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诗晴果断把严世蕃后面的话自动忽略,她自穿越以来还没有痛快地玩过,她正想看看明代的赌坊是什么样的。
严世蕃对这次旅程的要求是从简,因此除了一同跟来带路的翟轶衡,他只带了萧诗晴和严辛两个人。何况,他这次来江西本就是避难的,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更不会像在京城那样进了赌坊酒楼还要清场,一行人都换上了便服,扮作普通客人,步行到了赌坊。
一进赌坊门口,小二笑着迎了上来:“四位贵客里面请。”
四人跟着小二的步子往里走,小二一边走,一边笑着介绍:“现在坊里正要开一场斗虫大赛,几位要不要下个注?”
严世蕃等人望去,果然,就在不远处一桌人聚集得最多的地方,便是斗虫的赛场,吆喝声此起彼伏。
严世蕃在京城去过比这规模大得多的赌坊,这等小地方实则并不能激起他多少兴致,但看没什么好玩的,也就随意地点了点头:“好。”
说着,便跟着那小二到了桌前。
一张大桌案上,南北两个对角各摆着一只蟋蟀笼龛,北面那只是黄麻头,生得雄壮无比,威风凛凛,正鼓动着腿跃跃欲试,听说雅号叫“金角将军”,另一只是梅花翅,身段纤细些,静静伏在笼中似是按兵不动,雅号“玉面总旗”。
斗虫,一向是万昌赌坊最火热的娱乐项目之一,在当地,一只能斗的上好秋虫能卖到几十两乃至近百两银子。
小二介绍道:“黄麻头的主人是赵大拿先生,梅花翅的主人是那位吴凌公子。”
萧诗晴等人看去,赌桌不远处,看上去财大气粗的赵大拿穿着丝绸袍子,正熟练地拿着日菣草撩拨着蟋蟀的斗性,一看便知是斗虫的老手,对面的吴凌则是位书生,穿着长衫,模样白净,一副文弱相,却似乎是个新兵。
小二又道:“赵大拿可是咱江西有名的虫王,看他那金角将军,寿星头、紫花钳,一看就是个猛将。几位不妨下注那金角将军。”
严世蕃眼光流转看了看那两人,笑道:“我赌那玉面总旗赢。”
不仅那小二一愣,翟轶衡也是一愣。
翟轶衡劝道:“那黄麻头是个上品,不如就赌金角将军赢吧,何况您看,这满桌的人几乎都赌金角将军赢。”
一旁的严辛却是看出了点门道,笑着道:“我和少爷一样,也觉得玉面总旗能赢。”
翟轶衡只得道:“好吧。”
严世蕃掏出怀中的银票,放到小二手里:“押玉面总旗,赌注十万两银子。”
这话一出口,身边的赌客们全都转头看过来,窃窃私语:“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好大手笔!”
就连萧诗晴也忍不住把严世蕃拉到一边,悄悄凑到他耳边,怀疑地问:“严世蕃,你行不行啊?”
严世蕃那十万两的银票可是翟轶衡孝敬的,别到时候血本无归。
萧诗晴的声音很小,因此他叫严世蕃的名字时,除了翟轶衡和严辛,谁都没听清。
严世蕃却是气定神闲:“看好了。”
那小二也没见过严世蕃这种赌客,只觉他是有钱烧的,接过严世蕃手中的银子,脸上带着看傻子的惊讶神情,放到了赌玉面总旗赢这边。
下注玉面总旗的只有严世蕃等几个人,一共也只有几十两银子,跟对面的一大摞银票比,原本显得寒酸而孤零零的。但严世蕃将厚厚的一摞钱全都放了进去,立刻就从寒酸变得财大气粗,倒是一个人压了他们一群。
第31章
一声铜锣鸣响,双方的蟋蟀入瓮,斗虫正式开始。
那金角将军一上来就向玉面总旗发起猛攻,面总旗开始还适当反抗,却抵不过对方身强力壮,连连败退,直至被赶至了瓮边。
众人见此,连连为那金角将军加油助威,金角将军似也被助威声激得愈加凶猛,对玉面总旗穷追不舍,直到咬断了对方的一条腿。
众人不禁惊呼。
赵大拿不愧为虫王,金角将军一上来第一回合便如此凶猛,那玉面总旗多半凶多吉少。
按赌坊斗虫的规矩,断了腿,这局就算败了。
斗虫一共三个回合,三局两胜。赢了第一回合的赵大拿喜笑颜开。吴凌输了第一局,急得直冒汗,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后不停用日菣草撩拨自己蟋蟀的斗性。
双方斗虫休整完毕,第二回合开始。
玉面总旗缺了一条腿,斗性本就被削弱的大半,接下来的比赛,不过是垂死挣扎,众人也都知这玉面总旗已是强弩之末,就是死在这斗场上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经过那此失败,玉面总旗竟燃起了斗志,与那金角将军撕咬在一起,你来我往,足足斗了近两刻钟。
金角将军见对手死灰复燃,似也是一吓,双方对峙得直到众人看得无聊,也没分出胜负来。
无奈,赌坊裁判只得宣布此局双方战平。
吴凌总算松了口气,望着赵大拿笑道:“想不到,堂堂将军竟不如小小的总旗。”
赵大拿神色也凝重了,听了挑衅大手一拍桌子:“休要啰嗦,且看第三局胜负如何!”
