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上而下盯着她数秒,没看眼睛,她的眼睛会为自己狡辩,目光落向她的唇,有刚咬过的齿痕,看起来是挺疼的。
“我看看。”他上前一步。
还没等他凑近,宁好已经防卫性地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闻斯`无奈地退远,轻蔑一哂:“真小气,谁没有腿?”
他倒不小气,直接当她面大大咧咧把浴袍脱了,换睡衣,宽肩窄腰、八块腹肌一览无余。
欣赏美好□□的同时,宁好脑子里突然开了小差,这个身材,有没有可能是弯的?
那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换衣服动作下,看起来的确有点诱人,可能在于他并没有特地张扬,没有李承逸那种炫耀的感觉。
李承逸知道自己很帅,很小就知道,男人一旦洋洋得意就显得很幼稚。
小时候宁好也会欣赏他的幼稚,视为可爱,现在没那副滤镜了。
闻斯`趁她出神,早着装整齐戴上眼镜,从医药箱里找出云南白药,坐在被子外研究说明书:“该喷红的白的?”
“红的。”宁好在他惊诧看过来时弯起嘴角,“信我。”
闻斯`没说话,用怜爱的目光看她,不是对小动物那种恋爱,是兼有崇拜的恋爱――原来你跌打损伤也扛过一些。
男人象征性掀掀被子,上下摇晃瓶罐:“矜贵的玉腿,能一露真容吗?”
宁好自己掀开被子给他喷,指出疼痛位置。
他仔细观察,用手轻按:“好像有点肿?这里疼?”
“嘶。”表情已经说明问题。
闻斯`给她喷完药,神色转为遗憾,还叹口气,仿佛老中医发现病入膏肓。
宁好不自觉拧起眉:“怎么了?”
“这周末我本来想跟你约会。”
宁好:“…………”
疗伤时不要一惊一乍好不好?
宁好整理了情绪:“怎么约会?”
他微笑:“比如传统的,吃饭、看电影。”
宁好垂眼想了想,婚礼前那段尴尬乏味的相处期,大部分时间闻斯`只是接送她上班,顶多路上拐去商区陪她买一点生活用品拎回家,严格意义上情侣氛围的约会没有过。
她抬起眼,坦诚相告:“我不喜欢吃难吃的饭,不喜欢看无趣的电影,可以让我挑吗?我会提前征求你意见。”
“不用,你决定就好,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你决定不了也可以扔给我,我保证做出详细计划。”
宁好:“…………”
高下立判……
想马上给昭昭发微信交流便宜老公的玩咖表现。
实则闻斯`已经快笑场了,宁好很认真,对什么都认真,说是两人谈恋爱,架势却好像两人刚捡到一具外星人的遗体,正如临大敌准备抡起袖子搞研究。
忍不住问,“宁好,你不会真没谈过恋爱吧?”
“我谈过,”她用比发现外星人更严肃的态度警示,“不是李承逸。希望你不要对我产生什么单纯小白花的期待。”
他轻扯唇角,张弛有度:“我不喜欢单纯小白花,我只喜欢你。”
宁好喉头一紧,没接上话,
好像又输了一局。
.
宁好伤得不重,转日起床时还有点扯痛,到下午已没什么感觉。不过由于晚上一压到伤处就醒,整夜没有完整睡眠,白天精神萎靡困顿疲劳,还是取消了和陈小娴晚上在外滩吃饭的约定,合同的建议改为电话聊。
其实沟通内容很简单,宁好建议,签合同时就与施工单位约定,由施工单位负责清场费用:“王珠江一贯狡诈,进场前报价很低,进场后就不断发现新问题、强调现实困难,坐地起价。不太老实。”
陈小娴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以前闻宏业的人马也这尿性。三哥之前发了好大一顿火。”
宁好听出来,闻家昌的二哥闻宏业和六弟闻俊茂在公司是有些利益之争的。
陈小娴提到的“三哥”就是闻家昌,她虽然说闻家昌不满,但没说闻家昌把这支队伍清出去,意味着事态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闻家昌很会平衡内部关系,吃得太厉害的要敲打,但不会让兄弟一点吃不到。
既然事态并不严重,作为温俊茂的人,她又把不严重的事挑出来,那只能是因为闻俊茂与闻宏业有个人恩怨,平时看不惯。
闻家昌那辈七子一女,除了七弟闻俊丰还在乡下照顾老母亲,其余人都在云上做事。
他们家人名字都奇怪,闻家昌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叫闻兴业,一个叫闻宏业,看上去像押了个“业”字辈,但又放在第三个字,古怪。到了闻家昌,这疑似的辈分没了。闻家昌之后四个弟弟确实押了“俊”字辈,中规中矩放中间,到了八妹,又突变成闻谷雨。
实在不便记忆,还以为他家父母再婚重组过,其实没有。宁好花了好久才弄明白。
由名字可见,闻家在农村都没根基,算不上大家宗族,家里不排辈分,长居地也有过迁徙,想一出是一出,纯属靠生得多碰运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上一辈这七个葫芦娃,宁好在公司暂时谁都没接触,不想过早释放站队信号。
她和陈小娴目前的交往也只局限在工作沟通,没有太深入。
她说:“公司原有的队伍要动起来很难,王珠江新进,要给他做好规矩。江陵南地下情况复杂,碰上不靠谱的乙方,光是平场就容易变成无底洞。我的建议是,合同这部分改成一价全包,施工单位对不可抗力、地质条件负责。”
陈小娴:“那他肯定要狮子大开口。”
宁好:“让他开。超过200万你就把锅甩给孙国栋,必要时可以让承逸给孙施压,新项目经理不该展现一下实力吗?就拿这个当投名状吧。”
陈小娴心里一惊,按土地面积算,这块地本来的平场费用只要80万,她以为200已经算狮子大开口了:“有那么复杂吗?”
