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娘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关起门来把蓝以笙用棍子打了一顿,还大声吼他,叫他滚去北疆,以后再也不准出现在侯府。
后来,蓝以笙真的也只随父帅回来过一次,住了几日便走了。
那几日,蓝尽欢就觉得很奇怪,娘亲那么久没见父帅,也不亲近,反而整天盯着她,不但白天亲自去太学院接送上下学,夜里还要带她一起睡?
她那时候都十一二岁了……
两人正在诡异的气氛中僵持,身后墙角有人又懒又不耐烦地冒出来。
是江千月。
“小侯爷闲着呢?正好我为殿下新研制了一款香粉,不如你来帮我试试,喜不喜欢?”
他过来也没客气,拉着蓝尽欢就要走。
蓝以笙忽然抓住蓝尽欢另一只手,“我们家欢欢是个儿郎,大长公主的香粉,他不会试。”
江千月也不客气。
回身利落将他那只手给打了下去。
“你哪儿来的?懂不懂事儿?公主身上香不香,用什么香,还不都得看小侯爷喜好?小侯爷不喜欢的香,公主他擦个屁!”
说完,明明一个大男人,却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拉着蓝尽欢就走了。
蓝以笙立在原地,阴沉着眼,看着两人离开,也没吭声,也没说话,看着看着,唇角忽而又浮起一抹笑。
日光之下,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蓝尽欢被江千月带走,拐到蓝以笙看不到的地方,挣开他的手,“行了,谢谢你。”
江千月没好气,“你那哥哥不是好人。”
“我四哥他就是有点怪。”蓝尽欢心里难受。
她知道蓝以笙可能脑子有病,但,总还是不想给外人看笑话。
这个家……
眼看着如一尊已经摔烂的神像。
可她竟然还可可怜巴巴地想要用泥巴将碎片都粘回去。
说完那话,自己都暗暗嘲笑自己。
江千月从袖中掏出只小药瓶,给她倒了一颗药丸,“吃了,你的安胎药。再这么忧心下去,我怕你那双胎一个都保不住!”
蓝尽欢接过药丸,但是没吃。
“我等惑儿。”
她现在如惊弓之鸟,谁都不信了。
吃药,也要沈赋在身边看着才肯吃。
-
广华殿里,沈赋发现静得诡异。
蓝凤鳞、春忘归、明鹤楼,三个老东西,一个比一个老,每个人都用那种看到猪拱白菜的眼光,在看他。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迈着摇曳的步子,登上高处。
追媳妇这种事,早就想开了。
只要脸皮足够厚,欢欢就可以是那头猪,他就可以是一颗小白菜!
沈赋重新倚在珠帘后的软塌上,重新又端出大长公主风华绝代又妖里妖气的姿态。
仿佛方才在大门口与蓝凤鳞的小儿子温声软语,小心关照的是另一个人。
“好,现在开始谈正经事。本宫与蓝帅做一笔交易,外公与孔雀王一向德高望重,劳烦做个中间人。”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么厚的脸皮,当着人家家长的面跟孩子搂搂抱抱,把人家气得半死,一回头,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还要跟人家谈交易。
沈赋现在的模样太过庄严肃穆,正经到让下面那三个人若是再想私事,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谈判,由浅入深,必定焦灼。
沈赋以逸待劳,并没有准备什么说辞和手段,只按照君臣之间常规笼络的路子递进。
外公,对方的老丈人各做两边的中间人。
而蓝凤鳞始终油盐不进,避重就轻,不停打哈哈,就是不往点子上靠。
明太妃在外面虽然回避了,也依然惦记着里面的情况,变着法子让人进去添了几次茶,然而,每次出来都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如此,一直熬到掌灯时分。
沈赋有的是耐心,蓝凤鳞也是十足十的刚。
春忘归已经手抵着额角,坐在圈椅里睡了两觉了。
明鹤楼肚子咕噜噜叫,好饿。
沈赋的要求,说白了,只有一个:蓝凤鳞留在帝都,看着他称帝。
因为只要蓝家军在北疆,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蓝凤鳞如果出席在他的登基大典上,就等于向全天下宣告,上柱国大将军是站在新帝这一边的。
如此,既不需要为难蓝凤鳞替他做什么,也会成全了欢欢的心愿,这是他所能做的全部让步。
然而,蓝凤鳞怎么可能轻易松口?
他对沈赋的成见不是一日两日,若是答应了这个条件,就等于驯服于这个娘们。
不管明鹤楼如何从中疯狂暗示:我们惑儿是嫡出,是正统,是男的!你入坑不亏!
