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 ”他诚实道, “容光焕发, 大概跟我睡一起太舒服了。”
烟荔没空指正, 她胡乱地抓了抓头发, 尽可能营造出自己是风尘仆仆赶回的模样,然后离开他的房间, 小走几步, 敲敲门。
文竹开门见到女孩神色匆匆、大口喘气的样子,“哇, 那酒店挺远呀,其实不用那么急,慢慢回来好了。”
她吸气,不自然地咧嘴:“怕你们担心嘛,我昨晚又去了小街一趟,逛着逛着太累了,实在走不动,就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
文竹信了,接着兴致勃勃地告诉女孩,民宿后面有个私人温泉,窑洞似的不露天,哪怕下雨也能泡,她跟yuki计划去瞧瞧。
烟荔担心生理期将至的问题,所以没去,待在房间里玩ipad游戏,边玩边简单做了个测评给薛昭发过去,她正在思考某个故事节点的安排,有人打电话。
是钟雪漪。
经过酒会的事,两人已无往来,但烟荔还保存着她通讯录号码,因为忘了删。
“荔枝。”
几月不见,钟雪漪的声线略沙,仿佛被烟烫过般。
烟荔无动于衷地开口:“什么事。”
“上次的事,我对不起你,令你蒙受风言风语的骚扰,是我捕风捉影、主观臆断,听信了段存则的话,最后才去污蔑你。”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大树,一旦扎了根便很难轻易拔除,即便你没有听到段存则的口嗨,对我的不满也迟早会爆发,段存则有他自己的过错,你也是,倒不用全部推锅给他。”
对面静了静,“好......我向你道歉,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男朋友不要我,因为毕业后出来工作赚的那些钱基本花到了他身上,我如今只能挤在出租屋里......荔枝,我们做了两三年的好朋友,求求你原谅我,我们重归于好吧。”
两头都万籁无声,钟雪漪搓了搓干燥起皮的脸,“你老公不是已经将事情摆平了吗?说实话,根本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了,我们让这件事翻篇吧,你忘记我也忘记,你还是那个唯一会来医院看望我的好姐妹。”
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烟荔觉得好心寒,“你还记得那个富家女怎么说我的吗?床品不行人品不行,私生活糜乱,不检点,雪漪,我的心不是石头打的,尤其这些字眼是从我最好的朋友嘴中蹦出来,我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担负污名?表面上他们不会再嚼舌根了,可是你知道吗,在他们心里,我永远都会被打上这种标签,摘不掉了。你让我忘记,抱歉,我忘不掉。”
“如果我的丈夫是个心胸狭隘、猜忌多疑的男人,你觉得你空口捏造的谣言所带来后果会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根本不会再产生任何影响’吗?我们会离婚,我会被称为不守贞洁的荡/妇,整个家族都被钉在耻辱柱上,最重要的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在你口中会是这样不堪。”
灰尘熏得眼睛疼,钟雪漪换了只手拿电话,窗外惨淡的日光照映在她侧脸,空洞失真。“我什么都没有了烟荔,我没了孩子没了邓启临,我为了讨好他花了那么多钱去做美容去做保养,甚至还咨询过隆胸......我只想让他喜欢我一个人,不要再去招惹花花草草,可是他永远都在贬低我,贬低我没有你漂亮,贬低我没有你身材好,我真的好不服气.......”
“你管他说什么!为什么要根据男人的喜好来打造你自己?他说喜欢胸大你去隆胸,他说喜欢网红脸你去整容,你是他的女朋友,又不是附属他的洋娃娃,任他打扮。漂亮的女生有很多,她们都各有千秋,难道他见一个你就要照着整一个吗?你为什么不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喜欢你的人从来不会只喜欢你的皮囊,你的性格、你的风骨、你的态度,以前你会帮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抓小偷,它们每个都比皮囊珍贵,是最独一无二。”
“你好好疗养吧,重新振作起来别再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去爱一个对的人,你会有幸福结尾的,那个时候,我会来参加你的婚宴。以后的日子,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嘟嘟的忙音响起,钟雪漪迟钝地搁下电话。她脸颊湿润,无声地淌着眼泪,现在才发现。女人慢慢地躺倒在沙发,望着天花板,中间在旋转扭曲,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恶魔,剥夺走自己仅剩的灵魂。
“对不起......可我还是,好恨你......”泪水止不尽地流,“恨我自己,恨启临,恨所有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每个人都要抛弃我,我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为什么都要辜负我。”
她想起在医院打胎那天烟荔飒气的穿搭,问她让你吃亏的人在哪儿,我狠狠剁他,那样明艳,像骄傲的太阳花,钟雪漪忍不住微笑。
她想起自己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无人照顾,烟荔隔三差五送来鲜炖鸡汤。
是她选错了路,选错了人。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是某年自己生日烟荔送给她明信片上的话。
明信片早就找不到了,犹如她跟烟荔——
也早就走散了。
钟雪漪安安静静地躺着,安安静静地感受时间在凋零。
愿岁并谢愿岁并谢......
