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蕴过来探望几次,余舒凌倒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也没给儿子好脸,责他太过感情用事。
她的原话是: “自古哪有让自己皇后当禁卫军提督的?这不相当于把一把刀放在自己枕边么!”
齐蕴淡笑, “那朕就做古今第一人。”
“胡涂!”余舒凌气不打一处来, “宠妻也要有个限度!”
“母后安心养身子,别操心朝廷的事。”
余舒凌做皇后时就擅长隐忍,听儿子这么一说,没再劝下去,闭眼道: “陛下事务繁忙,别在哀家这里浪费精力了。”
齐蕴耐心陪了一会儿,回了御书房,刚好周染宁也来了,齐蕴挥退宫人,笑问: “怎么心事重重的?”
周染宁走到他面前,认真道: “我想去探望一下太后。”
“母后歇下了,明儿我陪你去。”齐蕴大手一揽,将她抱坐到腿上,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周染宁觉得太荒唐了,这里可是御书房!
“放我下来。”
“没人,害羞什么。”齐蕴站起身,将她抱到御案上,双手撑在她左右,倾身问道: “准备好了吗?”
周染宁稍微后仰, “准备什么?”
“做我的皇后。”
周染宁掐了一下他脸颊,好笑道: “你秘密操持了封后的事,日子都定了,现在来问我是否准备好了,是在给我反悔的机会吗?”
“你试试。”齐蕴低头揉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胸前,揶揄道: “风月话本里怎么说来着,让你三天下不了塌。”
周染宁拢眉,捧起他的脸, “陛下跟肖柯学坏了。”
齐蕴感觉她在逗小孩,不满地扯开她的手,与她呼吸交织。
提起肖柯,不免想起娘里娘气的阿虎,齐蕴问道: “你那书童到底是男是女?”
周染宁含笑道: “不告诉你。”
齐蕴歪头,狠狠咬住她的唇,很快,御书房内传出激吻的声音。
周染宁招架不住,推了推他, “头发乱了……”
“一会儿帮你梳。”齐蕴一沾她就失控,架起她腋下,将她提溜起来往里屋走,里屋有专供帝王休息的小塌,虽然施展不开,但足够温存一会儿。
周染宁失去支点,双腿攀上他的腰,认命地趴在他肩头。
见她乖了,齐蕴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尾椎骨,周染宁差点叫出声。
两人跌在小塌上,齐蕴翻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周染宁低着头,长发垂在男人脖颈间, “跟你说个事。”
“嗯。”齐蕴搂着她的腰,一下下深抚。
周染宁忍住异样感,单膝跪在塌上,以免压到他, “陛下召我入宫后,会纳妃吗?”
齐蕴眉心一跳, “谁跟你说了什么?”
“那些想当国丈的大臣,哪会甘心,”周染宁趴在他胸前,叹道, “还不得想着法把女儿送进宫,讨个贵妃头衔,到时候,后宫就热闹了。”
真是越来越有妖后的潜质,用再正常不过的语调,吹着枕边风,齐蕴笑,翻身压住她, “那得看你表现了。”
周染宁一只手在他胸前画圈,一只手垂在塌边, “最是薄情帝王家,等陛下厌腻了我,会不会也这么对别人?”
齐蕴握住她的手, “我若真变心,你会怎么做?”
周染宁眨眨眼, “你猜。”
“离开?”
这是齐蕴最怕的结果,谁知,周染宁只是笑笑,红唇轻启: “我会动用手里的兵权,让陛下寝食难安。”
这话要是让余舒凌听见,定会暴怒,但齐蕴知道,周染宁只是在说笑,她若真存了那样的心思,早在携军归来前,就将东陲总兵府的宁韶处理掉了,可她没有,还一笔一划将宁韶的劣迹写在折子上,送去奏事处,等待内阁和齐蕴的批阅。
齐蕴亲她额头, “有你就够了,多了应付不过来。”
周染宁觉得这个答案不是特别满意,搂住他脖颈, “阿蕴爱我吗?”
对于她的变化,齐蕴很受用,侧身躺在她身边,手指在她身上一下下敲打, “不是说过么。”
“我还想听。”
“你呢?”齐蕴认真地凝睇她, “爱我吗?”
