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厩一群飞白练,云台三日跃黄螭
千秋万里腾风雨,六月边城散雪时
自古长安多乐事,莫嫌苜蓿瘦而衰”
女子的声音清脆泠泠,悦耳动听。
而她所提之诗,既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磅礴的气势,也能体悟到在垂垂老矣之后,骏马的耆年硕德,甚至还能窥见几分自嘲与无奈。
“好!”
“好一个‘莫嫌苜蓿瘦而衰’。”
膳厅里十分安静,燕柏的这一声便显得尤为明显。
老人有些激动,站起身,却碍于有屏风相隔,只能乐呵呵笑道,“果然是老四的媳妇儿啊。”
“他果然没看错人。”
这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长公主和燕柏会这样称呼陆璟肆。
老人声量如炬,气势如钟。
苏珞浅勾着唇笑,进退有度地朝燕柏的方向再度行礼,“谢老太傅。”
席间所有的男宾女宾,皆将老太傅刚才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少贵女夫人小声议论。
“没想到这承安王妃还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姝色绝丽,腹有诗书,还是首富之女,我若是男子,也想娶这样的女子。”
也有仍旧眼红不服气的,“嗬,谁知道她这是得了什么运气才答出来的,再来一次指不定就不行了。”
“你有这运气你去答?”
“瞧见那许家二姑娘了吗?你若是再不服气,便是她那样的下场。”
“我若是许家二姑娘,此刻便无脸再见人了。”
“......”
周遭的窃窃私语犹如放大了一般在许茵耳边来回,她红着眼眶瞪着苏珞浅,眼底的愤恨几乎快要化作利剑朝她射去。
明明该是她在这场宴席上大放异彩的,明明受人称赞的应该是她才对。
她气得发抖,还想要开口再说什么,人已经被许柳氏拉下,带往旁边的内室。
而同样坐于旁边的许王氏和许嘉,始终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许嘉眼底甚至带了几分不屑的讥讽。
第35章 你们俩给我滚下来!
及笄宴闹成这样,许国公脸色极其难看。
但他没有忘了自己今日的目的,只能换上笑容,让管家带着一众男宾前往前院。
而女宾们,则继续留在后院。
秦舒凝还以为今日这闹剧到这儿就结束了,拉着苏珞浅的衣袖,示意她离开。
苏珞浅的目光扫了一圈,院子里果然不见许嘉的身影。
不过孔翠怜倒是还跟在一众女宾身边,她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今日是以许茵手帕交的名义被邀请来的。
现下许茵被许柳氏带离,她便没了人可依靠,但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只能落在众人最后边。
园子里,主人家里头只有许王氏还在尽心尽力扮演着当家主母的身份。
苏珞浅狡黠笑笑,朝秦舒凝低声道,“嫂嫂别急,今日这出戏,还没结束呢。”
话音刚落,就见那许王氏命丫鬟端着酒盏,往她们这边过来。
她来到凉亭中,向苏珞浅和秦舒凝微微福身,和善笑开,“家中小女不懂事,冲撞了王妃,臣妇替她向王妃赔礼道歉。”
她转身从丫鬟托盘上拿起酒杯斟满,举起,“望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落,便一饮而尽。
而苏珞浅手边,只有茶水。
她眼风不动,一双美眸时而看看戏台上,时而赏赏旁边的花圃,没有应话。
许王氏将姿态放得很低,“扰了王妃的兴致,改日必定携小女登门道歉。”
苏珞浅用帕子擦了擦刚才拈过点心的纤指,慢悠悠道,“登门道歉就算了,许二姑娘这脾性,我受不起。”
许王氏也没想着三言两语就能将苏珞浅安抚好,正巧戏台上一出戏结束,她将戏折子奉上,“王妃可看看有什么想听的,今日这戏台,您说了算。”
她大气端容,以当家主母的姿态出面,言行举止皆挑不出错处。
其实刚才来的一路上,许王氏就已经想清楚了。
众目睽睽之下,刚才在宴席上确实是许茵冲撞了苏珞浅,现下许茵被徐柳氏带走,而她作为家长出面,端的是明事理、识大体的态度。
无论苏珞浅对许茵是何想法,落在外人眼中,这许国公府的正妻与平妻差距,便体现出来了。
许王氏心里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不过苏珞浅接过戏折子之后,仅是随意翻了下,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
许王氏想起刚才宴席前,她明显对后院园子景色更感兴趣的模样,开口道,“后园子里百花盛开,正是好时节,不知王妃和太子妃,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听到她的话,苏珞浅这才微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那便大家都一起吧。”
许王氏立马会意,侧身引路,“这边请。”
戏台前落了冷清,一众女眷相携,往后园子去。
许王氏在前头引路,苏珞浅和秦舒凝就跟在她身后。
秦舒凝一脸疑惑,但见苏珞浅使给她的安抚眼神,便也放下心来。
众人行至假山流水处,正是刚才苏珞浅听到许嘉和她表兄私会的地方。
流水牵引着汇往旁边的小池塘,池塘边便是廊道,一道之隔,就是厢房。
苏珞浅瞥了眼厢房,又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和许王氏说着话。
气氛逐渐松和。
其他女眷见状,便也放下心来赏花。
池塘里的锦鲤活泼,众人往小池塘边去,只是甫一走近,便听到那厢房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表妹喜欢这样吗?”
