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不是直接骂人,却又句句戳人心肺。
这人不去写状子真是可惜了。
沈胭娇重新打开看时,越看越有些恼羞成怒。
到底还是看不下去,又硬着头皮看了两页后,沈胭娇黑着脸啪的一声又合上了本子。
什么意思?
鞭尸鞭上瘾了么?
在这上面陈述自己的恶行做什么?这是怕她忘了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沈胭娇气的有点想烧了这个本子。
可看着本子皮上写的“释疑札记”四个字,沈胭娇皱眉盯着“释疑”两个字看了片刻,这才又恨恨重新打开了本子。
她倒是要看看,如何个“释疑”的法子。
等她耐着性子又看了几页后,沈胭娇眸色动了动。
她这才得知,在她算计过旁人后,有些人……得了机会是要报复反噬回来的。
顾南章替她在一些别人的报复中做了一些事情,成了她的挡箭牌。
这些,她从不知晓。
顾南章,在前世也从未跟她说过一句。
沈胭娇越看越心惊,顾南章在她背后,竟做了这么多?
她看得很慢,实在是看完一桩,心里就要缓一缓。也不知是要缓什么,可心底里一些积郁的东西,却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消融。
可定下神又想一想,越想反而越气了。
他既然都看在眼里,为何不说呢?为何不拦着她做那些恶事,为何不规劝她?为何不跟她说,他不想看到自己那个样子?
为何不跟她说,他不想做世子,为何不跟她说,他对日后的打算,他想过的日子……
为何都不跟她说?!
就那么……冷心冷肺似的跟她过了一辈子。
沈胭娇只觉得眼里酸热,忽而泪就不知不觉滑了下来,再接着便有些忍不住,决堤般流了下来。
她觉得心里像是有些窒息。
再这么来一辈子,她直接死。
他还释疑,释疑……释个什么疑。
真没必要。
莫非还想跟她玩一辈子的猜谜?
沈胭娇盯着这札记片刻,将那札记找了个妥善地方放着。
虽说在这庄子里没人动她的东西,可阿柳和沈晏松他们,可能时不时过来,她可不想被人瞧见这些。
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沈胭娇一夜都没睡着。
天才放亮的时候,迷瞪了一下后便看到窗纸已经透亮了。
她只觉得头疼的不行,不由将顾南章又暗暗骂了几句:好端端写那些东西做什么。
等沈胭娇开了门,秋月等人忙进来伺候。
“姑娘夜里睡得可好?”
秋月端详了一下沈胭娇,不由关切道,“姑娘瞧着,像是眼旁有些发黑……没睡好么?”
“拿粉遮一下罢,”
沈胭娇对着镜子照了照,“夜里下雨刮风的,有些搅的人睡不安稳。”
“姑娘,”
这时宋嬷嬷进来禀道,“姑爷一早回城了,田嬷嬷叫人给备的早饭,姑爷也只吃了一点。”
沈胭娇没好气嗯了一声道:“不必管他,大活人,难道会饿到了不成?”
真饿到了,也便不会写那些东西了……
吃饱了撑得。
……
顾南章一早赶回了英国公府。
昨夜衣服已经湿了,晾了半夜,虽还没全干,他还是直接穿了回来。
回来前院书房这边,换了衣裳后,小厮过来禀道,说是国公爷唤他过去有事商议。
顾南章已经猜测到英国公是跟他商议什么事。
前世这时候,太子和四皇子两边势力的争斗,已经开始分出了胜负。就在这几日内,四皇子便应该败势尽显了。
果然,等他进了父亲的书房,英国公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四皇子那边要完了——”
“哦?”
