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莳侧头看向宋景玉道:“去告诉陈禀,让他找人开门。”
宋景玉看了眼颜莳的脸色,感觉现在的殿下心情一定不太好。
“王爷不想知道来人是谁?”
霍如深没接她的话,他可不想去城门迎接一个阉人,他抬手示意身后人过来。
颜莳这才看见那人手上好像捧着一个锦盒。
霍如深示意手下人将锦盒递上:“殿下生辰,本王也没什么好送的,昨日清点库房时找到了一块品相不错的玉珏,正好送给殿下,毕竟好玉当配君子。”
说话间他伸手将锦盒打开,一块上品玉珏出现在颜莳眼前,但只一眼她就移开了视线。
“孤早就说了不收贺礼,王爷还是将东西收回去吧,王爷若是实在有心,便和诸位世家一般多添几桌流水宴吧。”
说罢颜莳就离开了,霍如深有些可惜地看向锦盒中的玉珏,如此上品的玉,可惜有人不识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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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险些骂出话来的孙公公终于等来了人开门,走出城门的人是彭康,就是那个之前迎接颜莳的县令。
为了能完全符合颜莳的吩咐,陈禀又把彭康给提了过来。
可怜了彭康,又要心惊肉跳地走一遭。
在孙公公想要杀人的目光中,彭康脚下速度越来越慢,孙公公虽然只是个御前公公,但身上依旧有品级在身,他恭敬地说了句:“不知孙公公忽然来此,真是有失远迎。”
说完他立刻道:“孙公公快请进,总督大人正等着公公呢。”
孙公公甩了一把拂尘,用尖细的嗓音道:“陈大人可真是忙,咱家都在这里等一个多时辰了,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陈大人正在差人收拾公公的住处,这才没能亲自出来迎接公公,如今这江淮城内可热闹了,一时都忘了城门这边,让公公久等了。”
孙公公听完他的客套话,心里也没多好受。
“你可知太子殿下此刻在何处?”
彭康回道:“殿下此刻正在城内,殿下说要在城内办两日流水席宴请全城百姓,所以城内才会如此热闹。”
孙公公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也不在乎是谁来迎接了,坐回马车里就让人进城。
他还没忘记此行是为何而来。
颜莳没管已经到总督府的孙公公,一个太监还不至于她亲自去迎。
她复又抬眼看向站在远处的霍如深,本以为晾他一会儿,此人就会离开,没想到他还在原处站着。
是在看眼前的热闹,还是在等着待会儿的热闹。
在霍如深看过来的时候,颜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宋景玉这时候走到她身边道:“孙公公说要见您,陈大人拦不住,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来就来吧,早晚都要见的。”
更何况孙公公这次明面上就是为了她的生辰才来的江淮,自然要第一时间赶来见她,合情合理。
“殿下要是实在心烦,直接把人在江淮处理了,无声无息推给流寇,朝廷那边也查不出来。”
颜莳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孤没干过的事,内阁都想推到孤身上,孙公公一死,无论是不是孤所为,到了朝堂之上,都是孤的罪过。”
宋景玉心知方才出言欠妥,便也不再多嘴。
站在高处的霍如深看见了往这边赶的孙公公,忽然勾起了唇角,这场热闹,他可要从头看到尾。
第24章
孙公公满目嫌弃地在人堆里看见了颜莳,他迫不及待地往颜莳跟前凑,但颜莳似乎没看见他,跟着一个小姑娘就走了。
孙公公来不及多想,直接呼喊道:“殿下,殿下!”
颜莳也不能当听不见,只能先让阿朝去别处,这小姑娘方才一直问她有没有找到她祖母,可她派出去的人还没回话。
颜莳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孙公公,待人走到她跟前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孤离京良久,不知父皇和母妃可好?”
孙公公接着她的话回道:“殿下放心,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好,只是两位主子都记挂着殿下,这才命奴才过来看看殿下是否安好。”
说罢他还不忘加上一句:“陛下和娘娘都给殿下准备了生辰贺礼,等明日殿下生辰一到,奴才就拿来献给殿下。”
“有劳孙公公了。”颜莳对他带来的那些生辰贺礼不抱什么期待,大抵和往年一样。
孙公公说完看了眼周边的景象,忍不住道:“殿下身为皇储,和普通百姓之间还是该有些距离为好。”
颜莳扫了他一眼道:“孙公公当差之余也该多读些书,公公眼前的平民百姓才是皇家的根基,没有民,何来君?”
她看向躲在一旁的陈禀道:“陈大人觉得呢?”
