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音忽然想明白一点, 不管梧桐镇有什么秘密,朝星门就是冲异兽而来。
而她这么多年没找到异兽, 恐怕最根本原因就是它们也知道有人在猎杀它们,所以根本不敢出来!
越想越窝火,这跟被人抄老家没差别!
钟音怒从心起,挥出一道气将丁忧那些小孩护住,然后化为剑身横冲直撞就朝黑袍人攻击而去。
必须把他们创个稀巴烂。
必须!
…….
大约十分钟前,宗祠地下室。
“卓关,联系不到天堂。”
地下室里忙碌的六个黑袍人就是安比森留下的小队,此番朝星门出任务共有十三人,安比森先走,吴维带两人去弄母蛊收尾,天堂带两人去追玄师,现在只剩下他们六个。
明明安比森说让他们都留下,然而现在联系不到天堂。
许久没得到回复,小队一人拍了拍那个被称为卓关的人,他重申:“喂,我说联系不到那个y国佬。”
卓关正在用力将一个小孩往沾有血迹的木板上摁,他就是之前嘲讽吴维的不正经男人,闻声,他不耐烦地回复:“山里信号不好吧,别想太多。”
卓关可没心思想y国佬的问题,现在他只想赶紧干掉这群小孩。
杀人只为逼田碧琦,他们知道她在看着这里,顺便用新鲜内脏献祭给他们的神,一举两得。
可废了半天劲就杀了两个,磨磨蹭蹭真是气死他了,要不是为了保证五脏六腑的完整性,他早就干干脆脆直接捅死这群犟种。
他这般无所谓态度,那人不爽了,猛地摔下手里的刀。
“我怀疑安比森已经放弃我们,刚才我也试图联系吴维,吴维也没回声。”
其实这些人心里本来就不安,身为朝星门最底层的员工,姑且是员工好了,因为的确有工资拿,并且他们进去就签订保密合同还上交了一滴心头血,从培训起初他们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更清楚实习生意味着什么。
据前辈提醒朝星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任务时期如有突发状况实习生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被抹杀。
“目前在梧桐镇耗费小半年屁都没找到,上头肯定不耐烦。”
那人仔细分析,越分析越确定自己想法,继续说:“而且天堂和那两人刚转正,肯定比我们重要,我有理由怀疑安比森带走了他们只留下我们。”
留下还能做什么,大家心里门清——等死呗。
为实现那个伟大梦想,这组织高层和每一个成员都在刀尖上跳舞,隐身暗处提防监管局和协会,边盯梢还要费力设下一个个专门为目标建立的陷阱,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做下这么多准备,绝对不可以在任何一个小细节出现错漏。
一旦有露出马脚的可能,除了抹除证据别无选择。
实习生就是专打头阵干苦活累活的头兵,当然可以随便放弃。
听言,其余四人面面相看,犹豫着放下刀。
“该不会我们真的……”
“我就说今早起来怎么心一直跳呢!”
“我们要不去山下看看,如果吴维没了我们就逃吧?”
“我也觉得,说什么去市中心等我们,我看他根本不想再等了吧。”
……
卓关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己也认真想了下,半晌,他毫不犹豫捡起榔头锤在手里的小男孩头上。
那个还在用力挣扎的小男孩被死死摁在门板上,重重挨上一记后身体开始抽搐起来,汩汩流出的血从他脑门滑落,滑过稚嫩的脸颊,又滑过干涸的泪痕,没一会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
这场景看得笼子里的其余小孩心里咯噔咯噔仿佛有魔鬼在跳。
丁忧眼泪肆虐,声音却是一点都发不出来了。
邪魔,田妈妈说自从那次山火后就有邪魔盯上了梧桐镇,她当时问哥哥邪魔是什么,哥哥说是三头六臂丑陋的怪物,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狸猫还是兔子的奇怪物种时,她也天真地问大家这种长相不太好的是不是邪魔,可她现在才知道长得丑或者看着凶的都不是邪魔。
