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沈胭娇深深呼吸一下,抬眸看向顾南章道,“顾小四,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南章:“……”
她叫他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整日里沈三沈三叫我,”
沈胭娇恼道,“顾小四,我这么叫你,你也欢喜罢?”
顾南章:“……”
“你的释疑札记我都看完了,”
沈胭娇又道,“你倒是也给我释疑一下,这辈子你为何一定要娶我?既娶了我,又为何如此疏离我?”
顾南章没想到她这般单刀直入的问话,抿着薄唇一时没有开口。
“不说,”
沈胭娇轻轻道,“一是我继续放狗,二,你即刻离了我这里,再不要出现——”
“我不娶你,”
终于,顾南章静静开了口,声音有点闷,“你这样的性子,到了别人家——怕是不得善终。”
沈胭娇:“……”
她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恼道:“我得不得善终,与你有什么干系?”
“有。”
顾南章说完这个字,又抿住了唇,唇角绷紧,眼神沉沉。
“什么干系?”
沈胭娇火还没压下去,“你倒是说说,你要是说不出个——”
“没有。”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顾南章又改了口。
沈胭娇愣了愣,越发恼火:“没有干系,没有——那你吃饱撑的这般胡作非为?”
“我今日来,是为跟你道个别,”
这时顾南章彻底转了话题,声音有点轻,“我领了差使,要出门一趟。”
说这话时,他视线一直落在了沈胭娇的脸上。
他在二皇子那里,领了去泗州救灾赈济的差。
这一次泗州大震,死伤无数。
前世二皇子一样被太子安排了救灾赈济的差。
不过前世时,他未科考,更不是状元,这事与他无关。但前世他也知道,这次二皇子派去赈济灾区的大员,半路被人刺杀,丢了赈济银两。
由此带来一串打击,不仅灾民死伤更多,且怨愤冲天,对二皇子一脉也是一个极大的失利……
若不是这事,二皇子掌权的时间会更早。
且,灾民也会更早得到救助。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可在其位,又怎能不谋其政?
他既然有了官身,又怎能只顾私利罔顾天下?那他又有何面目,指责沈胭娇前世里的唯利是图?
二皇子找了他,他没有推脱,临危受命。
这一去,他自然会考量周全,避免灾祸发生。
可事情总有万一。
万一他预算筹划失利,万一……那他便回不来了。
若是今日对沈胭娇坦诚那一点心悦之意,不过是多搅扰她的心思,于她没有丝毫好处。
即便没了他,她也有沈府,日后必定再有……那他也管不着了。
因此才在方才,她问起时忽而改了口。
别的也无事,只希望她明白,前世他对她也有回护之意,并不是她说的无情无义冷心冷肺。
“你要出门?”
沈胭娇有些意外,只能先暂且抛开之前的话题,疑惑道,“你要去哪里?谁让你去的?太子?”
“去赈灾,”
顾南章道,“泗州大震。”
沈胭娇隐隐记得前世确实听说过,泗州有过大震,不过那时京都几乎都没什么地动的感觉,她也从没在意过这事。
“那挺远,”
沈胭娇想了想道,“要去多久?”
“大约需要两月左右,”
顾南章一笑道,“这还是事情顺利——具体真不好说。”
“这一路平安可有保障么?”
沈胭娇皱眉道,“会不会再有地动?你路上住驿站么?万一是夜里地动了,你睡觉可警醒着些。”
顾南章深深看着她嗯了一声。
第67章 妾者
“路上不比家里, ”
沈胭娇还是耐心又多关切了几句,“你的东西都打点好了么?”
想了想又道,“你什么时候启程?要是还有空, 我也给你备一些路上用的东西?”
