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着手朝怪物靠近, 压根没点悚它的意思。
“……”你才是哑巴!
雪妖嗅嗅空中浓郁的香味,细长脚趾不停在地上摩擦, 蓄势待发。
比起他对格尼的殷勤,勾它出现的最主要原因是这男人身上很香。
这香味如同勾魂夺魄的钩子,将它内心汹涌的饥饿感疯狂地勾了出来。
雪妖眼中绿光一凝,转瞬忽然暴起,身形高高停滞在半空,后腿发力猛地向前一冲,而后精准落在陈升肩头。
陈升慌忙去拨弄,谁知这小怪物冲他狠狠咬了下来。
那架势,像是要啃掉他一大块肉。
陈升忙不迭在原地蹦跳,试图将它甩下来,可余光里尖牙就要贴上衣服!
预料中的痛感并未来临,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叫痛呜咽,他眼中也出现了一只手。
怔忡几秒,陈升顺着那只手往肩头看去,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长胡子老头抬手掐住了怪物嘴巴,皱纹交错的老脸上能看到一抹极其讥讽的笑。
老头手中的怪物嘴滑稽地张在那里,似乎有些愤怒,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咬着空气。
陈升:“……”
雪妖:“……”
好一会,陈升才从怪物出现和老头现身的震撼中回过神,他乖巧站好,中气十足喊了声:“大师好!”
别问他为什么叫大师,问就是他在文化街见过太多这种人。
灰道袍,圆黑墨镜,长胡飘飘,气质神秘。
这种形象的人大多是路边给人算命那种,但陈升玩古玩这行业哪能不懂呢,别说祖上倒斗接触不少,他从商后也碰过许多玄玄乎乎的能人。
一个人的气场总是由心性体现,强大与否全看细微末节。
瞧这镇定从容的姿态,瞧这沟壑纵横的崎岖皱纹,绝对是修为高深的大师!
陈升笑呵呵恭礼:“您是哪条道上的?”
“枫林街梧桐树下算命的。”大师本师·钟音胡扯一通,含糊过去。
她感觉到雪妖气息追出来,未免引起陈升怀疑,特地改装前来。
她手腕一翻,提溜雪妖颈皮把它拎起来。
之前小了十几倍的雪妖被拎到眼前,它似乎在害怕自己,四只肢腿在空中不停颤抖晃动,嘴里还发出嗬嗬巴巴的细弱声响,好似小兽呜咽。
钟音左左右右观察会,确认这只雪妖完全属于新生。
就说格尼不简单,不提那佛性,似乎连天道都在帮她。
仅仅因为诸犍想要让雪妖抓人过来,被控制五十年未死就已经是个奇迹。
以诸犍老儿那恶劣德行,杀了格尼再威胁雪妖也不是没可能,但格尼没死,还安然无恙活了五十年。
她可不信诸犍会善心大发特地留颗棋子在身旁。
除非有人在暗中帮忙或阻拦。
况且处决雪妖后的结果她心里有数,有且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可那天雪山仍有风雪,当时她就觉得古怪,并察觉到一缕精怪气息没入格尼身体,起初她以为是精怪残念,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有什么东西让雪妖重获新生,以格尼为宿体,再次醒来。
钟音心中有了猜想,几乎是脸色顿冷,倏然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天。
她眼中蓝光湛湛,额间水滴印记若隐若现,眸光直接穿越千万里云层直达云海深处。
她用神念质问天道:【是你?】
天道即法则,凌驾于万物生灵之上的法则之灵,掌控所有人的前尘与未来,他是天理本身,他喜欢躲在云层中观察人世间。
钟音太了解他了。
果不其然,没有两秒,他的声音慢腾腾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我。】
钟音非常生气,当场连连冷笑。
她并不喜欢天道。
这人鸡贼阴险,善自我感动,曾经就因宿命算计过他人,美名其曰是为了这片星球,然后从那人出生到每个抉择他都横插一脚,结果导致那人命运坎坷戾气横生,得知真相后差点掀翻昆仑。
虽然他目的的确是为人间好,但妄动他人命运就是错。
这回他默不作声复活雪妖,该不会也想算计她吧?
真当她好脾气?
