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那个人吓得把手缩了回去,完全看不出刚才敲门时的那股势头。
夏虫以为她有什么紧急的事,结果就听她说:“爷让你晚上去家里一趟,他有话和你说。”
就没了?
夏虫看着眼前这个便宜堂姐,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夏小花,是她三叔家的闺女,比自己大两岁。
刚才不是很强硬嘛,一直拍她家的门,怎么这会蔫了呢,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欺负她了呢。
“知道了。”夏虫想关上门,但被夏小花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她惊讶地打量着夏小花,自己还是有点小瞧她了。夏虫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打算看看她想做什么。
夏小花贪婪地扫了一眼院子,随即又低下头道:“虫虫,我知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晚上一定很害怕,所以我想来陪你,你看可以吗?”
“我看你在想屁吃。”夏虫拨开她的手,合上了门。
夏小花气得跺脚,然后委委屈屈地走了。
世界终于又安静了。
夏虫将晾晒了一下午的稻穗搬进堂屋内,又将鸡舍打开,让鸡自由活动。
然后,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堂屋门口给稻穗手动脱粒。
这个堂屋连着卧室,用一道布帘隔开,原本是原主父母待客和睡觉的地方,现在被夏虫用来当作干活的地。
活不多,夏虫没一会就干完了。
拢共也没多少量,夏虫目测只够自己吃一顿就没了。
她刚检查了家里的粮食,最多的是红薯土豆、玉米面,还有差不多三斤白面、五斤大米以及若干豆子。
就这么点粮食,夏虫越看越心慌。
不过,她在原主父母的房间里搜到了一百八十多块钱和一些票证,这些都是她以后生活的底气。
盘算完自己的家底,夏虫估摸着差不多又到吃饭时间了。
她决定还是先去食堂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其他的。
晚饭依旧是水煮青菜和窝窝头,夏虫觉得这和她前世在网上看到的描述完全不一样,明明网上的报道说大食堂吃得非常好,人人都能敞开了吃,吃到走不了路为止。
怎么她遇到的就差这么多呢,难道存在区域差异?有的地方吃得好,有的地方吃得差。
夏虫觉得再这样吃下去,她非变得一脸菜色不可。
不行,必须想办法给自己加点餐。
好在,她在地窖里发现了铁锅铁铲,厨房还有一壶油,等晚上大家都睡下后,她正好可以给自己做一顿,一想到那些美食,她就馋得流口水。
吃完饭天还没黑,夏虫又开始愁一件事,晚上洗澡怎么办?
在见识了农村的旱厕后,夏虫又新增一个烦恼:打水。
村里唯一的一口井,距离她家有点远,就她这小身板,一来一回都够呛,别说拎着水桶了。
正发愁着呢,桂兰婶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夏虫跑过去开门,就看到桂兰婶提着两桶水上门。
“桂兰婶,我刚还在想晚上洗澡怎么呢,你就帮我解决了。”
“嗐,我知道你提不动,肯定不会准备。你以前哪操心过这些事,以后你的水婶子包了。”桂兰婶动作利索地把水倒进厨房的一口大缸里。
“怎么是热的?”夏虫看着徐徐冒出的热气问道。
“这是从食堂弄的,那里有大锅烧水方便,只要不耽误做饭,没人会管。我们每次都烧满满一锅,大家分一分,也省得回家烧水了。”
夏虫听得十分羡慕,有大锅就是方便。
“以后你也不用烧水了,我帮你从食堂打回来。”桂兰婶十分豪气道。
“那不行,总不能让你帮我一辈子,我总是要学会自己做,桂兰婶你还是教教我怎么烧水吧。”
夏虫不想总是麻烦人家,桂兰婶每天够忙的了,这几天为了照顾自己,直接请了假,要知道现在可是秋收,没什么大事都不能请假。
还有就是她毕竟不是原主,怕相处久了露馅,而且夏虫独来独往惯了,更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桂兰婶很高兴夏虫振作了起来,这才像是过日子的人,于是她将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了她,还让她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自己。
夏虫当然没有拒绝。她是真的需要人教,比如这个烧水是用瓦罐,她就不知道,桂兰婶教她把瓦罐放进以前放铁锅的土灶上,再引火烧水。
她还不会引火,也是桂兰婶手把手教的,现在她已经都掌握了,明天就能自己烧水喝和洗澡了。
就是打水有些麻烦,但办法都是人想的。
夏虫送走桂兰婶后,就趁着火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她说要做饭,最终还是没有做成。
还是再等一等吧,夏虫心想。
她躺在床上,拿着一把大蒲扇摇来摇去,听着外面的虫鸣声逐渐进入梦乡。
而此时,老夏一家还没有睡,都在等着夏虫上门。
王翠话最先沉不住气,“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夏虫,让她晚上来家里?”