但是,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老头子的肚子里的叫声隆隆响起,在广华殿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悦耳,沈赋才又慢悠悠从软塌上走下来。
掀开珠帘,水晶珠子碰撞地叮叮咚咚。
他来到蓝凤鳞面前,与他错肩而立,将头向他那边一偏,低声道:
“其实,本宫与承钰,谁当皇帝,对你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对不对?”
蓝凤鳞嗤之以鼻,“回殿下,天差地别!”
沈赋当做没听见,望了望早就已经累塌的那两位老人家,将声音压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程度:
“你说,如果春忘归忽然知道,你蓝家老六是谁,他会怎样?”
蓝凤鳞的龙睛虎目中,瞳孔猛地一紧。
“臣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沈赋唇畔微微一挑,“本宫说了什么,蓝帅心知肚明。但是,蓝帅若是再不答应,可就猜不到本宫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第132章 欢欢说本宫累,本宫必须好累好累……
蓝凤鳞眸子飞快动了两下,忽然一笑,拱手朗声道:“哈哈哈哈……,殿下如此礼贤下士,凤麟莫敢不从!”
明鹤楼都已经饿得快睡着了,被这一声吓醒。
“啊?怎样了?成了?成了好!哈哈哈哈……!早知道一定能成,何必浪费这么多吃饭的时间呢,真是的!”
沈赋淡淡瞪了老头子一眼。
不熬着他,怎么显得杀手锏珍贵呢。
前世多活了几年,可是知道蓝凤鳞不少秘密呢。
比如,蓝雪暮的亲生爹娘是谁。
比如,蓝楚城的真实身份。
比如,他知道蓝凤鳞收养的每一个孩子,都不是随随便便从路边捡来的。
但是,他还没想明白,他替别人养这么多孩子,却偏偏不爱重唯一的亲生骨肉,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广华殿外,蓝尽欢已经立在外面等了许久。
明太妃由明佩鸾陪着,有宫女搬了椅子,也坐在外面等着。
另一边,蓝以笙和蓝昊庭也在。
兵权天下第一的上柱国将军,和摄政天下的大长公主,在里面谈判。
每个人都急着想知道结果,就都在这儿喂蚊子。
中间,蓝昊庭和明佩鸾都蠢蠢欲动,想去骚扰蓝尽欢。
结果,还好江千月在,他一个男人一张嘴,可以大战一百个女人,硬是把俩人都给怼了回去。
此时,殿门缓缓打开。
明鹤楼第一个出来,见了蓝尽欢,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春忘归第二个,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紧接着是蓝凤鳞。
他扫视众人一眼,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被人拿捏了,更是一肚子火没地方撒,脸色黑沉。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沈赋。
他也一筹莫展,迈过高高的门槛后,抬头,第一眼便与蓝尽欢四目相望。
蓝尽欢此时见每个人出来都是如此情景,知道必定是谈崩了。
原本的希冀全都化作了泡影,她用力抿着唇,强行笑了笑,迎向沈赋。
“惑儿,我知道你尽力了,没关系,谢谢你……”
她已经做好了他最终与父帅兵戎相见的准备。
沈赋拉过她的手,抱在掌心,团了团,揉了揉,小心翼翼:
“欢欢不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那么,我们以后怎么办?”他眼尾微垂,实在楚楚可怜。
“我……”蓝尽欢有些艰难,两个人手抱着手,额头抵着额头,她声音极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尤其是父帅。
“什么?”沈赋侧耳,“欢欢,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蓝尽欢碍于旁边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又低低重复一遍,“我说,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什么——?”沈赋更大声,“欢欢,我真的听不清。”
蓝尽欢:……
“我说……”
她鼓足勇气,抬头,结果看到他已经快要憋不住笑的模样。
“沈赋!”
“哈哈哈哈哈哈……!!!”春忘归和明鹤楼两个,已经先绷不住,笑岔气了。
蓝尽欢忽然被集体嘲笑,就很生气。
“你们笑什么!”她跟沈赋瞪眼。
沈赋笑眯眯:“你猜。”
蓝尽欢张大眼睛,“父帅答应了?”
沈赋瞅了一眼脸色已经更黑的蓝凤鳞,“你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咯。”
蓝尽欢不看。
她知道这个结果,就可以安心了。
惑儿,果然还是有办法的。
他真的说到做到。
她睫毛微微一垂。
“咳!”蓝凤鳞觉得自己有必要扳回面子。
既然被迫选择了与沈赋暂时合作,许多事,就不能太僵。
尤其是欢欢这里,毕竟“他”与沈赋关系非比寻常。
况且,又是血脉至亲……
“今日有此结果,皆大欢喜,全是欢欢苦心安排的功劳,为父甚是感动。欢欢啊,为父听说你从南燕回来后,厨艺大有长进,不如今晚就展露一手?”