铜锣再响,最终的决战开始。
玉面总旗一上来便发起猛攻,金角将军则斗性不再,双方似换了个个儿,金角将军跑到瓮边停留了好一段时间,一直不敢下来。
见那金角将军如此怯弱,玉面总旗似等不及,竟一跃而起,咬住了那金角将军的脖子。
据说上品的斗虫,不求蛮力压制,只求一击必杀。而那玉面总旗,恐怕便是传说中的刺客虫。
金角将军拼命挣扎,却拗不过对方的大力,直到那细小的脖颈慢慢出现裂痕,不再动弹。
“玉面总旗赢了!”
不一会儿,人群中爆发出喝声,严辛甚至太激动,一个没忍住喊了出来。
按照这局斗虫的规矩,被咬断腿只算小败,被咬断脖子则算完败,玉面总旗完胜了金角将军,赌坊倒要赔上四倍,严世蕃的银子也利马翻了四倍。
周围的赌客们纷纷丧气地摇摇头,看着严世蕃,眼里满是嫉妒。没想到,这家伙一下注,竟然就赚了四十万两。
萧诗晴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哎,你是怎么肯定玉面总旗一定能赢的?”
严世蕃不屑道:“赌场赚钱赚得就是你这份出其不意,若真是依着大流压,还不全赔本了?”
萧诗晴:“……”
严世蕃在京城天天花天酒地,出入各色奢靡场所,这种暗箱操作,恐怕没人比他更熟悉。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把四十万两的银票送来了,脸上满是肉疼的表情。
店小二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丝绸、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这中年人正是这家赌坊的老板,见了严世蕃,直点头哈腰。
“这位爷,您这么押,小店就要赔本了……”老板一脸苦相,连称呼也变了,“请您宽限几天,我们一定如数把银票给您送去。”
严世蕃当即不悦起来,眯了眯眼眸,声音隐透阴寒:“怎么?我们是你赌坊的客人,赢了银子便当立即提取,难道因为你赔本,便连这点规矩也不讲了么?”
以严世蕃那阴狠苛刻的性子,怎能答应这话,他向来是不给人留半点余地的,此刻得了理,更是不会饶人。
周围的赌客们全往严世蕃这边看去,面对众目睽睽,萧诗晴有点不自在,不觉往严世蕃身边站了站,紧挨着他的衣袖。
赌坊老板见严世蕃黑眸中隐隐的怒意,又见他的出手阔气、举止傲然,心道他肯定并非普通百姓,估摸着这位少爷可能不好惹,只得令店小二把银票放到了严世蕃手里。
严世蕃倒是面色平常,这点钱对他来说连塞牙缝儿也不够,接了钱,他也没全藏着,还给萧诗晴和严辛一人塞了两万两的银票,一行人满载而归。
赌场之行,萧诗晴充分感受到了和土豪做朋友的快乐。虽然她与严世蕃并非真正的朋友,但在他身边的某些瞬间,萧诗晴还是真心实意地感到,自己的心情变得轻松愉悦了起来。
四人重新来到街上,按照翟轶衡的计划,本来是打算带着严世蕃逛完了赌坊就去怡翠楼,可现在萧诗晴在身边,翟轶衡还拿不准严世蕃和这位姑娘的关系,也就不好贸然开口。何况,带着一个女子去逛青楼,谁知道是怎样一副奇怪场景。
严世蕃似看出了翟轶衡的为难,拍拍他的肩道:“今儿你便回吧,巡抚的差事也忙,赶明儿找个机会,咱再去怡翠楼。”
萧诗晴:“……”
翟轶衡赶忙笑道:“那好,属下就回衙门当值了,小阁老有事派个人去巡抚衙门唤一声就行。”
翟轶衡把三人送到了府邸,便离开了。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一行人回到府中,肚子都有些饿了。这座府里的厨子毕竟比不上严府的厨子能做出山珍海味。严世蕃眼珠转了转便叫住萧诗晴:
“萧诗晴,你去做点饭。”
“为什么要我做?”她不满地道。
“你看这府里有个会做饭的人吗?”严世蕃蹙眉环顾四周,煞有介事,“再说了,咱刚回来,省得再去酒楼折腾了。”
萧诗晴抿了抿唇,自己自穿越以来在严府和红葭、绿荷她们也做过饭,只不过她知道严世蕃的嘴一向刁,能不能让他满意她心里还真没谱。
她看着他,挑了挑眉:“好啊,只是我厨艺太青涩,可能满足不了严大公子的口。”
严世蕃知道,萧姑娘向来不喜自己这高高在上的权贵模样,因此偏要与他针锋相对。
他蹙眉,正要发作。只见这时严辛走到萧诗晴身边,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姐姐,我想尝你做的饭!”
