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蓝尽欢记得。
沈信!
她牙根子一磨。
这是白天表妹挨了耳刮子,晚上就上门来寻晦气了?
上辈子里,青梅血淋淋的残败尸体还历历在目,她心窝子里就顿时升起一股子火。
蓝尽欢一向没什么戾气,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太走心。
因为,只有不在乎,才不会受伤,才能在沈赋手底下活得长。
可是,青梅是替她受尽凌虐而死的,那不是她该受的苦。
这件事,无论前世今生,绝不原谅!
“谁啊?”
蓝尽欢也不逃了,回身,踩着小皮靴,进了厅堂。
她的脸庞映在灯火下的一瞬间,沈信也背着手,从博古架前转过身来。
两厢打了个照面,他脸上一怔,接着就笑了。
“原来是你?”
昨日一面难忘,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这张惊艳到让人几乎忘了呼吸的美丽脸庞。
本来还后悔,为何当时没有叫住那好看的少年,问他姓名。
没想到,今日就在武定侯府又见到了。
蓝尽欢故作不认识,眨巴眨巴她的凤眼,“你谁?”
沈信面容线条英挺,笑起来也可谓英俊,不可多得。
“我们昨天在朱雀门前的酒肆前见过,可还记得?”
“不记得。”
蓝尽欢进屋,直接自己坐下了,抬起一条腿,修长小腿被靴子包裹得紧致漂亮,蹬在圈椅上,歪着脑袋看他。
春意浓一见女儿没好气,就知道是杠上了,赶紧打圆场。
“欢欢,没规矩!快起来见礼,这位是咱们大徽朝大名鼎鼎的凉州肃王殿下!”
她故意把这一大串说得又麻烦又长,拼命暗示女儿不要惹祸。
已经惹了一个沈赋了。
不要再惹沈信。
然而,蓝尽欢漂亮的眼睛一转,起身,熟练又帅气,且几分潦草地行了君臣之礼。
“哦,原来是肃王殿下。见过肃王。肃王请坐。”
接着,自己又先坐下,笑嘻嘻道:“听说王爷昨天进城,驾前被人丢了只扒了皮的猴子?”
沈信被戳了这么晦气的事,脸色立时不太好看,但是奈何美人好看,他也并不生气。
“呵,不过小事。”他道。
“是啊,王爷宽宏,怎么会跟那些刁民计较呢。西北凉州的铁骑,都是吃死人肉练出来的,还会怕只没了皮的猴子呢?”
蓝尽欢勾勾手指,招呼老吴,“青梅那丫头去哪儿偷懒了?还不来给王爷换上热茶。”
老吴哈腰应了,去喊人。
蓝尽欢重新脚蹬着凳子,手臂搭在膝上,对沈信皮笑肉不笑地“呵呵”。
宿世的仇家,总要见一下面才好嘛。
寒暄过,两厢就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气氛一时尴尬。
蓝尽欢时不时挑着眼睛,暗暗打量沈信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想猜他那副天潢贵胄的皮囊下面,到底长了颗什么样的心,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下得去那样的手。
沈信也眸光幽深,余光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
他今天本是为秦莺挨揍的事,来兴师问罪的,但现在,看在对方是个美貌少年的份上,头顶上又有惑儿罩着,就暂且等“他”自己识相,主动开口道歉,便做个顺水人情。
至于那个打了表妹的女人,他并不相信真的会是惑儿。
惑儿的心性,有多骄傲,他从小就了如指掌。
“她”只会一步一步登天,死都不会看下面的尘泥一眼。
至于武定侯府的小子,仗着惑儿的宠幸,就敢找人当街冒充摄政大长公主,也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可能还不知绣衣血狱的可怕。
然而,蓝尽欢才不会道歉,吊儿郎当地坐着。
打人的又不是她,她是挨揍的那一个还差不多。
谁打的人,你们找谁去!
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青梅出来,规规矩矩斟茶。
蓝尽欢看着她的背影,又歪着脑袋琢磨:
如果沈信知道他自己未来会做什么,现在看到小青梅活着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会是什么表情?
沈信看了一眼青梅给自己斟茶的小手,心想:若是对面的小世子软软地给他敬上一杯,会是什么体验?
俩人各自脑补,只有春意浓作陪,十分尴尬。
好不容易,蓝尽欢开口:“王爷今日来我家,是听说我武定侯府的厨子手艺好吗?”
她眨眨眼。
武定侯府的厨子,是春意浓从南燕孔雀王的宫中带来的御厨,蓝尽欢上辈子用来哄沈赋的那几样拿手小菜,也是跟他学的。
沈信听懂了。
言下之意,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就不留你了。
再坐下去,难道要蹭晚饭?
