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只在扬州过过浴佛节,还没见过京城的是何种模样,她心中很是好奇,
因着是浴佛节,宁姝穿了一件衬景的鹅黄齐胸襦裙,上身是青碧色的上襦,下身便是鹅黄的罗裙,宁姝甚至还给自己贴了个莲花花钿,描了斜红和面靥。
这是盛京城如今最流行的女儿妆,宁姝也是个爱美的,自然不会落到人后头。
提裙上车前,宁姝看见秦琅跟在国公爷和长平长公主身后出来了。
宁姝一开始没有注意秦琅,只因长平长公主实在美貌,仙人之姿的一张脸,嘴角微微噙着的笑也像带着醉人的风月,笑着时整个人雍容中又透着温柔,让初见的宁姝着实惊艳了一把。
娘亲那么美,怨不得秦琅那厮还有张好脸,但他也就剩下那一张脸了。
宁姝将目光自长平长公主面上移开,看到后面的秦琅,神色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只因今日出门,秦琅没有像别的秦家公子那般骑着马,而是随着母亲坐进了牛车里,甚至宁姝还觉得他走路的模样有些怪异,似是屁股受伤了。
嗯?他被陛下踹得那一脚不该早好了吗?
宁姝满心疑惑,只是下意识地朝着秦琅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惹得对方一阵黑脸。
不过没有上心多久,宁姝扶着莺声的手便上了车,再没有给秦琅多余的眼神,导致秦琅回瞪的目光给了空气。
“那便是宁家姑娘?果然和母亲说得一样,模样俊得很,嘿嘿……”
这厢,英国公携着妻子,看到侄女中有个眉眼漂亮鲜妍但陌生的姑娘,他对着妻子嘿嘿笑道。
听到丈夫这般痴痴傻傻的话,长平长公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就知道模样俊,模样俊能当饭吃?”
听到妻子反驳,秦进凑过来低笑道:“自然能,我每日瞧着你,都能多吃两桶饭。”
“饭桶。”
长公主脸一红,也是低声啐了回去。
待所有女眷都上了车,英国公府的车队开始发动,朝着晋昌坊的慈恩寺驶去。
“你二哥是怎么回事,怎么马也不骑了,走路还扭成那样?”
宁姝跟秦家姑娘闲聊的空档,随意问了一句。
秦琳默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秦璎亦如此。
“我或许知道……”
这时,秦珠捂着嘴悄悄说了一句。
这下不仅是宁姝好奇了,其他几个姊妹也都闻风望了过来。
秦琳蹙了蹙眉,本想制止一下妹妹的闲话,奈何见妹妹们都有兴致,便不去扫兴了。
好吧,她也有点想听。
“快说。”
宁姝催了她一声,秦珠才慢悠悠道:“本来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的,但我屋里有个丫头和濯英院有个丫头是同乡好友,和其他丫头说笑时便被还没睡着的我听了去,原来是大伯父回来盘问了这几个月二哥哥所有的祸事,抽了二哥哥五十下,将他抽成了那般模样哈哈~”
被抽了五十下本不是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但联想到秦琅今日连马都骑不了,可想而至抽到了哪里。
一想到秦琅这么大人还被英国公抽那儿,不止宁姝笑,秦家姊妹也都忍俊不禁。
“当真活该。”
宁姝心情愉悦低叹了一句,愈发期待今日的浴佛节了。
反观长公主车驾中,少年一脸郁气低坐在母亲身旁,时不时的颠簸还会伤及他脆弱的肌体,这让秦琅忍不住吸几口凉气。
“疼了吧?都说叫你在家歇着,你偏不依,非得跟出来,这苦头你不吃谁吃。”
看着小儿子咬牙忍痛的可怜模样,长平长公主不禁笑斥道。
“不疼,儿子一点也不疼!”
