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催促她尽快将和离书拿来,又低声叮嘱了好些事情,宝悦都一一点头应了。
“多谢王妃成全,”
宝悦一脸感激笑意道,“那宝悦先辞了,下回将那和离书给带来。”
等宝悦出了肃郡王王府,带着杏儿上了车轿。
车帘子一放下来,宝悦脸上原本那点感激的笑意,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只是落难了,又不是变成傻子了。
要说她先前还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她能替皇兄平反……
如今,她已经绝了那个念头。
不是不想,而是清楚,根本不可能了。
旁人不懂皇家那些弯弯绕绕,可她在宫里那么久,又如何不懂?
早在听那大赦文书时,她就已经听出来,她皇兄的事,在史书上只怕都已经成了定局。
而今天子,如何能为她皇兄翻案?
更何况,她皇兄确实也参与了夺嫡之争,争斗中犯得错,翻出来一样是个死。
至于这肃郡王,能从她皇兄的案子中清清白白逃离开来,可见这人心思深重,做事阴险干净。
这样的人,如何肯为她皇兄翻案?
不过是想利用她,做些对他们自己有利的事情罢了。
她先前应了,也不过是这些人的话,令她生出了要挟沈晏柳娶她的心思……
她心里都是他。
如何肯伤他害他。
不过,肃郡王王妃有一句话说得对。
她不想沈晏柳将她丢在一旁。
她要沈晏柳明媒正娶她。
至于婚后,沈晏柳会不会厌弃她,将她丢在一旁……
宝悦凄然一笑。
活人,是丢不了死人的。
她的墓碑刻的,一定要是沈晏柳的妻子。
这对她来说,就已经够了。
肃郡王王妃还有一句话说的也对,她是在为自己搏一搏,争一争。
这辈子,她拿了命,就争这一件事。
在沈晏柳那庄子上时,她每日里看着山,看着水,看着树、鸟和天上的云……
那般自在。
她累了。也想那般自在。
况且她不死,那些人总不会叫她清静度日的,她活着,便是沈晏柳日后的麻烦。
只是她也不能白死,阿柳对她的好,她也要回报一点才是。
既然肃郡王府的人算计她,那她也不能少了回礼。
宝悦回到沈府后,任凭沈府上下都为了阿柳的婚事忙碌,她却越发安静。
沈晏柳不在家时,她在阿柳的小书房里,常常写着字。
众人都习以为常,谁都知道,宝悦一手好字,也弹得一手好琴曲。
宝悦每次练一会字,便将练得字都在灯烛上烧了。
她性子古怪,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自然谁也没有留意,她写在纸上的字,也越来越有点像是当朝状元郎顾大人的字了。
……
由于宝悦的事情特殊,沈府这婚事也是赶着要办了才妥。
忙碌中,沈胭娇也为宝悦这边,做了一些绣活。
又吩咐宋嬷嬷去了自己小库的簿子来,跟宋嬷嬷一起商量着为沈晏柳婚事做些筹备。
大筹备是沈府的事情,她备的,是自己对阿柳的心意。
忙碌中,沈胭娇丢了和离书的惶恐也略略淡了一些,主要是顾南章不见一点担忧。
这无形中给了她一些底气,能让她静下来心,好好为阿柳的事情筹备妥当了。
宝悦不擅绣活,她熬了几回夜,亲手替宝悦绣好了盖头。
如今京都,许多家里都兴起了这盖头,替代了之前的却扇之礼。宫里规矩还用着旧例,依旧是却扇。
她不是公主,与宫里也没了干系,便用的是这红盖头。
顾南章对她熬夜绣这个有些不满。
“你我成亲时,也没见你绣多少东西,”
顾南章轻哼道,“一个荷包未见,一个香囊未见。”
沈胭娇:“……”
这人怎么还惦记着这些小事。
“眼睛都熬红了,”
顾南章拦着她道,“别绣了,睡罢。”
沈胭娇连忙好话哄着,才终于有了空继续做活。
实在是这婚事赶得急,不然她早早去备了,哪用得着这般仓促的。
……
沈晏柳大婚之日十分热闹。
沈胭娇自然不能缺席弟弟的婚事,早来了两日过来帮着沈二夫人一起安排准备。
只是到了正日子时,来的女宾见了她,都抿着嘴乐,还有性格开朗些的,拉着她悄悄笑问她何处寻了胡商,花了重金买药的事。
沈胭娇:“……”