年纪不大,却是胆子不小,敢夹枪带棒地轰他走人,有性子。
沈信七岁杀人,十岁带兵,一贯冷厉暴虐,但对于美人,无分男女,都可以很温和。
他唇动了动,刚要说些宽容的话,就听后面传来女人咋咋呼呼的声音:
“表哥,你看我好看吗?”
秦莺戴了满脑袋珠翠,脖子上挂了许多,十根手指都戴了硕大的宝石戒指,从蓝尽欢他们家后院走出来了。
蓝尽欢看她娘:???这怎么还有一只?
春意浓:……,我有什么办法?
下午那会儿,秦莺一进门就叉着腰站在沈信身边,兴师问罪,不依不饶的。
当时整条街的都在等着看她武定侯府的热闹。
春意浓一想,既然“儿子”跟女人在朱翠楼打架,那用首饰能解决吧。
尽量息事宁人,反正沈赋给的东西多的是。
于是,就让月半带人去后面选了。
本以为作为凉州肃王的表妹,也是见过世面的,多少能矜持些,挑个一两件也权作赔偿就行了呗。
谁知道秦莺会把自己挂成一只糖葫芦,恨不得把那剩下的九百多件,全戴在身上带走!
第42章 来一套全身大按摩
沈信见表妹这副模样出来,跟趁火抢劫的山贼有什么分别,不由得也皱了皱眉。
“莺莺,过来重新认识一下,这位,武定侯世子,你们白日里已经见过了。”
秦莺顶着还肿着的半边脸,先瞪了蓝尽欢一眼。
紧接着,又多瞧了她一眼。
之后,向天翻了个白眼。
“一个男的,长那么好看做什么?难怪会有老女人在大街上替你撑腰,还胆敢冒充大长公主殿下,就不怕被乘鸾宫的绣衣使抓去,丢进血狱,再也见不到你娘亲?”
她抢劫一样拿了那么多珠宝,春意浓已经受不了了。
不管欢欢要不要沈赋,那些都是她的纳采礼。
他们蓝家不稀罕,不代表可以让别人随便拿!
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口没遮拦,咒她女儿进血狱,实在忍无可忍!
“秦小姐!我武定侯府虽然不及肃王排面大,家里男人也不在京城,可也是世受皇恩,有勋有爵的!”
“您一非皇族,二非诰命,我们家看在肃王面子上待你客客气气,你怎么开口就咒我唯一的儿子不得好死?”
她啪地拍桌子站起来。
“白日里如果小儿多有得罪,这些樊楼珠宝也够赔小姐的买药钱。我武定侯府于情于理,看在肃王殿下的面子上,仁至义尽。”
“晚饭不好吃,就不留了,老吴,送客!”
秦莺被人轰了。
“你……!!表哥!你看她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好心警告他们家小心点!在大街上找人冒充当今摄政,那是死罪!”
沈信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被表妹闹得十分没面子。
但是又不能失了自己的脸面。
“好了好了。都各退一步。今日之事,看在武定侯的面子上,本王也不便太过追究。”
他又嗔秦莺,“你也是,以后在外面当收敛自持,不要处处仗着为兄就无所顾忌!”
秦莺吐了吐舌头,完全没有把那一身挂着的珠宝首饰还回去的意思。
一扭头,看见蓝尽欢懒在圈椅里,脚蹬着椅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又得意了,手指摆弄着脖子前面长长的翡翠串子:
“怎么,小侯爷赔偿这点东西,心疼了?”
蓝尽欢仿佛看她的“美貌”也已经看出了神,被这样一唤,回过神来,笑笑道:
“是有点心疼,以秦小姐的肤色,下次还是不要少戴翠为妙。”
她对她叮地,挤了一下眼。
这一句,连站在一旁的青梅都听懂了,噗地笑出声儿,慌忙掩住嘴巴。
秦莺脸蛋儿算是好看的人,可与帝都里娇养的正经小姐相比,皮肤确实显得比较“健康”,如今戴了许多透绿的翠,就分外土气了。
“你……,你们……!哼!”
秦莺拽了拽脖子上的翡翠串子,没舍得拽断。
“表哥,我们走!”
没等沈信动弹,春意浓高声作揖施礼,“恭送肃王殿下——!!!”
于是沈信也不好意思再磨叽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蓝尽欢。
“王爷慢走。”
蓝尽欢坐在圈椅里,并没有起来送他的意思。
大徽朝的十方诸侯王,虽然个个都是雄踞一方,都是太祖皇帝生的儿子。
可上柱国大将军,也是镇守北方边境的守护神。
身份上,两厢虽然差了那么一点点。
但在帝都这块地盘上,地位,并没有很大区别。
沈信也不恼。
他对美人,向来耐心特别好。
转身唇角一勾,走了。
等这俩货出去,侯府关了大门。
青梅先忍不住了,“公子,那死女人拿了咱们家那么多东西,你就让她这么走了?”
