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葭本以为自己占了理能痛快发泄一番,没想到被婧娘反咬一口,当时就急了:“婧娘,说话可得凭依据,是你方才亲眼见了我家姑娘走路不小心,还是阿瑶故意算计好了,要烫伤我家姑娘?”
红葭向来伶牙俐齿,遇到这种事情,只要对方是她看不顺眼的,便绝不嘴软。
她没敢指名道姓地说婧娘,但言外之意,自然就是萧诗晴这次烫伤,是婧娘安排的。
婧娘正要作色反驳,只听一个清脆凌厉的声音插到了几人中间。
“吵什么?”
众人一偏头,只见一个穿着花色小袄,手腕上戴着一个金镯子的小丫鬟站到了几人面前,眼光瞬也不瞬地打量着这里的场景。
小丫鬟柳眉倒竖,瞪眼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婧娘身上。
“婧姑娘,荔娘正在养病,若是把她吵醒、惹了她不开心,回头少爷怪罪下来,是我担担子,还是你担担子?”
她是看婧娘稍微地位高些才跟她说话,至于萧诗晴,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淼儿,事情不是我们的错,倒是这新来的萧诗晴,也太娇嫩,不过就是被烫了一下子,她的丫鬟就吵起来,揪着我们不放。”
荔娘是府里的姑娘都得罪不起的人,这淼儿又是她的大丫鬟,见此婧娘抿了抿唇,赶紧笑道。
红葭见婧娘把矛头对准自己一方,自然不肯示弱:“淼姐姐,你体谅些,萧姑娘被阿瑶用开水烫伤了,疼痛也是难免的。”虽然是为己方辩护,不过口气也缓和了不少。
“我不管是谁的错,总之,事情该解决就赶紧解决,若是少爷问起来,我看你们怎么解释。”
淼儿盛气凌人地瞧着她们,说罢,一扭身子走了。
这淼儿一口一个荔娘、少爷,似乎并不把萧诗晴一干人放在眼里,就是婧娘也对她客客气气的。连一个丫鬟都敢这么嚣张,看样子那荔娘也是个更难对付的主。
要知道,为了方便荔娘的丫鬟打水,这口水井造得便离碧瑄院最近,方才红葭婧娘等人发生争吵,也正好是离荔娘的碧瑄院不远,也难怪这淼儿如此急迫。
淼儿发话,就相当于荔娘那边发话了,婧娘也不敢再耽搁,又说了几句后,便领着阿瑶走了。也没说要给萧诗晴赔礼道歉或上药。
萧诗晴不过刚刚来严府三天,便遇上了这么个不怀好意之人,但严府本就是大明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地,能做的上严世蕃妻妾的,也大多数都是朝廷高官之女,万不是她萧诗晴能惹得起的。
第二天,绿荷给萧诗晴换药,后者的手腕还是又红又肿,一点不见好。
毕竟担心她留疤,绿荷急得直皱眉,叹了口气道:“咱们思清院本就住得偏,不受待见,萧姑娘当初进府时,冬叔当初给的药也都是下品,起不到什么太好的效果。”
萧诗晴本就是作为政治筹码、且是严世蕃出于政治上安全的考虑,才住进府中的,当时严冬也不过是叫人随便送了些日用品过去,并没有考虑到烫伤这种危险事故。
“手腕伤成这样,最好还是用金露膏比较好。可是这药府中除了老爷、夫人和少爷,便只有荔娘那里有。”
绿荷一边给萧诗晴的手腕裹上纱布,一边补充说。
金露膏?
萧诗晴突然想起了嘉靖,那天她第一次进宫,给嘉靖涂得便是金露膏。如此看来,事情还真是巧。只是,那么贵重的皇家药品,恐怕她用不起吧……
红葭道:“绿荷,那正好,你就去荔娘那里问一问,看她愿不愿意借药膏给我们。”
有可能得罪荔娘的事,红葭是绝不会做的。她让绿荷去,正好也是去探一探荔娘的底,看看她对萧诗晴这边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绿荷虽然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自然清楚红葭的心里的主意,不过她一没有争抢的心思,二也是真的关心萧诗晴的伤势,点点头便去了。
第23章
不一会儿,绿荷便回来了。
红葭见绿荷空手而归,蹙了蹙眉问:“不肯借?”
绿荷垂眸点点头。
“他们给的药总归不好,我去外面给姑娘买吧。”
绿荷想了想,便道。
绿荷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了,她去的是城里最贵的药铺,买得是最好的烫伤药和祛疤痕药膏。
柜台处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淡紫色衣服的公子。
绿荷正好好排着队,那公子称完了药,回过头看到绿荷,神色变了变,拦住了她忙道: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严府的?”
“你是谁?”
绿荷上下看了看对方。
对方一袭长衫,眉目清明,正是徐璠。本是来给朋友买药的徐璠没想到遇上严府的丫鬟。他没顾上报自己的名字,见绿荷手里拿的药,便急问道:
“严府中有人受伤了?”