仿佛感应到她一瞬间生出的暴躁,天道赶忙解释:【我就是觉得他们感情很感人,我发誓我真没想做什么。】
钟音:【。】
他看她信不信。
天道制衡人间,辅佐她审判,假如只因感动而插手她的判决,未免也太可笑。
她面无表情,唇角忽然勾起。
在陈升略带迷茫的目光中,她从拎改为握住雪妖脖颈,做这些时眼睛自始自终没有离开云层。
如同一种无声警告,飘飘扬扬传达到云层深处。
【我的审判没有人可以插手,你也不行。】
说完,她指尖开始用力,毫不留情一寸寸收紧。
雪妖自身罪孽深重,从它选择臣服诸犍那日开始,在雪山游荡的那些冤魂就得算它头上。
仅仅因为感情动人就要被留下的话,仅仅因为同情怜悯就要放过助纣为虐的它的话,那她这柄代表审判的神剑可以自己跳入岩浆熔了算了。
绝对的秩序规则里,只有对与错。
没有情理,更没有怜悯。
刚刚复活不久的雪妖感受到死亡的逼近,掐在它喉咙上的手如千斤重,窒息感渐浓,挤在白毛间的绿眼拼命眨动,直到对上那冰冷无情的眼,它像是想起什么,开始阿巴阿巴疯狂挣扎起来。
钟音不为所动,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
随着细微咔嚓一声,雪妖脖颈尽断。
随即一抹艳红如血的火自她掌心平地升起,炙热火焰将好不容易得到新生的雪妖再度消逝成灰。
陈升站在一旁,即使没有靠很近,都能体会到那灼灼烈焰中涵盖的澎湃力量。
火苗汹涌吞噬,足以震慑一切并带着绝对压制毁灭的气势,如同邪恶出没,总能激起心中恐惧与忌惮。
陈升忽然感觉周围突然变得更冷,大脑深处的罪恶邪念疯狂蹿涌,像是要逼出人内心的恶魔。
他下意识后退远离钟音,胆战心惊盯着那小怪物可怜兮兮被烧成了一把灰,他害怕也心痛,暗自痛哭嗷他的钱啊啊!
很快,黑灰散落风中,飘飘荡荡飞向天边,缓缓与天地融为一体。
“大师,你怎么….这么…..”陈升一时间形容不出来钟音的所作所为。
你要说她冷酷吧他怕得罪人,要说她果断呢他又心疼到手的钱就这样没了,纠结万分中他丧了吧唧垂下头,默默补充一句。
“不愧是大师,杀得好。”
钟音没回复他,静静等候天道回应。
许久之后,凉风拂过,她耳边终于传来天道一声凉薄又无奈的叹息。
【抱歉,是我不该干涉。】
就这?
对于天道的道歉,钟音不接受。
【别再来挑衅我权威。】
她只给他留下这句话,然后不耐烦地冲空中扬手。
陈升只见她轻轻挥手,而跻身在云海中的长衫男子却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等巨力扑上面门时,他整个人已经被掀飞,化作一抹流光直直被打回昆仑。
*
待落到昆仑山巅,掌管所有法则的天道本人挫败仰倒在山峰上,俊美飘逸的面庞上浮现一抹无可奈何的悲戚。
钟音很少动用地狱神火之力,一旦动用就表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那神火是远古神留下专门燃烧罪孽的红莲业火,业火源于地心岩浆,经由神力演化。
地府十八层大地狱小地狱里到处都是这能连灵魂都燃烧殆尽的火,红莲业火,生生不息,星火不尽。
仙人鬼沾上后,扛不过即一个死字。
可她不知道他留雪妖一命的确有用,并不是想算计谁,他只是需要格尼,而格尼需要雪妖。
可惜现在终究成了镜花水月一场,失去雪妖,格尼就再也无用,他的算盘也落了空。
如此一来他就….天道长叹一口气,偏偏他又不能与钟音说,说了既定命运必横生意外,不说就是如此按部就班被命运牵扯。
谁能想到身为法则代理人,掌控所有人性命的他竟然也逃脱不了命运安排。
终究要到这一步,悲极!伤极!
