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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目数行，眼中填了怒意，眉头越来越紧。
药是弘昀搜出来的，当日他听见赵嬷嬷与李氏身边的丫鬟鬼祟行事，便将二人哄到园子里捉蝴蝶，打伤了赵嬷嬷后从她的袖子里搜出了药包……
福晋十分自责，句句请罪，言辞恳切，事情说得十分清楚，仿佛一切发生在眼前一般，戴先生也牵扯了进来，他亲眼看到弘昀从赵嬷嬷的衣袖中搜出了药包，所以那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还不知。
他拆开另一封书信，里面又是两个孩子写的书信，却没有李氏的笔迹。
阿媛书信中没有提到有关赵嬷嬷的任何事情，只说了最近再教弘昀识字，说他记得快也忘得快，而且喜玩乐，不好好读书。
弘昀那张书信中则只写了四个字，“阿玛救我。”
这是李氏让孩子写的吧。
她在向他求救，只是她却没有只言片语，这是在用孩子来传心声吗。
不得不说，她长了些脑子与手段。
九月二十七日，正是秋雨绵绵的时候。
阿媛坐在槭树下，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时不时轻咳一声，秋日来得早，她受了寒，眉间总是蹙着，显得不十分高兴。
“你就知道折腾我，咳咳咳，我不跑了，不跑了……”
弘昀拉她起来，道：“回去换身衣服。”
“真不跑了？”阿媛诧异地看着他，丫鬟赶忙用披风将她裹住。
“要适量，快回屋。你出汗了。”
阿媛去取下身上的衣服，弘昀赶忙道：“顾好你自己吧。”说着就拉着她回了屋里。
天边是一抹浅蓝色，昨日的昏沉散去，终于露出一丝喜意的清澈。
长乐怀里抱着婴儿，小家伙看到二人进来，乌黑的眼珠转动着满是好奇，似乎在辨认人，襁褓里的手一个劲儿挥动，发出婴语，一笑就露出粉色的牙床，一点也不怕地伸出手往地下杵。
吴嬷嬷笑个不停，“瞧瞧，小阿哥这是急着要走路呢，哦哦，阿哥还小，还不能走哦。”
长乐淡笑，摸了摸孩子的手，道：“他是个急性子。”
“这么小，能看出性格吗？”弘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长乐道：“怎么看不出来，阿媛小时候就乖巧，你小时候贪吃，这个脾气大，只要将他手脚绑起来，他就不乐意，到了天黑就要哭，一定要点着灯睡觉。”
阿媛伸手，笑道：“小久儿快长大，长大了咳咳……”
长乐抱着孩子微微躲了一下，阿媛脸上的神色尴尬了一点，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弘昀拉着她对长乐道：“我们先去洗个手，免得手上的病菌给孩子传染了。”
第40章 我告诉额娘
◎“告状精，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
拉着人出去后，弘昀道：“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手上，脸上，衣服上，呼出的气中都难免带有。
所谓‘过病气’就是因为这些东西，身体越弱越容易被病毒攻袭，年纪越小越是难以抵抗，你刚才打喷嚏就会将病气带出来，并不是长乐对你有什么不满的，明白吗。
不过不怪你，长乐担心我们，但是不该把孩子带了过来，这是她不该。”
“瞎说什么，哪里有将错处归到父母的，不孝，还有，说了这么多次，你还叫额娘的名讳，额娘纵着你，可是阿玛若是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弘昀不以为意道，这么叫亲切，他才觉得自己还与那个时空有关联。
弘昀推开西暖阁的门，牵着她进去，道:“还难过吗？”
“我才不会，我又不是你，小心眼。”
丫鬟们在后面听着，不由对视一眼，为二人的童言童语而笑。
进了屋，阿媛松开手，摘了身上的披风，给他去了小帽，将他抱起来，丫鬟赶忙道：“格格，奴婢来。”
弘昀无奈道：“我够的着。”
阿媛将他放下，深喘了口气，道：“你长胖了是不是。”
“是你身子变弱了。”弘昀指挥丫鬟将水盆放到地上，利落地用胰子洗了手。
阿媛去暖房里换了衣服，出来看到他躺在炕塌上，身后是一条迎枕，一只腿翘起放在膝盖上，小脚丫一晃一晃，分外悠哉，道：“你再这样，我告诉额娘。”
“告状精，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非要用规矩勒着我。”
杜鹃掩唇一笑，“阿哥不喜欢拘束，但格格也是为了阿哥好，若是瞧见……”
“又没有外人……”弘昀放下腿，翻了一页书瞧起来，阿媛洗了洗手，轻咳了几声，吃了一勺枇杷膏，坐到他身边儿，低头瞧了眼书封，鼓囊道：“怎么又看这书，我只认得字，连起来，我一点也瞧不懂。”
“你想学吗？”
阿媛摇了摇头，道：“读些诗书也就罢了，你为何能看懂？”
“因为我聪明。”弘昀放下书。
“真是不害臊。”阿媛又看向墙上的那幅图。