陈禀盯着孙公公略显尖锐的目光附和道:“殿下说得自然对,江淮百姓皆对殿下赞不绝口。”
即便如此孙公公也没掩饰面上的嫌弃,他对颜莳的恭敬也是装给人看的,颜莳不走,他可要走了。
孙公公瞅了眼一旁的高台,觉得那地方不错,地方高,和地上这些百姓也能分隔来。
孙公公不等颜莳发话便带着身后两个小太监去了高台。
陈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愣,现在的殿前公公连太子都能不放在眼里了吗?
颜莳却丝毫不意外,她抬眼看向站在高台之上的霍如深,他既然想看热闹,不亲自感受一番怎行,孙公公不止愚蠢,他还胆大,仗着和司礼太监走得近,在皇城里都没几个人敢得罪他。
而且还不止一次被朝廷派到藩王封地,捧着他的人多了,他就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了。
霍如深的目光一直在颜莳身上,直到他看见孙公公离开才收回视线,心中不免有些乏味,这场热闹似乎没什么意思。
而当颜莳视线望过来时,他才发现方才的孙公公已经走上了这边的高台。
因为江淮多了个江淮总督,所以朝廷已经许多年没派过人来江淮了,哪怕前些年宣淮王曾进京为皇帝祝寿,但身穿常服的霍如深也依旧让孙公公认不出来。
孙公公抱着拂尘目光谨慎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霍如深道:“不知阁下是?”
看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子弟,难不成是江淮的世家子?
霍如深没想到这热闹竟然找上了门,他眸色微沉,未说话,身后的下人便替他开了口:“我家主子是这江淮的王爷。”
孙公公立刻反应过来,忙堆着笑行礼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那热络样子跟方才对颜莳的态度丝毫不同。
霍如深道:“孙公公舟车劳顿,可要在江淮好好休息几日,总督府若是没有公公的住处,公公尽可以来王府。”
说实话,孙公公真不想住在总督府里,听闻总督府前端时间才出了人命,烧死了户部一个官员,想想都晦气。
“王爷真是客气,奴才哪能麻烦王爷。”
霍如深耐着性子问道:“公公此次来,可带了什么圣旨给本王?”
孙公公忙摇头:“那倒没有,陛下派奴才过来只是为了看看殿下近况。”他看了眼高台下的百姓,“还有江淮的百姓。”
话罢孙公公悄悄扫了眼霍如深的脸色,饶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有多厉害,却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奴才真是为江淮百姓可惜,江淮本是富饶之地,可惜一场天灾变成了如今这般场景。”
霍如深怎会听不出孙公公的言下之意,“富饶之地”,他这是在别的地方捞了不少油水,也想在他手里捞点。
他敷衍了两句:“人祸尚且能避,天灾如何能躲。”
孙公公见他不上套,还想再多说两句,他见过的藩王不少,就算是皇帝的亲弟弟恭亲王,那也是不等他开口就将礼送到他面前,宣淮王一个被皇帝防备的异姓王也不知道表示表示。
他就不怕自己在皇帝面前多说什么。
“孙公公进城时可看见了城墙上刻的字?”霍如深在孙公公说话前开口问道,“孙公公有空不如去看看。”
霍如深说完便走下了高台,一国太子尚且能分毫不取,他一个御前公公胃口倒大。
如果此人在江淮安生两日就离开最好,如若不然,但凡碍了他的事,他定不能留。
孙公公满脸疑惑,赶着进城的他自然没注意墙上的字。
颜莳看了眼仿若气愤离开的霍如深,不禁好笑,这孙公公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霍如深这样。
周边几个大锅已经冒起了热气,四处都是肉香,眼见已经到了午膳时分,孙公公也忍不住从高台上下来,他赶了几天的路,路上也就只能吃点干粮,早就饿了,但他又实在不想吃锅里那些粗鄙的食物。
“殿下,该用午膳了,咱们是否要先回总督府?”
颜莳提醒他道:“孤让人摆流水席,总督府里应该没准备午膳。”
说罢她就接过了江太医递给她的一碗羊汤,据说是江太医新研究出来的药膳,一定要她尝尝。
江太医又盛了碗羊汤,他有些犹豫要不要递给孙公公。
孙公公看出了他的意思,立刻往后躲了躲:“咱家吃不惯这些。”
江太医便将手里的汤递给了陈禀:“那就难办了,除了这些就只有早上剩下的清粥了。”
说着他就去寻了碗清粥递过去:“委屈公公先喝碗粥了。”
第25章
孙公公看着递上来的清粥,心里顿时憋屈起来,但在众人面前,他只能接下了江太医递过来的清粥,连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都得了碗羊汤,只有他捧着碗清汤寡水的白粥。
颜莳放下已经空的汤碗,发现阿朝又跑到了她跟前,她本想告诉她,去寻她祖母的人还没消息,却听阿朝小声告诉她:“殿下,我看到了那个骗子。”
颜莳知道阿朝口中的骗子便是之前传播打油诗的人,她便跟着阿朝去寻那人。
这附近人多,许久未见什么油水的百姓都围在几口锅前等着,颜莳一眼望过去,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孩子。
“殿下你看,骗子在那。”
阿朝晃了晃她的衣角指着不远处的小童道。
颜莳目光顺着阿朝的手指看去,她指的那个小童,她好似见过。
颜莳抬步走过去,正啃着一块羊肉的小童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将羊肉塞进嘴里就开始跑。
颜莳下意识追上去,她似乎认出了那小童是谁。
颜莳紧跟着他,直到一个转角,她看见了心里猜测的人,“先生……”
是了,那小童可不就是她去找余若时给她开门的孩子吗?
