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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万仞——平章风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03 17:11:23  作者:平章风月【完结+番外】
  茶水上人来奉茶,倒惹得荣亲王注目,笑道:“寻常主子跟前茶水上说毓姐姐,这位倒是眼生。”
  皇帝顺着瞧了一眼,提袍在炕上坐下,“毓景到年纪放出去了。”接过盏子看,香气缭绕,茶汤青碧,盈盈皆是春意,惹得荣亲王直呼“好香”,“新茶还没进来呢,到底是主子神通广大,这是金瓜贡么?”
  皇帝原本带笑的唇角,渐渐泯灭下去。他负气似的搁下茶盏,漠然道:“不吃这个,换寻常的茶来。”
  荣亲王约莫品咂出一点儿不对味来,看样子真是有些生气,一向宽厚的万岁爷,如今在茶水上都要置气。虽然不知道惹他生气的是何方人物――当然也有可能是成明那个不懂事的,但是总归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了。
  荣亲王在心底默默对那位不知名姓的神仙人物表达了敬意,扬手命小厮将桃花呈上,又提了酒来,“奴才带了酒,前几年成明酿的桃花醉,我们好容易哄骗他挖了出来,今儿就算借花献佛了。”
  皇帝似笑非笑,“他是个犟脾气,你们轻易哄他拿出来,只怕是有喜事吧。”
  荣亲王也笑,“他不就那样,是个外露的性子。去岁看上了耗子的寒江秋色图,成天儿嚷嚷,耗子拗不过他,忍痛给他了。”
  已换过的茶送上来,御前的茶自然是好茶,搁在雪白里的盏子里,碧莹莹地发亮。荣亲王还是有些遗憾,没能喝到金瓜贡,不过这茶也不赖。见皇帝啜了一口,才敢举起盏子品,他细细地吸了口气,香!真是香!在一片溶溶淡淡的香气里,听见皇帝极清淡的声音,“去寻个瓶子,将桃花插了。”
  那奉茶的宫女应着退下了,荣亲王觉得不一般,不由笑道:“主子好雅兴,红袖添香,玉人折花。”目光逡巡,倒看见御案上放着一只羊脂玉的净瓶,里头有一枝早已干枯的梅花,“新旧相生,主子是个长情的人。可冬去春回,自然也该换新花。”
  皇帝知道他话里有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一枝梅花如同孤削绝笔,静静地陈置在案上。他的神色黯了黯,别过头去,轻轻地说:“留不住。”
  东暖阁本就开阔,几扇硕大的窗户迎光,照得室内敞亮极了。皇帝盘腿坐在窗下,眉眼间有几分怅然,如同烟云笼罩着晴岚,细若游丝。荣亲王本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意兴阑珊起来。随着皇帝看那宫人将桃花插起,放在炕几上,用的是珐琅彩的花觚,五颜六色地热闹,其实与花并不相衬的。可皇帝也并没有说些什么。
  时有风过,带了些冷意,初春到底不比盛春,犹存几分残冬的韵,那桃花被吹得枝叶摇摆,发出O@的响声,蔓延出渺渺的春愁来。
  这愁绪没有来处,如同沾衣欲湿的春雨,细细密密地腻着皮肤。一颗心空茫茫地没有着落,就恁么在四野飘着。
  皇帝兀自斟了杯酒,简简单单的青玉杯温润,盛起琥珀色的琼浆。他的手素净好看,指节分明,将杯盏推到荣亲王面前,笑着问:“今儿怎么喝?”
