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闹腾的很,现在地府的人都说七爷专养闹腾人物。”谢必安对信中的内容无有兴趣,阿箩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写的内容都是些废话。
谢必安叠好信后塞进袖口里。
“地府太阴冷,闹腾些才好呢。”阿箩不满回道。
时候不早了,天色再晚一些,谢必安得赶去其它州勾魂。
离开前,谢必安问阿箩:“今日你成了松州神婆,能去勾魂引魂,嗯,也会有魂、邪祟来寻你,它们爱在夜晚里来,有的魂、邪祟凶狠,会伤人,你怕不怕?”
阿箩摇摇头,想了一会儿,摸着脖子上不痛不痒的红痕又点点头:“七爷,阿箩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怕不怕。”
阿箩在地府生活了一百多年,在酆都城见过无数只鬼魂,有些鬼魂状貌丑陋,缺眼少耳的,也有的鬼魂四肢残缺,当初见了一点也不害怕,因自己也是一只鬼魂,受到攻击并不会受伤,身旁的鬼差会来相救。
可现在是在阳间,离开谢必安身边,一个人和那些刚出肉体,懵懵懂懂,善恶难分的灵魂打交道,阿箩心里没有底。
“阿箩。”谢必安眸子中闪过一丝担忧,他捉住阿箩嫩凉的手,将手中的哭丧棒给了阿箩,“七爷今晚勾完魂就来陪你,哭丧棒你先拿着用,遇见恶魂邪祟,敲晕就好。”
哭丧棒是谢必安防身、勾魂具之一,阿箩拿在手中重千金,她还回哭丧棒,笑态向谢必安,故作轻松,道:“有七爷这句话,阿箩就不怕了,这哭丧棒阿箩不能拿来防身,七爷比阿箩更需要哭丧棒。七爷早归。”
阿箩裙下道两腿微微发抖,谢必安看在眼里,担忧只增不减,在袖子里摸了许久,摸出一块金黄色的令牌:“这个你拿着,见牌如见七爷,若遇危险,就亮出来防身。还是害怕,就叫七爷过来。还记得怎么把七爷叫过来吗?”
阿箩接过令牌紧紧地攥在手中,脱口七声赫赫赤赤:“阿箩记得。”
第31章 【魂魄散】恶魂邪祟(2)
天色愈来愈黑,谢必安不能再作勾留,默念口诀,口诀念讫,身上散发一层淡薄的云雾,转眼消失在阿箩眼皮底下。
谢必安一走,屋内的阴气变浓,阿箩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坐到随风摇曳的烛火面前等灵魂的到来。
阿箩盯看烛芯,回想在阴间里见过的鬼魂是什么模样,两条腿的四条腿的都有,俊美的丑陋的也有。晚上想起来,阿箩的心里在发麻,她闭上眼,对烛火许下一个愿望:“唔,成为神婆的第一天,就让阿箩收些可爱的灵魂吧。”
话音刚落,裤管被什么东西扯了三下。
桌底下有东西!
阿箩心下一个咯噔,她睁开眼往下瞧去,桌底幽暗,目力所限,只见一团近乎透明的白物蜷缩在自己的脚边瑟瑟发抖。持烛照去,细细一辨,辨那团白物是一只雪白,但失左瞳和尾巴的猫儿。
猫儿见光,四肢抖的更厉害,把上半身都钻进阿箩裤管内,不停喵喵叫。
阿箩赶忙移开火烛,道:“啊,抱歉,吓到你了,你是想去土地庙吗?”
猫儿先探出半颗头颅,确定阿箩移开了烛火,才从裤管内钻出来,回了一声绵绵长长的喵叫声。
阿箩似听得懂猫语,轻语回道:“嗯,你要再等等,晚些时候还有灵魂来,到子夜我就把你们一块送过去。”
子夜的阴气最浓,这时候地府的门会彻底打开,接受新鲜的灵魂。
“喵……”猫儿乖乖地蹲在地上。
想来猫儿死前受到了凌虐,灵魂出了肉体后,一缕一团的散开,阿箩看在眼里心里便伤心,泪暗滴:“唉,真可怜。”
伤心了大半天,眼看子夜将到,阴气盈室,室内却没有再进来新的灵魂,阿箩纳闷极了,推开窗看着皎洁的月亮,嘀咕道:“奇怪,莫不是我实力太弱,瞧不见那些灵魂吗?”