二人说话的功夫，外面有人端来了饭菜，弘昀将她视线看在眼里，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向长乐提出请求。
阿媛问道：“额娘那儿的饭菜送去了吗？”
杜鹃道：“送去了，格格放心用膳吧。”
两只素净的白瓷碗里是碧粳米的粥，上面点缀着一只虾，颜色透亮，桌上青瓷盘里都是她爱吃的，红枣糕，芙蓉饼，核桃酥，两盘手撕牛肉，一尾鲫鱼，并燕窝与青笋。
阿媛抬眸道：“吃的是不是都送到我们这儿来了，额娘那里……”
“格格放心吧，侧福晋那儿都有。”
弘昀道：“行了，吃吧，额娘不会亏待自己的。”
阿媛垂眸啜了一口燕窝，“这应该是给阿玛赏给额娘吃的，额娘身子还弱着呢。”
“你不用担心额娘，你身子能好起来就谢天谢地了。”弘昀仰头将一片牛肉丢进嘴里，猛点头，脆声道：“这个不错，你尝尝。”
说着给她撕了一片塞到她嘴边，阿媛看着他油喇喇的手，嫌弃道：“我自己来，何必自己动手，你看看，等会一定弄到衣服上。”说着放下燕窝盅，将他的袖子一个劲儿地往上捋。
“哎，疼疼疼，我皮肤娇嫩，你不怕伤到我。”
丫鬟道：“格格奴婢来吧。”
阿媛摆摆手，学着往日里他的语气道：“哪有那么娇气，就应该吃些苦头，娇滴滴的能做什么。”
翠儿掩唇笑，看了眼二阿哥，见他也笑弯了眼睛，道：“阿哥的脾气真好。”
“你可别被他骗了。”阿媛也笑，吃完燕窝，道：“我等会去看看嫡额娘和大阿哥，你同我去吗？”
“自然。”弘昀想到连续数日不解眉头的福晋，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光。
赵嬷嬷死了，在他和阿媛去骂了一次后忽然暴毙，此前送饭的人皆是福晋的人，这下她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的日子不好过，好好想想怎么同那位四爷交代。
第41章 胤禛回府
◎“阿哥还小，怕是认生了。”◎
胤禛回府的时候，是个大晴天。
福晋带着阖府的人在门口等待。
马蹄声从远处而来，日头高照，晃的人眼晕。
随着马儿前来，男人的样貌变得清晰。
他一身酱红的袍子，映在天蓝下，身影硬朗。
天空高远，只觉的他有几分威风，如今到了跟前，愈发瞧清他的面目。
他利落得从马上下来，姿势矫健，看着有几分干练，模样还算英俊，最醒目的莫过于那双眼睛，异常深邃，锐利无比，似乎能够直达人心，看人的时候带着审视与保留。周身皆是贵气，也有不可高攀的矜持与冰冷。
胤禛看到府中郎中长史立于福晋以及其余妻妾身后，众人皆翘首以盼。
他视线在几个月都没有消息的李氏身上一落，她比起生产那会儿瞧着清减了些，垂着头，看不到表情，身侧立着两个孩子，一边儿一个，还有一个在襁褓中。
大的那个亭亭玉立，与她立在一处像是双生花似的，另一个还小，抱着她的腿，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似乎满是好奇，乌黑的眼珠里透着几分机灵，奶嬷嬷手里抱着的孩子正在东张西望，只瞧得见一双眼睛乌溜溜得转。
大家脸上俱是喜气，合声迎接，“（妾身）奴才给贝勒爷请安！恭迎贝勒爷回府！”
府中一应属官甩袖行礼，福晋亦上前，款款一礼，“爷回来了，一路可顺利。”
“顺利。”胤禛顺手将她拉起来，摸了摸弘晖的头，弘晖恭敬道：“阿玛一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胤禛眼眸清淡地审视福晋一番，语气温和道：“清减了许多，府中不平静，这段日子叫你辛苦了。”
听者有心，众妻妾抬了抬头，看着她们的丈夫，眼中都带着几分热切，也忍不住看接下来的好戏，福晋端庄合度，道：“爷出门在外，妾身理应照料府里，不辛苦。”
胤禛淡淡一笑，看向李氏，她牵着孩子，一手摸着腿边孩子的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端静至极。
他走过去，阿媛立刻一礼，道：“阿玛，阿媛给阿玛请安。”
“给四爷请安。”长乐声音轻缈若无。
胤禛将阿媛拉起，见她眉目间有几分羸弱，还有轻咳，道：“着凉了？”
“谢阿玛关怀，一到秋日里就这样，不过已经好多了。”阿媛笑着仰望阿玛，眼中带着孺慕之情，“阿玛清瘦了。”
胤禛一笑，眼中多了几分柔和，“塞外的风光好，阿玛是结实了。”
阿媛一笑，“是，阿玛是最英武的。”
胤禛嗤的一笑，薄唇轻抿，看了眼那个一直望着他的小人儿，伸手过去，不想儿子见状立刻躲在了女人的腿后面，眼中的机警与抗拒毫不掩饰。
他收回手，一瞬间想到了李氏当初生完三阿哥时的样子，看着他满是机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眼中也是那样的警惕抗拒。
长乐浅浅一笑，低头看看躲闪的孩子，温柔道：“阿哥还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四爷了，怕是认生了。”
第42章 是夜里去的
◎“有人暗害？还是突发恶疾？”◎
胤禛眼神轻若无痕地从她面上擦过，一笑，将孩子拉出来，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不认识阿玛了？听说你这几个月没少惹事。”
