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不同了,贾母正在给探春议亲,大概这半年里头就会出嫁,等探春出嫁之后,秋闱和来年的春闱也到时候了,倘若他命好,这一科能金榜题名,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带着赵姨娘分家立府了。
到那个时候,他乐意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谁也管不着!
……
“你倒真是狠得下心来,现在整个京城里头,就属你坑贾家坑得最狠了。”
皇宫之中,皇上看着在一旁喝茶的惜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丫头看起来,可不像那么不在意亲人的人哪!
惜春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茶,笑道:
“亲人也要分个远近亲疏,古人还说有‘期功强近之亲’呢,我倒是挺想照拂他们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自己要往火坑里跳,拦不住,那就算了。”
“陛下想想,就比如说今日那位前二太太的行为,若不是我来出首,等她当真做下好事来,那是合离就能解决的吗!”
“若是能给陛下帮得上忙倒也罢了,可惜这位二太太哪怕是撞倒了南墙,也只能坑了她自个儿,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把事情挑明了。”
“贾环虽然不是那等上得台面的人,但若是潜心科举,多少也是个正常人,有他在,荣国府一脉总还能留下一口气在,我把他保住,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皇上点点头,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纠结,自从甄家倒台之后,现如今京城里的勋爵人家大不如前了,他也不至于非要把人赶尽杀绝。
荣国府被省亲拖垮,现如今家底儿也不过是京中富户的水平,还得靠大房小夫妻俩放印子钱为生。
史家兄弟被他调离京城做官,远离了权力中心,看似是升官了,其实手里的实权不过四品,爵位已近摆设,两兄弟祖籍金陵,世居京城,骤然被他派到北边去,自然事事掣肘,也不足为虑。
薛家更是名存实亡,剩下一个困居深宫的薛宝钗,收拾她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现如今唯一需要费点心思的,也就是王家而已了。
王家跟京中各大家族也都有联络往来,在京中盘根错节,王子腾虽然是他得用的近臣,却也是在上皇的授意下提拔起来的。
不过,王子腾为人谨慎勤勉,这些年多有功劳,皇上也不忍心为了他一点子不争气的亲戚,就连累到整个王家。
事情现在,其实就是卡在这里了。
倘若不动王家,那么其他几大家族依附于王子腾,早晚能缓过一口气来,一击不成,往后再想出手可就难了。
现在的问题是,其他几大家族,皇上都处置得了,唯独王子腾这个老狐狸动不了。
惜春笑了一笑: “陛下也不用太急,有人比您急得厉害,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机会了。”
皇上一挑眉,这是有情况啊: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惜春笑道: “陛下大概还没听说,王氏合离之后,王子腾大人上了荣国府的门,竟想让薛姨妈给二老爷续弦呢。”
皇上沉默了,他有点震惊。
王子腾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啊。
惜春自顾自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似荣国府这等名声,王大人还不肯与他们撕掳开,那必然是别有所图。”
“该说不说,王大人这一招以进为退还是有点效果的,听说老太太当时都想把薛姨妈赶出去了,结果王大人来了这么一手之后,老太太嘴里的话就成了二老爷配不上做贵妃的继父,倒成了荣国府高攀不起薛姨妈了。”
“老太太又不会到处去宣扬王子腾想干这事儿,别人信不信还是一方面,荣国府现在可得罪不起王家,老太太但凡不顾忌王家,早就把薛姨妈赶出去了,现在薛宝钗指望不上这件事,他们比谁都清楚。”
皇上笑了两声,眸光中划过深意。
这三年里头,惜春说是跟荣国府不往来,听着这话,倒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瞧见荣国府里的一举一动似的,连贾母跟王子腾说了什么都知道。
据他估计,八成是用了什么符咒了。
他还想再问两句,但上皇来了,张口就是一顿训:
“惜春丫头怎么还在这儿,一点也不知道避嫌呢?外头都传说你快把皇宫的门坎儿踏平了,你还不收敛一点。”
惜春见状,立刻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请安,一面又笑道:
“承命侯府又没有别的出息,只知道讨皇上的欢心,小女可不就得多在您二位跟前晃悠晃悠,免得您二位把我们府里给忘了。”
第73章 新欢
上皇哼笑一声,心里倒也满意惜春的说辞。
外头不知道的,只当是惜春乖巧嘴甜,才能得他和皇帝的喜欢,但知情的心里都清楚,他们其实为着的,是惜春手里那些神仙玩意儿。
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譬如那救命仙药,真是进了鬼门关都能给拽回来。
当年派兵征讨茜香国时,他就见识过这药的厉害了,那时军中主帅身中数支毒箭,将养了半个月非但没见好,人都已经断了气儿了,恰好皇上的仙药送到边关,一剂药下去,别说是保命,连伤都当场治好了,原本只能躺着等死的主帅第二日就继续领兵进军,吓得茜香国还当是神仙相助,后期没怎么打就投降了。
回京之时,主帅对皇上是感恩戴德,殊不知皇上自己心里也是捏了一把冷汗,他都不知道这药有这种功效!