秦琅心里苦,爹抽他就抽他,怎么抽着抽着还抽到他屁股上,害他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
但母亲面前他仍是嘴硬,摆着手说自己不疼,惹得长平长公主又是一笑,由着小儿子嘴硬去了。
……
慈恩寺,人声鼎沸。
到处是熙熙攘攘的百姓和清一色的牛车与骏马,宁姝下了牛车,和秦家姐妹看着满是喧闹的慈恩寺,心中不禁感叹盛京的繁华,连浴佛节的阵仗都如此盛大。
皇家的仪仗停驻在寺门外,天子与皇后携着妃嫔皇子早早地踏进了慈恩寺,英国公一家反倒还晚来了些。
“哇,好多人啊……”
一向羞怯的秦璎看了这满目繁闹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浴佛节这一日,最吸引人的点还不是法会,而是被雇来的各种百戏杂耍。
歌舞戏、傀儡戏、参军戏、舞狮、跳丸、吐火、吞刀、蹴鞠、角抵以及象人表演的动物戏,任谁来了,都得先眼花缭乱一阵。
这些卖戏的伶人遍布在慈恩寺的各个显眼的地方,卖力地表演着他们的拿手好戏,期望能博得更多的眼球,最好能被哪个权贵家相中,成为贵族专聘的百戏班子,日后便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天子在大雄宝殿祈福,英国公交代了一番,便带着妻子和三个弟弟弟妹们一同去大雄宝殿面见陛下了,尤其吩咐秦珏这个兄长要照片顾好弟妹们。
宁姝等人都是小辈,自不用往陛下那边凑,只随着心意跑去玩了。
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姑母不跑出慈恩寺,宁姝便撒欢去别处玩了。
浴佛节这日的慈恩寺还是一个热闹的集市,堪比盛京中东西市的结合。
这一日,那些小商小贩瞅准了这一日慈恩寺的游人巨盛,纷纷都将生意搬到了此处,意图赚到更多的银子……
金银器皿、珍奇异兽、华服美裳、风味小吃、还有玩宠鸟雀……
可以说今日的慈恩寺应有尽有。
在胡商的珍奇香料和胭脂水粉那逛了好半天,紧接着又看了几场例如走索喷火的百戏,秦琳在人群中瞧见了她那位即将成婚的未婚夫程三郎,正朝她这边走来,秦琳脸色渐红,在妹妹们的眼神调侃下便迎上去了。
三姑娘秦h和五姑娘秦璎身子要娇弱些,奔走了那么半天,说是有些疲乏,便跟着小沙弥去了寮房歇息。
秦珂这小丫头倒是精力旺盛,但心思和姐姐们不一样,跟着两个哥哥去瞧斗鸡去了。
除了世子秦珏在放生池放生锦鲤,秦家公子哥几乎都在看斗鸡,尤其是秦琅那个不着调的,更是领头人物。
这是宁姝路过斗鸡区域看到的,那厮张牙舞爪的模样,差点都能代替那黑羽大公鸡上去干一仗了。
因而最后陪着宁姝一起玩闹的,只剩下了四姑娘秦珠,两人相伴来到了一处卖鹦鹉的摊位前,看着满目斑斓色彩的鹦鹉,宁姝被狠狠留住了脚步。
毕竟谁不喜欢漂亮可爱又胖乎乎的小鹦鹉呢!
卖鹦鹉的小贩见是一对衣着华美,发饰贵重的姑娘,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
不远处,又押赢了一场斗鸡的秦琅瞧见鹦鹉摊前那显眼的一道鹅黄身影,腿脚不受控制地朝着这边走来了……
第23章 暴力
目光掠过笼子里五颜六色的鹦鹉, 每个都胖乎乎圆滚滚地,让宁姝有些难以抉择。
一旁的秦珠倒是已经有了选择,指着左边那只玄凤道;“老丈,这只怎么卖?”