明太妃见儿子果然依旧是立于不败之地那一个,也松了一大口气。
毕竟杠上蓝凤鳞,就没听说过谁会赢的,惑儿是头一份!
她附和道:“是啊,我也听太师说起,武定侯的小世子做得一手好菜,今日,要好好的尝一尝。”
她故意将明鹤楼所说的“文武兼备”那四个字给省了。
一个少年,生得一副好皮囊,做得一手好菜,啧啧……,真是伺候人的货色。
蓝尽欢瞅瞅蓝凤鳞,又瞅瞅明太妃,恭恭敬敬行礼,规规矩矩回答:“回太妃,父帅,我……不会,让二位失望了。”
她将沈赋一拽,“殿下累了,需要休息,恕不奉陪。”
蓝凤鳞:……
明太妃:……
沈赋其实不累。
让他再骑大马,颠簸一万次,他都不累。
但是,欢欢说他累,他必须好累好累……
“哎呀,的确有些头晕,欢欢,扶我,哎呀~~~~”
他那么高一个大公主,靠在蓝尽欢小身子板儿上,厚脸皮倚着人家,就站不住了。
蓝尽欢:……
“惑儿,你不要整只都压在我身上……,惑儿……!!!”
蓝尽欢明明身上没承受多少重量,却被沈赋带得东倒西歪。
而每次眼看要跌倒了,他又在她腰间将人捞住,给扶回来。
两个人歪歪斜斜,摇摇欲坠。
沈赋众目睽睽之下,妖里妖气,摇曳着步子,当着人家亲爹,哥哥,还有亲外公的面,把欢欢给拐走了……
蓝昊庭站在蓝凤鳞旁边,看着沈赋的背影,想起他几次三番被欺负的情景,愤愤嘀咕一句:
“什么妖艳娘们!分明是个汉子!”
蓝凤鳞的脸漠然转向他,看了看,又漠然扭头回去,沉沉盯着两人背影。
沈赋,如果是男人,今日明鹤楼在广华殿里面说的那些话,似乎就更合理了。
“她”一门心思想要称帝登基的野心,也就更说得通了。
但是,总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等等!
蓝凤鳞心头一咯噔。
沈赋如果是男人,那欢欢算怎么回事?
第133章 是女孩,验过货了
他蓝凤鳞居然沦落到这幅田地,生的儿子软弱无能也就算了,居然宁可轮到如此,也不认他这个爹!!!
啊啊啊啊啊!
想一刀将这小君山行宫给劈了!
等到诸人各自散去,蓝凤鳞带着两个儿子回了行宫的下榻之处。
他有意将老七打发走,“去马上将为父的印信拿来。”
蓝昊庭:“……”
又让他去拿印信,刚才已经去过一趟了,根本没有。
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落在马上。
四哥耍他,父帅也耍他!
但是,他也不蠢,是父帅有事不想让他知道罢了。
他无所谓,早就习惯了。
父帅有什么私密的事,都跟四哥说,不告诉他!
蓝昊庭不乐意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那父子俩。
蓝以笙恭敬垂手而立,静待吩咐。
蓝凤鳞转身,负手反复踱了几个来回,反复思虑沈赋说的那几句话,忽然道:“老六应该在帝都。”
蓝以笙眸子阴沉抬起,杀机缓缓溢出,“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蓝凤鳞接着道:“刚好,阿珠也在那儿,你们姐弟俩许久没见了。”
“谢父帅。”
蓝以笙转身离开。
没多会儿,远远守着的蓝昊庭,又钻进来。
“爹,你又给四哥安排大事,从来都不给我一展身手的机会。”
蓝凤鳞见了孩子,心情就会好很多。
“知道你为什么取名‘昊庭’吗?”
他手掌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小,再等等。爹,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蓝昊庭虽然性子非常驴,但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蓝凤鳞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是,爹!”他又挺胸抬头,气势满满。
蓝凤鳞沉吟了一下,又道:“对了,欢欢与你,始终是兄弟,以后,你见了他,要让着点,大家毕竟一家人,你又是兄长。”
“哦。”蓝昊庭有些不乐意。
“还有,若是有机会,让他离沈赋远点。让他知道,身为蓝家的男儿,该怎么做。”
“是!包在儿子身上!”蓝昊庭又来劲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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