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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手略顿，笑了笑，道：“那叫李妹妹带着弘昀一同来吧。”
胤禛摇了摇头，“就叫阿媛一个就够了，那么多人碍着我们。”
福晋心里不但没有觉得甜蜜，反而多了几分忐忑。
——
暮色渐至，夜色降下，月升到了树梢上，一点点爬上来。
书房内，镂花银烛台上的烛火跳跃了一下，地上几个人的身影也随着晃动一瞬。
他们听到头顶上忽然传来一物落在桌面的沉闷声，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椅子上的人敲击着桌面，看着纸上记录的一切，抿唇沉思，更显得黑沉不可测。
赵嬷嬷去的太及时，几乎将福晋摘了个干干净净，只认了对侧福晋不满，但她至死都不认药粉是她的，一口咬定是二阿哥诬陷她的。
赵嬷嬷想说的不是二阿哥，而是侧福晋，否则就凭弘昀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诬陷的了她。
百灵那里也没有提到赵嬷嬷给她药粉的事，只说她以前时常打听侧福晋的事儿，还让她挑唆大格格与二阿哥不睦。
所以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夫妻这么多年，他自认还是了解福晋的为人，她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弘昀如何能在戴先生眼皮子底下弄出一包药来，他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如何能如此精密布局，当日他身边可只有百灵一人。
泻药，太巧了，是李氏有意为之吗？两个孩子刚好，就查出来此药。
福晋也查了厨房的人，好几个都提到了赵嬷嬷曾让两个孩子吃沙瓤瓜，百灵说，赵嬷嬷不喜欢二阿哥，却还是撺掇让二阿哥去厨房拿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赵嬷嬷难逃嫌疑。
所以记了这么多东西，连个结论也没有。
“府中人不多，一件小小的案子都查不清，要你们又有什么用。既然不想在我这儿待，明日我便奏明汗阿玛，让你们另谋高就！”
“奴才该死，还请贝勒爷恕罪！我等岂敢有别的心思，还请贝勒爷恕罪！”长史将一张纸拿了出来，道：“这，这是看守赵嬷嬷的人送来的爰书。”
苏培盛接过递了过去。
胤禛飞快扫过，赵嬷嬷死前，一直是由福晋看管，一应送吃食的人也都是福晋的人，期间李氏不曾去过，反而是阿媛和弘昀去过，三人所说的话都记在了纸上，除了弘昀责骂之外，便是阿媛的阻拦。
弘昀叱骂赵嬷嬷欺侮阿媛，赵嬷嬷矢口否认，阿媛只说了一句，“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当夜，福晋前去，屏退众人，次日，赵嬷嬷暴毙，如此巧合，似是人为。
胤禛放下爰书，满眼怒火，赵嬷嬷苛待过阿媛，他冷冷道：“福晋与赵嬷嬷说了什么为何没有记录？”
长史垂眸，道：“福晋不许有人近前。”
胤禛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道：“苏培盛，叫大格格来。其余人都退下，此事明日再说，戴先生留下。”
戴铎轻声应下，屋中几人纷纷告退，待到屋中一空，胤禛道：“你亲眼看到二阿哥从赵嬷嬷袖中搜出了药包？”
戴先生迟疑了，“小人的确看到二阿哥打倒赵嬷嬷之后，去搜赵嬷嬷的袖子，之后便拿出了一个药包。”