真正的邪魔是人。
心灵丑陋的人才是邪魔,怪不得村长爷爷总说人心永远是最可怕的东西。
从前梧桐镇还穷的时候,村里有个穷到连草房都建不起来的坏男人,他在山下捡了个受伤的女人,不顾村长严厉阻拦,宁愿与大家逞凶斗狠都要把那女人锁在山洞里,他说只要他生下孩子去卖就能发财了,那时候丁忧才三岁,可她记得很清楚,那女人很快从白白胖胖变得形容枯槁,最后疯疯癫癫再不像个正常人。村里人都指指戳戳说他可恶可恨,但没人敢对他发脾气,那坏男人很凶很凶。后来田妈妈回到这里,她听说后不顾自己危险救出了那可怜的女人,然而坏男人却恼羞成怒提刀砍人,这句话就是村长爷爷在那时候说的。
人心坏了就是坏了,穷不是理由,无能不是理由,什么都不是理由。
人之恶,来自天性,来自被环境造就的天性。
真正的邪魔是那个坏男人,是这群要把他们挖心掏肺的人。
这群人为了把田妈妈和山神逼出来,把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个变成再也不认识自己的傀儡,每天杀个他们的同伴献祭,一段时间就杀几个一无所知前来玩的游客。
鲜血染湿了辛苦种出来的漂亮梧桐树,脏污侵占他们大相峰美丽的山林,永夜降临,希冀毁灭。
他们都是邪魔。
“我们不怕。”丁忧终于还是吃了那个好心大姐姐给自己的糖,抿了抿甜味她吐出来递给旁边发抖的同伴,她认真说道:“没关系,我们一定会和家人团聚,哥哥知道我这么勇敢一定会为我骄傲。”
想到哥哥,丁忧眯眼笑起来,小小的心中好像有了无限勇气。
父母双亡的他们相依为命,对她来说哥哥就是和田妈妈、神明支格阿鲁一样的存在,恍惚间她又看到背脊宽阔的哥哥扛着她在山上奔跑的样子,看到他和田妈妈直播时腼腆笑容满面的样子,看到他用赚到的钱给她买新裙子时得意的表情…..她想她有个最好的哥哥。
这些小孩兴许知道自己也躲不过,小口抿着糖,回味以后可能再也尝不到的甜味,他们小声啜泣,挨个用力点头。
啜泣声高涨,卓关恍若未闻,一脚踢开死去的小男孩,指挥另一人赶紧剖腹取器官。
“那又怎么样?”见人都不动,他满不在乎地说,“假如没走我们完成任务就能转正,假如走了还能让这些人给我们陪葬,不划算吗?”
卓关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们这群实习生要么是玄门中的丧家之犬,要么就是半吊子没什么实力的人,大家都是为了那宏大理想才选择加入朝星门,假如他们生来死去都要为理想付出生命,那么必须带人一起上路。
他露出一个狰狞地笑:“任务因梧桐镇而起,拉梧桐镇人垫背,难道不好吗?再者,你们以为自己能逃得出去吗,别忘了我们可是给了他们心头血的。”
此话一落,邪恶的想法在所有人心里疯涨。
心头血的妙用有很多,其中一项便是可注入蛊虫随意取性命。
苗婆那老太婆阴毒得很,绝对会把他们弄死。
那么没错,要疯一起疯。
最初说话的那人细想过后,沉默把小男孩尸.体扛起来往临时拼起来的桌上放,磨得发亮的尖锐刀锋在小孩肚子上比了比。
突然,一声足以震裂苍穹的怒吼在外面响起。
听声音像是来自头顶。
有人紧张地朝顶上看去,卓关却面不改色让他们继续。
卓家祖上研究机关之术,因此他玩得好一手机关,他知道那些腓腓和犰狳想方设法想救人,所以在朱隆被救后,他以屏蔽阵结合剿杀机关在这里设下重重陷阱,为的就是再有敌袭便是死的结果!
可他没能想到坚定决心从来都是击溃黑暗与险阻的最关键东西。
唯有奋不顾身的决心,荆棘密布的道路也能开出一条顺坦大道,直到路边开满欣欣向荣的花。
直到那数以百计的腓腓和犰狳组成的滔天巨兽伸手锤裂地下室天花板时,卓关看着那被万箭穿心而死掉的一只只兽,又看着不知哪里蹿出来兽有条不紊补上窟窿,他忍不住发起呆。
明显就是车轮战,任你机关再多,大不了死了就补上,唯独靠一腔热血与英勇。
好一会,他疯了一般尖叫:“你们到底为什么非要救这群人!”
卓关和几人都不理解,这些小兽是传说中的异兽,生来高贵,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这群卑贱的山民!
