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怕的。”
珠世没有否认。
她从药箱里拾起头,眸光温柔,“但我总不能看着你睡死过去,沦为妖物的花泥……就算不会真正死去,可若是被那位大人知道了,他肯定还是会非常伤心。”
“……那位大人?”
“继国缘一,缘一大人。在很早之前,多亏了他帮助,我才能侥幸摆脱鬼王的控制。”
说完。
珠世将装着荆棘的木匣交给你。
冲你微微颔首致意,转身消失夜色中。
你怔怔出神。
很久之后才想起来,他们的确是旧相识。
在你兴高采烈憧憬着大学生活,还以人类身份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故人余荫再一次庇佑了你。
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而之后,更让你百感交集的是,迷路至一处被战火波及的宅邸废墟之时,不经意瞥见了荒草砾石之下的熟悉家纹。
你从石头下方扒拉出来。
握在手里定定审视了很久。
又不死心从附近的村子里询问了很多老人。
最后,才不得不承认,那片荒芜的废墟的确是继国家遗址。
霎时间。
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你很想告诉自己:
也许是他们举家搬迁也说不定。
但那满地的断壁残垣,以及时不时就半藏于泥土中的白骨,却告诉你事情很可能没那么简单。
你的确告知了鬼杀队继国一族的重要性,也得到了他们的承诺,但依着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的处境,恐怕早就有心无力了。
只不过——
继国家到底是败于天灾人祸,还是葬身于鬼舞辻无惨的命令,还无法确定。
想到这里。
你将锈蚀的金属家纹装入木匣,没心思再在这里停留,盘着手腕上的十八子,觉得自己应该去见一见黑死牟。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耳畔忽的想起清脆的弦拨之声。
你猝不及防。
只感觉脚下一空。
瞬间掉入下方广阔空间。
耳边尽是呼啸风声。
失重的感觉让你慌了手脚。
还没来得及摆正姿势,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你趴在地上。
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而怀里的木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而出,延迟掉落,精准砸中你胸口,差点没把你砸断气!
你本以为自己应该足够倒霉了。
不曾想,就在你认命等摔伤和砸伤愈合的时候,躺着的榻榻米平台下方,忽然传来几道耳熟的声音,让你不由探头瞅去。
“噫噫呜呜……”
“好可怕,呜,好可怕啊,无惨大人几乎召集了所有鬼前来,那我会不会还倒霉地遇到那个可恨的女人啊……”
“可恨的女人?”
柔和的声音透出几分好奇,隐约还带着几分笑意,“半天狗阁下已经是上弦之四了,莫非在你之上,还存在更厉害的女性上弦吗?”
“自然有的。”
半天狗颤巍巍回答,“只不过,那个可恨的女人并不是上弦,甚至,她都不属于鬼月行列,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得无惨大人宠爱……噫呜呜,她真的十分心狠手辣,不仅砍掉了我的头,还把我踹到阳光下晒死,如果不是本体一直躲藏在外面,在很早之前,我就被她杀掉了……”
“她是个坏女人,欺凌弱小的坏女人……”
说着。
半天狗怯懦地缩起脑袋。
将自己完完全全躲在阑干拂手处,害怕地哭啼起来。
“唔,这样说的话,我也曾遇到过一个格外有个性的女子呢。”
柔和的声音缓缓继续,“她很漂亮,也非常招人喜欢,我明明只是想对她好,想要拯救受过情伤的她,结果,她却在跟自己情郎相遇的第一时间,就无情砍掉了我的头……哎呀哎呀,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会伤心地流泪呢。”
“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明明我们相处得很开心的,而且,她也很喜欢我的身体,时不时就对着我的脸露出痴迷中意的目光……”
半是委屈、半是抱怨地说完。
那道年轻柔和的声音忽的又好奇起来,追问,“半天狗阁下,你遇见的那位女子叫什么啊?我很好奇,真希望以后能遇见……”
“结、结弦。”
“嗳?”
“怎么了?”
“其实,我遇见的那个女子,也叫结弦呢。”
“噫呜呜!肯定是她,是她!是那个恶毒又可恨的女人……”
半天狗惊惧含恨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记清脆的大比兜就已经稳稳甩到他脸上!
你面容狰狞。
癫狂地从平台跃下。
在半天狗被扇得从楼梯上滚下去之前,及时揪住他衣襟拽回来,紧接着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大嘴巴子抽他脸上!
