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喜听蒙了,抹了把泪,“姑娘,虽然你长得挺好看,可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啊,驱邪除魔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小小没搭理陈四喜的屁话,直接问,“你们家最近一年可有人去世?”
“没有啊!”陈四喜忙摇头。
“那你家铺子里刚走的伙计呢?”
“也没有。”陈四喜道:“马六是个孤儿,他十三岁就跟着我爹学做棺材了,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姜小小沉吟片刻,“都没有,那就还有一种可能。”
陈四喜见姜小小一副挺懂行的模样,想起来自己之前笑话谢浔,结果真出了事儿。
他顿时肃然起敬,“姑娘,你真的会看?”
姜小小仍旧无视他的话,继续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
“就……这两天吧。”陈四喜回忆道:“明明大热的天,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一阵阵阴风刮过似的。”
说完,他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家伙计死亡的准确时辰呢?”
当时是松子回来报的丧,陈四喜并没有亲眼见到,只能将松子说的时辰告诉姜小小。
姜小小去往院里,根据死亡时辰所对应的天干地支起卦推演。
谢浔留在屋里。
陈四喜悄声问:“哎,谢浔,你请来的这位高人,真的靠谱吗?”
谢浔淡淡道:“那天让你三日不要出门的,就是她。”
陈四喜惊得瞪大眼,不敢再吭声了。
姜小小再进来时,陈四喜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师,怎么样,看出啥来没有?”
姜小小问:“县城西郊方向,你们最近谁去过?”
陈四喜想了想,“我们家铺子里需要的木材都是在西郊砍伐的,最近这两天的话,只有马六去过。”
话到这儿,陈四喜惊呼,“大师,该不会马六被鬼上身了吧?”
“不是鬼上身,他撞煞了,我们得去趟西郊。”
陈四喜一听,吓得抱着床柱子,“我、我能不去吗?”
谢浔蹙眉,“你不去,谁给我们指路?”
“西郊的事儿,我大概知道。”
陈老头突然从外面进来,看着自家儿子,无奈叹了口气。
“爹?”陈四喜一脸难以置信,“西郊咋了?”
陈老头坐下来,脸色发苦,“前些天马六去西郊砍木材,回来跟我说了个事儿,说他偷看到林子里有人在做法事。
然而埋人的地方连个坟包都没有,只有个坑。
马六从那伙人的对话中得知,死的是个妇人,被婆婆活活打死又偷偷给埋了的。
埋人的那天,日子犯了忌。
等这家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人死了,这才想起来请人作法。”
话到这儿,陈老头一脸懊恼,“我要早知道马六会……就该请人给他看看。”
陈四喜越听越懵,“这跟马六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无关的。”
姜小小接过话,“应该是那家人请来的道士镇压不住底下的东西,所以想到了‘引怨’的法子,将死者的怨气转到别人身上。
所以,马六成了替死鬼。”
第10章 真正的高人
听到姜小小的解释,陈四喜抖得更厉害了。
“那如果我没有回家,而是一直待在铺子里,是不是……”
知道他想问什么,姜小小颔首。
“你们俩都会出事。”
“爹,您快带他们去西郊吧,我不想死。”
陈四喜声音都是颤的。
他本来就胆小,又是头回碰到这种事,魂儿都快吓没了。
陈老头看得出来,谢浔带来的这丫头不简单。
能凭借马六的死亡时辰就推算出出事的方位,是位高人无疑了。
他对姜小小的态度,多了几分恭敬。
回头对儿子道:“那你好好待在家里,不准到处乱跑,我们去去就来。”
陈四喜打小就没娘,家里也没个仆从下人。
待会儿他爹带着谢浔二人离开,就只剩他一个了。
“要不,我还是跟着去吧?”
比起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他更愿意跟着他们一块儿去西郊。
陈老头皱起眉。
“爹……”
陈四喜最怕他爹黑脸,赶紧解释。
“万一大师待会儿要用到我也方便,您说对吧?”
这种事,陈老头哪敢擅自做主,回头看了姜小小一眼。
姜小小道:“让他跟着去吧。”
眼瞅着时辰不早,一行人没再耽误。
陈老头套上骡车,一路朝着县城西郊方向驶去。
陈四喜偷偷打量了姜小小一眼。
小姑娘模样生得格外娇美。
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得不谙世事。
是个让人看她第一眼就容易生出保护欲的娇软小美人。
可是!