顾南章神色透出些恰到好处的讶异。
“大将军已经被缴了兵权,”
英国公压低了声音道,“昨夜,听闻大将军被带进东宫问话后,就再也没回来。”
如今天子病重,太子辅政。
四皇子的舅舅,这位大将军其实千不该万不该,在这时奉旨回朝。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随便找一个什么借口,都能拖延一段时间……可听闻是部将怂恿,又调换了四皇子写给他的密信,他以为这边局势稳定,才回了京城述职。
一回来,便落入了太子这边的圈套。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顾南章点头道,“太子这边,毕竟根基更深。”
英国公凝重道:“我叫你过来,是听闻,泗州才刚大震,太子有意叫二皇子去抚恤赈灾—晓说q裙四二尓贰捂久以死七—若是二皇子真领了这差使,若要用到你,你想法子推脱了罢。”
四皇子一倒,其余诸位皇子便成了太子继续打压的对象。
二皇子是这次会试的钦定主考,顾南章又是这科会元……本来就会被有心人视为二皇子的人。
这次真被二皇子叫去做事的话,日后太子登基,顾南章的仕途便有了坎坷。
“父亲放心,”
顾南章垂下眼睑,沉声道,“我心里有数。”
重生这种事,他并没有跟父亲讲。
英国公太爱喝酒,且喝多了酒,便容易酒后失言。好在英国公只领闲职,几乎算是远离朝政旋涡,这一点倒是还算安心。
英国公说的,他也知道。
尽管如今世子才殁,还算是个丧期。
可这种丧期,上位者随便一个借口,便能“夺情”,给个差使也是一样要去做。
英国公的忧虑不无道理。
只是英国公并不知,日后登基的,却并不是太子,而是这位似乎事事都处在劣势、又似乎常常做那些诸位皇子觉得费力不讨好的难事的二皇子。
……
接下来几日,朝中又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
几家欢喜几家忧。
四皇子倒了的事情,传到沈胭娇的庄子这边时,她正和红云一起见了几个来绣庄做工的第一批女工。
安排好了后,沈胭娇回到正院这边暂歇时,便听宋嬷嬷说起了京城的事情。
倒不是宋嬷嬷消息灵通,而是她有铺子在京城,每两三日都有人来往在京城和庄子间。
加上她特意交代宋嬷嬷多问问,留意些城里的消息,因此但凡京里有了事,她也不出两日便能知晓。
“天潢贵胄呐,”
秋月说起这个很是有些心惊肉跳,“先前觉得一个尚书府,倒了就吓人……这可是皇子皇孙呐——”
在京城里,虽说一些事也是见多了听多了,可亲自经历这种时期,还是叫她这种小老百姓很是心惊。
宋嬷嬷忙嘘了她一声,又去关了门,这才又接着说话。
“姑娘你可不知道,”
宋嬷嬷小声道,“听说四皇子被赐死了,王妃也死了,他们府里本就没女娃,就三个男娃,一个嫡子两个庶子,最小才一岁,也都死了。”
四皇子这罪名可是涉及谋反,以及巫蛊,真真是惹怒了天子。
四皇子一党,也在这几日便七零八落。
四皇子母妃以及外家、王妃的娘家……也几乎都一扫而空。真真是大厦全倾,树倒猢狲散了。
“四皇子还有个亲妹妹,九公主,”
宋嬷嬷小声又道,“听闻本来也得天子疼爱的……可这一回,天子也恼了,病又重了一分,将九公主这公主封号也废了,废为庶民——到底是没赐死。”
九公主还不大,才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未到及笄。却被牵累到这个地步,也是可怜。
“太子将那被废的九公主先丢在了掖庭,”
宋嬷嬷小声道,“不知会到底如何处置——京里的人都传言,说是天子还是顾惜这个小女儿的,说是让太子给找个合适的没功名的人嫁了,好歹也给她个安稳。”
沈胭娇听她们说着这些事情,心里并不太意外。
前世顾南章没有官身,她也没在意这一次的夺嫡之争,毕竟跟她一个内宅女子也没多大干系。
在这次的风云变幻中,朝中官员几乎没人能完全置身事外,只是影响或大或小不同。
沈府自然也不可完全避免这点风浪的冲击。
她记得父亲沈恪,大约是因一点事情,得罪了太子一脉的人,不过事情不大……
记得父亲沈恪只是被降了一级,又让闭门思过了一月。
别的倒没有什么,比起来大起大落的那些府第,也算是安稳过渡了这一回的风波。
本来这次宋嬷嬷说的这些事,沈胭娇听了也便听了。
可她万万没料到,这事情竟然还跟她,或者说,和沈晏柳扯上了干系。
两日后,沈晏松一脸严肃地策马直奔到了她的庄子上。
“大哥?”
沈胭娇一看沈晏松的脸色,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一跳,忙道,“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么?”
