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后,庄子管事便早叫人看守起了这失火的地方,谁也不许靠近。
沈胭娇来了后,顾不上询问庄子管事,她带着秋雨,还有秋果她们,在狼藉中翻找。
那和离书,她是放在了一个小铁匣子里,里面除了和离书外,还有几枚打制的芙蓉花小金锭子。
“夫人,”
这时,秋果举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道,“是这个么?”
沈胭娇忙接过来,也不顾脏污,细细一看果然是那个小铁匣子。
这小匣子是上了锁的。
这时锁瞧着是好的。
沈胭娇手有点微微的颤,拿着钥试了几回,终于开了锁。
打开来,里面小金锭子还在,可是没有和离书,那小匣子里,也没看到一点纸张的灰烬。
第92章 心慌
沈胭娇捏着小匣子的手指由于用力过度, 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捏起那几个熏得黑魆魆的小金锞子后,不死心又在小匣子里摸了摸。
没有, 没有纸张被烧毁后的一点痕迹。
也就是说, 她放在里面的和离书……早在失火之前, 就被人拿走了!
“夫人?”
秋雨察觉到沈胭娇脸色太过不对劲,忙小心道, “夫人, 还有什么贵重东西被烧毁了么?”
秋月嫁人后, 她是和宋嬷嬷一起替自家夫人料理庶务的。
她知道,夫人的那些田契、地契, 以及铺子之类相关的一应文书账簿,这次回新宅, 都带到了新宅这边。
夫人在庄子里的小库,这回也没烧毁……
按理说, 这回最大的损失,就是这两间屋子了。
至于屋里的那几样摆件, 乃至床帐之类,就算全部在这次大火中损毁, 她家夫人损失也极有限。
只是眼下她家夫人的脸色,可太难看了,煞白煞白的……像是被烧了全部身家一般。
她实在是又疑惑又是担忧。
“没事。”
沈胭娇强行冷定了片刻,直起腰来四下看了看。
之前没有她的发话,庄子管事带人救了火之后, 便死守着这边了, 这里东西一概没动。
这时,沈胭娇摆手, 示意众人可以开始收拾了,众人这才立刻又忙碌了起来。
这边红云带着秋果等人,早已收拾出另外一间屋子。
沈胭娇回了屋,示意众人先退下,她要静一静。
她将那小匣子放在桌上,盯着这小匣子像是要看出花来:是谁呢?是谁偷走了她的和离书?
必定不是外面的小贼,哪有放着金锞子不偷,偏去偷一张没用的和离书的?
庄子里的下人?
那也是一个道理,真存了偷盗的心,没理由去偷和离书。
那便是冲着和离书来的。
谁会在意她的和离书呢?除了……
顾南章。
沈胭娇眼眶倏地有点酸热,心里的火霎时窜了起来。
为何,为何?
给了她和离书,却又偷了走?
说好了跟她试一试,却将她弄回新宅后,连着在那夫妻之事上尽情发泄了……
却背着她偷了和离书,背信弃义!
在他心里,自己说的那些,求的那些……都只是个笑话罢?
笑她不自量力,在他跟前还想说什么自在快活。
他想要的,就是困住她的一生,等到他腻了,便将她困在后宅,一辈子做一只被困住的小雀。
沈胭娇心里火烧起,觉得有点口渴,过去自己斟了茶正要喝时,眼睫却又忽而一颤:
方才一想到可能是顾南章时,她被气火冲昏了头,却忘了去想这场火的蹊跷。
庄子里下人说是雷击之火,可她院里前后的大树都没事,比这大树低了许多的屋子反而被雷击中?
且她方才看那损毁的屋子时,毁掉的窗门之类,都是里面那边烧的重……瞧着那火是从里面烧的。
就在这时,门外宋嬷嬷小声叫道:“夫人?”