“是不是萧诗晴出了事?”
见绿荷不答,徐璠又追问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没有,跟你没关系。”
绿荷不知道他是谁,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得随意搪塞几句。
徐璠抓着她不放手:“姑娘……”
绿荷用力挣脱开他:“放开,你再这样缠着我,我要喊人了。”
徐璠咬了咬牙,讪讪收回手,周围的顾客已都在看他,
绿荷急着称药,买好药后,也不敢耽搁,拿着药匆匆往府里赶。
绿荷去买药的当儿,留下红葭照顾萧诗晴。红葭收拾好剩下的药膏,鄙夷地道:
“姑娘,你是不知道,漪菱院那婧娘一直是个不好惹的,想当初少爷为了拿到朝中更多资源人脉才和她联姻,她知道少爷不是真心喜欢她,才一直跳脚。”
又道:“如今姑娘来了,婧娘想来是更紧张了,怕自己的地位不保,为了争宠,才故意让阿瑶烫伤你。”
萧诗晴心里也大概明白了。她每天清早去井边打水,这也是严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儿。真是人在屋檐下,祸从天上来。还争宠?怕这严府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比外面少。
“姑娘,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我们一定不能罢休,要找婧娘报复回来。至少要把这件事告诉少爷。”红葭恨恨道。
萧诗晴却说出一个令红葭怎么也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又不喜欢你们少爷,跟她们争什么?”
红葭有点目瞪口呆:“你不喜欢我们家少爷,为什么要进严府?”
萧诗晴和严世蕃的“欺君之罪”本就是个秘密,何况事情的复杂程度三言两语也说不完,萧诗晴道:“……跟你们说不清楚。”
红葭只当是萧诗晴不愿意告诉她,急得直跺脚:“萧姑娘,你手腕伤得这么重,难道就这么算了?”
红葭心道,她本就起点低微,如今又跟了个这么佛的主子,那自己飞黄腾达的愿望不就泡汤了?
萧诗晴便摆摆手:“算了,你若想说,就自己找严世蕃说去。”
红葭听到萧诗晴居然直接管少爷叫“严世蕃”,眼睛都瞪圆了,上下打量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姑娘,半天说不出话。
第二日傍晚,严世蕃便回来了。
今天的严世蕃似乎异常烦躁,对谁都是敷衍了事。即便是严嵩叫他去吃饭,他都冷着脸没搭理。
众人都不知道是谁惹了这位“大爷”,一个个都屏声静息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想严世蕃的第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意外了:
“把萧诗晴叫到这儿来!”
萧诗晴住到他府上有些日子了,一直安安静静没惹出什么事,严世蕃也在外面自己乐得逍遥,偏偏今天在朝廷里,徐璠为了萧诗晴一直缠着他不放,说什么他若再欺负她就要他好看,快把他烦死了。
那日萧诗晴虽在他面前跟严辛走了,徐璠却也没有死心,他认准了是严世蕃强迫的萧诗晴,这也不怪旁人,只怪严世蕃的恶名在朝廷中流传已久,若说萧诗晴是自愿的,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严世蕃知道徐璠喜欢萧诗晴,更知道徐璠在想什么,但他偏偏确实什么都没做。
有本事,就真把萧诗晴接到徐府,没这本事,还跟他瞎咋呼。只会在嘴上空喊口号说为国为民,还天天以朝中清流自诩,严世蕃想起徐璠来就忍不住一阵鄙夷。
朝廷中这两类人,本就是互相看不惯的。
而徐璠自从在药铺遇到绿荷,便断定是萧诗晴出了事,由此才去警告严世蕃。那些警告,让严世蕃还以为萧诗晴真的背着他偷偷去给徐阶父子传递消息了。
严辛把萧诗晴叫到了严世蕃的书房,一同来的,还有红葭和绿荷。
“萧诗晴,你最近背着我折腾什么呢?”严世蕃一上来便问。
“我没干什么啊。”萧诗晴莫名其妙。
先前经历的那些危难让她着实累了,如今她好不容易过上清净日子,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就安安静静住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与严世蕃井水不犯河水,因此也不是很想搭理他。
“少爷,这可真不是我们萧姑娘的错。前几天萧姑娘的手被烫伤了,还不让我们告诉您。”
红葭还以为前些日子婧娘的事被严世蕃知道了,如今严世蕃逼问,想着怎么着自己也不能再受了委屈,忍不住把事实说了出来。
“手伤了?”严世蕃一愣,心里还怀着三分疑惑,“怎么伤的?我看看。”
“跟你没关系,我自己不小心伤的。”萧诗晴侧过头,固执地说道。
一方面是她确实轮不着严世蕃关心,另一方面是她也不想跟严世蕃再有什么接触了,免得婧娘那伙儿人还真以为她要跟她们争。
严世蕃好气又好笑:“呦,想当初为了一块玉佩跟我哭天抹泪,现在倒硬气上了?”
