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毕,那院子已在眼前,周二娘停下脚步,笑着问:“娘子瞧着这间院子可好?”
施晏微闻言偏过头来,放眼看去,但见那院子里植着几株海棠花树并一片绯色牡丹,端的是盈盈碧树,袅袅繁花;三层的高楼耸立其间,皆是红窗绿瓦,雕栏绕砌。
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下巴,似是故意说给宋珩听,不阴不阳地道:“常言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横竖不是想要的,住在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位娘子的性情如何暂且不说,眼下看来,当真是生了一张利嘴的。
周二娘的面色微不可擦地凝了凝,稍稍低头悄摸摸地拿眼儿去看宋珩的神情,见他神情分毫未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迈开步子继续往院子里进。
宋珩又岂会听不出施晏微刚才是在故意拿话刺他,抱住她的两手不由拢紧了些,听她唇间发出低低的嘶声,才觉胸中郁气散去一些,信步跟上周二娘的步子。
半新不旧的房间内,宋珩将人放到矮塌之上,示意周二娘随他出去,交代一番话,竟是头也不回地离了此地。
待那周二娘回来时,施晏微坐在塌上揉着腰腹,先时因缩在宋珩怀里被掩住的白嫩脖颈这会子得以显露出来,上面布满斑驳的青紫痕迹。
周二娘只一眼便知是新弄上去的无疑,又将她的脸面和身形仔细打量一番,感叹于她的好颜色和好身段之余,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纳罕来:晋王定是好生受用过这位娘子的,既已入了晋王的床塌,何必巴巴与人拧着,没得自讨苦吃;
何况晋王那般品貌,又手握重权,这样的郎君天底下也挑不出三五个来,这位娘子瞧着柔柔弱弱的,却不知怎么生出的反骨,竟还与晋王摆谱拿乔,莫不是个傻的。
“以后娘子每日的用度妾身都会仔细记下,一月后,娘子按时送与我即可。明日一早,娘子可自行出府去寻活计,亦可由妾身给娘子介绍些差事。”
光是每日下人们的工钱她怕是就负担不起了。周二娘心里存着一杆秤,不能写得太多,否则,她就是一整不吃不喝干上一天的活计,怕也是难以赚到足够的银子。
施晏微颔首应下,只觉屋里有些憋闷,遂艰难起身欲要去将窗子支开,周二娘见她行动困难,走路姿势实在奇怪,心下便知她必定是生生受了晋王好一阵子磋磨的,偏她这会子还能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要强自行起身自己去开那窗子。
“娘子先回塌上歇着罢,这样的琐事,交由妾身来做就是。”说话间大步上前扶她坐回塌上,自去替她拿竿子将窗子撑开。
施晏微点头应了一声,自斟了一盏茶吃。
时值三月下旬,立夏节气已过,庭中百花隐有凋零之势,天气渐渐燥热起来,下晌,周二娘叫人送了折扇和团扇过来,施晏微抬眸过了一目,叫都留下。
次日卯正二刻,施晏微被婢女唤醒,起身梳洗过后,为着节省开销,只说要一碗薄粥和两个豆腐包、一个水煮蛋即可,待吃过后粥和豆腐包后,将剩下的一个包子和鸡蛋拿黄纸包了。
临近辰时,施晏微戴了帷帽出门,不消多想,宋珩必定是派了人在暗中跟着她的。
怕要算银钱,没有选择乘坐马车,靠着自个儿的一双腿往坊间的集市上走去。
此间距离洛河不远,施晏微走了两刻钟来到洛河畔,找到一件浣纱的活计,采取计件的方式算工钱,因不知自己一日能洗多少件,先提了一桶衣服往河边去。
时值春日,河中的水并不凉手,河边有不少正在浣衣的女郎,或浣自家衣裳,或因家贫替他人浣衣来换取银钱。
当天,施晏微午膳只用一个包子和水煮蛋,来回洗了三桶衣服,赚来二十三文钱。
如此算下来,即便一个月不休一日,勉强能挣七百文钱,不到一贯钱。
劳作一日,不免腰酸背痛,好容易步行至府上,只觉两条腿软得厉害,肚子里亦饿得厉害,便叫厨房炒了一荤一素送来。
当天夜里,周二娘送来账目,并未算上此间下人的花销,只算了她一人的,往少了写,也有三十文。
施晏微合计一番,心说只靠浣衣怕是不够,不若再去接一桩抄书的活计,夜里抄上半个时辰,每月应也能抄完一本。
心下有了主意,次日下晌,施晏微浣完衣后,拖着疲乏的身体往回去路上的书斋里进,接下一个抄书的活计。
一连三日,施晏微皆在此处浣衣,识得一位唤作姓柳,家中行二的女郎,那柳二娘墨发如绸,生得一张瓜子脸,两弯远山眉,杏目之下是小巧的鼻和朱红的唇,端的是为清秀佳人。