玄凤又叫鸡尾鹦鹉, 通身黄白, 脸上有腮红, 头上有羽冠,性格温和可爱, 最是亲人, 秦珠一眼便瞧上了。
那卖鹦鹉的老伯瞅了瞅两个姑娘通身富贵,咬了咬牙喊了个高价。
“一贯钱, 玄凤最是聪明,就此一只了, 姑娘若是喜欢, 便将它带走吧。”
一贯钱只是秦家姑娘一月月银的一小部分, 秦珠完全买得起, 再加上她没买过鹦鹉, 也不知行情, 并不知这老丈要价高,只欢欢喜喜道:“那便要了, 金钏快帮我拿着,银钏掏钱……”
老伯一看贵人果然爽快,笑呵呵地将那只玄凤连鸟带笼子都给了秦珠的丫头。
宁姝在一旁看着, 眉间蹙了蹙。
她也不懂鹦鹉的行情, 但商人最重利, 往往这时候要价都高,再加上老伯脸上那洋溢都得笑, 宁姝可以料定这玄凤一定远不值这个价。
然秦家姑娘怎会缺这两个钱,而且这老伯都快六旬的模样,一个人将这些鹦鹉搬进来也不容易,宁姝也就不想出声计较这几个碎银子了。
“姝儿可想好想要那一只了?”
得到了心爱的鹦鹉,秦珠转过头见好姐妹还在挑选,秦珠笑盈盈问道。
“我喜欢这一只,老丈,它多少银子?”
宁姝目光掠过一只只鹦鹉,将目光落在了最上面的一只浅翠色圆圆胖胖的鹦鹉身上,眸中闪着丝丝喜爱……
不同于玄凤,宁姝瞧中的这只要更肥更圆些,无疑也是漂亮可爱的鸟儿,周身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绿色,有的是浅翠,就比如下腹,有的是草绿,就好比头顶和羽翅,尾巴尖还有一缕蓝,胖乎乎的小脸是软软的白毛,简直长在了宁姝的喜好上。
卖鹦鹉的老伯一看宁姝挑中了他这里最贵的一只,脸上的褶子都要堆成山了。
“姑娘好眼光,这是在下这里品质最好的一只鸟了,叫桃脸牡丹鹦鹉,聪明粘人,学些小把戏最是快,还不爱掉毛,性子又活泼……”
老伯不遗余力地宣扬着这牡丹鹦鹉的有点,缺点却是闭口不谈。
牡丹鹦鹉好是好,但有一处,便是很难学会说话。
然许多客人卖买鹦鹉就是为了听这鸟儿说一两句话逗趣,若是他先招了这事,客人不买了便糟心了。
于是他闭口不提这事。
“行了老丈,说多少银子便成。”
宁姝行事偏向干脆利落,喜欢就争取,不喜绝不浪费时间,
“姑娘爽快,这鸟儿……十贯钱!”
老伯还斟酌了一下,眼神颤巍巍地报出了这个价。
还没等宁姝说话,身侧的秦珠便讶然出声道:“十贯钱?这小东西可真是不便宜啊!”
足足是她小宝贝的十倍,难怪秦珠讶异。
“我两月的月钱呢。”
秦珠小声嘀咕了句,庆幸不是自己瞧上了那只鹦鹉。
“十贯钱?行吧,帮我拿来,燕语快些帮我接着,莺声掏钱……”
起初也惊讶于这牡丹鹦鹉的价钱,但宁姝不是个会拖泥带水的性格,瞧上了便会得到,要不然心里痒痒。
况且,十贯钱而已,她出得起。
然鸟儿还没接过来,一阵带着些许汗意的风拂过,伴随着少年欠扁的嘲讽话语传来……
“你居然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小东西,要爷来看,你这样的河东狮就该配个猞猁豹子什么的,配个小鹦鹉,啧啧啧……”
不需宁姝回头,秦琅只剩下俊俏但贱兮兮的脸便展露了出来,双手环胸地上下打量着宁姝刚挑中的小鹦鹉,神色嗟叹。
宁姝自喜悦中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瞧他,也不给好脸色,径直怼回去道:“关你屁事,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有闲心管别人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屁股会不会被打开花!”
