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饿,”
顾南章点燃了灯烛,霎时间屋里被柔和的烛光笼住,“有些渴,喝茶罢。”
这时秋雨与宋嬷嬷等也早就起来等着伺候了。
沈胭娇走到门口,秋雨便忙将茶沏好送了进来,又递了热水进来,见沈胭娇摆手,忙又退了出去。
沈胭娇让顾南章先去洗了把脸,又将茶递给他。
“先喝点茶,”
沈胭娇道,“秋雨她们去烧水了,等水烧好,你就洗浴去去一路风尘罢。”
想来他赶了一路,也是累了。
“为何这时候赶到了我这里?”
沈胭娇疑惑道,“驿站不住么?”
按理说不会有错过驿站的事情发生,更不会算错了时辰,误了关城门的时候。
“先来看看你,”
顾南章微微一笑,“如何,看不得么?”
“那快跟我说说,你这次差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胭娇却顾不上跟他说这些,连忙问出心里的疑惑,“一路上都有些什么凶险?”
“都在计划之中,”
顾南章却避开那些伤势不谈,静静道,“还算顺利,能有多少凶险?”
沈胭娇疑惑地看着他。
顾南章神色却十分平静。
他将灯烛里歪的烛心挑了一下,借着烛光打量着沈胭娇,平静说出了如今朝廷的封赏超擢之事。
说这些话时,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沈胭娇的脸上,烛光下连她眼睫的一丝颤动都不会放过。
可惜,并没有。
沈胭娇神色只是透出些微的诧异:“啊,升了这么多么?恭喜你了。”
她的眸色中,甚至连明显的欣喜都看不到。
顾南章心里一紧。
他明白,沈胭娇之前说的不假,她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功名权势了。
莫非真就如她所说,她这一世要寻的,是心悦她,宠她护她之人?
宠她护她这个好说,只是,她说的心悦,又是什么样的心悦呢?
“沈三,”
顾南章声音有点发紧,“你还是一心要与我和离么?”
“嗯?”
沈胭娇一怔,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个。
她疑惑看向顾南章,正对上顾南章平静中又似乎压抑着什么的眼神。
“我只是想,”
沈胭娇顿了顿,“各自安好。”
顾南章抿了抿唇。
薄唇越发压住一丝绷紧的凌厉。
她一定要如此。
为何非得一定要如此?
她前世要的功名富贵,他都可以给她。
她这一世要的宠她护她……他也可以给她。
这沈三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非要跟他,跟他……各自安好?!
就在这时,秋月和宋嬷嬷送了水进了耳房。
沈胭娇先过去吩咐了一声将浴桶让安置妥当。
在沈胭娇过去耳房那边时,顾南章冷着脸,不经意间视线扫到那边桌上,看到了一封书信。
他疑惑过去,看是“表姐亲启”的字样,心里一动,打开来,果然是傅云山的书信。
看完书信,他额上青筋跳了一跳。
“都妥当了,你去洗——”
沈胭娇过来想让他去洗浴时,一抬眼正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傅云山的书信。
“你如何不问过我,擅自看我的书信?”
沈胭娇皱眉道。
说完,想到自己也看了这人匣子里的那什么荷包,不由心里也是有了一点心虚。
“傅云山?”
顾南章似笑非笑,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冷声道,“你重活一世,心思倒活动了许多—群四而二尓吴久以四弃—又是聂骁又是傅云山,怎么,他们便都成了你亲近的人了?”
听他话头不对劲,沈胭娇眯了眯眼。
这人是吃醋了?
“可惜我不是男人,”
沈胭娇心里一动,故意道,“你和他们也不是女人。”
“这话何意?”
顾南章一皱眉。
“我若是男人,”
沈胭娇挑眉一笑,“便能娶了你,再想个法子纳他们为妾——左拥右抱,岂不美哉?”
顾南章:“……”
他从没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
“你敢。”
顾南章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种情形,想想都叫他不可忍受。
“是啊,你若是我夫人,看我看得紧,心思又狠辣,”
沈胭娇无奈,感觉有点闷热,又过去拿了小扇摇了摇道,“我怕你残害我的妾室,自然不敢轻易纳妾——可你要是不防着我,我自然左一房又一房的收了——”
说着,拿扇柄敲了敲那书信又道,“毕竟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各有各的妙处。能尽收幕下,谁不动心?”
顾南章微微一眯眼。
他终于听出了她的意思。
“我想纳妾被你防着,又不敢,”
沈胭娇继续道,“心里又厌了你——便只能冷着你,一辈子相看两厌的,你说,这样可好?再来这么一辈子,你可愿意?”
“结果还真有再来一回的事情,”
沈胭娇却不等顾南章回应,又看着他一字一句似笑非笑道,“你上辈子受够了我的冷遇,也知道我厌了你,便想着这一世再也不重蹈覆辙,再也不要无情无爱的一辈子……想找个满心里都是自己的人嫁了——谁知被我硬是求了赐婚,将你又弄回了我的身边——”
顾南章:“……”
“见我又是花烛夜不碰你,见我又是禁足你,冷待你——”
沈胭娇笑道,“你便想着寻个机会,日后跟我和离,好叫咱们两人都各自安好……”
说着将扇柄在顾南章肩窝里戳了戳,“结果我问你,为何一定要和我和离。为何呢?顾郎,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为何呢?”
这时,灯花骤然一跳。
沈胭娇的泪终也没忍住,悄悄也滑落下来,轻轻道:“你来说说,到底是为何呢?”
顾南章默了默,静静看着沈胭娇良久没有说话。
沈胭娇见他默然不语,也不想再多说这些,只敛起眼底的酸热道:“水都备好了,你去——”
话没说完,顾南章忽而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
“你?”