嘀咕间,院子的墙阴处有物在动弹,重睫视之,也仅能约略人形。
再一眨眼,人形扶筇坌息飘来。
近在咫尺,阿箩少识人形肌容,是一位皤然老翁,衣着破烂,脚不着鞋,十根趾头,个个藏泥垢。
老翁能飘,他不是生人,阿箩惊其形破。
老翁来到阿箩跟前,弃了筇,执住阿箩双手,口角一开,道:“你好啊,松州小神婆,你能不能让我儿子,给我这个老头烧些衣物、烧些寓金银啊,他都没给我烧过咯,我一个老头子,死前穿什么衣服,现在就穿着什么衣服,一双脚,连鞋子也没得穿,口袋里还没有银子可用。”
说着皱巴巴的腮面留下两行清泪。
老翁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字音从他口中吐出来,犹如珠子掉入水盆中,每一个都是含糊不清难听清的,阿箩侧着耳朵听了好久才听清。
正要开口回话,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飘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箩道:“二狗子?你怎么在这里?”
二狗子伴在范无咎身边,日日形影不离,二狗子在,那范无咎是不是也在?
如果范无咎在,谢必安也会在。
阿箩的眼睛不由地四处扫,搜寻谢必安的身影,眼珠子左右转了十来圈,只搜寻到一些灵魂而已。
是她想多了。
“七爷说你胆小,要我在这儿守着,把那些不秀气的灵魂先收了,免得吓坏了你。”二狗子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即使飘来也累得满头大汗。
他且说着话,且搁下包裹喘气擦汗:“谁知道今日十只灵魂,九只都不秀气,我看着都发怵,累死我这只二狗子了。”
这时阿箩才瞧见二狗子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包袱上贴有三张崭新的黄符,那包裹里头装的是灵魂。
原来今日来寻她的灵魂,二狗子都替她收了,怪不得没有灵魂来寻她。是谢必安叫二狗子来的,阿箩喜溢眉宇,怏怏的心被暖流填满,捂着嘴巴傻笑道:“嘿嘿,七爷真好。”
老翁二人被忽视,一气之下闹起了脾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呱然大啼,渐发怒语:“哇呜!哇呜!衣裳不秀气,口袋干瘪瘪,一个穷哈哈,都无女鬼和我玩。”
老翁词气俱烈,涕泣不能仰,阿箩惊喜稍定,好声好气劝老翁:“勿尔尔,且起来说话,我会帮阿爷。”
二狗子却不似阿箩这般劝,提起老翁的后衣领,道:“我说王大爷,你儿子不给你烧钱烧衣服,你去寻你儿子就好,找小神婆干什么呢?再从地府里跑出来,小心进油锅里。”
“我能与儿子通语,哪里还犯得着来寻小神婆。哇呜,我也想去茶点小肆里吃糕点,喝香酒,可我没有银子。”老翁脸色说变就变,唾沫星子喷了二狗子半张脸,二狗子一点也没躲开。
“诶诶!别吵了别吵了,”二狗子被喷得东躲西藏,阿箩看不下去了,出声打住老翁喋喋不休的嘴,“那阿爷你得告诉我你是如何死的,死时几岁,还有你儿子姓甚名谁,这样我才好去通语,让人给你烧衣物和银子。”
“我姓王,名富贵,松州籍,死时六十,因跌了一跤,摔破了脑袋。儿子王大牛,如今松州县北四十里那边卖烧饼。”老翁平静下来,说起自己的身世和死因,眉目柔和,看着映在地面上的光辉,仿佛在说一件十分久远的事。
年龄身份和死因,每过一关都要述一遍,过望乡台的时候述起来心里最酸涩,许多灵魂到了这一关,看着手中的批票要哭上三天三夜。
阿箩不知这些,因她是谢必安带着过关的,也是谢必安与城门鬼差核实批票上的内容。
阿箩嘿记老翁所言:“阿爷你放心,我会替你转达。”
得了保证,老翁不再闹腾,至漏下三鼓,地府大门将开,二狗子准备回地府去:“方才一个没注意,有只猫儿进来了,阿箩你交给我吧。”
“好,今晚谢谢你了。”阿箩小心翼翼抱起桌底下受了惊的猫儿,交给二狗子。
二狗子接过猫儿,将它塞入包袱中,带着老翁,背起包袱,在月下慢慢远去。
谢必安说今日勾了魂后会来,阿箩送走二狗子后,在窗边立了一个近时辰,等到困神降临,也未等到谢必安。
或许是今夜的魂不好收吧。阿箩心想。
次日一早,阿箩洗漱讫,去到县北四十里找王大牛。
县北四十里是大定戍,这儿的男丁多。一到大定戍,阿箩远远的就瞧见街边有个头戴碧帻,身穿白竹布衫的男子在卖烧饼。
烧饼的生意十分清冷,阿箩鹅行鸭步,走过去与之问姓问名:“你是王大牛吗?”