谁能想到她竟然是个世外高人!
这怎么瞅都不像啊!
陈四喜满心纳闷,厚着脸道:“大师,我能冒昧问一句您在哪儿清修吗?”
姜小小正要开口,谢浔先一步出声,“在我家。”
陈四喜:“???”
姜小小看了看谢浔。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撒谎,但是他开心就好。
面对陈四喜难以置信的目光,姜小小顺势点头。
“嗯,我是去给谢浔当媳妇儿的。”
陈四喜:“!!!”
出家人都这么粗暴直接的吗!
陈四喜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伤害。
谢浔要娶个高人当媳妇儿,不用想,指定是因为他那倒霉的体质,娶个高人好辟邪。
可为什么同样是娶道姑,谢浔能娶个又好看又温柔又厉害的。
他就得娶个举着菜刀砍鬼的悍妇!
“那什么……”
陈四喜小声问:“大师,您有没有同门师妹什么的,师姐也行,再不济,女师父我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老头一鞭子甩在屁股上。
陈四喜顿时疼得捂着屁股嗷嗷叫。
——
西郊树林茂密,骡车到山脚就停了。
车上不去,又不能把骡子拴在山下,怕被人顺走。
陈老头只能卸了车,将车留下,牵着骡子,带着谢浔和姜小小往山上走。
林子里时不时传来的鹧鸪声听得陈四喜头皮发麻。
他不敢走前面,也不敢殿后,央求了谢浔一番,走在中间。
陈老头根据马六的描述,顺利找到了那家人埋人的地方。
之前什么都没有,现在垒了个坟包,外面用荆棘围了一圈,荆棘上全是符纸。
周围有鞭炮碎屑和没烧完的纸钱。
一眼瞧上去,说不出的瘆人。
陈四喜小腿在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姜小小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站在那儿别动!”姜小小回头,勒令道。
陈四喜咽了咽口水,马上停了脚步,大气不敢喘。
陈老头开了这么多年棺材铺,多少是懂点儿风水的。
才一看到那个坟包,他就觉得说不出的邪门儿。
这会儿更是,他们一过来,林子里突然就刮起了阴风,冷嗖嗖地擦过人皮肤,让人全身汗毛直立。
骡子不安地嘶鸣着,蹄子在地上刨。
陈老头走到姜小小身边,小声问:“大师,您看怎么着才好?需不需要我准备啥东西?”
他之所以这么问,主要还是留意到姜小小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这跟他见过的道士一点儿都不一样。
姜小小已经绕着坟包走了一圈,听到陈老头问话,摇头道:“不用。”
陈老头心里七上八下。
说好了来镇煞的,结果画符的朱砂,黄纸和笔,一样都没有。
这叫什么事儿?
“你们往后退。”
姜小小突然道。
陈老头只得往后退了退。
等他再抬头,就看到姜小小伸出食指在虚空中快速画了一阵,口中低声念着什么。
不多会儿,一张闪着金光的符直直朝着坟包镇了下去。
“徒徒徒……徒手画符?!”
陈四喜这会儿的表情,比见了鬼还震撼。
陈老头的反应没比陈四喜好多少。
他曾听人说过,术士到了一定境界,画符就不再需要寻常工具了。
而且,普通术士一张符都得设坛花上很长时间,通常需要提前准备。
但对于真正的高人而言,不仅不需要动笔画符,还能在极短时间内画出来,现画现用。
这样的高人,哪怕是名动天下的道门圣地苍梧山也只有一位。
那便是现任老天师张鼎。
可今天,他竟然看到了!
对方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如果说先前陈老头还对姜小小存着一丝疑虑,那么此时此刻,他只剩下满心敬畏。
这绝对是高人,真正的高人!
那张闪着金光的符镇下去以后就消失不见了,仿佛姜小小什么都没做过。
然而四周的阴风却突然停了下来,枝叶间筛下斑斑点点的阳光,一派风和日丽。
陈四喜有些不确定,“大、大师,这就完事儿了吗?”
他的确是感觉到一直凉飕飕的后背不凉了,但还是不太放心。
“你安全了。”姜小小道:“以后碰到这种事,最好是第一时间请人看一看。”
“我……我能请你看吗?”