严辛本就比萧诗晴小上两三岁,眉眼清秀稚气未脱,一副人畜无害的好少年模样,再加上严辛性子圆滑不似自家主子那般刁蛮,萧诗晴一直以来和他相处得也挺好。
萧诗晴“嗯”了一声,看着小少年清秀白净的脸上满是期待,忍不住笑了笑道:“如果是严辛开口,我还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
严辛笑呵呵地道:“太好了。”
严世蕃:“……”
萧诗晴领着几个下人便去后厨忙活起来了,过了半个时辰,才把丰盛的饭菜端上桌。
严世蕃坐到了桌子前,萧诗晴忍不住紧紧地看着他。其实对于这桌菜,她也是倾注了十二分的努力和认真的,虽然她不甚在意严世蕃这个人,但终究是期待他的反应。
“怎么样?”
严世蕃是吃山珍海味吃惯了的,好半天挑了道菜尝了尝,皱了皱眉,才最终给了一个评价——“……也不算难吃吧。”
严辛嘴里塞满了饭菜,含混不清地道:“少爷,我觉得挺好吃的。”
本来以严府的规矩,下人是不能跟主子一同吃饭的,可严世蕃这次来南方毕竟是“避难”,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萧诗晴眉开眼笑,对严世蕃“哼”了一声:“瞧瞧人家严辛。”
严世蕃瞥了严辛一眼,哼道:“油嘴滑舌。”
不过,那声音里绝没有半分不悦,反而还带着笑意。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严世蕃和严辛玩了一上午,都早早地睡下了。萧诗晴却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到江南玩,心中还在想着早上和严世蕃他们去赌场的情景。
严世蕃居然能一眼看出赌场的破绽,他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厉害到常人难以企及呢。
萧诗晴暗暗笑了笑。她穿越之前是一个没怎么经历世事的学生,如今跟在严世蕃身边,也算是长见识了。
透过窗纸,能隐约看到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正散发着皎洁的淡白光泽。
正在这时,房间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音,夜很寂静,所以这声音听起来也特别清楚,萧诗晴仔细听了一会儿,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她心中愈加疑惑,难道是府里的仆人还在整理房间?——不对呀,这个点所有的仆人应该都睡下了啊。
萧诗晴轻手轻脚地披衣下了床,微微将门打开一道缝,没发出一点声音。
只见一个仆人正侧对着她,从听中一个打开的大木箱子里往外拿着什么,那人干得入神,没注意到萧诗晴在看他。
萧诗晴知道,那箱子里是放得是严世蕃从赌场里赢来的钱。
她瞬间便清醒过来——
这仆人在偷他们的银子!
第32章
“严世蕃!”
萧诗晴尖叫起来,那从人身子一僵,回头瞥了一眼萧诗晴,拔腿就跑。
好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萧诗晴已经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面目,那正是翟轶衡给他们派来的一个从人,萧诗晴记得,他名叫阿彬。
萧诗晴几步走上前去,箱子的盖子还敞开着,有明显的翻动迹象,里面少了好几张银票。
保留犯罪现场的意识使她没有上前去动,而是又唤道:“严世蕃。”
话音一落,严世蕃那间房的房门便开了,男子还穿着单衣,靠在门边满脸不耐烦:“萧诗晴,大半夜的喊什么?”
萧诗晴咳了一下,才说道:“有人、有人偷你的钱……”
第二日清晨。
宅子的正厅里,跪着那个名为阿彬的仆从,严世蕃坐在上首位,目光轻悠悠地往下望。
翟轶衡站在阿彬旁边,语气激烈地为自己辩解:
“说阿彬偷了银票的,也不过只有萧姑娘一个人。小阁老,你难道就不曾想过是这女子在血口喷人,诬陷他吗?”
严世蕃嘲弄地笑了一声:“我的人,我自己清楚。萧诗晴是什么性子,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萧诗晴:“……”
翟轶衡愤然道:“小阁老您想想,偷窃这种低劣的手段,不仅会给人留以口实,还很快就会被发现。他就是想贪,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偷?”严世蕃哼道,“他当然没那么笨了,他应该已经趁着昨天傍晚和晚上准备好了一沓假银票替换过去。我刚才已命人查看,那箱子里的四十万两中,已经有八万两被人从真银票,换成了假银票!”
话音落下,不止阿彬,就连翟轶衡也是一震。
“你要不然告诉我,一个奴才,哪儿能弄得来这些假银票?”严世蕃挑眉望着他。
翟轶衡勉强笑道:
“这……全是这奴才不听话,属下一定重重地责罚他。还望小阁老给下官一个面子,不要把这件事情弄僵。”
“弄僵?”严世蕃觉得好笑,“你何来的资格跟我谈弄僵二字?”
翟轶衡脸上的笑容冻结。
严世蕃语气阴冷,“何况这银票是你给我的,盗贼便只能是你派的人。你敢说不是?”
翟轶衡长了大嘴巴:“小阁老,这是在责怪属下……”
然而,他即使还在掩饰,却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实则,翟轶衡作为江西巡抚及当地地头蛇,那赌坊正是他在暗中经营,赌坊里赚的银子,倒有一多半要流入他的口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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