“我也说过了。”
齐蕴笑了笑, “我们一起说。”
周染宁努努鼻子,嘟囔道: “不说算了,我要出宫了,免得被人说我魅惑君王。”
齐蕴无奈地捏捏鼻梁,与她对弈,从来都是输的那方,可这会儿偏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改口道: “我心悦你。”
“不是这句。”周染宁侧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娇笑道: “我想听陛下说爱我。”
姑娘唇红齿白,语言大胆,苏了男人的心。
齐蕴半撑起身子,去亲她的唇,由浅及深,极具耐心,就在周染宁被吻的晕头转向时,耳畔传来一道最动听的声音——
“你是吾之所爱。”
刑部监牢。
狱卒为来者引着路,提醒道: “太后慢些。”
余舒凌由老太监陪同,脚步稳健地来到关押陆绪的牢房前,并没有半点卧床的病态。
陆绪坐在木板子床上,背靠冰冷墙壁,上了锁链的双手搭在双膝上,偏头看着窄窗外的月光,听见动静,转眸看过来,见是余舒凌,微微一哂。
那姿态,带着轻蔑和不屑,刺到了余舒凌的心,不久前,她还在他的手掌里茍延残喘,那种屈辱险些令她再次得了癔症。
她深吸口气,让狱卒开锁。
狱卒哪敢啊,委婉道: “没有陛下的手谕,小的不敢……”
“开不开?”老太监打断他,冷声道, “你做不了主,就去把刑部尚书叫来!”
狱卒左右为难,但眼下绝不能惹怒太后, “那太后尽量快些,别让小的难做。”
余舒凌看着陆绪, “嗯”一声。
狱卒硬着头皮开锁, “陆绪狡猾,太后要小心。”
余舒凌冷笑,由老太监搀扶着,慢慢走进去,面对陆绪,眼前闪过不堪的过往,她从发间拔下簪子,递给老太监,老太监二话没说,将簪尖刺进陆绪的脚面。
陆绪额头青筋暴起,眼底充血, “老东西!”
不知是在骂老太监,还是在骂余舒凌。
老太监以前没少受陆绪和宋楚轻的气,仗着现在有余舒凌撑腰,恶从胆边生,拔出簪子,又刺向陆绪另一只脚。
陆绪哪会让他接连得逞,抬起双腿,一个回旋,利用脚链,缠住了老太监的脖子,双脚分开,使了十二分力道,狠狠勒他。
老太监瞪大双眼,扯着脚链,费力道: “大胆…来人啊…”
见状,余舒凌抬起腿,一脚踢在陆绪的脑袋上。
陆绪头痛欲裂。
余舒凌年轻时做过女将军,武艺不差,此时心存怒火,没顾及太后身份,拔下步摇,刺向陆绪的脸。
陆绪松开老太监,翻滚在地,堪堪避开,呵斥道: “堂堂太后,竟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余舒凌笑,笑容瘆人, “后宫女人,有几个手段入流的?”
“老东西,”陆绪讥嘲道, “亏你养出了一个风光霁月的儿子!”
“那是圣上,岂是你能随意评价的!”
余舒凌狠狠踢他背部,陆绪感觉脊椎快断了。
狱卒看着这么阴深的太后,咽了下口水,这时,大牢门口传来脚步声,狱卒吓了一跳,走上前去看,见狱丞走了进来。
狱卒忙拦住他, “头儿,你怎么来了?”
“今晚我当值,过来转转,可有异样?”狱丞边说边往里走, “有人探监?”
狱卒点点头, “…是。”
狱丞看着那个方向,心里一惊,脚步疾驰地走了过去,被狱卒拉住, “头儿,不能过去,会被杀头的!”
“谁在里面?”
“太…太后。”
狱丞眉头越发的紧, “太后冲着陆绪来的?”
“是。”
“你私自让太后进来的?”
狱卒欲哭无泪, “太后非要进来,我敢拦么……”
狱丞顿住步子,思忖片刻,扭头离开。
余舒凌发泄完,靠在老太监肩膀上平复呼吸,曾经积攒的郁结似乎淡去不少,她走出牢房,耷拉着肩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当她回到慈宁宫时,听值勤的小太监说,刑部监牢的狱丞将她夜入监牢打人的事禀告给了内阁。
“那人是谁?”余舒凌冷了眼眸,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官员,胆子倒不小!
小太监答道: “奴婢听说,那人名叫秦遇,先帝三十一年的进士,因惹怒宋契,才被安排到监牢供职。”
余舒凌略有深意地看向小太监, “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太监点头哈腰, “奴婢这就去办。”
天刚亮,秦遇值完勤,走出衙门准备回府,他住的地方偏僻,要绕过几条巷子,途中路过卖油条的摊子,停下来买了六根油条和一碗豆浆,打包带回宅子。
巷子里幽深,偶有狗吠声,他拎着吃食慢慢走着,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时,被人兜头罩住,倒在地上,豆浆洒了一地。
对方下手没留情,他觉得自己肋骨快断了。
行凶者掐住他脖子, “兄台胆子不小,什么人都敢得罪,那位贵人让我给你些教训,记住,再敢多管闲事,当心项上人头。”
对方这么一说,秦遇自然晓得自己得罪了谁,愤怒且耿直道: “那是我职责所在,也算多管闲事?”