沈胭娇想用扇子打开他的手。
却被顾南章用另一手一挡,扇风划过去时,不经意间将桌上的灯烛弄熄了。
屋里的光线倏地一暗。
“沈三,”
顾南章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你真能防住我纳妾?”
即便是前世他不走科举,不是权臣,可若是他真想做什么,一个沈胭娇又能防住什么?
沈胭娇真以为,前世他不纳妾,是她千防万防的结果?
沈胭娇眸色一动。
顾南章这话令她有点心惊:不是她防的,难道是他真不想纳妾?
“可你……”
沈胭娇顿了顿,“可你厌了我是真的罢。”
顾南章缓缓松开了手,他没有否认。
他是惊了魂,凉了心,倦了意,厌了情。
温存小意,都是矫揉造作。缱绻深情,都是伪心假意。殷勤示好,也都是算计心思。
当他看出,那红妆娇色,原来是一条毒蛇一只恶雀时,说不冷,说不厌,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冷了厌了也不想放手。
第76章 主意
“为何?”
沈胭娇气急, “既然厌了我,这一世为何不放过我?”
“你那时……那样的性子,”
顾南章声音有点冷, “跟了别人不会有好结果。”
“可这一世不同了, ”
沈胭娇恼道, “我若说这一世,我没了那些心思, 只想好好度日……你可以放手了罢。”
她也不问有没有好结果跟他有什么干系了, 只是坦明了这一世的打算。
用不着他关切她如何过活, 只求别再是相看两厌,互相折磨到白头了。
“沈三, ”
顾南章却再一次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清冷地像是冬日的寒泉, “我也问问你。”
沈胭娇不解瞪他。
“若是你收进家一只小雀,”
顾南章唇角似乎透出点自嘲的凉凉笑意, “初时精心喂养,却又发觉它本是一只恶雀, 不仅啄的你手皮破血流,还能将你家里的花木啄的惨不忍睹——你敢再多宠它一些么?”
冷着她她都那般恶毒了, 再多宠她一些,她岂不是为非作歹更加无法无天?
沈胭娇:“……”
她心里啐了一口,竟然拿她比成小雀。
“只能冷着它,盼着它能懂些人情,知道分寸知道悔改——”
顾南章静静又道, “可惜, 替它喂食喂水又洒扫泄遗,耗了你那么久的岁月, 它依然是只恶雀,本性难改。”
沈胭娇:“……”
“结果你与它都重又活了一回,”
顾南章的指腹在沈胭娇脸上缓缓抚过,“它竟然还嫌弃了你,转身要进别人的金丝笼——”
沈胭娇:“……你胡说什么?”
顾南章笑了笑,笑意有些莫测。
“我……”
沈胭娇有些气结,想要躲开他抚摸自己的脸颊的指腹,“我……如今可不是什么恶雀——”
“是啊,”
顾南章却又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来,看着她静静又道,“恶在我这里,却要乖去别人那里?沈三,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说着,视线似乎直接落在了沈胭娇的眸底,“既然上一辈子招惹了我,便是我的雀了——不然,想来便来,想飞便飞,莫非它打量我是个菩萨佛祖不成?”
“你想怎么样?”
沈胭娇声音有点颤,“你这又何苦?你又……又不喜爱这只雀,放了它寻个自己喜爱的不成么?”
“不成,”
顾南章声音十分平静,“况且沈三,你说的喜爱也太泛泛,何为喜爱?又为何觉得别人能喜爱你,我却不能?”
“一辈子都没喜爱过,”
沈胭娇恼道,“莫非你这辈子还能喜爱?”
“可以试试。”
顾南章顿了顿道,“况且你又如何确定,别人会喜爱你?”
“不确定,”
沈胭娇也犹豫了一下,狠狠拍开他的手道,“我这辈子,不想再嫁任何人。我说的孤守,也便是这个意思。”
她一直在心里觉得,她大哥那样的读书人,温润有情,可即便他大哥,须得纳妾时,一样也得纳妾。
更何况别人呢?
或者才刚重生,她还有寻个如意郎君相濡以沫过一生的想法。
可她大哥这回纳妾……
真真击碎了她的这点妄想。
天底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事虽有,但太少了。少到她甚至没了一点侥幸的意思。
“为何?”
顾南章先是一怔,明显他也是对沈胭娇这念头十分诧异。
“不为何,”
沈胭娇本来挺直了腰有点气恼,这时说出来却忍不住眼底一酸,“男人都一样。”
“什么一样?”
顾南章皱眉,眼光有些沉。
“我大哥也有了妾室,我大姐那边安郡王世子也是一样,”
沈胭娇心底的恼火越来越盛,索性不憋着,狠恼道,“你也说过,我是个恶雀,心思最歹毒不过的——遇见男人这样难免我会起了杀心,好歹也有点自知之明,这辈子不嫁人保两边平安罢。”
顾南章:“……”
“我说过,我不会纳妾。”
顾南章平静道。
“我大哥也说过,他不会纳妾。”
沈胭娇冷哼道。
顾南章:“……”
“别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顾南章有些被气笑的意思,“你这连被蛇咬过一次也没,竟也开始怕了么?”
他前世可是也一样没纳过妾室。
沈胭娇默了默。
只是她这一世既然求个真心,便是要做到苛求,一点也不想通融。宁可从不得到,也不想脏了手。
况且这世道偏颇男人太多,她要真去赌,真有那一日,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一旦有了儿女,便牵扯太多。
到时进退两难,又是窝囊糟心的一生。
“别人还说未雨绸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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