“...表哥、嗯.....”
女眷中不少是未出阁的女子,有人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随即旁边有人拉了拉那女子的衣袖,示意她不好再问。
众人脸上十分精彩,均是一副窥见国公府秘辛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许王氏就站在大家前头,那厢房里的声音她听得最清楚,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人群里不知是谁开口,小声说道,“国公夫人不进去看看吗?”
“...是啊,看看究竟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下人敢淫乱国公府名声。”
众目睽睽之下,许王氏捏紧帕子。
一旁已经有各家丫鬟将未出阁的小姐带至一旁。
许王氏猛地推开门,“嘭”的一声。
屋里二人被吓了一跳,许嘉甚至连出口的吟叫声都来不及收回,就被吓得趴倒在男人身上。
两人连忙拉找床榻上的衣服遮掩身体。
而隔着半透明的纱帐,一众命妇夫人皆是看清了那里边的人。
许嘉,在上。
苏珞浅也没想到,这二人居然...不要脸至此。
但她还是没有转过身,就这么隔着纱帐冷眼瞧着。
而一旁的秦舒凝,则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竟然是许大小姐...”
“这...这...”
“真是许大小姐?”
“这许二小姐刚在及笄宴上冲撞了王妃,转头许大小姐就和自家表兄苟合到一起,这许国公府的名誉算是彻底扫地了。”
周围议论的声音不断,许王氏气得脸色涨红,怒喝一声,“你们俩给我滚下来!”
许嘉裹紧衣服,推了推身下的男人,正想起身,却发现——
动不了。
两人在床上又折腾了好一阵,窸窸窣窣、磨磨叽叽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得屋内其他人万分羞耻。
可是依旧无果。
许嘉头发散乱,脸上潮红未退,在床榻上崩溃哭喊,“母亲、母亲...无法子…”
一旁的几位国公府老嬷嬷连忙掀了纱帐进去。
饶是她们这些老婢子见惯了后院内宅的各种场面,陡然见此,也难免老脸一红。
几人一起用力,却仍旧未果。
而聚在门口的夫人们各自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里张望。
有好事者已经暗自支使自家嬷嬷丫鬟将此消息散至前院。
苏珞浅就站在一旁,美眸泛冷,无甚表情地瞧着这一切。
床榻上许嘉哭声渐响,夹杂着男人的声音,还有几位老嬷嬷哄着许嘉的声音。
许王氏胸膛剧烈起伏,怒气不断上涌。
里头许嘉隔着纱帐瞧见外边的动静,终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啊——!”
“母亲,让她们滚!让她们滚啊!”
这僻静的厢房处乱作一团。
许王氏实在无法,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面如死灰,“还请诸位先回吧,今日是国公府招待不周,及笄礼…散了。”
第24章 陆大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有道娇脆的声音跟着响起。
“及笄礼散不散,可不由你说了算!”
众人顺着声音往后看,居然是刚才已经离开的许茵和许柳氏。
而在她的身旁,竟是此时本该在前院待着的许国公和国公府嫡子。
这下好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
许王氏看到许国公铁青着脸色出现,顾不得别的,哭着跪倒在他腿边,“公爷,嘉儿一定是被冤枉的。”
“您一定要相信她。”
许国公猛地挥开她的手,“冤枉?”
“你告诉我里边的人是不是她!”
“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还敢说是被冤枉的!”
