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她一边小心要将小匣子放回去。由于那隔屉处不太宽阔, 要放的时候她微微倾斜了一下。
这么一动, 匣子里的破荷包也由于倾斜略略一滑, 露出了里面一个边角的地方。
那地方的绣样还有一点,看到那上面特有的线结团簇, 沈胭娇心里倏地一跳。
来不及多想,她这一回伸手从这小匣子里拿了出来, 细细看过,眸底都是惊讶。
这荷包……像是她小时候用过的, 那花样是她生母自己弄出来的一种花样,特意用绣线打出小结再簇合到一起, 营构出一种簇绒的感觉。
不过这样做很费事,且荷包略有一点脏污便就更为显眼难看, 她生母后来都放弃了这种做法。
沈胭娇细细看过,又小心放了回去,心里微微有了点心虚:毕竟是没经顾南章同意,便看了他这小匣子的东西。
“姑娘小心。”
看着沈胭娇要从椅子上下来,秋雨连忙过来要扶。
一旁的秋果则是索性将沈胭娇一抱, 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沈胭娇啼笑皆非道:“莫要如此, 我自己能下来。”
秋果嘿嘿一笑。
主要是她自己不像秋雨那般细心灵巧,笨手笨脚的也不敢动姑娘那些珍贵的书籍, 只能在一旁守着。
这时候见姑娘要下来,那便是她出力的时候了。跟了姑娘这么久,除了做一点粗活外,她什么都没干过。
想着自己每顿饭的饭量,秋果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姑娘买了她,是真有些亏了。
收拾好自己选的书,沈胭娇正叫人将一应行李箱笼往车上装,沈晏松却寻了过来。
“大哥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沈胭娇忙去见了嫡兄,疑惑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么?”
前两天才见过面,没道理沈晏松这就又来寻她。
“云山给你寄来了东西,”
沈晏松笑道,“还叮嘱我一定要给你送到——我便给你带来了,一个箱笼呢,在外面车里,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搬到你的车里去。”
沈胭娇意外地啊了一声。
傅云山?
又给她寄东西?
想到这位表弟,沈胭娇不由失笑。
“他给你捎过来这些东西时,顾兄的事情还没翻转,”
沈晏松忙解释道,“大约是他在南边听说了这事,以为顾兄真出了事没了性命,这才忙忙给你弄了这些东西捎过来——应该是要安抚你的意思。”
他怕沈胭娇误会,更有点怕即将回京的顾南章误会。
毕竟沈胭娇已经嫁人,且傅云山那边也是定了亲事的……虽说表姐弟间一向亲厚,但也是怕外人知道了多想。
“嗯,”
沈胭娇笑道,“难为他惦记,兄长回信的时候,替我道一声谢罢。”
沈晏松一笑点了点头。
看着沈晏松的笑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沈胭娇疑惑又道:“大哥是还有什么事么?”
“这个……”
沈晏松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是何事?”
沈胭娇疑惑道,“是让大哥为难的事么?阿柳那边的事情?”
她怕是阿柳那边又有什么事情,可也才见过阿柳没多久,也没听阿柳提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啊。
“不是,”
沈晏松神色难得有些纠结懊恼,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大嫂这几日有些不爽,我想拜托你到了庄子上后,能不能叫人给她送些可口的点心来?”
“这时候害口?”
沈胭娇疑惑,“这不该早就过去了么?”
都有身孕几个月了,如何还在害口?
“不是害口,”
沈晏松懊恼神色越发明显,“你还记得,有个表妹叫王湘月的么?”