说起来, 她是他的妻子。
虽说两人还没夫妻之实, 可他既然远行,沈胭娇还是觉得, 多叮嘱几句更安心一些。
“明日就走了, ”
顾南章笑了笑, “难得你有这点心意,我心领了。”
沈胭娇咬了咬唇, 没忍住又加了一句:“别的都不要紧,出门在外, 平安便是最好的事了——一路小心。”
顾南章眼底情绪有些晦暗不明,他顿了顿后无声一笑。
“沈三, ”
就在说完话,顾南章准备辞了的时候, 他忽而轻轻又道,“人这一世, 趋利也是物之本性。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切莫为了贪图那一点蝇头小利,去做那些阴鸷恶毒之事——”
沈胭娇一怔,继而皱眉盯着他。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
顾南章又静静轻轻道, “做的太过,便要被反噬所伤, 一个疏忽,或者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切记,切记。”
说完,深深又看了沈胭娇一眼道,“我去了。”
沈胭娇就看着他青色身影,从容出了门,转过廊便消失在了门口。
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说的这些话,真是比父亲沈恪教导她的还多还重……等顾南章离开后,沈胭娇回味了一下他的话,没忍住自嘲一笑。
看来这人,以为自己还是前世的那个性子呢。
不过这次也难得,这人竟肯出言认真规劝几分,沈胭娇唇角微微勾了勾,难得呢。
顾南章策马从沈胭娇庄子里出来,没有回家,先直接到了安抚司。
此次赈灾,有安抚司、监察司以及转运司三司合同办理。
这一次赈灾,他领了安抚副使的差事,安抚使则是由即将致仕的老大臣宋大人担任。
二皇子也不过是借这位老臣的声名地位坐镇,这位宋大人年事已高,之前已经上表乞骸骨要回乡了,不过天子一直没回应,这次,便被二皇子派了这桩差事。
他年事高,身体也一般,精力也有些不济,因此顾南章虽说是安抚副使,实则干的是安抚使的差事。
宋大人不过像是挂了一个名而已,凡事也都交于顾南章去做,他只是听顾南章的回报。
顾南章到了安抚司,先看了监察司协同虎卫营报过来的协作人员待定名单。
他的视线落在“聂骁”这个名字上后,微微一顿。
监察司协同虎卫营拟定的这个名单,是带兵护送的差事。
想到这一次可能的凶险,顾南章顿了顿后,将回于对方的文书上,略去了聂骁的名字。
既然沈胭娇与聂骁……
或者没了他,聂骁也能护她一生。
然而次日一早出发时,顾南章看着这一行司卫队中一身戎装的聂骁,不由一皱眉。
聂骁策马到了他跟前,皮笑肉不笑道:“状元郎,别来无恙啊——”
“你为何在此?”
顾南章皱眉。
“特特申领了这差事,”
聂骁扬鞭一笑,“毕竟状元郎细皮嫩肉的,磕到碰到了,不免有人心疼。”
顾南章:“……”
顾南章这一走,英国公府上,英国公愁眉紧锁了好几日。
“国公爷切莫太伤神了,”
钱氏看到忙也好言相劝,“四郎这一去是做善事的,必定老天护佑着呢——爷且放宽心罢。”
英国公凝重点了点头。
他不知为何顾南章没有推脱了这差事,可顾南章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领了这差事,他再担忧也没用,只能求老天一路护他平安。
“国公府最得力的护卫,也给了他四个,”
英国公忖度道,“加上监察司会同虎卫营那边出来的司卫队……这一路人,一般匪盗没有这个胆子动手。”
“那是必然,”
钱氏忙道,“谁敢动官家的东西啊,不要命了?”
英国公叹一口气。
匪盗是不怕,就怕是披了匪盗皮的别的势力……但这话也不好跟钱氏这个妇人家说,只能闷在心里。
“我长姐这些日子可还安生?”