打倒，嗯，弘昀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并非胆小之辈。
事已至此，几乎可以肯定，药多半与赵嬷嬷有关，联系厨房众人的证词，赵嬷嬷难逃罪责。
此人真是该死！只是，到底是赵嬷嬷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指使？
他心中起来戾气，“行了，下去罢。”
“是，小人告退。”
不过几息功夫，阿媛便来了。
进了屋，她先是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眼中有几分小心翼翼，屈膝一礼道：“女儿给阿玛请安，阿玛吉祥。”
胤禛招了招手，“来。”
阿媛提着口气走过去，“阿玛。”
胤禛桌面上铺着一张纸，拉过她，道：“阿玛离开这几个月，在李氏那儿待得可舒心？”
阿媛恭敬道：“额娘待我很好，弘昀和三弟也十分听话，但都不及大弟弟懂事，大弟弟病好后叫我去照顾弘昀，弘昀身子好后，女儿应该多陪着嫡额娘为嫡额娘分忧的，女儿做的不好，还请阿玛责罚。”说着就要跪下。
胤禛将她拉起来，回答的滴水不漏，有福晋的端庄温柔，没有李氏的那份小家子气，眼中不免染上几分笑，“弘晖懂事，但在阿玛心里，都不及你懂事，你嫡额娘那里要管府中诸事，李氏那里又刚生完你三弟，弘昀调皮，你去管管是应当的。”
第44章 是弘昀的错
◎“你要为了一个奴才抛开自己的亲兄弟？”◎
阿媛心头的紧张略松，笑了笑，但面上的打量还是没减，“阿玛不责怪就好。”
“阿玛不会责怪，你年纪还小，已经做得很好了，弘昀识字了？”
“是!”说到这儿阿媛激动起来，有了迫不及待展示骄傲的孩子气，“弘昀他会写好多字呢，教一两遍就能记住，只是他不懒惰不肯好好学，他喜欢算数。”
“喜欢算数？”
阿媛猛点头，“整日抱着额娘给的几本书不撒手，也不管看懂看不懂就喜欢看，他还喜欢武艺，就喜欢拿着一根棍子挥来挥去。”
“哦，是吗？”胤禛笑道，“我瞧着他是个胆小的，见了我像是老鼠见到猫，还躲在你额娘身后。”
阿媛抿唇，“他年纪还小，不记事，但是他很聪明，只要再见几次阿玛，就一定能将阿玛记住，弘昀他虽然莽撞，但是人很好。”
胤禛赞道，“你的性子好，没人不喜欢你，但弘昀调皮，只怕不听你的，要给你添麻烦。”
阿媛立刻摇头，生怕阿玛就此不喜欢弘昀了，赶忙道：“弘昀听额娘的话，他也很护着我。”
“护着你？他那么小……”
“他就是护着我。”阿媛道：“阿玛，弘昀真的很好，咳咳咳?——”
胤禛给她拍拍后背，“急什么，阿玛的儿子自然都是好的。”
“嗯，嗯，咳咳咳。”阿媛捂着嘴，别开头，后退几步，道：“免得给阿玛过了病气。”
胤禛觉得女儿真是熨帖，心下一软，道：“阿媛，我叫你来，是想问你，赵嬷嬷以前待你不好是吗？”
阿媛乌黑的眸子一缩，立刻带了几分惶恐，道：“赵嬷嬷待我好的，很关怀，很周到。”
“那为何弘昀要叱骂她？为何？”胤禛神情严肃了几分。
阿媛慌了一下，“弘昀他不懂事，是弘昀的错。”
“奴大欺主，你要为了一个奴才抛开自己的亲兄弟？刚才不是还说弘昀护着你吗？”
阿媛眼中漫上湿意，“赵嬷嬷没有待我不好，一应用度都没有缺，女儿没觉得不好。”
胤禛沉默，一应用度没有缺，也只是吃的喝的没有缺而已，怪赵嬷嬷就是怪福晋，她不敢，也不能，所以就算赵嬷嬷做了什么，她也不可能说。
他眼神复杂一瞬，摸了摸她的头，道：“赵嬷嬷要害弘昀，你还要向着她？”
阿媛轻咳了几声，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脚下，仰头满是诚挚，道：“女儿不是向着赵嬷嬷，而是相信阿玛一定能将事情查清楚。女儿是额娘的女儿，是弘昀的姐姐，也是嫡额娘的女儿，弘晖的姐姐，额娘是我的生身母亲，嫡额娘亦对女儿有教养之恩，女儿不能不孝。”