许国公怒极,一时之间无人敢说话。
屋里头的许嘉听到外头父亲的暴喝声,心如死灰。
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过她这一下,倒是放松了些。
轻微声响过后,一直守在一旁的嬷嬷们终于将榻上的两人分开。
紧接着便听到接连的“扑通”声,许嘉和她那位表兄,跪倒在床前。
许茵见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许嘉此时这么狼狈,嗤笑一声。
骂道,“真是丢人现眼。”
“啪!”
谁知她话音刚落,许国公便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怒不可遏地瞪着她,“闭嘴!”
一个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若不是她刚才在及笄宴上口出狂言,现下这礼宴早都已经结束,何至于被这么多人围观了笑话。
“父亲...”许茵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国公。
厢房里围了不少人。
怒骂声、哭喊声、看热闹的细语声...
苏珞浅轻呼出口气,只觉得这处过于吵闹。
她抬手拧了拧眉心,转身和秦舒凝低语几句,两人一起离开了厢房。
她们一走,其他人也不好继续待着。
须臾,这一处便真的只剩许国公一家。
不过苏珞浅没有走远,她还要等陆璟肆过来。
行至前院时,这里还有少部分没有离开的宾客,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看天时,晌午已经过了,怎的他还未到。
这般想着,国公府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不多时,门外的仆从惊恐万分道,“王...王爷,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然而陆璟肆没有理会他。
男人一身深色官服,带着典狱司的人,直接进门,占了前院里的大部分位置。
见状,那仆从连滚带爬地从府门处跑进去,赶着去通知自家老爷。
苏珞浅就站在一旁,盈盈目光定在陆璟肆身上。
即使此时日头正高,也依旧融化不了他身上那森冷寒意。
感受到她的视线,陆璟肆转身,朝她走来。
他依旧肃沉着一张脸,但出口的声音却是刻意压低的轻缓,“先回王府?”
苏珞浅抿着唇,倏然朝前迈了小半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手臂微抬,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
女子清淡却有些熟悉的香气钻入陆璟肆鼻尖,他垂眸,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十指青葱似的,隐约可见那青色的小血管。
连同她的人一样,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陆璟肆不动声色地侧移了半步,高大身躯替她挡去那毒辣的日头,微俯低身,问道,“怎么?”
苏珞浅踮着脚尖,将现下国公府混乱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陆璟肆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就这王妃勾勾手指,他便俯下身的做派,就已经足以令在场还未散去的宾客惊掉下巴。
苏珞浅同他耳语一番,末了,那双翦水秋瞳就这么望着他,眨了眨眼。
“陆大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将此时国公府的情况告知于他,是为了方便他待会儿问话。
话落,她看向陆璟肆身后,问道,“泽兰呢?”
陆璟肆直起身,不动声色地睨向身后的承影。
夫妻俩的视线实在过于强烈。
承影被盯得脊背发凉,“泽、泽兰姑娘在后头。”
苏珞浅直接问,“你让她从典狱司走回来?”
好歹是去“通风报信”的,居然就这么将她撇下了。
承影一直跟在陆璟肆身边,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承影人生这二十余载,与女子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在审问犯人时。
现下他哪里顾及得到照顾泽兰的脚程和感受。
泽兰到典狱司时,正巧他们外出,虽然她有王府通行牌,但典狱司何等重地,门口守着的人没有放她进去。
更何况,泽兰也不敢进那森然阴晦的地方。
便只能在门口等着,一直到临近晌午时,陆璟肆和承影回来。
泽兰对着陆璟肆心里发怵,赶紧挑重点的说,于是陆璟肆便又重新翻身上马,直奔许国公府而来。
此时承影面对王妃的诘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能拱手行礼,“属下以后一定注意。”
话音刚落,泽兰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王妃。”
苏珞浅下意识抬眸看向陆璟肆,“那我就先回去了。”
一直到此时,旁边围观了全程两人相处的秦舒凝才凑近过来。
陆璟肆拧了拧眉心,“承影...”
“哎,不用。”
秦舒凝连忙打断他的话,讪笑道,“我和浅浅还有话说。”
不用想也知道,陆璟肆要么是要给周胥珩递消息,要么是要派人“盯着”她回东宫。
陆璟肆没理她的话,继续吩咐道,“派人送王妃和太子妃先回王府,再去给太子递个消息。”
秦舒凝有些不快,苏珞浅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两人相携一起出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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