她默念着,借此减轻生理上的疼痛。
我哪还会有什么婚宴呀。
—
挂了电话后烟荔怔忪一会儿。
她合上ipad想出去透透气。
文竹和yuki估计下午一两点才会回来,烟荔肚子饿,突然特别想吃碳烤黑虎虾,恰好附近就有家海鲜排档,但是一个人去吃怪冷清的,她犹豫几秒,然后做贼般去敲辜屹言房间的门,脸挨着他门缝,小声:“没钱吃饭啦——爆点金币。”
没动静,她眨眨眼,忽地脖颈一凉。
辜屹言站在自己身后,弯腰,手覆在她后颈,像极了守株待兔的无耻猎人。因着体型差,她每次被他摸到后颈时都会变成颗哑/弹,不再易燃易爆/炸,扭头瞪他。
男人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黄黄绿绿的易拉罐,他瞥她一眼,“昨晚没睡够?大白天还要撬锁。”
“我找你吃饭。”
“嗯?不怕被拆穿‘奸/情’了?”他开门。
烟荔鱼儿似的溜进去,不在外面嘛底气大很多,“上司和下属碰巧在同一个饭馆遇到然后拼桌而已,文竹她们去泡温泉了,没人陪我,你不一起去就算了,给我钱,我找别的男的陪我去!”
她故意把别的男的四个字说得很重。
辜屹言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背对她打开暖气,声线极平:“够胆子就试。”
烟荔才不怕,更不听他的话,“那你陪不陪嘛?就十字路口那家海鲜排档。”
“点了外卖,十分钟前。”
真是巧合,要么是结婚久了心有灵犀,男人晃了晃塑料袋里的易拉罐,“不然我为什么去买饮料?”
那就更好了!不用出去抛头露脸还有人陪。
烟荔喜滋滋地坐到桌前,问:“多久到呀?”
约莫二十分钟,外卖送至。
因为原本是一个人吃,所以辜屹言点的不多,两盆小炒两份海鲜一份汤,烟荔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你一个人吃?全吃完?猪啊!”
“没听说过长的越多吃的越多?”他微笑,“否则怎么比你高一大截。”
烟荔咬牙:“对.......你青春期怎么没横向长呢。”
“那你是不是更记不得我了?”
她抢过筷子,掰开,狠狠叉进米饭里,想起什么迷信风俗,又默默放倒,“记仇还小心眼的刻薄怪!喂,饮料怎么不是冰的。”
他往女孩碗里夹了只黑虎虾,道:“生理期快到了,别吃冰的。”
烟荔对他记得自己生理期的事实见怪不怪,低头咬了一口大虾,“有我分你的菜,你会不会吃不饱?”
辜屹言回答大概率会,不过他接受另一种形式的喂饱。
女孩呵呵地笑:“我说你为什么越来越狗!”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向你坦白过,自己喜欢你。”他说。
烟荔不接话,继续低头干嚼白菜。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就是当她的小狗,小狗很热情的,喜欢谁都会摇尾巴,你一点儿也不像......”