英国公临出门前,随口问了一句。
钱氏没好气道:“世子没了后,借着这事,那魏夫人可没少跟京都别的权贵家厮缠——”
世子丧事上,前来吊唁的人多,不好再将魏夫人继续禁足,只能暂时放出来。
谁知魏夫人却趁着这时机,又和京都一些府上的夫人们拉扯上了一堆关系,真真是不得安生的一个人。
“等我叫人去看看她那宅子修葺的情形,”
英国公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不了咱们出些钱,替她多找些人,早些修整好了她那宅子,好叫她早点搬出去。”
他长姐先前他记得不是这样的性子,谁知活到这个年纪,这性子变成了这样。
别的事都好说,就他长姐弄了个魏家的姑娘,去给六王爷当侍妾这个……真真是心腹大患。
但这事偏又不能明说,不然传到那魏雨桐耳朵里,她再在六王爷身边吹些枕边风……
那便是百害而无一利。
“怕是难说,”
钱氏一边给英国公整理衣带,一边道,“她怕不是不肯搬出去——看着还想在咱们府里做个大主子呢。上一次若不是国公爷发了火,她还想将那锐哥儿放在我房里养着——”
锐哥儿是顾承锐,是世子那贵妾李素姐的儿子。
之前被世子夫人赶去庄子里待着了。
世子没了后,魏夫人不知如何想的,一直要让她把锐哥儿接到她这个祖母身边养着。
她怎么能接?
世子的嫡子玉哥儿还不曾在她身边待过,她去带了锐哥儿,叫世子夫人如何想?
幸好那时说出来时,被英国公听到斥责一顿,那魏夫人才没再提。
正说着这事,丫头通禀说,前院来了人要寻国公爷,说是六王爷身边的一位行走。
英国公和钱氏疑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一丝事情不妙的兆头。
果然,英国公去了前院后,没多久黑着脸又回了后宅。
“什么事?”
钱氏紧张道,“六王爷那边的人寻爷什么事?”
“那王爷身边行走,给带了一个信,”
英国公恼火道,“说是静安侯府的人,告到了太子那里,说咱们府上苛待世子的几个庶子,六王爷的意思,叫咱们将那几个妾室都接回,将静安侯府说的那贵妾的儿子锐哥儿,放在你房里养着——这事他就给压下去了,不然,御史那边早晚会提一嘴。”
钱氏:“……”
这事不能念叨,一念叨就邪乎起来了。
“这必定是魏夫人的意思,”
钱氏恼道,“她伙同着那魏雨桐,就不干一点正经事。”
真真给府里添乱。
但是这时候,又不能与太子和六王爷那边作对。没办法,钱氏只能找了世子夫人,将这事说了。
世子夫人脸色一白。
这些日子,那魏夫人也多多少少拿捏了她好几次。
但魏夫人在六王爷身边有人,连国公爷和钱氏都不敢对这魏夫人怎么样,她自然也没有办法。
无奈,只能将人将那贵妾李素姐接回府,将锐哥儿送到了钱氏身边教养。
魏夫人心里满意,对钱氏越发不看在眼里了。
世子夫人的玉哥儿身体又弱,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那日后静安侯府,还有魏雨桐等,一起在六王爷和太子那边提一嘴……
不定以后这世子之位,就叫这锐哥儿袭了。
李素姐和锐哥儿知道是她着力扶持,必定日后也对她言听计从,比那个不识抬举的世子夫人,不知强出多少倍去。
这么想着,魏夫人越发觉得魏雨桐实在得力。
于是狠了狠心,拿出自己的体己,又给魏雨桐置了一份大礼送了过去。
魏雨桐这时候哪里还看得上她这一点礼,只笑笑便让丫头接了,又懒懒靠在榻上,很是随意让魏夫人在一个小杌子上坐了。
魏夫人觉得有点失了面子,可魏雨桐今非昔比,她还用得上,哪里敢挑礼?
“你也不必客气,”
魏雨桐懒懒道,“这些都是小事,一句话的事罢了。就你们家芙儿那夫君的事,我跟王爷提了一嘴,王爷也就应了——多大点事呢?”
魏夫人连忙又是千恩万谢。
她榜下捉婿将她宝贝孙女嫁了一个进士,可进士要有个合适的职位也难,这不就靠了魏雨桐的关系。
魏雨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
“你们府上那位状元四郎,”
魏雨桐又懒懒说道,“状元又怎样呢?还不是被派去千里迢迢的赈灾去了?”
“那做得好,便是大功一件吧?”魏夫人忙道。
“功?”
魏雨桐轻笑了起来,“但愿罢——说起来也有意思,原本瞧着这些贵人,像是天上人一般的,如今看来,也不过都是些蝼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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