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兄这个人打小失去母亲,温驰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也甚少回京,这些年身边没几个信任之人,而你是唯一一个能亲近他的女子。”
“所以他应当很怕失去你。”
黎婉心口发紧,难言的苦涩密密麻麻扩散开来。
温寂言害怕失去,倘若三年后她也不在人世,岂非让他再一次经历离别之痛?
“对了嫂子,之前温兄让我抽空给你诊脉,他说你从小身子就不大好,让我给你开副药调理调理。”柳扶风诚恳道。
闻言,黎婉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眼神躲闪道:“改日吧,我身子好多了不必急于一时,我去给子鹤拿点蜜饯。”语罢端着匆匆离开,把药罐子留给了柳扶风。
待少女走后,柳扶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态,只是搭个脉而已,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吓成这样?
不对劲儿,十分不对劲儿。
……
黎婉急色匆匆退出了药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不敢让柳扶风搭脉,对方的医术她看在眼里,倘若真让对方诊治,万一被他看出她不久于人世……
亲手酿造的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她想醒得晚一点,更怕温寂言早早知晓这一切。
驻足院外,一阵凉风吹拂,头顶稀稀落落的枝叶沙沙作响,枯败的叶片坠落脚畔,孤单零落随风而逝。
良久,她抬起脚,准备去后厨拿点蜜饯。
西厢房内,焦苦的药味儿盈满屋子。
温寂言嫌弃道:“柳大公子亲自来送熬焦的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这可不是我煎的药,是你的好媳妇儿亲手看着熬的。”
“她人呢?”
柳扶风抽抽嘴角:“一刻都离不得是吧?那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
“你没再撺掇她做傻事吧?”温寂言淡淡瞥他一眼。
“呦呦呦。”柳扶风笑得贼兮兮,“我可是在帮你,你敢说不喜欢?”
温寂言懒得搭理他,取过药碗一饮而尽。
“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奇怪,关于你媳妇儿的。”柳扶风突然压低声音凑近。
“何事?”温寂言敛眉。
柳扶风朝门外瞅了一眼,确认周遭无人才小心翼翼开口道:“我方才说要给她诊脉,她神色有些慌张,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诊脉?”温寂言眸光微凝。
提亲之时黎蒙曾说他这闺女素来体弱,身子常年不好,替她寻过不少医师也调理不好。他原本就打算等柳扶风回京都给黎婉开两副药的,怎么突然不让瞧了?
“是呀,这种事儿有啥好慌的,我如今可是京都第一神医,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诊错喜脉的傻小子了。”柳扶风给自己斟满茶水,慢悠悠品茶,“话说嫂子该不会是怕我也给她诊出喜脉吧?”
“不可能。”温寂言沉思良久,直白道,“我们还未圆房。”
“噗——”柳扶风险些把茶水喷温寂言一身。
“你说啥玩意儿?!”
“没圆房!!”
温寂言瞪他,低声道:“你小点动静,我还没聋。”
“你俩都成亲多久了居然还未圆房?这么如花似玉一个小美人在身边你居然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男人?”
温寂言揉了揉眉心:“此事说来话长,你把嘴封严实。”
“哦……”柳扶风恢复正经神色,“搞不懂你们这些成亲的人。”
“怪不得嫂子不让我诊脉,不会是怕我看出来吧?”
“搭个脉还能探出这个?”温寂言闻所未闻。
“普通大夫自然没门,不过我可是京都第一神医,定然没问题。”
柳扶风趁机添油加醋:“嫂子当时神色看起来格外不好,匆匆忙忙就跑了。”
“该不会是因为你迟迟不跟她那个,就伤心欲绝了吧?”
“你可真是作孽。”
温寂言心突然悬起来:“她真的……很不高兴?”
“那当然了!”柳扶风满脸慎重,“我最了解姑娘家,她定然是难受到了极点还故作风轻云淡。”
“唉……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
温寂言薄唇微抿,沉思半晌冷肃道:“你去给我开两副服下三天就能彻底痊愈的药。”
柳扶风:“……”
第52章 字迹
温寂言送走柳扶风后便打算出去转转, 顺便松松筋骨。他自小习武体质不算太弱,余毒已经散尽,只是毒素侵体导致阴阳平衡失调,估摸得大半个月才能恢复如初。
偏偏黎婉盯他盯得紧, 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出。
今日少女不在, 琢磨着出去看一眼,散散心总比闷在屋子里强。
他披上氅衣准备出门, 堪堪踏出半只脚就被玲珑娇小的少女挡住, 来人嘴角一耷拉,堵住道路说:“你想去哪儿?”