见到了徒手画符的高人,陈四喜哪还肯信街上摆摊的江湖神棍?
谢浔眉心微蹙,看着陈四喜,“你就那么盼着自己下一次再出事?”
陈四喜顿时反应过来,“啊呸呸呸,我这乌鸦嘴!”
说完又双手合十对着四处拜了拜,“各位,小弟我开玩笑呢,你们可别当真啊,在这儿吃好喝好就行,拜拜了您嘞!”
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第11章 无形勾人最为致命
下山路上,陈四喜安静了许多。
谢浔和姜小小也都没说话。
姜小小是因为不喜欢说话。
谢浔则是在沉思。
之前见到姜小小徒手画符时,震惊的当然不止陈家父子,还有他。
从七月十五那天晚上初次见面开始,这小东西身上就没有一件事是寻常的。
她会举着菜刀砍鬼。
会在月圆之夜变成三寸高的小人儿。
会在正常时期凭空画符镇煞驱邪。
她还很会记仇。
替他报仇时,把人膝盖骨震碎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外表温温软软柔弱无助,实则人狠话不多。
跟谢浔想象中心系苍生正直善良的修道之人半点不沾边。
谢浔虽然不懂修道,但他光看那一手凭空画符的本事就知道,姜小小绝对不是苍梧山上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
也是,能让天师府破了百年先例收的女弟子,又怎么可能平庸?
——
姜小小帮了陈家这么大个忙捡回陈四喜一条命,陈老头坚持要留二人吃饭。
姜小小是无所谓的,主要看谢浔的意思。
谢浔见她望着自己,直接回绝道:“不了,我们还有事儿。”
“不就吃顿饭的时间,谢浔你至于吗?我又不跟你抢媳妇儿。”陈四喜嘟囔道。
谢浔态度坚定,“天色不早,我们还得赶着回村里,再不走天该黑了。”
话都到这份上了,陈老头不好再留人,说要亲自送他们。
谢浔又给拒绝了。
陈老头只得送着二人出了院门。
临别前,给姜小小塞了个红色的福袋。
姜小小大约猜到里面是银子,掂了掂,六两六钱,她淡淡道了声谢。
陈家就在镇上,出门不远便是集市。
谢浔瞥到旁边有家成衣铺子,忽然停下脚步。
回头时,却不见了姜小小的身影。
这才一眨眼的工夫,人呢!
谢浔眼神暗了暗,开始往回走,一面走一面打听。
然而还没等他打听完,就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
车辕上坐着俩人。
一个鼻青脸肿的车夫,和一脸无辜的姜小小。
马车很快在谢浔身旁停下。
姜小小指了指旁边的车夫,对谢浔道:“那天他骂你骂得最大声,我让他免费送你回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分明单纯无辜得要命。
谁敢相信,小姑娘那双看似柔弱无骨的小手,能把一个比她高还比她壮的男子揍得爹娘不认?
“谢公子,那天是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我不该出言不逊,呜呜呜,您能不能宽宏大量,饶过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车夫一面求饶,一面落泪,明显被揍得够惨。
谢浔挑眉。
他就说这小东西记仇来着,果不其然啊!
她说会替他报仇,就把抢他银钱的人弄残了拖到他跟前任他处置。
她说会替她揍骂他的人,就把人揍得鼻青脸肿,还明目张胆要挟人驾着最贵的马车送他们回去。
她不常说话,可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那么纯粹,那么利落。
仿佛永远不会掺杂多余的私欲。
她甚至可能连“私欲”是什么都不知道。
谢浔的目光,落在姜小小那身灰扑扑的道袍上。
“下来。”
姜小小疑惑,“不回家吗?”
谢浔瞅着她,“你打算一直穿着这身衣裳?”
姜小小看到街边的成衣铺,大概明白了什么。
她跳下车来,跟着谢浔往里走。
车夫自觉将马车靠边停,乖乖等着。
成衣铺掌柜是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见到谢浔二人,面上笑眯眯的。
“小相公,给媳妇儿买衣裳呢?”
说着打量了二人一眼,又“哟”了一声。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到这么俊的小两口。”
“来来来,这里边儿都是时兴的款式,您二位随便挑随便选。”
谢浔淡淡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掌柜的捂着嘴笑,“没想到小相公还害羞呢?”
谢浔脸黑了黑,没再争执,走到一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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