“草拟吗!”
“你踏马骂谁呢?!”
“摘了我的果子,你还委屈上了是吧?”
大嘴巴子抽不过瘾。
你干脆薅住他头发,揪着他脑袋就往木制栏杆上撞!
鲜血与碎屑四处迸溅!
半天狗怯懦哭得更大声。
护着血淋淋的脑袋,连反抗一下都不敢。
可他的嘴却没有一刻安分的,不是为自己叫屈,就是指责你道德败坏,跟上层不清不楚,只会欺负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
你恨得眼珠子都红了。
冲着他就是拳打脚踢,外加日轮刀攮冒烟。
“让你狗叫让你狗叫!”
“好好的人不做,做鬼了也踏马的不老实,竟然还敢造我黄谣!呸,老不死的,老子可真是给你脸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档次,竟然也妄想跟我发一样的疯!我看你是天晴了雨停了,你个老毕登觉得自己又行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上次是谁把你当韭菜割头,挨个推到太阳下晒死!”
你打人手段极其凶残。
其余众鬼或是不忍直视地偏过头;或是独善其身,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童磨离得最近。
顶着那双委屈巴巴的七彩眼睛凑过来,还没来得及插嘴,就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你一巴掌扇到一边去。
“滚开!”
“等我恁完他,就来恁你!”
童磨更加委屈了。
捂着红肿的侧脸,刻着字的七彩眼睛噙满泪水:“为什么啊?结弦,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残忍起来?竟然还对我说这么可怕的话……难道你是想再次砍掉我的头吗?”
你们这边吵吵闹闹,动静很大。
上弦之五猗窝座不虞皱眉。
不耐烦搭理自己那些不靠谱的同僚,仰头望向平台之上的鸣女:“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吧?无惨大人呢?他来了吗?”
“还没有。”
“是还有人没到齐吗?”
“弦月之鬼,皆已到齐。”
闻言。
猗窝座眉头皱得更紧。
冷冰冰的目光落到你身上,很快就又划开。
他不明白:
鬼月齐聚,你一个不属于十二鬼月的鬼过来凑什么热闹。
但想到这可能是鬼舞辻无惨的要求,也就没有发出任何质疑。
左右不关他的事。
鬼舞辻无惨还没到。
十二鬼月就已经乱哄哄闹成一团。
毫无体统可言。
一直端坐一隅的黑死牟微不可查叹了口气,知晓不能这样放任不管,瞬身而至,扫了眼快被你打得血肉模糊的上弦之四,稳稳攥住你拔刀欲砍的手。
“结弦,够了。”
“不够!”
你先是一愣。
旋即暴怒跳脚。
又恶狠狠踹向半天狗脑袋,直踹他口鼻喷血。
如果不是黑死牟及时扯住你,你能当场踹掉他的头,“他摘了我的果子,还背着我讲我坏话!”
“他就是欠教训!”
“今天打不改他,老子爹也不做了,以后都跟他的姓!”
你怒不可遏。
童磨却举着手过来插嘴。
俊美苍白的脸庞盛满孩童般天真微笑,摇头晃脑劝你大度:“哎呀哎呀,果子嘛,迟早都是要摘掉的。就算他不摘,你也会跟摘我一样,摘掉那个果子吧……”
“你放屁!”
你倏然拧过头。
怨毒愤恨的目光牢牢锁定不说人话的童磨,抬脚踹过去,“也不看看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的杰的比!”
“你们这种劣果,一早就应该被剔除!我当初就不该犹豫,就该在见到你的第一面,把你摘了!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有机会变成鬼!”
“妈的!”
“越想越气!”
“一想到那该死的鬼舞辻无惨,竟然又背着我,把我想恁死的人变成了鬼!我就想一拳打爆tamato!”
“啊啊啊啊,不可原谅,不可饶恕!!”
“西内西内,继国缘一的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医闹短命鬼!做什么鬼王啊,就应该做一辈子的阴沟死老鼠,永生永世见不得光,吔屎啦你,靠北!”
你:刺头儿
黑死牟:纪律委员
童磨:高级阴阳怪
猗窝座:老实人。
半天狗:嘴贱
鬼舞辻无惨: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
第79章
屑
“结弦,不可以下犯上。”
黑死牟有点头疼。
许久不见,你的脾气又暴涨了许多。
“你又在维护他!”