  “按理说该文雅一点,”荣亲王想了想,笑说有了,“以花为令,类于射覆,不说花名接句,若诗中有其他花名,则转,一令一转。诗词曲赋都行。”
  皇帝略一思忖,点头应允,荣亲王便拱了拱手,率先吟道:“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说毕,饮了一杯酒。
  皇帝了然,笑道,“你倒机变”,随后说:“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也饮一杯酒。
  荣亲王笑道,“借主子的景罢了”,又说,“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皇帝抚掌赞好,扬眉道:“你对得应景,转得也妙。”荣亲王促狭一笑:“主子爷博闻强识,自然难不倒主子爷。”皇帝却微哂,凝神说:“我原先想了个极好的,只可惜后头有旁的坏了事,不好为难你。”荣亲王“哦”了一声,“愿闻其详。”
  皇帝倒掌不住笑了,自己先罚酒一杯,“周回既未三十辐,一月推排见毂心。”荣王直愣神,哑然半晌,“您这是修仙呢?”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他嚷着不算,让皇帝重想,皇帝毫不迟疑,遂道:“既说到神仙,就接下去。”他的声音抑扬,“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
  “这不又转回来了么!”荣亲王欣然一笑,从善如流:“春去也。共惜艳阳年。”
  “春才来,你却想着送春。”皇帝起了兴致,笑得愈发深浓,三杯两盏饮尽,笑道:“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
  说到这个,荣亲王不免回忆起往事,“从前小的时候,咱们一起念书,成明最淘气,不让他干的事儿他偏要干。不知什么时候托人从外头淘换些戏文话本,譬如这《西厢》,大人是不让看的,说还没到时候,看了移心动性就不好。可那词藻琳琅可玩,倒看得人如醉如痴。”
  想起小时候的事,仿佛还在昨日,仿佛又确是很远了。动辄十余年,当年一起嬉笑玩闹的稚子们如今各自袭爵,昔时光阴已去,故人也随之流散。忽然回想,才发觉已经这么久了,久得都有些模糊,久得都快要忘记。
  皇帝沉吟,“朕知道你今儿为什么来。你放心,兄弟间的情分不会断。你须得告诉成明,凡事慎重在先,不要由着自己性子胡来。朕有心抬举他,他别会错了意。”
  荣亲王忙道是,“奴才爱这首诗雅致有风骨,‘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奴才谨对‘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无论何时,宗室与主子一条心。同气连枝,便是三春胜景。”
  皇帝斟酒的手蓦地一顿,壶里的酒洒出来好些,黏黏地腻在指畔,令人心里发乱。他不耐地搓了搓指尖,一旁侍立的宫女眼尖,给外头递个暗号,便有宫人们捧着栉巾金盆走进来,伺候皇帝与荣亲王浣手。皇帝接过毛巾把子揩了揩,若无其事道:“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听戏,遥遥有弦管传来,反而听不大真切。和风日暖的午后,醉意侵上来,人也多了些慵倦。他盯着那桃花,怔忡着出神,一束桃花在春风里款摆,深红浅绛,如同黎明晨起时涌现出的漫天红霞。
  皇帝倒真像是倦了,目光虚虚地越过桃花,遥遥地望得远,却不知望向哪一处。炕几上的茶早已凉了,身旁的宫女伸手要来换,细腻的手腕托着茶盏,桃红嫣然摇动,皇帝恍惚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好听,做事也利索,回话绝不拖泥带水,清清脆脆地笑答:“奴才锦屏。”
第60章 休恋逝水
  “锦屏…锦屏。”皇帝喃喃地念了两声, 仿佛总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怎么会叫锦屏呢, 怎么能是锦屏呢?
  新进的澄心堂纸,触月敲冰滑有余,掀起一张声音爽脆,那宫女近在身前,温声问:“主子要试墨吗?”