“柳公子说近七日内你不得见风,大夫的话你居然不听?”
温寂言从善如流把脚收回来, 解释道:“总在屋里未免乏味。”
谁知眼前的少女闻言眼底即刻浮上一层朦胧水雾,模样看着引人心疼。
“天天跟我待在一起你就乏味了呗。”
她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眉眼半垂, 脑袋埋下去留给他毛茸茸的发顶, 他没忍心上手揉了揉,妥协道:“听你的, 不出去。”
“这还差不多。”她登时换了副神情,把人推进屋里关紧门,再把人摁在长椅上, 得意洋洋满面春, “乖乖听话有糖吃。”
她从怀里掏出小盒子, 里面满满当当塞着蜜饯,笑吟吟地递给男人, 哄小孩儿般的语气道:“刚喝完药吧, 吃一点压压苦。”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喝药还得吃蜜饯。”温寂言忍俊不禁, 纵容地瞧着她。
“你不怕苦,我可怕。”黎婉的指尖有意摩挲过男人薄唇,目光直盯着不放,暗示意味浓厚,“又不单你一个人尝。”
这番撩拨落在温寂言眼里与挑衅无异,他不禁反思自己,莫非是他中毒后少了威慑力,才使少女如此嚣张,时不时就要来挑逗两下?
太傅大人倒也乐意顺着她,老老实实含住蜜饯,反正这一笔笔账在心中记得牢靠,以后再慢慢讨回来便是。
黎婉不知太傅大人心中所想,继续美滋滋“作威作福”,趁着他吃蜜饯的工夫,悄悄坐在了男人腿上。
少女骨骼轻盈,这点重量对于温寂言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他以为她又想像往常一样趴在怀里撒个娇,便由着她去,甚至还体贴地用胳膊圈住她。
手中蜜饯着实甜了些,既然是黎婉特意拿来的,哪怕不合口味太傅大人也会吃完。
他才咽下去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喉结被微凉的软唇碰了一下,低头是少女含笑的眼眸,弯弯如同月牙,可爱至极。
他咽一口,黎婉就凑上前亲一口,温寂言忍受着少女撩拨将手中蜜饯吃完,沉着嗓音问:“真当我没法子收拾你?”
“那你求我呀。”
黎婉才不怕,柳公子说了近日温寂言病未痊愈,不能费力气,所以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反正对方也拿她没办法。
温寂言一眼就能看透少女心中所想,往她腰上掐了一把:“但愿婉婉日后讨饶之时,也能这般硬气。”
几乎将话挑明。
黎婉顿时怂了一截,眨着眼睛问:“那个……会很疼吗?”
语罢便红了脸,软软窝进男人怀里。
她的嬷嬷曾经在新婚夜前叮嘱过她许多,什么女子初次都会有些疼,严重点的甚至第二日请安都会两腿发颤。
她的身子比寻常女子弱不少,若是其他姑娘都这样,那她岂不是次日都下不了榻?
需要注意的事儿她都已经记不清,只好问问温寂言,也不知这男人晓不晓得。
“这种事我怎么好回答夫人?”温寂言颇为无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鼻尖。
黎婉趁机抓住他的手腕,于他指骨落下蜻蜓点水一吻,说出的话却几乎灼烧温寂言的整颗心脏。
“子鹤,快点好起来吧。
“我想要你。”
……
转眼休养半月,在柳扶风的调理一下,温寂言的伤已彻底痊愈。
他先是去找宣嘉帝请安,皇帝看见他安然无恙心里踏实不少,并且念及他护驾有功,打算赏个恩典。
功名利禄于温寂言而言皆不重要,他请罪道:“陛下,臣不要恩典,只求陛下恕臣之罪。”
宣嘉帝纳闷:“爱卿何罪之有?”
“臣假传了一道圣上的口谕。”温寂言虽为请罪,面上神态却平静异常,似乎有十足的把握皇帝不会怪罪于他。
不得不原谅的宣嘉帝:“……”
“爱卿传了什么口谕?”