胤禛默然看着地上的女儿，眼中闪过心酸与不忍，可怜她小小年纪要夹在大人中间周旋，将她拉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道：“我的阿媛聪慧，你那些弟弟也莫能与你相比。”
阿媛连忙点头，“大弟弟聪慧，阿媛笨。”
第45章 能回西院吗
◎“那你可想留在李氏身边？”◎
“阿媛要是笨，这世上就没有心思灵巧的人了，不必妄自菲薄。”胤禛浅笑，将她拉到身边，温声道：“你这几个月一直与你额娘还有弘昀在一处，可知道弘昀为何对打赵嬷嬷？我都听下人说了，他捉弄了她许久。”
阿媛为弘昀辩解道：“弘昀说赵嬷嬷坏，说我的坏话，叫百灵在我面前挑唆……”
她不小心露出气愤，脸上一烧，有些局促，胤禛冷冷道：“赵嬷嬷身上搜出药包，死不足惜！”
阿媛见他愤怒异常，对赵嬷嬷毫无包庇之意，放下心来，小声道：“我问过弘昀是如何知道赵嬷嬷身上有药的，他说赵嬷嬷一直捏着袖子，行动间扭扭捏捏的，像是偷了什么东西，他就趁机掏了出来。”
“这是你问的，还是你额娘问的？”胤禛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
阿媛黑亮的眸子望着他，道：“女儿问的，而且……是单独问的。”
胤禛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一笑，“我知道了，阿媛聪慧。”
阿媛垂头摇了摇，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额娘在她来时说过，不许她太过夸耀弘昀的聪慧，叮嘱她，若是她想留在她们身边，阿玛怎么问就怎么答，不要说谎就成，所以阿玛今日将她留在这儿就是为了问她赵嬷嬷的事儿吗？
“那你可想留在李氏身边？”
阿媛沉默一瞬，道：“全听阿玛的。”
胤禛唇间吐出一丝浅浅的叹息，“那就是想同李氏在一处，是吗？”
阿媛犹豫不已，想了想，抬眸道：“弘昀说以后他会管我。”
胤禛忽然笑起来，大笑起来，“弘昀管你，他凭什么管你，你还要他管，他奶都没断呢，他是当我这个阿玛不在吗？”
阿媛脸上一烧，想说的意思是弘昀很好。
胤禛道：“行了，我知道，只是李氏性情不定……”
阿媛动了动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没有吭气。
不知为何觉得阿玛的称呼有些刺心，这样的称呼从来没有出现在福晋那里，是因为福晋是嫡妻的缘故吗？
可是明明，人人都说阿玛宠爱额娘，这是宠爱吗？
她忍不住想起弘昀，他说长乐是额娘的闺名，不是李氏。
“额娘生孩子伤身子，所以常常性情起伏，是身子虚弱的缘故。”阿媛忍不住辩解一句，她一时也忘了额娘以前对她的不好。
胤禛端详一眼她的眉眼，见她眼神中虽然依旧小心翼翼，但是却多了几分舒展和勇气，一笑，“固然是，但也不见其余人如此，是她性情骄纵，你此时留在了她身边，若是日后吃了苦头，就来告诉阿玛。”
阿媛咧嘴一笑，面上多了几分依赖之色，“不会的，额娘和弟弟对女儿都很好。”
胤禛摸了摸她的头，“夜深了，回去吧。”
“那，那我能回西院吗？”
“自然。”
“谢阿玛！”阿媛一礼，起身道：“我日后会多去给嫡额娘请安的，也会带着弘晖弟弟玩儿。”
胤禛温和道：“好。”
“阿玛早些歇着，不要太劳累了。”阿媛恭敬一礼，退去。
屋中一空，那点又女儿带来的舒心很快散了，眼眸里多了几分冷酷。
第46章 吃点东西吧
◎“不如儿子给阿玛背一段？”◎
翌日，胤禛上完朝回来，召集府中一应人，就坐在院子里审问。