她暗暗咬牙,等和离书的事真了了,她得好好跟顾南章算一算这些帐。
沈家姊妹都来了,众人难得聚的全,又另是一番热闹亲切。
沈胭娇心里欢喜,只是瞧着一身婚服的阿柳,虽说个头是不低了,可身形到底还透着少年的稚嫩……
心底里也不免有一丝酸涩。
不过看到阿柳脸上的笑意时,那一点别扭,也瞬间消散地没影了,只剩满满对少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
……
沈晏柳的婚房内,大红喜烛高烧,床帐下,宝悦还在端坐,等着沈晏柳挑开红盖头。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轻一重交叠的脚步声。
宝悦对这脚步声再熟悉不过,心里不由嘭嘭跳了起来,脸上也霎时觉得燥热得不行。
沈晏柳进来,在喜娘的笑语叮嘱下,挑开了盖头,两人喝了交杯酒,又过了礼。
礼成后,沈晏柳便示意众人都退了出去。
宝悦端坐在那里,半垂着眼睑,手指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裙。
“明媒正娶,”
沈晏柳过来,自己又斟了一杯桌上的喜酒,一仰头喝了又道,“你满意了么?”
宝悦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答应我的事,你别忘了,”
沈晏柳又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我——”
“爷,”
不等沈晏柳说完,宝悦轻声打断他道,“洞房花烛,我这一辈子就只这一回——先前的事,我自会照办,可今夜,爷能不说那些事么?”
沈晏柳疑惑地看向她,眯了眯眼。
“我服侍爷宽衣。”
宝悦轻轻站起身,过来走到沈晏柳面前,伸出手想替沈晏柳解开大衣裳的纽子。
“不必,”
沈晏柳拨开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两人都脱了大衣裳后,先后躺在了床帐里。
“累了,”
沈晏柳静静道,“你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沈晏柳,”
宝悦忽而伸手,摸到了沈晏柳的脸上,直接叫了阿柳的名字,“以后,我便是沈晏柳之妻,沈氏宝悦了。”
她眼下没有了姓氏,那便应该是这个称呼了罢。
沈晏柳躺着没动,也没应她的话。
“你过来,亲亲我。”
宝悦却似不依不饶。
不等沈晏柳开口,宝悦又道,“既然娶了我,这洞房夜,便不能叫我虚度罢——”
“我说了,”
沈晏柳静静道,“我还小,不懂。不会。”
宝悦轻轻地笑了,凑过来在沈晏柳脸上飞快亲了一下。
沈晏柳躲避不及,也没想到宝悦竟然在他面前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再威胁你一回?你不照我说的做,我便不答应了啊,”
宝悦轻轻道,“沈晏柳,你不会不打紧,我教你——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就好……”
沈晏柳默了默。
宝悦在一旁,轻轻地脱了自己的衣裳。
“你也脱了衣裳,”
宝悦薄被下的身体微微有点颤抖,看着沈晏柳道,“像我这样。”
沈晏柳再一次沉默了一回,而后将自己衣裳脱下来,皱眉丢到了那边衣架上。
“亲我一下,”
宝悦又轻轻道,“来亲我一下。”
沈晏柳俯身过来,宝悦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不如这样,”
沈晏柳忽而也轻轻开了口,看着宝悦的眼睛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何事?”
宝悦疑惑道。
“宝悦,谁让你偷的和离书,”
沈晏柳靠在她身侧,将手指顺着她的眼睛和脸颊缓缓滑过,“你能跟我说一声么?”
宝悦眼底先是讶异,继而水气氤氲在了眼中。
“我之后会跟你说,”
宝悦哽咽道,“你一定要在这时候,问我这个么?”