莫说那些往来河边赏景的郎君们见了喜欢,便是施晏微眼下瞧了,亦少不得多盯上两眼。
施晏微每日同她在一处浣衣,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时间似乎也过得快了一些,及至晌午,二人在河边的柳树下用午膳,柳二娘见她就吃干巴巴的毕罗和馒头冲饥,便将自己腌的咸菜和炒的时蔬分一些给她吃。
笑着与人道了谢,取出煮熟的鸡蛋,分给她半颗。
这天下晌洗完衣服,拿了二十五文工钱,施晏微买来一块花糕奖励自己。
回到别院,施晏微将铜钱放进罐中,先去浴房里泡了热水澡,而后在灯下抄书。
这段时日,她别院中住得尚算习惯,除却无人同她说话外,再没有旁的不好之处。
周二娘见她夜里抄书,特意往茶中加了些有明目之效的决明子。
又过得两日,施晏微在河边浣衣,忽而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吹起帷帽上的布帘,白白净净的一张素面现于人前。
河面的游船上,一个青衫郎君立在船舱外,将这一幕瞧了去,便叫船夫将船往岸边划,盯着女郎小跑离去的背影,轻声吩咐身后的小厮。
施晏微与柳二娘在檐下静立了一会儿,那雨下了不过两刻钟便渐渐止住,天空重放光明。
约莫只是阵雨。
施晏微回到河边继续浣衣,因耽搁了些时间,索性洗完两桶后便提早回去。
翌日,施晏微晨起去铺子里拿衣服,酉时与柳二娘等人一道去送衣服,待往庭中晾干,掌柜来点过数,发了银钱,自斟一碗茶吃,又请她们吃茶。
柳二娘等人在此处做了许久的活计,不疑有他,当下吃一碗,施晏微见状,正好也有些口渴了,加之有宋珩的人在暗处守着,自掌柜手中接过茶碗,不敢多饮,略用上两口便告辞离去。
行至巷中,离了人群,便觉有人尾随,偏身上不适起来,扶着墙勉强站立,热,从内而外的热,脑子也晕乎乎的。
“小娘子可是难受了?”不知打哪儿突然窜出一个满脸银笑的郎君来,“某扶你去前边的客舍里坐坐可好?”
那男郎说着话,便要上前去扶她,然后他的手还未触到施晏微的衣衫,便有两道黑衣直冲他而来,三两下将他踢打在地。
他身后的那两个侍卫如何是死士的对手,亦被踢到了一边。
“我阿耶是……”后面的话,他还未及道出,便被一团布料塞进嘴里,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两个死士一个在此处守着,一个去别院命人套了车来接人。
周二娘只一眼便知施晏微这是中了药,忙叫去请医师和晋王过来。
宋珩才刚从紫薇城里出来,身穿一袭大红圆领长袍,听了别院的人来传话,心下方寸大乱,忙不迭骑马往别院而去。
下了马,两名死士将那三人死死按在地上,宋珩不过简单地问了两句,来不及思量如何处置他们,火急火燎地往上房去见施晏微。
当他火急火燎地赶到时,施晏微已饮下两盏性凉的菊花茶,却还是觉得身上躺的厉害,抚着心口往床上半撑着身子,拿另只手拉扯扯衣襟散热,源源不断的热流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间,面上早叫那股热意得红如丹砂,额上细汗密密。
观此情形,宋珩剑眉微微蹙起,指骨叫他捏得发出低沉的咔咔声,心内起了对那色.欲.熏心之人的杀心。
宋珩胸中存了满腔的怒意,正欲转身出门去亲手结果了那色胚,但当陡然间对上施晏微神情迷乱的双眼,那股子怒气竟是凭空消散了大半。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她。
宋珩来了兴致,便立在那珠帘处,垂下眼帘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施晏微体内的药效在感受到男性气息的那一瞬,越发难以压制,致使她浑身的血液益发躁动叫嚣起来,百虫啃噬的麻意和痒意折磨得她湿润了里衣,浑身都在不由自主。
“娘子可要我助你解去这药效?”宋珩勾着唇畔,轻启薄唇引诱着她,倒要看看事到如今,那无边的欲.火焚烧着她,她还如何守得住她口中所谓的气节。
施晏微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戏谑、嘲讽和轻蔑,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期待着她抛却廉耻之心向他摇尾乞怜,主动勾缠住他行那起子龌龊之事。
他未免太过轻看于她,倘若她会屈从于那些脏药带来的升里反应和强烈不适,也就无颜说出那句“玉可碎而不可毁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了。