早知道当初不那么浪费好了,居然为了演戏骗上皇用了一支,造孽啊造孽。
上皇在旁边捡了个地方坐下,又伸手指了指下首的位置,示意惜春也坐下:
“今年的仙药,能准时送来不?”
惜春点点头: “小女扶乩问过了,仙人说能,不早不晚,一定准时。”
上皇点点头,他跟皇上在这方面的心思是一样的,命这东西谁也不嫌长。
“仙人也一直没提起,那个邪神究竟是什么来历?”
惜春又摇摇头,这也是她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整整三年,对方居然沉得住气,没有采取任何举动,也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比起这个,任务系统三年没给她发任务这件事,也让她颇为奇怪。
但是惜春也曾经进行过系统自查,得到的答复是系统没有任何问题,她也只能忍着。
可能是三年前赚积分赚得太狠了,系统在这儿找平衡呢。
……
傅秋芳进门之后,贾母相看过,觉得也很满意,虽然家世不比王夫人,但对于此时的贾政来说,也就称得上是良配了。
况且傅秋芳跟王夫人比也有不同之处,最起码她年纪轻,相貌出挑,又识文断字的,反倒比王夫人更适合贾政的心意。
贾政年少时与王夫人结为夫妻,王夫人当年虽然也称得上一句美人胚子,无奈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贾政和她根本谈不到一起去。
要说光是不识字也就罢了,教妻子习字也是闺房之乐,无奈王夫人不仅不识字,她还犟,一门心思认准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抵死不肯跟贾政学认字,把贾政怄得够呛。
若非他据理力争,兼贾家家风如此,王夫人还想将这个原则贯彻到底,连元春都不叫识字的。
虽然在贾政的要求下,元春还是念了书的,但选儿媳妇的时候,他实在拗不过王夫人,只能依着她的心思,选了只懂些女四书的李纨。
贾政自己便深受与妻子没有共同语言之苦,却又拦不住妻子将儿子也推入这个深渊,果不其然,婚后贾珠宁可日日在书房苦读,也不愿意跟李纨相处,生生把自己读入了魔,大病一场,结了性命。
而今看看贾家的模样,再看看王夫人的下场,贾政深深觉得,还不如当初不娶王氏女,又或者,他当初若是能再强势一些便好了。
事到如今,说这个也晚了,虽然荣国府在京里的名声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但贾政倒是闹了个老来俏,反而比从前过得顺心多了。
只是苦了贾宝玉,从王夫人合离到傅秋芳进门,统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贾宝玉心里的滋味就甭提了。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与母亲合离,母亲离去之后还不到一个月,父亲就与新人恩恩爱爱,这件事给了贾宝玉很大的刺激,原本他觉得夫妻之间原本就是如此,妻子去世之后,丈夫再娶乃是天经地义,只要不把旧人忘到脑后去就是了,但贾政的行为,和他心底里一个合格丈夫该做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不就恰恰是“新人进了房,旧人丢过墙”吗?
贾宝玉也曾劝过贾政,好歹去水月庵里瞧瞧王夫人,但贾政别说亲自去了,就连送个消息过去都不愿意。
这件事过后,贾宝玉比从前沉默了许多,贾母虽然看在眼里,无奈这件事她实在帮不上忙,也只得罢了。
眼看着就是二月底,林如海马上就要离京了,京城里也没有传出林家跟谁家议亲的消息,贾母见状,心里不由得又活跃了起来,她倒也没敢奢望,觉得贾宝玉能跟林黛玉定亲,只是不免又把心思放在了别人的身上。
这日午膳之后,贾母特地把贾政叫了过来,絮絮地说着话:
“可惜两个玉儿没缘分,明明是天定的姻缘,偏偏被人给阻了,我到现在仍是想不明白,四丫头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呢?”
贾母唉声叹气片刻之后,心思渐渐回转到现在,又看向了贾政:
“你妹夫眼瞧着就离京了,说什么咱们也得赶在他走之前请他一顿才好,想来你妹夫也不是那等无情的人,咱们两家到底也是实在亲眷,难道还真的就撕破脸不成吗?”
贾政心里也是这般想,虽然林如海这次入京述职,似乎没有什么大动静,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引人注意。
扬州盐政又不是什么世袭罔替的官职,难道还让林如海一坐就是一辈子不成吗?