沈晏柳顿住了。
他盯着宝悦的眼睛,被那双眼睛里,一种无法形容的凄凉激得心里一动。
宝悦忽而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沈晏柳。
第95章 累了
沈晏柳没动, 他眼底有一点疑惑。
“抱抱我,”
宝悦轻轻道,“阿柳, 抱抱我。”
沈晏柳对她叫阿柳有些不习惯, 微微皱了皱眉, 依旧没动。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只是还能感受到宝悦贴上来的身体。
“阿柳, 你要能吃了我就好了, ”
宝悦将脸靠在沈晏柳身上, 又轻轻道,“把我吃进你的肚子里, 我就在你肚子里活着啦——不用见任何人,就缩在你肚子里, 软软的,暖暖的, 一定很舒服罢。”
沈晏柳:“……”
“抱抱我罢,”
过了片刻, 大约见沈晏柳一直不动,宝悦忽而轻声一笑, “知道你还小,你不想……不逼你啦,你抱抱我罢。”
沈晏柳默了默,还是侧过来身,沉默地连薄被一起将宝悦裹着抱住。
“我热, ”
宝悦不满地挣脱开, 将薄薄的丝衾掀开半截,“我不盖, 你就这么抱着我。”
宝悦将脸埋在沈晏柳胸前,整个人也贴在他身上。
“就这么罢,”
宝悦轻轻道,“要是这日头永远不要升起来就好了,就这么一直一直躺下去,什么也不想……”
沈晏柳这时已经是真有些累了。
大婚他来往跟着嘉宾应酬,又吃了些酒。
虽说没人灌他酒,可说起来也是大喜的日子,众人都热闹起来也有几个起哄的,他也就多饮了几杯甜酒。
那甜酒喝的时候不觉得太过辣口,可酒劲还是有的,酒劲起来的也慢,这时候酒意上来,他真有点昏昏欲睡了。
宝悦还在低语着什么,沈晏柳也就没太在意。
宝悦察觉到沈晏柳已经睡着,夜色里她的泪水无声流下。
“阿柳,”
她看着沈晏柳的睡颜,轻轻道,“我是你的妻子了,你别忘了我——若是有来世的话,你爱我一回好不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阿柳的脸。
……
次日一早醒来,宝悦睁开眼时,便见沈晏柳已经穿好了衣裳。
“你答应的事情,”
沈晏柳见她醒了,过来道,“什么时候给我?”
宝悦眸中的亮光黯淡下去,想了想道:“这几天就给你。”
说着又补充道,“我应了旧相识的消暑宴,过两日从消暑宴回来,我便将那东西给了你。”
沈晏柳眼光一闪皱眉道:“你放在了别人那里?”
这东西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或者又被别人拿到了怎么办?
“我放好了,”
宝悦也不多说,“你放心,会原封不动还你的。”
沈晏柳怕惹恼了她再多麻烦,想来也就几日,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宝悦轻轻嗯了一声。
“你梳洗完,我与你一起过去请安。”
沈晏柳说着,转身先去了外间。
杏儿忙进来服侍,一见宝悦就笑道:“少夫人要起了么?奴婢这就去打水过来。”
宝悦被她这一声“少夫人”叫的脸上多添了一点喜悦之意,一笑应了。
她极少这么笑,倒叫杏儿看得一愣。
实在是这位少夫人平日里淡淡神色的脸,没想到一笑起来,竟是这般明艳动人呢。
宝悦梳洗后,对着镜子看了看,垂下眼睑自失一笑。
不过很快打起精神来,和沈晏柳一起先去给沈老夫人等沈家长辈请了安。
宝悦的眼睛一直亮亮的,比起来先前看起来明朗了许多,倒叫沈老夫人欣喜地连着夸了几句。
沈二夫人见她礼数周全,且看向沈晏柳的眼底都是柔情蜜意,心下也满意,笑着都给了礼。
“如今你已是阿柳的妻子,”
沈二夫人还是叮嘱了几句,“便要为他打理一切,夫妇和遂,才是过日子的长远之理。至于身边的下人,何处做的错了岔了,你也该拿出些主母的威严来,御下不可苛刻,不过也切莫太宽容,也容易叫下人们滋生出骄怠疏慢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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