“不劳...晋王...费心,妾自可...熬过...”施晏微收回扯动衣襟扇风散热的手,只伏在柔软的锦被上紧紧攥着褥子,任由面上不住滑落的细小汗珠沾湿被子。
“是吗,那便拭目以待,正好我也想瞧瞧,以娘子玉可碎、竹可焚的高风亮节,究竟能忍得几时。”宋珩一壁说,一壁走到外间,目光扫视过小几上的茶壶一眼,伸手将瓷酒盏和执壶取来,缓步进到里间,大剌剌地往那太师椅上坐了,将手上的酒具往条案上搁下,仍是凝着凤目瞧她。
施晏微忍得眼红牙颤,小腹下阵阵抽搐发紧,折磨得她险些吟出声来,只能将食指指尖放进檀口中拿皓齿用力咬着,想要驱散掉那些热意,令自己恢复些神智。
这番举动在宋珩看来,便是要忍不住了。然而,现下忍不住的又岂止是她。
第49章 解药
宋珩暗叹一句, 饮下一杯冷酒去去喉间生起的火气,两手下意识地触上腰间的蹀躞玉带。
只待她受不住扑过来,他便去了这碍一身事的物件拥她入怀, 卖力替她解了这药效去。
数十息后, 施晏微果真自床塌上艰难地立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宋珩的方向。
宋珩按在玉带上的大掌稍稍收拢, 面上笑意愈深,呼吸亦变得滚烫起来,暂且按捺住想要将人反扑到身下的冲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自己坐了过来。
施晏微抬手触碰宋珩五官分明的脸庞,忽的轻笑一声, 挪了挪腿, 微微张唇吐着热气,鄙夷他道:“晋王缘何也会这副模样, 莫非你也吃了那下三滥的药不成?多么光鲜亮丽的一张脸啊,只可惜这副皮囊之下,与教坊里那些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瓢.客并无任何分别, 都是随性拿人消遣取乐的, 谁又能高贵过谁去?!”
话毕,便撑在扶手上立起身来, 一把拿过宋珩搁在案上的酒盏, 以极快的速度对着珠帘处的门框用力砸了出去。
顷刻间, 只听得哐当一声闷响,薄瓷的酒盏应声而碎, 施晏微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朝那些碎瓷片走去。
宋珩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到, 楞在椅子上不发一言,直到施晏微拾起一块碎瓷片割向食指指尖, 他才后知后觉地两个箭步冲到她身边,夺过她手里的尖锐瓷片。
“杨楚音!”宋珩胸中怒火中烧,简直恼恨至极,几乎是瞪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手背和额上青筋凸起,眼底染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不堪到到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跟我服个软?”
宋珩呼吸渐重,不再压抑自己,勾住她的腰肢将人打横抱起,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也罢。横竖在你心中,我与那些令人作呕的嫖.客无甚区别,今夜便叫你好好尝尝被嫖.客压在身下却又反抗不得的滋味。”
说话间来到床前,按着施晏微跪伏在团花暗纹的锦被上,三两下褪去彼此身上碍人的布料,大掌固定住她的纤腰。
施晏微叫那药效蚕食地绵软无力,尤自不管不顾地去推身后的人,喉咙里绝望地哭喊道:“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你滚开啊,你这个疯...”
后面的话,她还未及喊出,便被宋珩的挞伐冲撞成一道惊呼声。
宋珩一手掐她的细腰,一手按她的薄肩,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好娘子,这药若不早些时解了去,吃苦受罪的还是你。”
那人不独独是力气太大,纵有药效在身,施晏微仍不好受,不多时便哭花了一张脸,咬着下唇死命抑制住喉间耻辱的声调。
宋珩松开按她肩的手,捧了她的脸令她回头看他,与她对视,低低问她,“你方才在陡,明明也是畅快的,为何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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