他的声音沉浑深厚，带着明显的喜悦，可是弘昀对他的印象十分不好，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查的嫌恶，默默忍了。
胤禛侧头，只见奶嬷嬷怀里的婴儿望着他，黑亮的眼神瞅了眼前的他一番后，别过头去，抱着嬷嬷的脖子，嬷嬷赶忙道：“孩子还小，还有些怕生。”
“无妨，日后有的是认人的时候。”胤禛负手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伸手朝福晋而去。
福晋愣了一下，只觉得众人的目光此刻悉数落在了脸上，莫名觉得鼻头一酸，见四爷盯着她，眼神沉静，赶忙将手放到他手里。
她呼吸急促了几分，口头砰砰直跳，脸上一阵阵得烧。
众人围观一眼，互相示意，伊格格碰了碰苏格格，让她看李氏，苏格格瞧去，却见李氏牵着孩子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苏格格翻了个白眼，摸了摸旗头上的流朱，轻哼一声。
到了屋里，正式见完礼，胤禛坐在上首，面色沉肃，一点表情也看不出，只是严肃得紧：“都下去罢。”
“妾身告退。”众人哪里敢有意见，这个男人是她们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可也是她们所惧怕的。
胤禛微微抬眸，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退去，她虽恭顺，总觉得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的，从他到了这个屋里，那双眼睛就没有像往常一样落在他身上。
他不由蹙眉，对一边儿还未离开的弘晖道：“弘晖去读书。”
弘晖抿唇，看了眼额娘，忍不住道：“儿子久未见阿玛，想同阿玛说说话。”
胤禛抬眸看向他，弘晖眼神闪躲了一下，尚且稚嫩的眼神里已经泄露了他心里的秘密，胤禛一眼便能看穿，可还是觉得诧异，一向知道弘晖怕他，但今日似乎比以往要多了几分勇气。
“日后有的是时候说话。”胤禛放轻了声音。
弘晖似乎松了口气，看向额娘，见额娘只是叮嘱让他好好读书，便恭敬一礼，“阿玛一路辛劳，儿子便不打扰阿玛同额娘说话了，儿子告退。”
胤禛微微颔首，行止有度，进退得宜，他对儿子很满意。
待弘晖走后，福晋起身，说起府中发生的事，提到赵嬷嬷时，她眼中哀色一闪而逝，语气迟缓，带着几分犹豫，“……人关在了柴房里，妾身命人看管着，九月初的时候，送饭的丫鬟发现赵嬷嬷暴毙。”
胤禛抬眸，瞬间看过去的眼神变为锐利异常，如冰凌一般，带着几分锋锐，“死于何时？”
福晋被他陡然投来的怀疑与威严吓到，“是，是夜里去的。”
胤禛心中极快地翻过万千情绪，而最终归于平静，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眼中露出几分冷峻的光来，“有人暗害？还是突发恶疾？”
“郎中没查出来，报的是恶疾，尸体送到了庄子上，已经命人查了，验尸的人说没发现有中毒迹象。妾身将送饭的人一应全部审问过了，妾身愚钝，未发觉异常，已经关押起来了。”
第43章 戴先生留下
◎“福晋不许有人近前。”◎
胤禛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轻应了一声，“辛苦你了。”
“妾身有罪，身边的嬷嬷起了坏心思，差点害了弘昀，还请四爷责罚。”
“弘昀无事，福晋也无须再自责，我看几个孩子都好着呢，叫你费心了。”
福晋轻步移到桌边儿，将茶端起送过去，轻声道：“府中的孩子都是四爷与妾身的孩子，照顾阿哥个个是妾身的本分，妾身疏忽，实在愧疚难当。”
胤禛抬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说，道：“我走之后，李氏可安分？”
福晋一笑，流波微转，眼中多了几分无奈，道：“李妹妹的脾气爷还不知道，偶尔任性，说到底是为了孩子罢了，爷想必也看到了，李妹妹护阿媛得紧。”
胤禛触到她轻柔的眼神，只觉温柔不似平日，心里熨帖，嘴上的话先软了下来，“你是福晋，你也说了府中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你何必纵着她。”
福晋浅浅一笑，哪里是她纵着，爷瞧见了不也没说什么吗，“妾身心中有愧，出了赵嬷嬷这样的事，妾身不敢再叫孩子们在我身边，何况，这回弘晖弘昀病重也是李妹妹出手相助的，若非她，弘晖也……”
“不说这些了。”
福晋松了口气，收了话头，道：“爷一路舟车劳顿，妾身这便去命人准备。”
胤禛点头，听着福晋指挥有度，撑着额头阖眸，知道福晋轻声唤他，他这才懒懒起身，“晚饭叫阿媛一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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