夏小花看着她奶要吃人的目光,吓得半死,赶忙撇清自己,“我告诉她了,但她让我滚,没说来不来。”
“你个蠢货,她来不来你都没搞明白,那你回来干什么,你现在给我去找她,不把她带过来,你也不要回来了。”
在场的儿子媳妇对于王翠花的行为,一句话不说,都只顾着看戏,就连夏小花的父母也不敢违背老娘的命令。
“行了,你怪她有什么用。”夏铁牛吸了一口旱烟,表情莫测,“夏虫不想来,你还能硬把她绑过来吗?”
“那怎么办,咱们就拿那小贱蹄子没办法了?”王翠花恨得咬牙切齿。
“急什么,她不愿意来,是还在怪我们这做爷爷奶奶的处事不公,但我们都是为她好。明早你和我一起去她家等她,好好向她道个歉。”
王翠花还想说凭什么,哪有长辈给晚辈道歉的,但夏铁牛直接截住了话头,“这么晚了,都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工呢。”
“我知道你们这几天心思都浮动,但谁要是敢不好好上工,别怪我敲断他的腿。”夏铁牛借机敲打了一番儿子儿媳们。
他又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听训的孙子们,突然问道:“夏金宝呢?”
大家都相互看看,没有人知道,王翠花知道,可她不敢说,心里也在奇怪小孙子去趟镇上,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过他也有过那么几回不回家的情况,说是去同学家玩,晚上就住下了,所以谁都没有在意。
夏铁牛一开始指望着他和镇上的同学打好关系,看有没有机会端上铁饭碗,但不代表能容忍他在秋收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往外跑。
毕竟家里的人都在看着呢,他不好太偏袒小孙子,“等他回来,让他给我去上工,再敢偷懒,就不要吃饭了,家里不养闲人。”
说完,夏铁牛双手往后一背,就走了,王翠花也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夏金宝的父母打着哈欠回房了,丝毫不担心儿子。
没办法,这年头养孩子都糙得很。
剩下的几个儿媳妇撇了撇嘴,在心里喊了一句偏心,也走了。
夏虫的大伯一家挤在一间屋子里,结了婚的两个儿子现在都住在院子里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十分不方便,等天气一冷,也都要搬回来了,即使这炕再大,儿媳和公公躺在一张炕上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
“他爹,这工作你不能再让了,你是长子,将来是要给他们老两口养老的,咱还有孙子要养,哪哪都要花钱。
还有咱们的两个闺女,秋收过后就要相婆家了,她奶肯定不会出钱的,彩礼也不会过我的手,我拿什么给闺女置办嫁妆。”
“想那么多干什么,娘心里肯定有数。”夏大伯最不耐烦听这些,他累了一天了,只想睡觉。
王凤看着自己男人这个德行,生气地掐了他一把,“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和你四弟怎么就差那么多呢,人家为了老婆孩子,连自己老娘都敢怼。说分家也就分家了,哪像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夏大伯不理她,自顾自地睡着觉,心里却在想老四再好不也丢了性命,留下个女儿连工作都快保不住了。
夏大伯和媳妇之间的谈话,在其他几房中也在上演,话题的中心始终围绕着工作的归属问题。
他们想不到的是,明天一觉醒来,工作就没了,此刻想得再多也白搭。
第六章
早上五点,夏虫就被公鸡的打鸣声给吵醒了。
她家养的都是母鸡,能下蛋,母鸡汤也好喝。
夏虫躺在床上,捂着空空的肚子,想念着鸡汤的美味。
突然,她想到家里还养了两头猪,但昨天好像忘了喂,天哪,不会掉肉吧,那可是红烧肉啊。
夏虫躺不住了,反正她昨晚睡得早,虽然不知道时间,但应该是睡饱了。
她打开后门,看到两只猪还在,个顶个得膘肥体壮,老老实实地躺在猪圈里。
猪圈外放着一筐猪草,不知道是谁放的,有点打蔫,但还能吃。
夏虫费劲地用铡刀将猪草切碎,倒进猪槽里。
两头猪似乎闻到了饭香,从地上站起来,相互摩擦着把头埋进猪槽里。
她甩甩有些累的胳膊,觉得铡刀太钝了,不够快,回头还是需要磨一磨。
也幸亏这些用具都有用,家家户户都少不了,所以被留了下来,不然夏虫真是要疯了。
切完猪草,夏虫准备将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河边去洗,这也算是入乡随俗。
大家的衣服都是在河边洗的。
河流绕着村子流淌,她不用走多远就能到。
当夏虫提着盆准备出门时,却听到了王翠花的声音,那大嗓门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王翠花刚要敲门,就被老伴阻止了,“我们就在门口等她。”
她爷也来了,夏虫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更警惕起来。
这两人一起出现八成是为了工作,看来她爷已经按耐不住了。
两个人堵在门口,又不敲门进来,无非是想让大家误会,他们做长辈的都已经主动上门求合了,孙女却连门都不让老人家进。
他们这是想毁了夏虫的名声呀!