他笑:“我只对你摇尾巴。”
心闷闷的,烟荔咽下一口饭,自言自语:
“那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
辜屹言愣了两秒,筷子拨拉着饭粒,嗓音微苦,很轻声地说不知道。
她看着他,“我可不会只对你摇尾巴。”
“没关系。”
他的眼里翻涌着偏执和征服欲以及势在必得的情潮。
“会做到你只对我摇尾巴为止。”
第25章 Wag tail
Chapter 25
烟荔脸红了。
潜意识里不得不承认, 她是吃他这种流氓话的,很坏,跟他平日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 因为那样的一面辜屹言从未在外展示过, 更像是专属她所有。
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披皮败类。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
但嘴上依旧呛他:“吃饭呢,收收你的龌龊心思。”
蹭完饭烟荔拍拍屁股走人,免得他真没吃饱,将口头行为付诸实践。回到自己房间她跟薛昭通了视频聊工作室项目,刚结束, 文竹她们就回来了, 还领俩人——
李菡和马素素。
烟荔有些意外地跟文竹交换视线,得到她悲催的苦瓜脸,出于礼仪女孩起身招待, “喝东西吗?白开水还是冲泡奶茶。”
她递给两位女生热腾腾的奶茶, 跟文竹yuki坐在同侧沙发上,yuki趁她们讨论奶茶味道,悄悄地作口型:“温泉碰到的, 说要来我们这儿坐坐, 不好拒绝。”
“文竹姐姐, 上次大家一块儿玩过游戏, 我跟你们呀一见如故, ”李菡亲热道, “听yuki姐说都是B市的人,太巧了, 我也是, 回程时咱们可以搭一班飞机呀。”
文竹问她们几号回去。
女生答:“再住两天吧,欸你们是不是公司团建?玩游戏那天, 感觉那个蛮帅的小哥挺有气场的,他是不是跟你们职位不一样?”
原来目的在这儿呢。“你说辜总?他是我们老板。”
李菡登时心花怒放,追问:“哇塞年轻有为哎,他多大呀?方便透露透露你们是什么公司吗?说不定我还用过贵公司的产品呢。”
yuki故意岔开话题,“荔枝~晚上三个部门组织篝火集会,我们去商场买顶小帐篷吧,搭在沙滩能看海还能看星星。”
“我那儿有,我借给你们。”李菡明显打算多坐。
yuki嚅了嚅唇,僵笑:“多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们自己去买。”李菡让马素素去房间拿帐篷,“咱们也算朋友了,就别花那冤枉钱,何况我还有点小事想请各位姐姐们帮我。”
文竹和yuki心叹不妙。
“我想试试追你们辜总,他真的真的是我理想型!”女孩殷切道,“合眼缘的男人越来越难找,既然喜欢我就不想错过,谁知道下一次心动会在公元几几年。如今的年代,薪水需要争取,升职需要争取,爱情当然也要,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两人面露难色,转头看向烟荔,她似乎对李菡说的话有所触动,在发呆,文竹碰了碰她,“荔枝,咋办呀?”
烟荔骤然回神:“哦....追他,可你们那天不是找他讲过话了么......没要来联系方式?”
提起那幕,李菡眼神有一丝闪躲,“没有呢......仅仅随便聊了聊,我现在对他还不是很了解,或许你们可以跟我讲讲他的兴趣吗?方便我能投其所好。”
“我们就是普通员工,跟他在同一栋大楼里共事,但真不熟。”文竹说,“辜总人很挑剔,做事情非常严格,不过其实挺好说话的,虽然模样冷冷清清、生人难近,但相处久了,也不完全是个玉面阎罗,除却工作方面偶尔还挺温柔的。”
李菡闻言愈发心驰神往,烟荔却突然冷冰冰地开口:“是吗?他的挑剔不仅仅表现在工作,退你十次二十次方案稿、错个标点符号也能骂得你狗血淋头都实属常规操作,挑剔的另一种说法称为难弄,如果分档次,那么辜屹言一定在最顶端。他不吃洋葱大蒜辣椒,不吃任何不新鲜的食材,只吃入锅前放进水里还能游一游的那种,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毛巾、洗漱用具必须清一色,隔两周换新,衣服不能起球、鞋子不能沾灰,哦对了,他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喝一杯浓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三七的超纯咖啡,少零点零一都不行,喝不到会抓狂。”
李菡被她一长串不带结巴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啊?”
“总结:如果你决定跟辜屹言谈恋爱,那肯定会和养儿子一样,因为他非常非常幼稚,从喝咖啡就能看出来,你不仅需要忍受他高标准的哔哔赖赖,还需要在种种细枝末节上照顾他,因为他根本不会照顾别人。别看他高,增高鞋垫垫的,别看他帅,行......这个黑不了,所以你还准备追他么?”
李菡陷入沉思,文竹一脸的不可思议,“荔枝,你妈的这么详细,不会真跟他谈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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