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敲门声传入耳。
“谁呀?”黎婉正郁闷着,蔫蔫道。
“小姐你今日出嫁,怎么还睡懒觉!”桃喜和杏留在外扯嗓子。
啊?!黎婉猛得从床上坐起身,噗通一声跳下榻。
动作太大步子一歪,险些栽倒。
苍了天了,昨日对温寂言说要他今日娶她,只不过暗示对方快一点,她也没指望一天就能筹备好繁琐的一切。
然而,温寂言也太过言出必行了吧,居然真的要立即迎她过门?
黎婉忽然觉得她真是好大的本事,居然真的把温寂言讹到手不说,还仅仅只用了一日。
……
京都消息畅通。
太子太傅温寂言要迎娶光禄寺少卿庶女为正妻的音讯一夜之间飞遍京都。
圣上亲自赐婚。
京都贵女们伤心一夜,眼泪还未哭干呢,翌日就受到了更刺激的打击,听闻温寂言带着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地前往黎府迎黎婉过门。
赐婚圣旨才下,竟然就来迎亲!
不光是京都的姑娘们惊讶又心碎,其他百姓与官员也都对黎婉好奇不已。
区区一个五品官员的庶女,是如何高攀得上温氏的?
况且人们从未见过黎蒙将女儿带在身边,就算是见过的人,也只能得见半副面纱,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貌。
听说这门姻缘还是温寂言亲自去求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纳闷得心痒痒。
百姓们为了看热闹,傍晚时分纷纷涌上街头,乌乌泱泱地挤满黎府前往太傅府的街道上。
人数最多的莫过于黎府门口,几乎围满了看热闹和好奇心旺盛的百姓。
“这黎家庶女,有何过人之处?”人群中传来疑问。
“谁知道呢,不都说太傅大人不急于婚事,前日宫宴圣上想为他赐婚都婉拒了。”
“这可真是奇了。”
“不尊三书六礼直接迎娶,咱们太傅大人这行径肖似土匪啊。”
“你懂屁啊,这可是圣上赐婚。”
“咱们快些,保不准还能瞅一眼新娘子呢。”
“快瞧,温府的花车来了——!”
这嗓子一嚎,众人目光皆被吸引。
黎婉别别扭扭穿着繁复的喜服行至府门,恰好听见这声叫嚷。
“小姐,咱们不能这么早到门前,快跟我回去。”桃喜急得擦汗。
“哎呀,难得成一回亲,守那么多规矩多没意思。”
桃喜瞪大眼睛:“我的小姐诶,想看热闹可以到别人成亲之时随便看,这可是你自己出嫁,怎么能如此任性呢。”
“安心吧桃喜,我这婚事从头到尾都不合规矩,何必在乎这么多。”
岂止是不合规矩,她这桩婚事是算计来的。索性活不过三载,瞎胡闹又如何?
毕竟,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她前世循规蹈矩十几年,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既然如此,还不如摆脱束缚,怎么自在怎么来。
温寂言日后得知真相若是怨她,看她病得那么可怜,估计也就不会跟她计较了。
就算计较,又能计较几时?
到那儿时候估计她都享受得差不多了。
黎婉举着锦绣团扇来到门前,悄悄朝外瞥。
昨夜下了半宿雨,天色萧瑟,凛冽寒风不留情面地往人身上扑,府门通风,恰好令冬风钻了空子,猛烈地扑面而来。
黎婉没有防备,热闹还没看成,反倒猝不及防被吹得一个踉跄。
偏偏这时桃喜又急切地从后面撞上来,黎婉一不留神扭到脆弱的脚踝,疼痛乍然传来,身子不受控制跌坐在地——
团扇啪嗒掉在地上。
随后她听见人群中的惊诧声。
此刻她早已没心思再看热闹,心里难受得不行。
好疼……
黎婉觉得真是倒霉透顶。
她本就不耐痛,这么一崴脚,疼得眼睛都酸了。
就不该乱跑的。
黎婉耷拉着脑袋,细眉蹙起,抿紧涂着薄薄一层口脂的嘴唇,悔意逐渐涌上心头。
“大好的日子,夫人这是要哭给我看?”
头顶忽然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清雅舒和,还藏着几分打趣。
她倏地抬起双眸,入目先是瞧见大红色锦袍衣角,再往上一路看过去,是温寂言清俊卓然的脸庞,此人不知何时过来的,正半俯身含笑望着她。
这人总是在她出丑的时候冒出来。
她努力憋回眼泪,发誓绝不能这么快对着温寂言哭第三回 。
温寂言忽然半蹲下身子,二人距离一刹那拉近,清淡的荷香再次袭来。
他低声问:“不愿意起身,是要我抱夫人上轿?”