他不知道她这样执拗的原因,只当她还在为了玉佩的事怄气,蹙了蹙眉便命令道:
“红葭,把她手腕的袖子掀了。”
严世蕃的语气不容置疑,全府里,又有哪个人敢反抗少爷的命令。
不管萧诗晴如何躲闪,红葭都按住她的手臂,萧诗晴因着手腕上有伤,本就不便发力,终于还是被她撩开袖子。
手腕上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也能隐约看到皮肤又红又肿,还起了泡,刺鼻的黄褐色药膏味道弥漫开了房间。
严世蕃自小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鲜少见到这么令人心惊肉跳的伤口,想着之前少女素净洁白柔若无骨的皓腕变得布满狰狞的伤痕,不自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微微蹙了下眉。
第24章
“萧诗晴,这伤是怎么弄的?”
严世蕃沉下了脸,声音也不觉变得冷肃起来。
见严世蕃似乎还挺重视的样子,萧诗晴刹那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先前那些隐瞒的想法竟也烟消云散了一大半。
红葭抢着道:“少爷,是这样的,昨天早上萧姑娘去碧瑄院井边打水,被婧娘院里的婢子阿瑶撞到,就烫伤了。”
“她说得可是真的?”
严世蕃挑眉问萧诗晴。
此刻萧诗晴倒是放下了心里那些别扭的障碍,何况严世蕃如此逼问,她也不好再隐瞒。如果他真的追查下来,也不正好是对那婧娘的报复?
于是萧诗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是。”
严世蕃盯着她半晌,萧诗晴也睁着清亮的眸子,却没有完全与他对视,只用一半怯弱一半执拗的目光瞥着他。
严世蕃怔了怔,却是不自觉移开了目光。
他抿唇抱着臂,瞧向一旁侍立的少年,忽然道:
“严辛,去荔娘那里,把金疮膏给萧诗晴拿去。若她不肯,就说是我让的。”
“是。”
严辛转身离去。
严世蕃话音一落,红葭先惊讶地抬起头,目光里是隐藏不住的激动,紧接着,萧诗晴和绿荷也都不自禁地望着他。
“看我做什么?活该自己不小心,下次烫掉你一层皮,看你长不长记性。”
严世蕃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却是再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踏着月色,严世蕃出了自己的书房。
正如朝廷中人所言,他对身边每一个人的性格都是了如指掌,像萧诗晴这样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追杀她人,怎可能会故意给婧娘使绊子?依着婧娘的性子,恐怕多半是她从中在为难萧诗晴吧。
看来,还是要给那没安好心的女人一个教训,要不徐璠老拿萧诗晴的事烦他,也够他受的。
严世蕃想着,向漪菱院走去。
实则对于这些后院之事他并不想花太多心思。像他这般地位的人,婚姻通常都带有政治意味。通俗点说,严世蕃娶了谁,就相当于严党和谁结盟,因此他这些妻妾多半也是非自己真心喜欢,只是与她们各取所需罢了。
严世蕃多年来在官场游走,深知人心叵测,何况他自己也并非善类,便从来没有把真情寄托在这些女人身上。通常后院那些人再怎么勾心斗角,他都是不予理睬。
毕竟,朝廷上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锦衣卫、司礼监和那些所谓的清流,又有哪个是好惹的角色呢。
漪菱院。
“婧娘,少爷来了,”
见到严世蕃,门口的小丫鬟一路小跑着进了房门。
“东楼,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一听严世蕃来了,婧娘赶忙扭着身子走到门口,娇滴滴地凑上来。
女子伸出细软的手臂想挽住严世蕃,后者却无动于衷,婧娘只得将他让进屋,悻悻地坐在一边。
严世蕃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掉一半,嫌淡,直接倒掉了。
这才正眼瞧婧娘:
“萧诗晴的事儿,说说吧。”
“……萧诗晴?”
婧娘一愣,却没想到严世蕃是为这事儿前来。
然而严世蕃的话一向是不说第二遍的,婧娘也知道,严世蕃定是知道了那天早上的事,便道:“我本是想叫阿瑶打热水来洗澡,没想到,那萧诗晴走得急,撞上了阿瑶,才……”
“大清早的,打水洗澡?”
话说到一半,便被严世蕃打断了。男子抬起冷冽的双眸瞟着婧娘,婧娘对那目光不自觉心一虚,道:
“是、是啊。”
“漪菱院旁边便有一口水井,按理说是离你最近的,为何单单从碧瑄院这条路走?”
严世蕃声音平板却隐透着一股力,一句便问到关键所在。
聪明如他,自然知道婧娘这么做是因为那点争宠的心思,连听都懒得听她解释。
婧娘望着严世蕃,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每天早上萧诗晴都会去井边打水,因此特意派了阿瑶去制造这场“意外”,为的就是想让严世蕃远离萧诗晴。
没想到,严世蕃居然特意为了萧诗晴的伤而来。
“什么人该留在府里,什么人不该,自会由我和爹安排,你最好还是乖乖回到院子里,莫要再生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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