虽然他们本就是也想抓它们回去,但心里仍然不甘心,一群低贱没本事的山民而已,居然能获得异兽青睐,这让小有修为的他们深感不爽。
“把死了的收起来!”卓关脸色难看至极,大喝一声,取出藏好的弩箭就冲上去狠击巨兽。
再也管不了祭祀不祭祀,一个人去收异兽尸.体,他从兜里拿出一个还没手掌大的袋子,东西塞进去转瞬消失,其余人则该露本事的露本事。
奈何这两只狂怒的滔天巨兽心有一腔怒火,所到之处皆是断垣残壁,每踏一脚便是毁灭死亡。
卓关灰头土脸丢掉弩箭,正要集力重设剿杀阵时,一柄蓝红相间的长剑虚空飞来!
他惊得连忙仰倒,谁知从林子深处里猛地扑出来一只白骨老虎把剑给撞飞了。
紧接着,和那三个瘪三酣畅淋漓打了一架的李绮梦骑着一头白骨鹿冲出来,她身后还跟有威武霸气的白骨大军,只见她鼻青脸肿脸上挂彩,仍插着腰狂笑。
“老娘杀回来了!把那些小孩还给我!”
白骨鹿尾椎上还坐着两头大一些的腓腓和犰狳,正张牙舞爪挥着拳头。
一道虚幻的女子魂魄紧随其后,她紧握一条长达一米的羽毛,厉声高喝:“你们这群可恶的渣滓!把我的家人们还给我!”
三方人马一登场,在角落里被钟音设下屏障挡住的丁忧惊喜大喊。
“田妈妈!”
那女鬼,正是田碧琦。
*
田碧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如果不走出这座大山,原本没有名字的梧桐镇永远不会富裕起来。
这座滋养这里彝族人的大山能做的只有提供陡峭崎岖的山路和无数野果木材,支格阿鲁已经给他们美好的生存空间,财富要靠他们双手去争取。
她开始每日坚持,爬两小时悬崖峭壁去读书,哪怕脚被磨出大大的血泡也要努力考上大学,她要走出去。
只有知识才是改变一切的力量。
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她废寝忘食,费尽千辛万苦考上华夏最好的大学,明明可以选择律师、医生这种铁饭碗专业,不顾老师劝阻,她义无反顾选择去了农学专业。
她生于土地荒芜的高山,理应为这座高山付出一切。
她回到这里后,在这高山上挖渠引流,种地发展农业,以粮为本,为家乡建造便利的公路,为她深爱的土地开拓崭新的一面。
梧桐镇逐渐富裕起来,时代也在发展,村民高盛赞誉她,小孩都亲切喊她田妈妈,但她从来不骄傲,因为这份殊荣是属于大家的。
正当她带着村民展望更美好的未来时,一个游客,一根烟头,一场异常激烈的山火出现了。
也就是这场山火,田碧琦才发现祖祖辈辈信奉的山神是真的。
以往老人总说凉山有神,他包容宽容地守护着彝族人民,以前战乱,很多老人便往东走,去太阳升起的地方,去黑暗退避的地方,那里就是山神的地盘。从此往后,这句话就成了祖辈的口头禅。
小时候的她不信,长大后经过科学发展观洗礼的她更加不信。
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不过是无稽之谈,是人们为了信仰杜撰的故事。
可是那场山火里,她亲眼所见似龙非鹰的巨大生物虚影,它口喷大水浇灭山火,救下无数救援人员的生命。
就是在那一刻,田碧琦终于回忆起印在每个人心里、专属彝族人民的神话故事。
传说龙鹰后裔支格阿鲁骑一头威武的龙鹰射下几颗太阳拯救了身陷烈日暴晒的彝族人民,支格阿鲁或许早已消逝,但龙鹰是真的。
它是凉山的神,它暗藏在深林腹地,用博爱仁慈的心养育着他们。
从那天开始,她欢欣鼓舞带领村民一起虔诚地供奉起山神,每日与它诉说对未来美好的展望,它也听见了自己的回应,每日入梦感谢她的付出。
从那天开始,信仰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度燃烧起建设美丽家园的信念。
龙鹰的出现,让经历过困苦磨难的梧桐镇村民重新拾起身为彝族人的骄傲,他们真诚祈愿神明安好,感恩神明的奉献。
田碧琦料到网上有人会说山火出现的巨大身影,可她没想到帖子居然很快被人删除,阴暗角落里早就有人盯上山神。
心思险恶的邪魔闯入梧桐镇,一条条可怕丑陋的蛆虫带来无边无际的死亡,那日,西装革履的男人挑起她下巴,一字一句说:“告诉我那头龙鹰在哪。”
田碧琦自然没说,她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从前是神明守护子民,那么子民也要守护即将消散的神明。
她不说,他就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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