感情,时间和距离不是问题!”
烟荔垂着眼,语气发涩。
“但我好像,应该不喜欢他。”
“啊那没办法了。”薛昭说。
她们路过购物中心里朔原的品牌旗舰店,烟荔望着橱窗,慢慢止步。
那里摆放着新推出的圣诞礼盒。
薛昭好奇地凑过去,指了指,“你喜欢呀?”
“没有。”她答,“我在朔原工作。”
“那这个是你设计的吗!”
“我是行政助理。”
“噢~~”薛昭点头,“对了,还没问你老公什么工作呢。”
烟荔:“他是朔原老板。”
原来如此,薛昭一脸奸诈:“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玩办公室play是吧。”
烟荔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又在生产黄色废料了。
反正回家也无事可干,烟荔和薛昭决定整个下午都待在购物中心里蹉跎光阴,逛的累了便随意找家甜品店喝下午茶,但是她们找的这家味道真是一言难尽,烟荔素日是爱吃甜的,也被难吃得只扒拉了两勺子。
味蕾打开却无法满足的滋味真不好受,烟荔舔了舔唇,她更想吃甜的了。
薛昭出去买奶茶,她坐在店里等,大概十几分钟女孩打电话回来,“荔枝!你有带餐巾纸吗?我在二楼的奶茶店前面不小心撞到位先生,奶茶好像都溅他衣服上了。”
烟荔迅速赶到,老远就看见薛昭孤立无援地站着,她面前那位先生貌似态度不错,很好说话,走近了,烟荔才发现自己看错了。
他是凑热闹的围观大爷。
烟荔环顾四周没发现当事人,“先生呢?”
薛昭超级激动,掩嘴:“去洗手间了!我真的撞到桃花运了!!他巨帅巨年轻,而且特别温柔,妈的贼高,那腿比我命还长!手上戴的表绝对值六位数!!!我要问他拿联系方式。”
很高?
烟荔问:“有多高?”
“不确定,反正我撞过去,奶茶应该撒到他小腹?哎!怎么就不穿透视装呢!”
烟荔把纸巾递给她,道:“去给他赔礼吧,幸好人有涵养脾气也还可以,否则叫我们赔他衣服今天说不定信用卡刷爆了都赔不起。”
于是两个人在洗手间门口等,烟荔晃一下神的工夫,薛昭突然摇她,“就是他就是他!”
视线交汇,烟荔蓦地倒吸气。
太巧了。
是辜屹言。
薛昭以为烟荔是被帅懵了,但反观那位,擦干手的同时掀眼同样被她们怔住,准确来说,是被烟荔,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眼神像是用胶水黏糊糊涂住谁也不肯先挪开,薛昭干笑两声:“先生,对不起,弄脏了您的衣服,我很抱歉,我带您再去买一件吧?就是那个…那个我的消费水平五位数是极限了......”
他收回目光,朝她彬彬有礼地微笑,“没关系,您不用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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