蓝尽欢懒懒瞅一眼她娘,“谁让我有个不会算账的娘呢。”
春意浓鼓着腮生气,“我怎么知道他们凉州来的人那么野蛮,一点矜持都没有?本以为一两件打发了事,息事宁人,谁知道她是来抢劫的?”
蓝尽欢从圈椅里跳下来,“算了,先吃饭。”
之后,又招呼月半,从怀里拿出山魈的腰牌。
“辛苦帮我跑一趟,去南面街口夜市,找卖臭豆腐的,给他看这个,就说欢爷今晚不高兴了,让他们看着办。”
最近蓝尽欢搞那些黑道帮会,月半没少出力,对这些道上的话,立马听得懂几分,“哎!知道了。”
蓝尽欢想了想,又补充:“对了,顺便给我带两份臭豆腐回来。”
“好。”
春意浓瞪眼,“啊?干什么?欢欢,你让他干什么去?什么叫欢爷不高兴了?你可不要惹事!你爹不在帝都,咱们蓝家凡事都要克制,都要隐忍,都要息事宁……”
“好了好了!”蓝尽欢把她娘往后院推,“我不惹事,你惹事,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给秦莺身上下了几种药?烧头七?泄千里?说不得?噬梦?好春宵?还有啥?”
春意浓眨巴眨巴眼,“还有痒痒挠和哭断肠……”
“……”
所以,这是准备全身大按摩了?
隔壁,赵家的管家,从墙头悄悄滑了下去,将含在嘴里的避毒丸吐了,才一路小跑,向自家老爷这样那样,禀报一番。
赵中克坐在书房太师椅上,将手中的书一摔,眼珠子转来转去。
“肃王一回京,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现在都已经亲自找上门了,就这么容易被打发走了?”
“是啊,我看得清清楚楚,错不了。”
“这件事,蓝家破点财就能轻易脱身?老夫不信!”
“这……,”管家哈腰,“老爷您高见……?”
赵中克皱眉,他八成是对隔壁的小兔崽子那副皮囊上心了。
“传说沈信好色,男女不忌,却房中从来不留隔夜的活人……”
既然如此,正好!
-
另一边,秦莺还没等回别院,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就开始发作了。
春意浓虽然莽撞,但是也有分寸,只毒她,不毒沈信。
而且,全是些又痛又痒又不要命的小药。
出不了人命,却又丢人,只要她半条命。
秦莺开始头疼,接着肚子也疼,实在忍不住,半路停轿,去巷子里解决了一下。
人刚站起来,又全身燥热。
接着,还想拉。
但是头痛欲裂,又想撞墙,全身也开始痒。
她那好春宵,剂量不大,不会失去理智,便只好自己一个人在巷子里抠啊抠。
第43章 辣么大一神经病
沈信骑马在外面等了半天,“莺莺?如何了?”
秦莺被折腾的要死要活,想喊人,发现嗓子里一个字也说出来了,全身奇痒,想挠想笑,又忍不住内心莫名悲伤,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
最后七情六欲,一齐攻心,从小娇生惯养的人根本受不了,咕咚一头倒在地上自己刚刚拉的屎上,人团成一团,全身抽搐。
沈信听到声音,发觉不对劲,命人进去查看,这才抬出来个从头到脚不堪入目的表妹。
“莺莺!莺莺!全都背过身去!”
沈信呵斥几个眼睛乱看,心里乱猜的亲随,脱了外袍给秦莺盖住,抱回轿子里。
“回别院。”
可是,他这样一碰秦莺,没多会儿功夫,自己骑在马上也左扭一下,右扭一下。
难受!
痒!
头疼!
想哭!
想泻火!
还好他定力深厚,他忍着!
“阿忠。”沈信强作镇定。
“王爷,小人在。”
“去找个女人来。”
“是,王爷。”
“等等。”沈信忽然想起蓝尽欢那张脸,“不用女人了。”
阿忠立刻秒懂,“是。”
秦莺被一路抬回沈承钰专为沈信安置的别院,扭成一团,一身屎味,却还在做着美梦。
梦里,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表哥,成了凉州肃王妃,与他并肩而立,沙场秋点兵。
后来表哥登基做了皇帝,她就成了大徽朝的皇后。
但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看到表哥后宫三千,再也不爱她了,不但将她打入冷宫,还在坤虚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抱着那个蓝尽欢,两人不知羞耻地来来去去。
她想象中的坤虚大殿,跟沈信在凉州的王府那个府堂那么大,龙椅是黄澄澄,金灿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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