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钟音在杭舟游身上种的联系与慕思不一样, 对他,只是分了点神识以便察觉他距离远近。
但她没想到的是,才两天功夫, 神识居然被人抹去不复存在。
她丁点都没察觉到他来到了文化街。
压下心中疑窦, 钟音面不改色冲杭舟游掀起个温和的笑,客客气气。
“杭先生怎么来了?”
听到问询, 她看到嘴角还带有讥讽微笑的杭舟游微微眯起眼,迅速从头到尾扫视了遍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眉心无意识收紧又松开,似乎心事重重。
钟音怀疑他是一台精心设定过的机器, 无时无刻不在审视周围一切。
她笑容拉大, 提醒:“杭先生?”
经她这一打岔,杭舟游立即回过神, 目光转而落在收银台后面那幅水墨画上。
“来买画。”
杭舟游确实是想来买画,他手揣进兜里, 忽然往柜台上慵散靠去,又说:“我让陈升来鉴定, 不介意吧?”
“…….”
钟音无声扬眉,这人情绪切换太快。
什么讥讽冷笑好似一切都是假象,与他靠近些后, 他倒是收敛气势变得自然随和。
真会演。
她在想他是不是发现什么端倪故意找借口过来时,只听他又说:“陈升在过来了。”
以杭舟游眼界来看能确定是真迹,但他不是专业人士更不是冤大头,辛苦攒的钱花出去别到头来买到个仿品, 叫人来鉴定是非常有必要的。
“陈老板主攻玉石古玩,您确定让他来?”钟音对陈升的专业度表示怀疑。
文化街开业之际她代表陶宓和各商铺走动过, 陈升店她没少去。
这人阴险狡诈,喜欢真假混卖,店里有些玩意明面上是真的,卖出去的却是赝品。
钟音亲眼见过他那手调虎离山玩得有多溜,当顾客面眨眼间换了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他店里有些东西还真是年代久远不是俗物,用那些唬起人来一套一套,许多顾客也就信了。
她挺好奇陈升那么穷,照理说卖几件玩意出去就能发大财,偏偏他不。
谁知提起这他就一包眼泪一包鼻涕开始摇头叹息。
陈升说陈家祖上曾是盗墓起家,观天象通神眼、起卦寻墓、分金定穴……是每个陈家人都会的本事,只是后来陈家老爷子和他爸一起被抓,陈家失落后自此改头换面从商,店里那为数不多的真玩意是陈家最后家当,他是绝不可能卖。
用他原话来说,就是:“现在是法制社会,小爷我不能再下墓,可是穷啊,那怎么办呢?就只能当骗子呀,不过我只骗有钱人,几百几千万对他们来说只是洒洒水,我这叫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四个字升华他的骗人勾当,但也完美创到了钟音。
骗人都能说出朵花来,不愧是陈升。
思及此,钟音淡定表情上露出一丝裂缝。
这丫可别给她把价格定低了。
她不爱钱,但喜欢买漂亮东西,既然有人愿意买她一定得高价卖出去。
似乎是察觉到钟音神色僵滞,杭舟游接过格尼递过来的茶,礼貌点头示意后才朝钟音冷淡开口。
“我信任陈升,但你好像不满意,如果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闻言,钟音果断否认:“当然没有,您既然信任陈老板那就依您。”
她都这样体贴,然而杭舟游眉心再度皱起。
片刻,他漫不经心抬眼与她对视。
“我们也见过很多次了,不用这么客气叫您。”
他深邃黝黑的瞳仁落在钟音眼底,钟音全身像是过电般,汗毛顿竖,有种难以言说的、被盯上的感觉。
她绝对不可能认为这人是在套近乎,她直觉向来准。
警觉心使然下,钟音脊背往上挺直几分,顺着他话回复。
“那叫什么?”
搞什么幺蛾子,钟音暗自腹诽,又不是很熟,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明面上却仍抿唇淡笑,做出觉得这提议不错的模样。
她似是戏谑,又像是打趣:“学宋兆一起叫你杭哥?还是直接叫舟游?”