人们最重孝道,不论老人犯了什么错,都主动道歉了,你不依不饶就是你的不对。
夏虫如果想保住名声,就得恭恭敬敬地迎老人进门,让大家知道她已经原谅他们了,他们逼死自己亲娘的事也过去了。
那她娘就算白死了,一切回到原点,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工作。
她爷爷真是好算计,但夏虫也不是乖乖就范的人。
他们愿意等,就等着吧!
她从后门走了,抱着盆子去洗衣服,不能让恶心的人影响自己干活。
夏天衣服薄,没两下就洗得差不多了。
但夏虫故意放慢了速度,她看了一眼周围,洗衣服的人还不少,于是故意弄出大动静,“呀,我的衣服掉水里了。”
衣服顺着河水漂到了下游,一个年纪大点的妇女顺手帮她捞了上来。
周围其他人都被夏虫闹出的动静吸引了,纷纷抬头往她这边瞧。
夏虫向对方道谢,知道对方叫朱红霞。
按辈分夏虫得喊她一声婶子。
“婶子好,婶子你还会绣花呢?”夏虫注意到朱红霞的衣服上绣着一朵花,怪好看的。
这年头大家基本上都是自己扯布做衣服,只讲究实用,很少有像她这样还兼顾美观的。
旁边的人插话道:“你朱婶子最会做衣服了,手艺没得说。”
夏虫眼前一亮,她刚想起来要在农村生活,十八般武艺必须都得会点,做衣服鞋子就包括在内。
桂兰婶什么都好,就是阵线活差了点,夏虫看到虎子身上的衣服针脚都是歪的,以前还有夏虫娘帮忙,现在一切都得靠她们自己了。
可惜夏虫刚来,人都还认不全呢,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会的,一定要紧紧抓住。
她是个想干就干的性格,立马问朱婶子以后有针线活上的事,可不可以请教她。
“当然可以,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千万别不好意思。”
夏虫礼貌道谢,看着朱婶子一脸淳朴的模样,实在没脸告诉她,自己什么都不懂。
“那婶子们先忙着,我先走了。”夏虫把盆架在腰上,一只手扶着,她还要去村支书家走一趟,告诉他自己想好了,卖工作。
河边的妇女们在她走后,谈起了夏虫家的事,纷纷感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大方懂事了。
夏虫老远就看到村支书媳妇站在家门口往她这边张望,在看到她后,立马转身进了院子。
“村支书在家吗?”夏虫进了院子问道。
村支书媳妇先一步迎出来,想问又不敢问,看了一眼身后的村支书。
村支书上来也不客套,直接就说:“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要卖工作。”
“行,过会儿我和村里人说说。”
“村支书能快点嘛,我怕我爷奶知道了又要来闹。”
村支书有些为难,“夏虫啊,这工作虽然是你的,但你爷奶毕竟也是你爹的亲人,你这工作最好是优先卖给你爷奶家,他们要是愿意出钱买,那皆大欢喜。”
夏虫知道村支书这样说完全是为自己着想,让她爷奶没法理直气壮地占她便宜。
毕竟工作不是她不给,而是需要先为自身考虑,她一个小孤女以后生活也不容易,需要有钱傍身,爷奶要是能拿出钱来买,那就卖给他们。
村支书此举完全没有个人私心,倒令夏虫更加佩服他了。
村支书媳妇也没反对,应该是被村支书提前做过思想工作了。
“村支书,谢谢您,不过您要和我爷奶说,他们必须在三天之内给我800块钱,一分钟都不能拖欠,否则还是要把工作卖给别人。”
夏虫不认为她爷奶会拿出800块买工作,就算她爷奶愿意,家里的叔叔伯伯也不可能同意,家里那么多人呢,但工作只有一份,谁去呢。
他们谁拿了,都会引发家庭大战,最好的方法就是谁都不拿,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当然了,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也不容易,八成还是要来找夏虫,想先拖一阵,等家里人占了工作名额后,来个死不认账,到时候夏虫只能吃哑巴亏。
但他们能想到的事,夏虫怎么可能想不到。
村支书也是心里门清,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夏虫提前说出来了。
夏虫觉得村支书应该从一开始就算到她爷奶家拿不出这800块钱,不然村支书媳妇也不能这么平静。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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