沈胭娇静了静心神,让她进来了。
“夫人,红云有事要回禀,”
宋嬷嬷道,“就候在外面了。”
“叫她进来。”
沈胭娇心里一动。
红云是绣庄的大管事,是留在庄子这边的,之前没和大家一起回城。
她叫红云将寝卧用具之类,都搬到了她卧房的隔壁。一来是为了她不在时,红云照看一下她的屋子。
二来,也是想让庄子里下人们知道,红云在她这边的地位。
这回烧毁的屋子,一个是她的卧房,另一间就是红云住的那间。
红云一进来,便跪在了沈胭娇面前。
“夫人,”
红云还没说话就哭了起来,“奴婢来请罪。”
沈胭娇和宋嬷嬷对视一眼。
“你来请什么罪?”
沈胭娇看着红云问道。
“这火……”
红云哭的泪人一样,“是奴婢的错——”
“仔细说说,”
沈胭娇道,“你为何放火?”
红云哭着解释了一番。
说是夜里她常常琢磨新绣样,又点检绣娘们最新的活计……因此一般夜里都睡得很晚。
昨夜也是一样,睡沉了,灯烛倒了也没听到,结果烧着了桌子,火势就起来了。
“奴婢……”
红云哭得哽咽,“睡前明明记得是吹熄了灯烛的——”
她也不知如何会这样。
昨夜大雨,风也大。
她确实是将灯烛挪到了靠里面的桌案上,还记得是熄了灯烛才躺下的……眼下她也被这火烧懵了,大约真是自己忘了罢。
“那为何庄子上先报了是雷击,”
沈胭娇静静道,“是谁要这么说的?”
红云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重重给沈胭娇磕了一个头。
“是田嬷嬷,”
红云小声道,“她说我若给夫人说了真话,夫人知道是我弄出这么一个大错来,定是会将我发卖出去的。”
说着顿了顿,又抹了一下泪,接着道,“田嬷嬷说了,让我应了和她儿子成亲的事——她便将这事给我瞒过,报一个雷击什么的……”
她那时才被从大火里救出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被田嬷嬷这么一恐吓,吓得也不敢多说。
可今日夫人一回了庄子,她一见到夫人,想到夫人素日对她的好处和信赖……
她一时觉得羞惭万分。
哪怕是夫人打死她,她也要跟夫人说明了真相。
况且,她也不想就因这个,被田嬷嬷他们一家,拿捏住了一生。
“老田好大的胆子!”
听红云说完,宋嬷嬷先是震惊,继而大怒。
田嬷嬷做事向来还得力,她男人也是这庄子里的管事,他们夫妇两人,等于是这庄子的庄头了。
谁知竟做出这等事情来。
沈胭娇也是眸色一闪:
她记得先前,她驳回过田嬷嬷的求亲。
还以为田嬷嬷已经放下这事了,谁知竟还存着这样的心思,还不惜算计红云。
“想来是看着红云在夫人跟前得力,”
宋嬷嬷怒道,“如今绣庄这边,又有了天子赐名,又有了太学的大活计,想着日后绣庄是个肥田呢——舍不下红云这块肥肉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没错。
连田嬷嬷这样多年的老人,为了利益,竟然不择手段了。
“你昨夜为何睡得那么沉?”
沈胭娇却一摆手,示意宋嬷嬷先不要急,而后看着红云又问道,“可是昨夜吃了什么……和往常不同的东西?”
红云倏地睁大了眼睛。
她死死回忆了片刻,忽而急急道:“夫人,我想起来了——我这几日嗽疾犯了,有点咳嗽,每日临睡前化一些枇杷膏喝,昨夜那枇杷膏苦味浓了些,我还以为是上火了,嘴里苦——”
喝了那个就睡了,眼下想起来,入睡确实比平常快了许多,又睡得极沉。
莫非是里面下了点迷药?
红云一下子脸都吓白了。
“一点算计的小手段,”
沈胭娇见红云吓得失了色,一笑道,“以后绣庄的事情越来越多,你也该多历练着些——这回就当是个历练,你日后也长点心。”
红云震惊地看向沈胭娇。
“夫……夫人……”
红云难以置信,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夫人……还要我管绣庄?”