钟音伪装人畜无害时总是演技精湛,即便是有意打趣,眉眼间带的那抹舒缓笑意,叫人看了心里从不会生出一点反感。
果然舟游两字一出,杭舟游清冷神情微顿,他眸光不自觉凝在钟音身上。
认识他的人基本上喊他杭哥杭队,唯有家人才叫他后两字以显亲呢,碰上有些难缠的爱慕者黏黏腻腻喊他阿游,听得他每每鸡皮疙瘩起一身。
许久,他舒展眉头,微动眸光冷静下来。
“随你便。”
“好呀,不如我就叫你舟游哥吧。”
随便是什么东西?钟音最讨厌别人让自己猜测,当即直接转换两人境地,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就算是要彼此演戏,也必须略胜一筹。
她顺势而为,一字一顿说:“舟游哥还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军人呢,真酷。”
钟音故意强调军人两字,唇角扬起 ,笑意深深。
杭舟游觉得她笑起来挺好看,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非常浅的梨涡,她笑起来时总带股孩子气的天真干净,让人心神也随她一起忍不住荡漾起来。
这种感染力非常难得,起码杭舟游能体会到那秒下意识放松的神经。
但这并不是好事,他唇拉成条直线,冷淡颔首。
“你要是喜欢军人,下次我给你介绍。”
默默跑到一旁假装在摆放书籍的格尼观察到了全程,贼兮兮的视线偷偷扫向两人。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两人好假。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格尼虽然已经是七十多岁的重生老人但不是傻子,她有眼睛去看,这两人你来我往好不快乐,实际上真不知道怎么看怎么假嚒。
真要形容,或许就像间谍与卧底生死对决,互相掩盖最真实面貌,一个伪装天真无邪实则老奸巨猾,一个表面镇定从容实则心机颇深,一言一语皆有深意。
格尼悄无声息收回视线,简直绝配。
这边钟音心里头还在骂杭舟游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她是喜欢军人吗?她巴不得他们离自己远点呢!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变这么平易近人呢?
钟音眼神狐疑不决,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这时,负责去叫陈升的伍莲带人回到了别院,陈升性子闹腾,一进来就大呼小叫。
“来来来,让我看看什么画能入我杭哥法眼!”
他风风火火奔过来,粉绿相间的碎花裤衩宛如藏着风,因跑动而在半空中一鼓一鼓,手里还拿了个放大镜,跑到收银台后急里忙慌就对画检查起来。
看了会,他瞠目结舌连连赞叹。
“绢地细密,纺织痕迹重,看制造手法是宋朝无疑,笔触飘逸灵动,山岭纹理善用点墨技法,的确是柳章的画。”
确认是真货后,杭舟游也不含糊:“你看看大约定价多少。”
陈升比出三根手指:“起码三千万。”
柳章是宋朝知名画家,专攻山水水墨,一幅画价值千万不止,但比起钱收藏价值更高,如今出土文物中有关于他的作品那是少之又少,偏偏他画作意境潇洒自在,为后世推崇至极,简直是一画难求,因数量少说是孤品也不为过。
陈升以前不是没来过别院,不过刚开业那会并没有见到这幅画,他好奇看向钟音。
“小钟啊,这画可值钱的很,你们陶老板哪里搞来的?”
钟音微笑:“老板的事我也不清楚呢。”
她能说这位柳章就是陶宓爱郎吗?能吗?