一滴清泪缓缓从男人眼角溢出,他狼狈坐起,目光落于山巅之下,唇边苦笑晦涩难言。
他双眼越过昆仑与人间那道入口封印,越过千重山万重水,越过发展良好的百态人间,最后将看守了万万年的人间全部纳入眼底,像是在用力拥抱他热爱的人间。
无端端地,那滴泪越滚越大,他轻阖眼。
“罢了。”
话散在雪山微风里,他收回目光,身形慢慢没入山峰内里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昆仑山巅万兽盘旋,焦躁难安,花草齐枯,似在悲悯,万物震颤,宛若低泣。
三十三重天之下,伫立在昆仑顶上的往生钟无声铮鸣数十下。
仙人死,钟响十下。
如今响了一下便归于寂静,只余铿锵有力的回响,仿佛在向全昆仑预告什么。
三十三重天清净天,万佛之地,端坐在莲花池中的宝生佛察觉到异动缓缓睁开眼。
他左手拈白莲,右手执佛珠,周身梵音靡靡。
良久,他重新闭上眼,神圣佛光自莲座底部升起将他包裹往池中深处拖去,一并把那句悠长哀叹也包住,再无人得听。
“天道将死,权法失衡;异心难去,劫难不消;异兽皆亡,神剑即灭。”
“寰宇终开,万法复苏……”
劫难,开始了。
*
教训完天道,钟音心情好了那么几分,但也没那么好。
她察觉到了万物无声的悲伤,心里隐隐有种不对头的预感,但思考不出所以然。
挥挥手拂去掌心中残留的灰,这才正眼看向陈升。
红莲业火燃烧时能最大化让她感知到被烧之人心中最深的罪念,充斥在新生雪妖脑海里的竟然是饿念。
它非常饿,以至于想吃人。
只是精怪从不吃人,它们以日月光华为食。
钟音忽然想起长蛇暴动那次似乎也一直在寻找陈升,她开始上下打量陈升。
所以,这爱穿碎花裤衩的哥们有问题?
未几,她拱手撩胡,一本正经胡诹道:“鄙人姓柯名迭,人称天眼神算,前些日子偶然在路上碰到你,我观你眉心发黑,下眼青红,鼻头浮肿,是为血光之灾征兆,所以我跟在你身后,终于被我等到精怪突袭,特地现身救你。”
柯迭?坑爹?陈升被唬得一愣一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名字多少有点违背祖宗了。
沉默几秒,他眨眨眼:“所以现在血光之灾解决了吗?”
钟音神情严肃,装模作样指向他眉心。
“还未,你眉心黑气仍然缭绕,想必应该是霉运缠身,最近你很倒霉且事事不顺吧?我掐指一算算到你前些日子差点因地震受伤,恋爱方面也一直碰壁,刚才给女神献殷勤结果热脸贴冷屁股,我说的可对?”
“卧槽!对对对!果然是神算!”
原本陈升还有一丢丢怀疑,现在是全看 文加君 羊幺 五 尔 二 七 五 二 爸 以然信任眼前这老头正儿八经是个大师,不然怎么都能说对!
……对他个头,钟音差点翻白眼,她能说自个刚才刷到他那油腻的土味情话了吗?
她认真说:“你信我便好,如此一来,老夫我就能帮你化解,也算积德积福。”
闻言,陈升想起刚才那小怪物在他手中燃烧的场景,他兴奋不已:“你们算命的还会控火啊?那到底是啥?长得可丑了。”
“一只小精怪罢了,不值一提,但是你……”
钟音忽略前面的问题,故意停顿一下,意味深长看向陈升。
陈升果然急了,客客气气弯腰曲背邀请她去他店里喝个茶,他说:“大师您有话直说,我不怕的。”
成了!
钟音暗暗发笑,好蠢的陈老板,她假名都这程度还这么天真。
没见过世面就得挨打!
她果断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观你可怜,前世又是福德之人,不如就让老夫无偿带你去化解这霉运。”
“去哪里?远吗?要不我来买车票!”陈升急哄哄拿出手机。
他本来就觉得最近的确有些倒霉,诡异地震下整条文化街就他店铺损毁最严重,地震中心好像就在自己店地底下,而且经过那次之后他晚上总是失眠,就算睡着梦中也是像蛇一样的怪物乱窜,搞得他心神难安。
更别提女神李绮梦了,地震之后她头一回体贴关心自己,结果没两天再度冷脸。
这不是倒霉是什么,一定是霉运在作祟!
陈升掏出省吃俭用存下的银行卡递给钟音,恳求道:“大师,你一定要帮我去霉运啊!”
“……钱就不必了。”
钟音把卡推回去。
玄学五道山医命相卜她一窍不通,纯粹就靠莽打遍天下无敌手。
五道之中神奇技法层出不穷,符文和阵法倒是懂些,刚才算命就全是胡编乱造了。
简而言之众仙和玄学中人都是法师,而她精通体术,一头撞过去法师脆皮能被她创成痴呆,至于与生俱来的水火之力,姑且也算法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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