只见对方点了点头,反问:“你是谁?”
阿箩未报出自己的身份,而道:“你爹爹王富贵,可是因跌了一跤,摔破了脑袋,死时六十,死时身穿黑衣,脚下无穿鞋?”
第32章 【魂魄散】桃木簪子
王大牛边听边点头,确定眼前的人是王富贵的儿子,阿箩将王富贵昨日所言转述出来,哪知王大牛听后脸色大变,嘴里咒骂,伸出手推赶阿箩:“他都不保佑我在世大富大贵,我还管他在地府里过什么生活,呵呵。”
不妨头王大牛会变脸会动手,阿箩一屁股揾到地上,跌了一个四脚朝天,出丑狼藉。
在地府里一百年也没受过这般委屈,阿箩负疼从地上爬起来,不弱王大牛,握紧两只粉拳,一涌性回道:“富贵靠只靠先人保佑,总有一天会反噬。在世身子旺跳,有衣可穿有饭可吃,已是最大的保佑了,身在福中不知福。鬼魂长时间吃不到香火,心易变坏,心坏了,亦会累了在世亲人的命途,你爹爹不想变坏才托我来寻你。”
王富贵昨晚说身上没钱去吃糕点喝小茶,不过是借口,阿箩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明白。
阿箩的庚齿未到二十,身量比王大牛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压人,吼一声,行人都一吓了一跳,王大牛不免愣在一边,做不出声。
地面上满是些碎石子,手掌撑在地面,好几处皮肉都生了血洞,阿箩拍拍沾灰流血的手掌,回:“这番话你若听进心里,便烧些过去,听不进去,那就作罢,日后命途顺与不顺,可别赖先人无心。”
阿箩说完就走,手掌上的伤势不重,她没打算去生药局买药来敷,取下腰间的汗巾子,向人讨了点水擦净伤口边上的脏物就罢。
返家途中,路过一片荒地,人迹几无,阿箩就在这篇荒地里遇到了谢必安。
谢必安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阿箩面前。
“阿箩。”明知阿箩瞧见了自己,谢必安还是叫了一声。
“啊,七爷!”和在地府见谢必安归来时的反应一样,阿箩像一直得了招呼的小雀儿,双手为翅膀,一扑一扇着跑过去。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谢必安穿着白色的衣服,阿箩刚刚跌了一跤,身上不干爽,怕泥土蹭脏谢必安的衣服,扑进他怀里时,阿箩放轻的动作:“七爷,你昨日为何没来,阿箩等了你好久好久。七爷,阿箩今天受了大委屈!”