第5章 成亲
黎婉懵了一瞬,被温寂言误以为是默认之意。
男人轻手将她打横抱起,翩然喜服裙摆飘荡风中,随着步履绽放出金线纹理的光彩夺目。
她长这么大头一遭被人这样抱,脚才离地就紧紧搂住温寂言的脖颈不敢撒手,脚踝的疼痛被抛之脑后,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花轿远不远,要抱多久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温寂言素日里一个端正有礼的人,怎么也陪她在成亲之日瞎胡闹呢……
方才见到黎婉庐山真面目的百姓们还未从黎家庶女竟生得一副好皮囊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又被温太傅这大胆的行为吓得不轻。
黎婉悄悄在温暖的怀抱中偷看,望见府门口的人们一半露出惊艳的目光,另一半人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几乎每个人都大张着嘴巴。
先前的喧闹一扫而空。
她小声嘀咕:“好多人在看你。”
温寂言把她拢紧几分:“是在看你。”
“为何看我?”
温寂言但笑不语。
黎婉眨眨眼睛没再多问。
等到上了轿子,温寂言将早已备好的暖手炉递给她,嘱咐道:“坐稳点,可不许再从我的花轿摔出去。”
“摔出去又如何?”她不禁想起初见之时就摔倒在马蹄下,今日又被狂风刮倒在地。
偏偏都被眼前的男人逮个正着。
他一本正经说:“那明日京都就会流言纷纷,说我温寂言仗势强娶黎家女,佳人不堪受辱,竟当街弃轿落跑。”
她鼓起腮帮子,羞恼嗔人:“是不是还要加一句,黎家女不慎受伤,被太傅亲自抱回轿辇。”
温寂言摇头直笑,替她拉好帷幕后,转身便走。
黎婉先是动了动自己的脚,旋即抱紧怀里精致玲珑的手炉,暖烘烘的温度从手心蔓延,在这萧瑟冬日显得格外心安。
她暗自琢磨,温寂言这般心细体贴之人,日后应当会好好待她的。
就是嘴巴有点坏,居然还取笑她。
哼,最好温寂言这辈子都别摔倒,不然等被她逮到,定然要狠狠嘲笑回来。
“啊呼——”她眯眼打了个哈欠。
折腾一整天,甚是疲累。花轿摇摇晃晃催人眠,她浅浅打起盹儿。
迷迷糊糊之中,她在轿内听见外面人群中的议论声。
“哎呦喂,你们瞧见没,黎小姐简直是我见过京都最好看的女子,难怪温太傅也要求娶。”
“你才见过几个女子,就说这种话。”
“旁的暂且不提,就冲温太傅当街抱新娘这一幕,这趟就没白跑啊!”
“人家大人物成亲就是非同一般,极尽豪奢不说,还得炫耀一番有多恩爱。”
“当朝太傅娶个小小庶女回家,莫不是被迷了心智?”
“呦,这谁呀,酸得味儿都蹿街上十里地啊。”
有羡慕的说辞,自然也有诋毁的,黎婉全然不在意,反正她要的已经到手,外人怎么看都与她无关。
她只盼着这三年顺心如意,若是能多活两年就更好不过了。
……
吹打忙碌一天,才到重头戏。
温府上上下下挂满红绸,风来吹拂,红灿灿的绸带舒卷飘扬,因是黄昏近夜,一路树梢檐角皆悬着灯笼,婢女们亦排排站立手提灯笼,一盏接着一盏,明晃晃的,映照一双新人。
两侧站满宾客,皆是朝堂百官前来庆贺,热闹得不像话。
黎婉偷偷瞧了眼,连宫宴当日骂仗的御史大人和大理寺的那位高官也在,他们和和气气站在一起,脸上喜气洋洋。
想起他们当日就差打起来的威武风采,她弯起唇角,差点笑出声。
“这般欢喜?”
她耳畔出现温寂言清冽如水的嗓音。
黎婉握紧团扇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磕磕绊绊解释说:“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些好笑的人和事情……”
温寂言嗯了一声,听不出意味,停顿片刻强调道:“今日你我成亲,不许想其他无关紧要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只准想我。
黎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道:“嗯嗯嗯,想你。”
身旁的男人笑得有点儿无奈:“慌什么,我又不会欺负你。”
黎婉正要感动,就听见男人不紧不慢又添上半句:“不过也说不准。”
嗯?什么说不准,是要欺负她的意思嘛……?