“北边比我这边更复杂点。”
陈小娴猜测宁好和做一级开发的金越建工有过沟通,知道点内部信息,她没多追问,在电话那头笑着答应,最后祝愿:“妹妹腿早点好,我们下次再约。”
陈小娴只凭经验看出宁好的表层意图,孙国栋为了开局站稳脚跟,一定会下大力去压住王珠江的利润,一口价就算让王珠江微亏,孙国栋也必须让他答应。
她以为这是个铺垫,想看后续宁好还有什么打法。
却不知第一回 合已经结束了。
挂断商讨工作的电话,宁好接着给餐厅去电取消订位,那家店位子很难订,退了怪可惜的,行动前先发微信给闻斯`:[今晚中山北路吃西餐的两人位,你有没有想约的朋友,可以去吃。]
是工作时间,闻斯`在单位,不过秒回。
闻斯`:[不喜欢接盘]
宁好怔一怔,玩什么双关。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理他了。
转念一想,退了可惜不如改期,不喜欢接盘偏让你接盘。
.
到了周末,约会还是照计划进行,地点就在那家餐厅。
闻斯`微信里收到餐厅名和时间地点,上一次对话的结尾还停留在“不喜欢接盘”,体会到一点较劲的意思。
两人下班后分别从两个区出发,到餐厅汇合,也没有谁等谁,都严格守时,几乎是前后脚抵达。
两人西餐位,临窗对江景,
闻斯`慢条斯理低头切着牛排,抬头微笑:“你好像很中意这家餐厅,有什么特别之处?”
宁好笑眼对他,切牛排时不需要看餐盘,且动作有点狠:“前菜看着乏味,主菜虽然难嚼但有创意,让人对甜点产生了期望。”
“来了很多次,次次有期望。还是你也没来过,带我试水?”
闻斯`问的是来没来过,她却偷换了概念,谈顾客评价:“来了才知道服务态度一般,总爱反客为主,不想付小费了。如果菜品合胃口,倒不在乎这个。”
“服务一般却必须按菜单要求支付15%服务费,算一次被骗经历。我不喜欢被骗,不会来了。”
宁好微笑着放下刀叉,端起酒杯呷一口:“不喜欢接盘,又不喜欢被骗,你的禁忌还真多。”
“那你的禁忌呢?”
“我不擅长总结,要走着瞧。”
气氛融洽,心照不宣,一顿饭刀光剑影,
但闻斯`觉得她安排得不错,很有挑战,只是没想到这还是前菜,挑战在后头。
电影是宁好提前在网上订的票,到影院她刷手机取票,他忙着买爆米花和饮料。这周末上映两个新片:一个烧脑悬疑引进片,一个合家欢喜剧片。闻斯`猜她的取向应该会是那个悬疑片,不过喜剧片也好,他都无所谓。
座位在最后一排靠走道,视野不算太好。
他坐下时好奇:“票很晚才买吗?”
“怕你不爱看,想中途离开。”宁好善解人意道。
“不会,我包容度很高。”掉以轻心。
灯光熄灭,熬过十分钟喧闹夸张的广告,终于在黑屏中静下来。
龙标之后,荧幕上出现两张青春少女脸,高中生校服,台词是几句没营养的废话,反映出中学生空空的脑袋。
镜头由近拉远,上摇,空镜中现出片名――写给天空的情书。
底下还有个副标题:[改编自许嘉文原著小说《暗恋失衡》]
这电影两周前的周末就上映了,亏她还能找到热门时间点排片的影院。
闻斯`深深吸气,把缓解如坐针毡的燥意压一压,微笑着转脸深深看她一眼:“又玩我?”
宁好装傻眨眨眼:“从何说起?”