  他并不则声,提起笔来,就着三四分的醉意, 在纸面上写下断续的词句。
  皇帝推崇董其昌, 素来落笔雍穆有风骨,这篇却写得委婉缠绵,极尽风致。
  斗草阶前初见, 穿针楼上曾逢。
  罗裙香露玉钗风。
  靓妆眉沁绿, 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酒醒长恨锦屏空……”他一遍一遍地念,翻来覆去地呢喃,每念一次, 便心灰一分,直至寂灭,只余宛转的凄凉。
  他也许是真的要失去了, 并且再也寻不回来。那一些隐晦却深沉的情意,珍而重之以为自己可以追寻得到, 终究也将随着满地落花堆积, 化为尘泥。
  那宫女却赧然地低下头, 声音细细的,如同蚊呐:“奴才并不识字……”
  皇帝说:“不识字也是一桩好处。”
  锦屏不解其意,却见皇帝望着她,愈发羞躁,一颗心在腔子里怦然作响,头往下低了好些,只不敢望他。皇帝的目光发凉,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漠然道:“毓景看重你,此番她放出宫去,唯独放心不下你,更不愿你在四执库受苦。按理御前没有打发走了又召回来的规矩,这是你师傅出宫之前向朕为你求来的恩典。她肯再给你机会,拉你一把,如今茶水上由你当班,就不要再犯上次那样的错,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辜负她待你的厚意。”
  坐在溶淡春光里的君王,被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连声音都有些渺茫,“更别像朕一样,无可如何,悔之晚矣。”
  锦屏战战兢兢回“是”,悔之晚矣四个字横亘在心头,铺天盖地地弥散开来,她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轻轻说,“主子想做的事,无有不成,什么时候都未晚的。”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再不管她,起身往随安室歇午去了。重重明黄帘幔低垂,映照晴光如水,东暖阁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锦屏身处其间,恍惚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九九消寒图写到“待春风”的“春”字,空气中已有了些欣欣的意味。
  今儿在西暖阁里品香,去年做的春消息,窨了许久,正好拿出来焚。太皇太后倚着大迎枕,笑吟吟地看着她。姑娘家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
  埋炭、梳灰、清灰、打筋,最后开窗架片,她有条不紊地做着,晴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腕上油青色的桌子上,愈发衬得手腕若雪,纤细玲珑。太皇太后遥遥道:“先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喜欢坐在窗下焚香。如今成了看你们焚香的人了,可见光阴倏忽易度。”
  摇光用小夹取起一旁的银片架在火窗,复从汝窑天青色瓷罐里用香匙舀些香粉,轻轻铺在银片上,她笑道:“奴才在家时,也爱鼓捣这个。《长物志》里说砂片隔火最好,奴才不懂事,把厨房里的砂锅砸了取砂片,倒被阿玛一顿好骂。”
  老太太乐不可支,笑骂她顽皮,“砸都砸了,取来闻了不曾?味道好么?”
  摇光面露难色,“好么…也不好,焚的韩魏公浓梅,黄公说此香有如嫩寒清晓,行孤山篱落间,我闻之却有如行厨房瓦舍菜市场。”
  太皇太后知道她是成心逗自己发笑,到底掌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便在这三两句谈笑间,忽然闻得一股子花香芳草气袭人,清浅低回,恍如置身草木萌发,天色缥碧的境界。
  香味只在若有若无间,窗扇开了一半,老太太怀里的宝爷伸着懒腰喵了一声,倒惊动了廊下的蓝靛颏,振翅长鸣,脚上束的银环叮当作响,清脆好听。
  太皇太后让她炕上坐,她再四推辞,老太太却很坚持。她只好依言坐了,坐在炕沿上,太皇太后看了生气,“这里没别人,你又不是老荣太福金,别学她的作派!”
  她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大大方方地侧坐在炕上,老太太开心,指一指后面的迎枕,“你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坐得这么规矩?”
  摇光说才不呢,“阿玛额捏在,倒还齐整,阿玛额捏不在,嬷嬷们也吃酒去了,就东倒西歪,怎么舒服怎么躺着。”
  太皇太后笑着“哦”,“我们当年也是这么着,说不准你额捏在娘家也是这么着,只是嫁人了,立起规矩,没法子的事。”
  说到嫁人,端亲王太福金一个月来几次,一半儿都是为的她儿子的婚事。那时过年,她说等开春了再仔细议,原本是想看看他们的心意,若只是借势说好话,撂开就撂开,彼此只当忘了,也没有关系,可是既然人家坚持得很,这件事就有必要提上议程,好好商定商定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意思,看这个把月,皇帝那头似乎是冷下来了。每每来慈宁宫请安,总是故意不看她,连送也不必送。想来皇帝也察觉到她和成明的故事,不管是吃闷醋生闷气,还是真的没意思了,这都不要紧。
  而且看皇帝那日的语气神态,不对劲。再这么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只怕让他们兄弟间有嫌隙。皇帝与宗室之间的关系微妙得很,只要宗室们和皇帝在一头,朝堂上就稳住了七八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太皇太后问,“你觉着小端亲王怎样?”