论揭人家短,宁姝可是有一手的。
果然,宁姝话一撂,秦琅面色倏然间就变了。
“牙尖嘴利,当真是一点也不让人……”
秦琅自小到大,与人也算是吵过许多场嘴,几乎都没吃过什么亏,因为那些与他吵嘴的人分为两种:畏惧于他的家世而不敢跟他吵的和不畏惧于他的家世却吵不过他的。
因而这么多年,秦琅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个扬州来的臭丫头简直就是他的对头!
宁姝听他这样说,冷笑一声道:“我为何要让着你,你是七十老叟还是三岁稚童,居然要我一个姑娘家让你,亏得你脸皮厚能说得出口。”
宁姝现在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性子,反正不是在长辈面前,而且瞅着秦琅还有最后一点品没有去找大人告状,她愈发如鱼得水了。
“脸皮厚!脸皮厚!”
蓦然间,那只牡丹鹦鹉摇着小脑袋学舌了一句,让拿着它的老伯都讶异无比。
“当真是罕见啊!这牡丹鹦鹉是极难学人说话的一种,今日竟跟着姑娘开口了,看来姑娘果真是与它有缘啊!”
老伯自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卖力地夸赞着宁姝与这只鹦鹉的缘分。
春夏交替,日头逐渐灼热,映照在少年青红交替的脸上。
宁姝心中大悦,没忍住笑出声来。
“哈哈,你听听,连鹦鹉都骂你了!”
宁姝本就是看上这小东西的样貌才买下它的,至于它能不能说话逗趣并不是很重要,但此番见了它开口骂了秦琅,宁姝对它则更是喜爱了。
眼见秦琅脸色发青地看看宁姝又看看那只牡丹鹦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拿好!”
卖鹦鹉的老伯喜滋滋地接了十贯钱,提起那只牡丹鹦鹉就递了过来,嘴里还贴心地叮嘱道:“关于这小东西的吃食,姑娘回去喂些谷子黍麦便可……”
宁姝打了胜仗,面带笑意地就要让燕语去接,谁知这时异变突起。
恼羞成怒的少年趁着燕语还没反应过来,几步迈过去,长臂一伸,径直将那只装着宁姝心爱小鹦鹉的笼子截了过去。
“想要这胖鹦鹉,就自己过来拿呀!”
说完,秦琅再次露出那个在宁姝看来极其欠扁的笑,提着她的新晋爱宠转身就跑了,打了个措手不及,看得在场的五人都愣住了。
“姝儿,你、你宽心些……”
秦珠知道自己这个二哥哥平时很混,但没想到这么混,竟然抢姑娘家的东西来逗趣,简直是……幼稚之极!
秦珠瞅着好姐妹错愕的神色,忐忑地安慰了一句。
“岂有此理!”
反应过来,宁姝将手中团扇一扔,怒骂了一声,也不拘着,提起裙边便追了上去,将那卖鹦鹉的老伯看得乍舌。
这姑娘瞧着弱柳扶风的,竟是这样的厉害性子,那小子要倒霉喽!
然不管这老伯如何看好宁姝,这男女体力之间的差异却如铁板钉钉,再者秦琅是个自小习武的,任宁姝身子骨再强健,也追他不上。
看着提着自己鹦鹉的秦琅在人群中撒欢地跑着,宁姝七窍生烟。
这家伙不是被他爹抽了,怎么还能跑那么快,他就不疼?
怀着这个念头,宁姝一边喘一边追。
日头越发的暖,宁姝额上沁出了些许薄汗,眼看见秦琅冲出了人群,宁姝咬牙跟了上去。
这该死的小子,估计她的鹦鹉都要被他晃晕了。
大雄宝殿之后,有一棵合欢树,看那树干都和她腰一般粗了,应该有不少年头了。
少年身姿矫健,像猴一样窜了上去,拎着鹦鹉笼子坐在一根较粗的枝干上,修长的双腿垂着,满脸戏谑地看着树下气喘吁吁的少女,眼中好似闪着细碎又星星点点的光。
彼时合欢花还没有开,满树的翠绿,少年一身红色衣袍坐在其间,红绿相照,竟是鲜活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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