“少废话,”对方狠砸他的头, “再多说一个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巷子里有户人家,护院听见外面的动静,登上矮墙偷看,发现墙外躺着一人,头被黑布罩住,吓得差点跌倒,幸得被人扶住。
“怎么回事?”周锦儿扶着护院下了矮墙,蹙眉问道。
护院指指墙外, “外头躺着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周锦儿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后院的门,探头看去,见一人卷缩在那里,看样子很痛苦,她忙走过去,弯腰扯下那人头上的黑布。
她逆着光,初冉的日光笼在她周身,别样秀娟。
秦遇愣了下,紧接着,意识被痛苦取代,满头是汗, “劳烦…姑娘…送我就医。”
看他动来动去,周锦儿蹲下来,安抚道: “你先别动,我府里有侍医。”
她让护院去传侍医,随后又开始安抚他的情绪,女子语音轻柔,沉淀了浮尘与沧桑,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和淡定。
秦遇一边痛苦喘息一边愣愣盯着她,有种错觉,她就是自己所着《山水游记》里,樵夫口中的青山狐妖。
稍许,刘府走出几个壮丁,将他抬进了院子。
傍晚,周染宁回到刘府,周锦儿拉住她,附耳说了几句,周染宁渐渐收起眼中笑意, “知道了,让絮之帮忙照看吧,我去趟宫里。”
周锦儿担忧道: “太后本就容不下姐姐,此事一闹,会不会对你不利?”
周染宁拍拍她手背, “放心吧。”
慈宁宫。
余舒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周染宁堵得哑口无言,面对周染宁不算凌厉的质问,她笑笑,没矢口否认, “怎么,哀家教训一个从九品芝麻官,也要经过女侯同意?”
周染宁面上看不出情绪, “秦狱丞是在履行自己的指责,太后这么做,有些仗势欺人了。”
余舒凌淡淡道, “女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即便你做了皇后,辈分上,还是哀家的儿媳,做儿媳的,要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为了区区一个从九品芝麻官,来找哀家的茬,是不是过了?!”
周染宁发觉,余舒凌变了,再不是曾经那个温婉隐忍的皇后娘娘,许是半年多的囚禁令她几度崩溃,竖起了身上的刺,可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是她不占理。
“既然太后这么认为,微臣无话可说,”周染宁站起身, “告辞。”
余舒凌喊住她, “你打算追究这件事?”
周染宁停在门口,侧眸看她, “我是就事论事。”
余舒凌握握拳头,愤怒的同时,愈发无力,周染宁不是她能掌控的。
可没等周染宁与齐蕴说起这事,刑部监牢那边出事了。
有人将陆绪劫走了,正如当初陆绪跟东陲总兵说的,禁卫军中有他的心腹。
齐蕴大怒,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捕,一时间,人心惶惶。陆绪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御书房。
齐蕴靠坐在龙椅上,看着御案下跪地的一众刑部官员,冷声道: “朕不管你们用何方法,三个时辰内,务必抓到人!”
三个时辰……
刑部尚书顶着压力叩首, “臣领命。”
周染宁看着烦躁的帝王,没有说什么,等众人离开后,才抬起手,按在他头部的穴位上, “皇城守卫森严,量陆绪再有本事,也插翅难飞。”
齐蕴不停地捏眉心, “日后要劳烦你,亲自彻查禁卫军中所有的将领。”
“是我该做的。”周染宁怕他情绪不稳,倾身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陛下不必太过自责,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嗯。”
齐蕴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一帧帧过去的画面,画面里,有个姑娘毁了容貌,形单影只地站在一座农舍的门口。
早在她随徐福来走进小院时,他就休息到了,支开窗缝偷偷打量,心里很是好奇。
她是谁啊?
一些清晰的记忆狠狠袭入脑海……
皇城进入全城戒备,侍卫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之人。
余舒凌为了在齐蕴那里挽回些颜面,暗中带了一队人马出宫搜查。
一间私塾。
“叩叩叩。”侍卫叩门。
小童拉开门, “官爷……”
“让开让开。”因没有搜捕令,侍卫语气不免强横,以掩饰心虚。
余舒凌走了进去,环视一圈, “这里一共多少人?”
“除了小人和一名打杂的,还有五位教书先生。”
“都叫出来。”
七人站在院中,余舒凌下令搜查,侍卫们走进屋子翻箱倒柜,连做饭的灶台都没落下。
余舒凌背手在院子里踱步,听侍卫禀告说未查到,蹙了蹙眉,搜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不是白出宫一趟么,回去免不了让人笑话。
正当她烦闷时,目光无意中落在一名教书先生的后背上。若不是在被劫的日子里,总是狠狠盯着陆绪的后背,此刻,她是不会在一群陌生人中瞧出端倪的。
她目光一凛,不动声色地拔出侍卫的刀,走向那人身后。
那人斜睨地上的影子,握了握袖中拳,在余舒凌举刀的瞬间,反身一脚,踢在余舒凌侧颈上,力道极重,旋即,收回腿,夺了刀,朝门口跑去。
余舒凌被踢飞,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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