沈胭娇费力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
这叫王湘月的姑娘,是沈二夫人王氏的娘家一个侄女,倒是小时来过沈府一回,但那之后也没来过。
听沈晏松忽而说起这个姑娘,沈胭娇猜到了七八分。
“母亲将这王湘月接了过来,”
沈晏松纠结道,“送到了我做妾室——你嫂子这几日正为这事,大约是有些不自在。”
听到果然如此,沈胭娇嗯了一声。
这事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如今局势分明,原本在太子一脉那里受排挤的沈府,如今也算是前途一片锦绣的府上了。
一来与顾南章这个备受二皇子看重的状元郎这边府上,属于姻亲。
二来父亲沈恪等一部分文臣,之前在夺位之争中,并未深陷其中,如今朝中去了四皇子那一批人,又去了太子那一脉人……正是缺人要用人的时候。
父亲沈恪官位必定是要升的。
三来,沈晏松也是今科进士,是二皇子监考的这一批入仕之人,只要之前没投到太子那一派的,这时候都是朝廷中的香饽饽。
诸此等等各方缘故交叠在一起,沈晏松在别人眼里,自然也是难得的后起之秀。
既然成了亲,那想法送妾室进来,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对于嫡母沈二夫人来说,她自然不肯接受外来的什么妾室,有好处,自然会安排自己的娘家人。
沈二夫人娘家也不是一般门第,但这王湘月并不是沈二夫人兄弟的嫡生女儿,是沈二夫人兄弟的一个外室所生,那外室难产没了,便将这女儿抱回了府里。
由于只是外室,连正经妾室都不是,只能对外说,是认了一个义女。好在那王湘月人也生得玉团白净的,性格也随和,很是招王家人喜爱。
沈二夫人将这王湘月送给沈晏松,大约也是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
“我也无奈,”
沈晏松道,“拒了几次,母亲也恼了。我又怕母亲恼到了你嫂子身上……”
一言难尽。
本来外面公事就极为繁忙,母亲又给他添了这茬事情……真真是没法说。
尽管自那王湘月来了,他找了借口,这几日都还没去过她房里,可眼瞅着妻子秦芷兰的情绪已经不对劲了。
虽说妻子性情温婉,并没直说埋怨,反倒也是大方容了……可既然是夫妻,他对妻子再熟悉不过,那一点没说出的怅惘也令他心疼。
“点心我会替大嫂做一些,”
沈胭娇也是无奈,“别的事,还是要看大哥哥你了。”
夫妻间的事情,自然是夫妻间来解决。
她也不好说什么。
“行,”
这时沈晏松也稳住了那点浮动的心神,笑道,“那就多谢三妹妹了——”
沈晏松叫人将那傅云山送来的箱笼,搬到了沈胭娇车上后便走了。
看着沈晏松离开的背影,沈胭娇一时间也有点出神:
沈晏松说的虽是他的家事,可她也在沈晏松身上看到了顾南章可能的样子。
比及嫡兄沈晏松,眼下看来,顾南章的仕途,只可能走的更高更远。
连嫡兄都被多少人盯着,更何况顾南章呢?
就算钱氏能不塞了,可旁人呢?顾南章的恩师学友,英国公府各种亲眷好友,加上那些想要笼络示好的权贵……
谁不起这个心思呢?
顾南章虽说过他不会纳妾。
可男人的话……
她嫡兄沈晏松可是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前世她防贼一样防着顾南章身边有人,可这么死死防着,就算防住了,又有什么意思?
这也是她这一世,一心想要日后和离的意思。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要容纳夫君的妾室……她岂不是对不住这天赐的这一世好时光?
这一世,她有父兄娘家的势力依傍,又有自个儿谋生谋财的手段,何苦寻那些个不自在?
这么想着,沈胭娇眸色深深,微微勾唇一笑。
她承认,她也在意顾南章的生死……之前在听闻他出事的那一瞬间,她心底也是难过的。
她虽想逃离,却并不盼着他死。
盼的是这一世能各自安好。
“姑娘?”
这时宋嬷嬷过来笑道,“大少爷送来的箱笼太大,我让秋雨去和秋果坐了一处了。”
沈胭娇一笑点头,本来秋雨和宋嬷嬷都跟着她坐这车的,既然傅云山送的箱笼占了地方,便让秋雨去了别的车上。
收拾好,沈胭娇也跟钱氏和世子夫人辞了一声。
钱氏一脸的不赞成,却又没法子,又给沈胭娇收拾了好些东西放在了车上。
沈胭娇上了车,才看到车厢里放着的偌大一个箱笼。
“这是表少爷送来的?”