  成明啊?她想了想,如实说:“老端亲王与阿玛走得近,家里离王府也不远,两家平常走动得多。小时候哥子们不爱带奴才玩,奴才央求他们带奴才出门,然后和小端亲王在四九城里乱蹿,这么蹿着蹿着,就长大了。”
  老太太说是嘛,“那端太福金说得真不假,真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算不上,她赧然低下头,绞弄手里的帕子,“奴才也不大懂,总之他的确骑过竹马来,奴才也绕床弄过青梅,后来奴才抢了他的竹马,他折了我的青梅,我俩都很生气,就打了一架。他给他阿玛打了一顿,我遭我阿玛骂了一顿,就翻篇儿了。”
  太皇太后大笑,旁边坐着听得津津有味的苏塔和芳春也跟着大笑,芳春说这哪儿是青梅竹马,“这简直就是冤家!”
  “别乱说!”太皇太后笑个不住,嗔她,“你家六个兄弟,就你一个女儿,想来他们养儿子养惯了,倒不知道女儿怎么养了!”
  “的确是爱乱跑瞎鼓捣,不过后来家里管教奴才,也就学好了不是?”摇光有些不服气,急着给自己找补,“奴才觉着自己规矩也不赖。”
  太皇太后打心底高兴,这样好,总算把她的小脾气养回来一点,年轻的姑娘活泛灵动会回嘴,这才讨人喜欢。就好像那玉一样,莹润有光泽才是好玉么,干巴巴的粗底子,没有一丝生气。
  把话说回正题,老太太端详着她,斟酌道:“旁的十七八的姑奶奶,嫁得早的,孩子都遍地跑了。我虽然有心留你,可是留你越久,反倒是害了你。这程子我留心过宗室儿郎,我一愿你为正为嫡,做个结发的元妻,二愿你此生富贵到底,不用受等闲气。趁我这个太皇太后还做着,给你挑一门好人家,先定下,比你们自家与别人议亲更有余地。成明倒是一腔赤诚,事事为着你,想着你,我起先不放心,仔细看了几回,才发现他虽然看起来不大聪明,却是个实心孩子。你们模样也登对,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怎么想?”
  若是一定要在宗室里找个人嫁,小端亲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风卷过几声鸟鸣,她有些怅然,不过片刻便定下心神。有些人与事,既然本就够不着,不必强求,该忘就忘了吧。
  她寻起别的话头,道出心中的疑惑:“奴才上回听端太福金说,海子的表哥调来京里了?”
  “是有这么回事,”老太太吃了口茶,“不过也只是在任上过了个年,二月里就请辞,已经回海子老家了。”
  她隐隐有些不安,“怎么来去这么匆忙,是家里出事了吗?”
  太皇太后望了她半日,面上倒还是怡然的样子,“想那么多。家里都好着呢。是京里规矩多,官场上斗争,是非厉害,远在海子,没这么多烦恼,日子反而过得自在些。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并没有扶持郑济特氏,反而让他们在老家的原因。”
  她心里煎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眼下就受乱了。明明当日把话都说得很清楚了,他的话撂得那样厉害,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心里扬起的一点莫名的期盼到底是陨落了,伴着微微发苦的桃花气,她觉得空落落的。抬起眼望向窗外,京城三月芳菲节,到底是春波浩荡。也许外头的河山远远比里面要更壮阔,一如她千万次期盼摹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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