小童看了一眼颜莳,害怕地躲到余若身后。
余若仿佛没看见颜莳,他摸了摸小童的脑袋轻声道:“你先回去。”
颜莳甚至怀疑过陈禀,她都未曾怀疑余若。
“先生是投到了宣淮王门下?”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其他理由。
余若目光平淡地看向他最满意的学生,“殿下何必试探我,为何就不能是我恨急了颜氏,才散布的谣言。”
“殿下或许不知,当年回到江淮我是真的万念俱灰,不愿再牵扯任何朝堂之事,可朝堂之上多的是人不肯放过我,甚至对我家人下手,殿下要我如何不恨?”
余若所说都是实话,他眼中浓重的恨意骗不了人,当年他心灰意冷地离开京城,整日都待在屋里消磨意志,可他没想到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依旧有人不肯放过自己。
他的兄嫂便是死在那些人手里,他投靠宣淮王一部分是为了生计,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报仇,王爷许诺过他,等大事已成,那些人不论生死,全交由他处理。
颜莳闻言再开不了口,她确实不知道这些,她只能跟以前一样,看着老师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人无非就是内阁几个阁老,颜莳指尖发紧,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对朝政置之不理,为何要放任内阁和阉党将朝堂搅成一滩浑水。
颜莳甚至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从父皇手中全然接下已经千疮百孔的颜朝。
余若轻叹了口气,他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名叫后悔的情绪,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如今的殿下定然能实现他曾经上书陛下的变革,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霍如深并未走远,他站在暗处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余若失落的神色,忽然大发善心地提醒道:“余先生若是后悔了,本王也不是不能放先生离开。”
余若注意到他放在自己侄儿肩膀上的手,眸光微垂道:“王爷放心,属下从未后悔。”
霍如深听见了自己先要的回答,才收回了放在小童身上的手,“余先生这几日多盯着些那个孙公公,等陈远能下床了,本王再让他接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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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人群尽退,宋景玉唤了颜莳几声都不见对方说话,他稍稍提高了声音,“殿下,该回去歇息了。”
颜莳恍若回神般点了点头,“走吧。”
宋景玉以为颜莳只是太累了,便也没多问,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本书道:“殿下明日生辰,微臣没什么能送的,这是微臣淘来的孤本,特地拿来献给殿下。”
颜莳接过他手里的孤本,是本游记,她翻看了几页开口道:“要是被太傅知道孤看这些,肯定要气得背过气去。”
宋景玉闻言轻笑道:“还是余少傅见识广泛,他从来不会约束殿下,甚至会挑好看的给殿下送来。”
颜莳翻动书页的手微顿,她合上了孤本,轻声道:“回去吧。”
察觉到她心情不好,宋景玉便噤了声,难道是因为孙公公而烦心?
说起孙公公,自打回了总督府歇息,便像得了什么依仗一般,难为陈禀说他要吃什么山珍。
颜莳早就搬去了别院,天色渐晚他也不好去打扰,只能捏着鼻子伺候,等明日再去“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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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孙公公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别院,说是来将皇帝和贵妃娘娘的生辰贺礼交给颜莳。
颜莳听完下人回禀后抬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眼眶道:“先把他带到厅堂,孤稍后便去。”
她昨夜几乎没睡,眼下都有了些乌青,老师的事梗在她心头下不去,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当年老师离开的背影。
颜莳拿起枕边的玉瓶,又吞了两粒药下去,稍稍平复了一番心情,她才起身洗漱。
好在眼下的乌青不是太显眼,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整理好衣装便抬步朝厅堂去。
甫一走进厅堂,颜莳便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两个锦盒。
“殿下可算来了,陛下交代过奴才,一定要尽快将两份贺礼送到殿下手上。”
颜莳抬手正要打开,却听孙公公阻止道:“殿下可是忘了什么?”
颜莳动作微顿,她当然知道自己忘了什么,接皇帝的礼是要跪着谢恩的,她身为太子也不例外,但眼下皇帝又不在,她要跪谁?孙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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