你怒目而视。
咆哮地更大声。
身体都因为极度的愤怒,不停发抖,“他做错事,让我不痛快,我凭什么不能说?!就凭他是鬼的始祖,是我们的转化者吗?”
“呸——”
“说的好像是我求着他把我变成鬼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心理变态,见不得我好!是他强行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没有贴贴就活不下去的鬼样子!是他害得我没有大学上!也是他让我再也抓不住未来!”
“即便都这样了,我也一直一直忍着!可他还不愿意放过我!屡次三番跟我作对!但凡我想杀的,他就都留下膈应下我;但凡我想要的,他就统统夺走,一个不剩!”
“你还怪我以下犯下……我凭什么要尊重他个狗日的?!”
“他受不了,就让他过来捏死我!屡次让你出头什么意思?证明他就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只能靠你才能维持鬼王的体面的吗?”
“既然如此,他还做什么鬼王,干脆做你的狗好了!”
黑死牟是个体面鬼。
听着你一声尖锐过一声的咆哮。
尤其是其中愈发口不择言的话语,顿感棘手。
然而,不等他说些阻拦的话,你就已经哆嗦着声音,恨声道:
“也就是缘一死了,不然,我绝对会再把他找过来,把那该死的无惨片成1800片!搁在太阳下晒成灰,撒进粪坑,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只能与蛆虫为伍!”
其中的怨毒之意,溢于言表。
黑死牟非常头疼。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纠正你。
其余众鬼,不管是认识你还是不认识你的,不是乖巧地缩着脖子,躲在阴暗地角落装鹌鹑,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不做你们play的一环。
“叛、叛徒……”
当然了。
也有不知死活的。
你正疯狂发泄心中怨恨和不满,下方忽然传来恐惧畏缩的低语。
低头一瞧,原来是半天狗已经恢复如初。
他正抱着脑袋,颤颤巍巍爬行,一边骂你,一边极力想远离你这个二五仔,免得被鬼舞辻无惨迁怒。
情绪被打断。
你面容瞬间扭曲。
左手接住无法动弹的右手抛来的刀。
动作不太流畅,却依然一刀砍掉了半天狗的脑袋。
血花飞溅。
你一脚踢飞他的头。
在他玩一分为二把戏之前,手里的刀子重重贯穿他心口,把他钉在地上!
“叛徒叛徒,我叛你妈的徒!”
“记住了,老子是你爹!爹永远都是对的!”
“不知所谓的狗杂种,再跟老子叽叽歪歪,看你爹我不重新把你挂在太阳下,晒死!”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骨头硬,还是我耐心充足!”
半天狗悲泣连连。
你完全无动于衷。
反而更凶残地对着他拳打脚踢。
一颗心就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那样冷。
鬼舞辻无惨来到的时候,就看见你在暴打半天狗,一旁的黑死牟想要拦,却给人一种插不上手的有心无力之感。
他皱了皱眉。
很快又舒展开来。
想来也是。
你本就是暴脾气。
对着他都敢吱哇乱叫,区区一个早有宿怨的半天狗,打就打了。
左右不过是个随手制造的玩意儿,就算被你搞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很快想开。
目光从你身上,落到盘坐地上,正委屈捂着脸的童磨身上,一眼便知,他也挨了打。
还真是非常符合他最初的期待。
念及此。
他心情稍微愉悦了点。
真是不枉他特意将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人类变成鬼。
一边欣赏着你制造的闹哄哄场面,一边说出自己召唤鬼月前来的真意。
“你们是我倾注希望,制造而成十二只实力强悍的鬼,只不过,你们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
“找到蓝色彼岸花,或者找到鬼杀队的所在,将产屋敷一族圈养的烦人苍蝇彻底剪除,都将得到我更多的血液,拥有更强的实力,成为更高的弦月。”
“如果你们对现在的排名有所不满,也可以发动换位血战,我将允许胜利者吞噬失败者,占据失败者的鬼月排名。”
“……记住了,成为十二鬼月,并不是努力的终点,我也不会又因此纵容你们。”
“要时刻牢记,努力为我做事,才是你们存在的意义,唯有如此,你们才拥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鬼舞辻无惨是鬼王。
不管他的命令多屑多难听,都没有鬼反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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