这一次他回京述职,多少人盯着他看,等着瞧他到底是升是迁,是平是调,谁知道林如海居然好像只是在京里头转了一圈,回来跟皇上叙叙旧一样,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
若是外行人,八成要觉得林如海这两年干的也不过如此,但真正对官场有研究的人,心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在他还没跟王氏合离之前,也曾几次见过王子腾,那时王子腾就时不时跟他提起,林如海怕是要升了。
盐铁历来为国之重政,林如海能在扬州盐政这个位置上坐满十年,足可以见皇上对他的信任和器重,这次回京述职,其实就是升迁的前兆了,至于为什么让他先离京再升迁,王子腾没有明说,贾政倒也没有细问。
但,贾政不问,不代表他心里就不猜了。
据贾政想来,皇上让林如海先行离京,自然为的是保护他了,如果林如海还在京城的时候,皇上就下旨给他升官,那必然会有许多人参他在京时的言行,试图把他拉下来,而等林如海离京之后再行升官,那些人就是想参也参不了,人都走了,你还让人家回来受你的弹劾不成吗?
不管对不对,贾政反正是这么想的了。
因为心里清楚林如海这次进京的分量,贾政自然是想跟他走得再近一些,再怎么说,他跟林如海也是实打实的亲戚,妻兄这层关系,林如海是赖不掉的。
虽然他现在也已经看开,并不觉得自己能在仕途上有多大的建树,但朝中有人好做官又不是一句虚言,一个王子腾已经让朝廷受用不尽了,若是再有一个地位仿佛的林如海,那不得把荣国府美死啊?
也正因如此,贾政其实是很乐意跟林如海交结的,前提是林如海还愿意跟他来往。
贾母的提议,贾政是一万个愿意,但等贾母把后话说完,贾政笑不出来了。
“母亲,当初咱们给宝玉提亲,林妹夫尚且不肯点头,何况如今是琊哥儿呢!”
贾政觉得自己的眉毛都要愁得秃了:
“哪怕林妹夫没有升迁,也是正经的扬州盐政,一方大吏,琊哥儿却不过是咱们贾家旁支的孩子,小门小户的,怎么好高攀人家,还请母亲三思啊!”
贾母皱着眉头,瞪了贾政一眼: “你懂什么,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会将琊哥儿养在身边,自然是因为他有宝玉没有的福气,你把我的信给林姑爷看,他自然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说完,贾母让鸳鸯取出自己预先写好的信,给贾政送过去:
“你一定要把这封信给林姑爷送过去,记住,挑一个周围没人的时候,而且一定要让林姑爷看完之后,就把信烧掉。”
说完,贾母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这是我写给林姑爷的信,你可不许偷看!”
贾政心里头一千个为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揣着这封信满心发愁地去给林如海下帖子去了。
接到请帖的林如海倒是真没打算拒绝,一方面是王夫人干的事情传开之后,林如海有些可怜自己这个妻兄,把从前的忌惮之心也略减了一二分,眼看着自己要离京了,不想在人前打贾政的脸,另一方面是贾政的请帖上只写了想要请林如海吃饭,也没写别的,林如海自然也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于是,到了请帖上的日子,林如海欣然赴约,席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就是林如海总有一点想不通,这一顿饭吃得也算正常,双方从头到尾都没起什么冲突,说的全都是场面话,也没闹什么撕破脸的事,算是周全了林家和荣国府两家人的面子,按说对荣国府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好事了。
可是为什么,贾政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好像便秘一样?
第74章 谋划
等宴会散了之后,贾政独个儿回房,傅秋芳已经预先备下了漱口的茶水与洗脸的毛巾,服侍贾政一一收拾过了,夫妻两个床上说话儿。
傅秋芳先开口: “看老爷今天同林妹夫谈得也还好,不见有什么冲突,莫非老太太说的那件事竟是成了?”
贾政揽着傅秋芳,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苦笑:
“这也是咱们私下里说话,有些话我实在是不吐不快了,老太太着实是有些老糊涂了,又固执又不听劝,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吃亏的,宝玉想求娶林姑娘都不成,还想让琊哥儿求娶?哪有那么容易!”
“实话说给你,老太太提的事儿,我根本就没敢说!”
“别说是林妹夫马上就要升官了,就哪怕是他不升官,难道我还敢当着他的面说,我家有个父母早亡的孤儿,家里头也没有什么家产,只是老太太看他长得像宝玉,心里头很喜欢,所以就养在了身边,现在想让他跟你家女儿结亲?”
“这样的话,我但凡敢说出去,结亲立马就要变成结仇了!”
贾政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在说与你,也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老太太若是问起,只说是林妹夫不同意就是了,让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总好过两头讨不自在。”
“老太太再生气,也管不到林妹夫的头上,林妹夫若是生起气来,只怕咱们全家都要不得安生了,孰重孰轻,你要明白!”
傅秋芳“嗯”一声,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现下连傅家都攀得上荣国府,还指望林家能看得上荣国府七拐八拐的孤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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