温寂言胆大包天:“日后陛下便知。”
说完话太傅大人就被宣嘉帝撵出了屋子。
随后他来到关押俪贵妃的地方,想嘱咐守卫严加看守,如今丞相狼子野心随时会再度反扑,在那之前势必会想方设法把俪贵妃从这里捞出去。
不能让这个把柄逃了。
刚至此地,正巧撞见淑妃娘娘。
淑妃笑着说:“婉儿可算舍得把温太傅放出来了?”
“娘娘莫要打趣微臣。”温寂言恭谨道。
“行行行,不打趣你,改日我去逗逗她。”
“那姑娘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啊。”
这番话着实亲切了些,黎婉常对他说淑妃娘娘贤惠体贴,待她如同长辈般亲近,起初温寂言以为她是夸大其词,却不料这位淑妃娘娘的确……蛮像位长辈。
可是淑妃看起来年纪尚轻,至少比他们陛下可年轻得多。
温寂言若有所思,淑妃倒是爽快得很:“你可是想问我为何如此自来熟?”
“娘娘莫怪,臣只是想不明白。”他垂眸施礼。
“你这孩子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听婉儿把你形容得‘十恶不赦’的,在外人面前却又冷然寡言。”
“你可知你的名字为何叫寂言?”
“臣父亲希望臣谨言慎言,少说话多做事,故而起此名。”
淑妃眼睛笑意盈盈:“非也,非也。”
“当年你出生之时啼哭不已,吵得你母亲整宿难眠,温大将军一生气,便给你起了寂言二字,希望你少打扰你母亲休息。”
“说来也是一桩趣事。”
淑妃说起这事儿时眼瞳微微上移,似乎陷入回忆,看样子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可是她怎会与他的父亲母亲见过面呢?
此言包含太多信息,如此一来,他可以确信淑妃身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甚至连年纪都可能是假的。温寂言往周围看了眼,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娘娘可曾是青鸟阁之人?”
青鸟阁三个字使淑妃脸上的笑意暗淡不少,她叹气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温寂言早就对此事有过猜测,那日刺杀中他看见淑妃武力不低之时便更坚定心中猜想。
青鸟阁的密探一般都是被父母卖掉的孩子,打小就会对他们进行培养训练,生长环境格外艰辛,不论男女个个武力超群,能做探子亦能做打手。
“我给你的那块令牌,你可用上了?”
温寂言想起那块藏在大红牡丹中的令牌,诚恳道:“多谢娘娘相助,臣不胜感激。”
“不光为你,也是为我。”
淑妃叹口气,又问:“李明扈不会不留后手,眼下我们被困墉州,你可有对策?”
温寂言淡淡点头:“娘娘请放心。”
淑妃抬头望天,远处天色昏沉,晚霞燃烧天幕。
她静静望了很久,眼神蕴藏无限留恋。
“如此便好。”
“本宫还要照顾圣上,先行一步。”片刻后,她提起裙摆准备离开,突然被身后的人喊住。
温寂言盯住她背影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臣想问,娘娘当初为何要进宫?”
她步伐一顿。
彩霞铺落满地,浅红霞光映照淑妃明亮脸庞,她的眉间笼罩淡淡的哀愁,随后缓缓翘起唇角,声音温柔:“就当我想亲眼看着你和……太子长大吧。”
说到太子二字之时,她喉头微微哽咽。
语落转身离去。
……
西厢房,红烛被点燃。
沉檀香被换成了辟寒香,暖气盈满屋子,淡淡的熏香味儿萦绕不绝。
往里瞧,红绸悬彩灯,鸳鸯屏风栩栩如生,后方帷帐红艳艳拖沓摇曳至地面,流苏穗子安静高挂,如同在等候一场风漪。
温寂言独坐桌案前,他今日换了身衣裳,没再穿压抑冷肃的玄黑,而是换了件秾艳张扬的红袍,玉冠束墨发,衬得人神采奕奕。
手指轻叩案,夜色悄然而至。
“咚咚咚——”
门扉被敲响,一位小仆从弯着腰进门,手里端着不少笔墨纸砚送来房里,温寂言询问是何物,那小仆人低眉道:“大人性命垂危那三日夫人不眠不休抄了整整三宿经书,方才去整理夫人用过的东西,便把这些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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