“你不管谁管,”
沈胭娇一笑,“不过这回给你记着,你以后好好做事,将功补过罢。”
错虽不在她,可还是要借此敲打一番。
这世上,凡是有利益的地方,必定是有潜在的风险的。
身为管事,吃了这一堑,也盼着她日后长一智。
“夫人……”
红云捂脸哭了起来,心里感激之意一时无法言表了,只嘭嘭只管磕头谢恩。
“起来罢,”
沈胭娇道,“错归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我这里,犯错是能容的,背主绝不能容。”
红云狠狠点了点头。
“我回城这几日,这卧房的门是一直锁着的罢?”
沈胭娇等红云平复了一点情绪后,这才又问了一声。
正房她住的,离开时是上锁的。锁匙在她身边,按理说,这几日应该没人进过。
“是,”
红云忙道,“每日里都是锁着的。”
沈胭娇点点头,那这和离书,绝不是这几日她回城时丢的,一定是更早。
“夫人是丢了什么东西么?”
宋嬷嬷忙问了一声。
“没有,”
沈胭娇一笑,掩饰道,“我怕庄子上有人不老实,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就只问一问。”
沈胭娇说着,便叫人将田嬷嬷夫妇两个带了进来,叫秋雨带着红云先去了别的屋子。
田嬷嬷夫妇之前寻不到红云,便知大事不好。他们是万万没想到,红云竟有这个胆子,承认是她失误烧了东家的房子……
这死丫头是不要命了么?
被带到沈胭娇面前时,两人脸都是白的吓人。
他们只是个庄头,在别的庄子下人跟前还有些体面,可到了主子跟前,权势大过天,他们怎会不怕?
好在他们觉得,只凭红云一人的话,无法定了他们的罪,因此对沈胭娇的问话,那是打死不承认。
“冤枉啊,”
田嬷嬷哭道,“老奴怎么敢得罪红云姑娘?怕不是红云姑娘犯了错,故意寻我们夫妇给她顶罪罢?夫人明察,小人一向老实——”
“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叫屈,”
沈胭娇吓唬他们道,“我懒得多问你们,已经叫人去跟爷说了,叫京巡营的人将你们送去衙门里审审——依着他们的手段,一番审下来必定能审个明明白白的。”
田嬷嬷夫妇登时吓愣怔了。
这衙门进去……不死也掉一层皮。
沈胭娇装不耐烦,便叫人将他们直接绑了,说是等官家来了人直接交他们带走便是。
田嬷嬷夫妇快吓死了,哭嚎着连忙认了罪,承认了为了让红云嫁给她儿子,用了这些下作手段。
沈胭娇冷笑一声。
她接过来宋嬷嬷递给她的茶,不紧不慢喝了一口。
这才又缓缓道:“若是这点事也罢了,知道你们也是为了自家儿子的婚事着急,一时头昏犯了错——”
听她这么说,田嬷嬷夫妇登时眼底透出些希冀来,旁边的宋嬷嬷一脸疑惑。
沈胭娇摆手止住宋嬷嬷,没让她开口,又看向田嬷嬷夫妇道,“可惜,你们不该偷了我的一份重要文书——事关紧要,若不将那份文书交出来,我也只能叫衙门去审了。”
说着,“啪”的一声将那小匣子丢到他们夫妇两人面前,冷声喝道,“这里面的东西,交出来!”
田嬷嬷夫妇吓得一个激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明显的疑惑。
“冤枉啊——”
田嬷嬷大哭道,“这是什么东西,老奴真没见过……夫人,夫人明察呢,这罪老奴夫妇可受不得啊!”
她男人也是一个劲儿重重磕头:“小人真没见过,没见过啊夫人——”
沈胭娇从丢出匣子那一刻,视线便锁定了这两人脸上的表情。
此时看到两人的样子,她已经断定,和离书的丢失,与这两人无关。
那便是两码事。
只是因着这次失火,才叫她发现了匣子里的和离书没了。
沈胭娇心里有些懊恼,之前将和离书收好后,她后来便没有多去查看……以至于何时丢的,她都不知道。
弄清楚了田嬷嬷他们的事,沈胭娇迅速发落了两人。
抹了他们庄头管事的职,又将他们调到了她在林州的一个小庄子上去做了普通的庄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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