这可跟沈晏松上次来她庄子上的那轻松神色完全不同了。
等沈胭娇支开了宋嬷嬷等人,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沈胭娇时,沈晏松这才开了口。
“父亲今日散朝回来,”
沈晏松小声道,“说是太子硬给咱们家塞了一个人。”
第66章 辞别
“给咱们家?”
沈胭娇吃惊道, “莫非是给父亲塞了一位妾室?”
前世后来和沈家没有太多联系,只记得这时父亲被降了级,又让闭门思过之类, 不记得说父亲沈恪又添妾室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那时没有在意, 毕竟添一个妾室, 对于权贵家也不是什么值得旁人留意的事情。
“不是父亲,”
沈晏松忙道, “是阿柳。”
沈胭娇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阿柳?给阿柳?”
“四皇子那位胞妹, 九公主, ”
沈晏松皱眉道,“这不是四皇子一派倒了么?他这胞妹虽说天子留了她的性命, 却将她废为庶民,教太子给她找个没功名的人嫁了去——”
沈胭娇震惊万分:“我听说了这事……不是……太子给九公主找的人……是阿柳?”
这种被废的皇室之女, 自然属于是罪人,一般不会将她们指给有官身的人, 也是断了她们一些起复念头的意思。
先皇玉兴八年的时候,也有位公主牵扯到一位宠妃的案子里, 也是被废,后被指给一个老狱卒做了继室, 没几年听闻就病去了。
这种给指的,都是地位十分卑微的在京底层的人家。
可沈家是什么人家?
阿柳虽说是庶子,又有腿疾,确实不会走仕途,也不会有功名, 可既是沈家人, 那比一般的人家,还是不知好了多少倍。
太子有这般好心?这么体恤这个对手的妹妹的?
将被废的九公主, 特特指给了沈家的阿柳?
“父亲和几位御史,得罪了太子这边,”
沈晏松小声道,“罚了父亲闭门思过,且还将那被废的公主,指给了阿柳。”
沈胭娇定了定神,很快明白了太子的龌龊心思。
太子是要打压沈家的,在太子这里,凡是没有明确站到他这边的,他一旦得势,会不遗余力打击报复。
不过沈家历来谨慎,在这次的风波圈子里属于外围,太子的打击便显得不是太重罢了。
前世好歹后面是二皇子登基了,若是换了太子……只怕沈家最终也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太子这次将被废的九公主塞到沈家,其实也跟往沈家塞了一颗钉子一样,日后若想寻沈家的不是,但就这被废公主身上,便不知能做多少文章。
待她好了,便说沈府厚待罪人,居心叵测。待她薄了,便说沈府心中没有敬畏……
怎么说都是他的理。
说白了,将那个被废的九公主塞到沈家来,为的就是要恶心沈家。
前世没有这回事,只是因阿柳没活到这时候。
“父亲怎么说的?”
沈胭娇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父亲沈恪那边,有办法推拒了这事。
沈晏松叹一口气。
他们父亲能有什么法子?
这时的天子连折子都看不了了,眼瞅着太子这一脉越来越嚣张,真真也是愁人。
他心里有个不敢说出口的想法,就是这太子,日后必定不是明君。只为争权夺利,没做过几件于天下民生有什么好处的实绩。
但这话谁敢说?
沈胭娇咬了咬唇,其实她也觉得,沈恪无法推拒的。
一旦推拒,必定给沈家招来更大的祸殃。
“事已至此,暂时忍一忍吧,”
沈胭娇看着嫡兄眼底的颓然之意,忙道,“大哥哥也别为难了,日后总是有转机的——”
等着二皇子登基,情形便会有些不同了。
“嗯,”
沈晏松看着自家三妹妹平静的神色,心里也一时安定了不少,笑了笑道,“三妹妹说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个转机吧——我今日过来,也是特意跟你说一声,只怕很快人就被安排进府了。”
“不走仪程么?”
沈胭娇有些诧异。
既是将人嫁过来,好歹也应有个流程吧?
“不是正妻,”
沈晏松小声道,“听父亲说的,太子的意思,被废的九公主,既是罪人,原本指个城卫老卒也就罢了,不过体恤她,将她给了沈家庶子,做个侍妾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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