府中骤然变得整肃起来，一应仆僮太监都变得小心翼翼的，行动举止间不敢有丝毫的懒散。
福晋盯着窗外，心神不宁，手里的衣物也绣地歪歪扭扭，不时问一句屋外，什么时辰了，爷回来了吗？
时辰一晃过去，到了日中，过了日暮，到了夜晚，弘晖明显感觉出府中的严谨和众人的沉默，这样的气息是以往阿玛在的日子中常有的，他看着额娘在一边儿走动，眉心忍不住拢上一层阴翳。
直到夜色悉数落下，弘晖走到她身侧劝慰道：“额娘，吃点东西吧。”
福晋轻应了一声，忽然将视线落在他面上，道：“弘晖，你说，你阿玛他……”
正要说下去，她忽然顿住，珠帘一晃，伴随着屋外丫鬟的声音，男人高大的身影中夜色里走来。
“爷……”福晋面上依旧是温柔若和风一般得体的笑，迎上去，道：“爷今日怎么忙到这么晚。”
“怎么还没吃，弘晖站着做什么，怎么不劝你额娘吃饭。”
弘晖赶忙道：“额娘想等阿玛一同吃，阿玛回来，儿子和额娘都高兴得不得了。”
胤禛淡笑了一下，看了眼福晋，“饭菜都凉了，让人热一下。”
“是。”丫鬟们立刻鱼贯而入，将饭菜带去了厨房。
屋中陡然僵住了似的，男人显得沉默异常，女人虽是笑着，但却不住往他面上打量，弘晖看着二人，忍不住道：“阿玛，儿子今儿跟着夫子学了《论语》，阿玛可要考较一二？”
胤禛抬眸看去。
弘晖对父亲眼中的幽深有些惧意，眼神略有闪躲，福晋温柔笑道：“正是呢，弘晖这几个月比往日里还要勤学，四爷正好考考他。”
“学到哪儿了？”
“学了好几句了，不如儿子给阿玛背一段？”
“嗯。”胤禛颔首，专注的看着儿子。
弘晖抿了抿唇，喉头滚了一下，舔了舔唇瓣，在注目之下眼神免不了地飘逸，出口的嗓音分外稚气，稚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没一会儿额头上就起了一层汗，起初的流畅变得断续重复，以致磕磕巴巴，越背声音越小。
福晋眉头拧得越来越紧，揪着帕子，随着他的声音也变得焦躁起来，忍不住往胤禛那里看，看到他眉间明显的褶皱，轻声道：“爷，弘晖还没有背熟，要不再让他去背吧……”
胤禛没有吭气，看向低着头一直面色通红的儿子，沉声道：“今日这段儿抄了几遍？”
“有，一百，一百遍。”弘昀低下头，心腔咚咚跳个不停。
“一百遍还记不住，那就应该再多抄几遍，而不是急于求成。”他沉声，想到自己小时候天不亮就起来，一抄就是一百多遍，他这已算舒坦至极了，“现在就去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吃饭，刚才在屋里做什么？”
弘晖动了动唇，福晋准备辩解，胤禛侧目望她，“弘晖是大阿哥，是我唯一的嫡子，你一向在意他的学业，怎么叫他空耗时辰？”
福晋起身道：“是，妾身日后一定多多督促。”
第47章 与你有关吗
◎“你我夫妻，我自然信你。”◎
“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督促，我那时没有额娘在身边，什么都要自己争取，日后叫他早起，一日之计在于晨。”胤禛对学业一向严苛。
“是。”福晋道：“菱角，把大阿哥带去隔壁屋里，看着点儿。”
菱角进屋应声带着弘晖下去了，屋外丫鬟们端着饭菜鱼贯而入，弘晖嗅到一丝香气，垂下头，满目沮丧，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菱角安慰道：“阿哥之前还背得好好的，怎么到了四爷那儿反而背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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