画是陶宓有一天拿过来的,她只说是曾经夫郎遗作,觉得收银台有些空干脆拿来装饰。
实则她却觉得陶宓在试图放下。
前世陶宓与柳章生离死别难相守,如今是仙凡有别,寿运再不对等,上一世的遗憾逐渐演变为今生执念,可时间如洪流向前奔腾不息,年复一年苦求无果,于是将曾经爱人所属的东西一件一件丢出自己世界。
好像只要丢掉一样东西,她就可以忘记那人。
可惜她做不到完全脱离,每回看到与柳章相似的人,她仍会忍不住靠近。
其实钟音也不大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事,陶宓将这事藏得很深。
后世关于柳章记载也均是历史学家看法不一的猜测,唯一能确定的是,史书上记载柳章是五马分尸而亡并不是病死。
钟音从来没问过陶宓这件事。
人嘛都有小秘密,她也不例外。
目光从红印里柳章的字样上划过,钟音语气渐淡。
“陶老板说过,如果确定要买,一口价五千万。”
“五千万有点贵了。”陈升心想虽然称得上孤品,但也不至于这么贵,这幅画画幅并不大,拿去正经估价最多四开头。
没想到杭舟游若无其事点头:“可以。”
这口气轻飘飘,仿佛在说买根冰棍那般随意。
“你丫疯了?你爷要知道你花五千万买个生日礼物,他会气死的。”
陈升嘶地抽口冷气,杭老爷子非常抠门,杭舟游真买回去铁定挨两棍子打。
好家伙,自从变穷后他听到这种千万字眼就耐不住想谴责老天不公平,为什么有钱人不能多他一个!为什么!陈升在心里嗷嗷乱叫,边用眼神谴责杭舟游。
这场面落在钟音眼里她只想笑,倒是挺大方的嘛。
看来,他很有钱。
对此,杭舟游本人并无所谓。
有钱难买人高兴,老人家操劳一生好不容易享天伦之乐,奉上再多也是必须。
说完他径直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直接怼到钟音面前:“加我把卡号发来,三天之内钱到账我再来拿画。”
既然他都这么说,钟音当然干脆,当场和他交换微信并把陶宓卡号发了过去。
等事情解决完,杭舟游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好似一阵飘渺随性的风。
“这就走了?”伍莲一直没说话,直到男人无情背影彻底消失才怔怔开口。
陈升撇撇嘴:“他就这样,习惯就好。”
杭舟游什么性格陈升知道太清楚,别说没什么能值得他停留目光,他这人要是冲人笑一下都算天开眼。
再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他加异性微信。
“虽然只是交易,但小钟你估计是他微信里除了家人外唯一的女生。”陈升乐得不行,感慨万千。
钟音没说话,视线微冷盯住自己掌中留下的符文印记。
给别人下追踪符也是习惯?
杭舟游的确走得快,但小动作也很快,趁两人扫码时飞速往她身上下了道符文。
这符文略古怪,实体黄纸符文被他折叠成小块不着痕迹弹入她掌心,一秒化成水没入她皮肤不见。
倘若她是普通人,绝对发现不了。
所以玄门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天才的人,居然把追踪符和化水符结合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获取被下符之人的动向。
钟音捏紧五指,双眼凝神朝外看去。
透过厚重门板与长长街道,她仍能看到杭舟游冷峭挺拔身形。
他脚步很快,已经走到文化街头,这会正靠在上一辆越野车上和人打电话,神情严肃。
【钟音这边我下好了。】
【云乡其余几个嫌疑人呢?】
【那就这样,麻烦务必帮我盯紧他们动向。】
【我马上回。】
钟音眉头微挑,居然这么快排除了安冉?
她就知道这好小子根本不是纯粹来买画。
看来,监管局最终将神秘人的嫌疑还是放到了她和其他人身上。
可为什么?明明她已经伪装得很好。
旁人被怀疑不管如何应该都得恼火起来,偏偏钟音莫名其妙兴奋。
无处安放的雀跃从脚底板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神识中的本体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争锋无声震颤。
她喜欢这种被盯上的感觉。
虽然很麻烦,但是她就喜欢看他们怀疑自己却抓不到自己的感觉。
后脑一阵酥麻掠过,她灰色瞳仁熠熠生光,极力克制这无法抑制的兴奋。
她瞥向陈升:“你还不走?”
“我再玩会,”陈升意犹未尽恋恋不舍从画上收回目光,转眼看向格尼,“新员工?小妹真好看,哪儿人啊?”
陈升早就想问了,刚才要不是杭舟游在,他肯定第一时间跟她打招呼。
试图装透明人的格尼:“……”
钟音有点服,这货知不知道格尼的年纪都能做他奶奶?
她嘴角抽了抽,平缓开口:“如果陈老板要想泡妞请去外面,麻烦请离我们书店远一点。”
“就是啊,把你那色眯眯眼神给收回去!”伍莲竖起中指,能得他!
格尼这姑娘开朗可爱,有时候懵懂天真,有时候又老成持重,伍莲蛮喜欢她,可千万别被渣男给骗了去。
陈升不爽了:“什么叫色眯眯眼神,我那是客气礼貌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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