“天地为鉴,日月之盟,一拜天地——”嘹亮声音入耳。
思绪回转,她定下心神。
宗祠大堂敬拜天地神明、列祖列宗,由于边疆战事吃紧,温驰大将军未曾赶回京都,再加上温寂言年幼丧母,二人只得对着高堂灵位一拜。
“琴瑟之好,夫妻交拜——”
三叩九拜,结发之礼。
黎婉心中默背大婚的各种繁琐仪式,每走完一步,便松一口气。
直至听见新人入洞房,腿酸手软的她激动得险些没站稳。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牢牢牵紧,温寂言护着人进新房,贴耳对她讲:“我还要招待宾客,晚点才能回。若是饿了记得桌上有糕点,想吃就吃,不过不许饮酒。”
“交杯酒要等我回来才能喝。”
“眼下天寒,若要开窗透风需披上厚衣物,切莫着凉。”
“乖乖等我。”
“懂了没有?”他说完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映着烛光,柔和且温暖。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里需要交待如此细致。”黎婉抬起眸子。
“好,那我走了。”
黎婉道:“早点——”
她刚想言早点回房,转念一想又觉得颇不矜持。
温寂言脚步顿住:“早点什么?”
“早点……走吧。”她补完这句。
等到声音彻底消失,黎婉全然脱力往床榻上一坐,整个人散架似的懒懒倚在床头,脚酸腿酸哪哪儿都酸,忍不住心中叹气,成亲可真是个累差事。
又是跨马鞍,又是跨火盆,本来脚就扭伤,不知道红了没有。
她得趁这工夫好好歇上一歇。
等到温寂言回房,还有旁的事儿要做呢……
回想起白日里嬷嬷对她讲的话,以及塞给她看的那本带图画的小册子,黎婉顿时脸烫不已。
嬷嬷说每对新婚夫妻都得做那种事。
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跟温寂言也要……
好羞人。
仿佛做梦一般,她居然真的把温寂言套到了手,虽手段不光明磊落,可她并不后悔。
温寂言就算不娶她,也会娶其他女子,早晚都要成亲的人,先便宜便宜她这个命不长的,不算过分吧……
上一世吃斋念佛戒贪戒色,这一世她要反过来,就要贪婪,就要美酒佳肴,就要世间最好的男人……
要不要先把头上的珠钗环饰卸掉呢?
待会儿会碍事吧。
黎婉独自羞臊着,往后仰躺,被几个圆溜溜的东西硌个正着,她哎呦半声,低头一瞧,原是褥上撒满了桂圆、花生、莲子等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
两指合拢拈起一枚红枣,艳艳光泽映红了她的脸颊。
她把喜床上面的小东西们拾掇拾掇捧起搁置别处,暗自琢磨着,她可不愿睡在如此硌人的干果上。
毕竟她可是躺在下面的那个。
磨破了皮可如何是好。
桌上龙凤花烛燃得正旺,忽明忽弱的火光陪伴着百无聊赖的黎婉,她踱步坐到桌前,手越过酒壶伸向五颜六色的糕点。
她先捏了一枚绿色糕点,本以为是绿豆馅儿,却未承想是青瓜的,吃了一口就作罢。
好想吃绿豆糕,明日一定要让桃喜去帮她买。
正想着这事儿,门外就传来桃喜的声音。
“小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
桃喜不知何时换了身极为喜庆的衣裳,兴冲冲跑过来:“小姐啊小姐,你瞒得我好苦啊。”
黎婉纳闷:“我瞒你何事?”
桃喜叉起腰:“你怎么从未提过温寂言温太傅就是那日救你的男人呀。”
哦,她总算是想起来,桃喜一直还未见过温寂言呢。
“我也才想起这事嘛……”她莫名心虚。
桃喜眨着单纯的眼睛,小声问:“诶小姐你说,太傅大人是不是那是英雄救美之时对小姐一见倾心了?”
“不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如此说来,你们还真是天定良缘啊,难怪才三日温大人就前来提亲,看来是蓄谋已久!”
这说法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可惜蓄谋已久的不是温寂言,而是她。
把温寂言敲晕讹人这事还是先不要讲给桃喜听比较好,省得这傻乎乎的小丫头一不小心说漏嘴。
她可不愿才进门就被拆穿。
“桃喜,明日你去给我买几盒绿豆糕,要陌柳街玉食记那家。”她另起话头。
“让你的好夫君陪你去买呗,就知道使唤我一个小丫鬟。”桃喜笑嘻嘻。
“我看你是欠打!”黎婉拧住她脸颊肉,“对了,你是进来做什么的?”
桃喜小心翼翼把怀里揣着的小册子掏出来,塞进她怀里,悄声道:“嬷嬷怕你记性不好,白日就匆匆瞥了一眼,万一记不住可以再看看,故而让我捎给你。”
黎婉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红着脸把桃喜撵出了房门。
哐哧一声房门紧闭。
她把小册子掖进枕头底下藏好,继续坐回桌前。
夜色渐深,窗外寂静一片。
闲来无事,她开始盯着酒壶上精致的花纹发呆,不知这酒烈不烈,两世加起来她都没尝过酒的味道呢。
“吱呀——”屋门声响起。
黎婉以为是桃喜去而复返,眼皮都没抬一下:“谁准你进来,出去。”
来人微怔,笑道:“洞房花烛夜,夫人要撵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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