听说是傅云山的礼,宋嬷嬷笑道,“表少爷也是个体贴人的,兄弟姊妹间互相照应着,才是大府里的好处。”
沈胭娇微微一笑。
她也没打开那大箱笼,一路上没忍住都在琢磨那小荷包的事,那小荷包太像她用过的了,只是如何在顾南章这里?
且她也不敢就说,那绣法就只她生母想出来,也有可能别的绣工无意间也弄过这样的呢?
心里存着这点疑惑,沈胭娇回到了自己的庄子里。
庄子的事情多,一回来沈胭娇就忙了起来,便将这事先放在了一边。
回庄第一件事,自然是她惦记的绣庄。
“姑娘瞧这一批的样子,”
红云将拿出两个书袋递给沈胭娇看,“这一批绣活,多加了一点喜庆的意思。”
沈胭娇点点头。
这一点她是知道的,之前最早送去阿柳书馆售卖的那一批,花样相对简单素净,那时朝廷时局动荡不安,读书人也都心存顾忌,不敢张扬。
因此素净的花样卖的挺好。
只是如今时局已然大稳了,读书人最为敏锐,心里怕是也有了放开争荣的意思,在花样上,便有点偏爱细致繁琐的富贵气的苗头了。
“你说的这种喜气的花样,日后必定会越卖越好,”
沈胭娇看完笑着吩咐道,“挑几种技巧上翻新略少的,好学的先将咱们的绣工教出来——怕没了新意,可在色泽上再想法子配一配。”
这些第一批招来的女工,都是十分用心的。
且她的绣庄,工钱也不会耽搁,如今卖的好,她还多算了一些,算成是酬勤钱,取一个天道酬勤的意思,也是勉励这些女工。
拿到第一回 的工钱后,这些女工脸上明显多了光亮。
“少夫人,”
红云都一一记下后,又问道,“如今这活计多了,要不要多招一些女工过来?”
如今陆陆续续进绣庄干活的,才十六个人。
这里面,还有晚来的,才学第一道的巧技。
半路还有离开的,是被自家的男人,或者父母公婆硬生生叫回去的……那些亲人似乎并不肯让她们过来。
一来是怕拿不到工钱,被富贵家骗了工。
二来,是家里的农活或者照看儿女、伺候公婆的活,没人干,只能将她们带回去。
不过好在这样半途离开的也是少数,多数人都坚持了下来。
尤其是给发了第一回 工钱后,这些女工真是眼瞅着精神大涨的,说话声音都大了一点。
“先等等,”
沈胭娇摇摇头道,“你在这些人里,留意着挑出一些能长留的绣工来,日后绣庄扩大,这些人便都是得力的工头绣娘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她一直在斟酌的事情。
她的绣庄办在庄子里,来的绣娘都只是附近村庄的百姓。可附近村庄有限,且来往不便。
就这十几个女工,都在附近可来往也有点艰难了,午食也得她这庄子里提供。
再招人,附近没了,远一点的可怎么处?
若扩大绣庄,必得加盖寝舍。
京城里也有几家绣庄,在京里办绣庄,招人更方便。
可若是将绣庄挪进京城,那加上占地、人工等,绣品本钱必定是要贵上许多,她眼下绣庄才刚萌芽,无论绣娘的人手技艺,还是绣品的风致特点,都暂时无法跟那些绣庄抗衡。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点一点做。
趁着如今还在教导这些女工的时候,早一些加盖寝舍倒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沈胭娇将这事跟庄里的管事商议过,先在绣庄旁又划定了地方后,便合计了一番这寝舍的大小。
等把这些事忙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她吃过饭,这才有空打开傅云山送来的这大箱笼。
与之前一样,傅云山送东西,向来是面面俱到:吃的用的穿的……以及各种南边新巧的小玩意,都一股脑塞进了箱笼里。
沈胭娇心里叹一口气,叫宋嬷嬷一一收拾记了下来。
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她总得心里有一个数。人情是要还的,没道理她总是白要别人的东西。
“咦,姑娘?”
这时,跟宋嬷嬷一起收拾这箱笼里东西的秋雨,忽而拿出一封书信道,“姑娘,这里面还有一封书信呢。”
沈胭娇连忙接过来。
打开后,是傅云山写的足足两张纸的信,密密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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