“七爷知道,嗯,气势很强,两个拳头捻得没缝,嘴巴一张一张,骂人挺厉害的,原来你骂七爷、打七爷的时候,嘴和手都留了情。”
打阿箩来到大定戍,谢必安就跟在她后头了,刚刚发生的事儿都瞧了个碧波清爽,阿箩说的话也是入耳逼清。
阿箩想在谢必安面前扯个娇都不成,被拆穿,红着脸,讪讪一笑,拿着腔儿说道:“因为没有七爷在身边,受了委屈只能自己消,七爷,没有你在背后撑腰,阿箩就是一只弱弱小小任人打骂的小人物,还是七爷最厉害了。”
“抱够了没,很热。”一言不合就糖食他,谢必安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抱是抱够了,但是阿箩走了好久的路,腿疼。七爷你背背阿箩。”阿箩离开谢必安的怀抱,踮脚根转了个步子,绕到谢必安身后,两脚离地,跳到谢必安的背上,要他背一段路。
从前为女鬼的时候,飘累了阿箩也会趴到谢必安身上去。谢必安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都会默默让她趴在背后,只要嘴里的唾沫不流出来就好。
“你确定要七爷背着吗?如今你可是凡人,七爷还是地府无常,别人看不见七爷,但看得见你。七爷背着你,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做着猴子姿势,能飘在半空中的怪人,到时候被人抓去乱棍打死,七爷是救不了你的。”
谢必安背直直的,没出手去接住阿箩的腿,阿箩坐窝儿趴不稳,一双腿灵活地攀上来,很快又滑落,最后只剩下一双手,勒着谢必安的脖子不放。
“啊……”阿箩听后,默默松开手,摸着脚踝苦啾啾道,“看来还是当女鬼好啊,飘总没有走累。”
谢必安伸出左手去牵阿箩:“走吧,难得七爷今日有空闲,陪你走一走。”
不是一个人走,阿箩很快高兴起来,反牵住谢必安,兼纵带跳地走,一点也不像是脚疼的人:“好。”
一路上阿箩都在说话,指着路边的花草也能说出一通废话来:“诶,这朵花为什么是粉色的呢?戴在头上会好看吗?”
然后甩开谢必安的手,飞风跑向花团中,摘一朵鲜得滴粉的粉花,簪在鬓边上:“七爷,阿箩好看吗?”
“嗯,好看。”谢必安心不在焉,看也没看一眼阿箩。
“七爷你都没看一眼。”阿箩不满谢必安的敷衍,跳到谢必安面前晃上一圈。
“还、还行,你喜欢就好。”谢必安不干脆的回了一句。
阿箩点头:“喜欢,阿箩之前随七爷来松州,看到松州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可好看了。”
谢必安闻言抓进了袖口,其实他给阿箩买了一支桃木簪子,桃木簪子可辟邪,但颜色素,形状简单,阿箩喜欢鲜艳之物,想来不会喜欢。
粉花带香,香引黄蜂,阿箩在晃身的时候,一只头大臀大的黄蜂停在花蕊上采蜜,但黄蜂不安分,从花蕊爬到阿箩头发上。
阿箩不知,谢必安帕黄蜂蛰了阿箩,抬手把黄蜂和花朵一起打落,张个眼慢,将桃木簪子簪在阿箩发上:“这个也好看。”
阿箩感到有物钻进秀发内,问道:“七爷给我戴了什么东西?”
“簪子。”谢必安回,“桃木簪子,可以辟邪。昨夜有恶魂从地府里跑了出来,还没抓到,七爷最近会忙,陪不得你。若七爷不在时受到恶魂邪祟的攻击,将簪子扎进它的五中,便能逃过一劫,就像使用五雷掌一样。”
那只恶魂从地府跑出来后,吞噬其他灵魂鬼魂,如今能力强大,匿行迹,敛气味,让地府人找得焦头烂额。
怕阿箩有个山高水低,谢必安在这支簪子上抹了自己的血,有了他的血,簪子对恶魂的攻击会强上十倍。
当然,谢必安没有告诉阿箩簪子上有他的血,告诉她,她只会在哪儿嚷嚷个不停。
第33章 【魂魄散】恶魂出没(1)
身上没有携带镜子,荒地里也没有清澈见底的小河,阿箩迫不及待想看发上的桃木簪子:“七爷不说,阿箩都忘了还有五雷掌这个招式。”
“你已出幼,身上的阳气渐少,使用五雷掌,对一些恶魂邪祟起不了作用。”谢必安摸着胸口笑说,“如今打七爷,也没有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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