第24章 尾灯
宁好摆在台面上的理由是:她就喜欢这种文艺的, 纯爱的。
闻斯`肯定不会买账,因为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一个电影有那么三四处让人脚趾抠地的尴尬场面还在忍受范围中,这电影尴尬场面长达三四十分钟, 她还得在闻斯`面前保持微笑。
剧情进展到一半, 男主替女二撑住了即将倒下砸到她的杂物箱, 他没有收回手,顺势将女二笼在身前, 形成一个俗称“壁咚”的姿势。
俗不可耐。
宁好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额……”。
闻斯`无声地笑了,手攒成拳在唇边挡一下,凑近她耳边小声说:“我可没干过这个。”
“那其他都干过?”宁好偏过头揶揄,“没见你辟谣其他的。”
“我要是高中就这么会谈恋爱……”他话没说完, 就被宁好抢白。
“这不叫‘会谈’, 你要是高中就这么油腻,早被女生挂吐槽墙了。”
“噢,”他受益匪浅地点头, “原来这些是反面教材。”
亏他刚才抱着学习心态聚精会神地看, 虽然有些地方他也觉得怪矫情,可他以为女生会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求知欲旺盛。
宁好很短时间里瞥他两眼, 难以确定他这提问有没有带着嘲讽,报复他总让人探不清虚实, 也与他信口开河:“你这样的。”
他牵起嘴角:“我是什么样的?”
“你觉得呢?”
“暖男?”他试探着问,“这里面男二的行为还算正常, 陪人聊聊天, 请人吃吃甜点,我也能做到。”
宁好笑了场, 虽然能做一样的事,但气氛完全不一样,
放在别人那儿温暖人心的举动,他如法炮制,还是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连环杀手在接触目标猎物,有种令人不安的气场,气场这东西说出来很玄。
他见她笑而不语,心中了然,无奈苦笑:“还觉得我冷淡?”
也不能说是冷淡,不过电影未结束,在黑暗中用气声交谈有些费劲,她不想过多纠缠,便点了头。
他笑起来,夸张地捂着胸口往座椅后面倒去。
意思是万箭穿心,很受伤。
她跟着笑一会儿,转头向前继续看电影。
这电影还有个奇怪之处,女生都太容易小鹿乱撞,有时是看一眼,有时是碰一下,脸红得很频繁。
循环触发脸红俗成了一种套路,以至于后半程,女主再脸红的时候,影院里总会浮起几声窃笑。
宁好却没跟着笑,虽然也没办法融入剧情,却好像看得很认真。
思绪早已抽离出来,在想此时此刻,两个人看着如此纯爱的电影,心里还有没有剩下一点真诚的悸动。
余光中,光线在他的侧脸上变幻,那张脸平静得像一张空白画布,
显得格外薄情。
够了。
她压低声问:“要不要出去?”
他转过脸笑眯眯地瞧她:“坐不住了?”
她不愿承认自己急躁得先打退堂鼓,虚晃一枪:“吃醋了。”
他笑她赌气的时候净说瞎话。
“纯属造谣,我不是这个风格。”他把座椅中间扶手一抬,往上收起,不由分说地揽着肩把人捞过来靠向自己怀中。
他的胸膛坚实而温热,的确让她瞬间升温,热流在血管里乱窜,鼻尖沁出一点汗。
她扬起脸,预备再说一句怼人的话。
他抚开她脸侧一缕额发,阴影盖过她,低头含住刚张开的唇瓣。
在冲击性的失重感中,她心下判断,这才是他的风格,攻城略地般。
.
宁好在洗手池前看了一会儿水流旋转。
再抬头,用湿纸巾擦拭溢到唇线外面的口红,口红是留色顽固型,意味着完全卸掉也很花力气。
使劲蹭过去,施力范围难以控制,最后不仅把溢出去的擦了,唇上的颜色也不剩多少,显得有点发白,缺乏血色。
他是不是,在明确目标外,还想占点便宜?
还是她无心情爱的样子,激发了男性的征服欲?
也许他的本性就是那种强势者,雁过拔毛。
她想着笑起来,对镜把口红补好,人看起来又有了几分斗志。
宁好从洗手间出来,
他下意识伸手想牵她,发现她今天穿了褶裥精致的长裙,山羊绒外套也不是通勤风,羊皮手套的长度快到手肘,像旧时代坐马车去剧院看戏的千金小姐,复古又高雅,只是虽然没露肤,却怀疑这并不保暖。
担心她着凉之余,他把手收回来,重新提好她的小包,觉出一点距离感。
安静地并肩走到商区室外,她问:“在想什么?这么严肃。”
他实话实说:“想你今天漂亮。”
她勾起唇:“不是在想着起诉作家诽谤?”
他笑一点:“那个也在考虑范围内。”
停顿片刻,他才继续感慨:“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跟我扯上关系的,我读书时很老实,总共只跟她说过两三次话,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不知道怎么能脑补出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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