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大帝!我死了吗?”
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真的有阎罗大帝。我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可是完全没有人在意,连回过头瞧我一眼的人都没有。
他们的听力有问题?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还没死透。你摸摸自己的手,还有点余温对吧。小姑娘,我说你这么着急下来干什么呀,按照人间的习俗,再不济也得停个三天三夜对吧。人间不好吗?像我啊,在这里当差当了七八年了,还没有接到通知让我去转世投胎,难呐,这年头,死的人太多了,一个接一个,黄泉路拓宽了一丈,又新修了几条,还是显得拥挤,新来的根本排不上号。”
“要排队?不可以插队吗?”
“当然不行了,插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听说可以打声招呼,或者开个什么贵宾通道。不过现在不好使了,普通的贵宾根本没啥用,还得开青铜贵宾通道,或者是黄金贵宾通道,最厉害的是超级黄金贵宾通道,可以自己选择投胎地点,但是听说也不是那么精准,有的时候会有误差。”
“那你怎么不开一个呢,我看你这差事,也不是很理想,环境太差,早点脱离这里挺好。”
“这位姑娘,你是完全不懂这底层的疾苦啊,告诉你,我根本没那个能耐,那费用啊,简直高得离谱。不提这事了,郁闷得紧,你说,这儿本来就一团乱麻忙得不可开交,你一个还没死透的,来这儿凑哪门子热闹呢。”
“忙得不可开交,那是死了很多人吗?”
“还在问,脑子撞坏了啊,这么颠三倒四的,前面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死人一堆一堆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也是,你一个小姑娘,不问世事,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招猫斗狗,哪里知道这天下发生了什么呀。这阵子下来的这些人啊,全部都是死于非命,大帝都不想收了,真的,这里本来就阴气重,这么多横死冤死的扎堆涌过来,这儿都乱套了嘞。哎呀,不说了,到了。等会大帝又说我多嘴,还得罚我去当哦痨子鬼。”
眼前的黑纱布被拉开,我的世界顿时有了光亮。
这里灯火通明,殿内布置也十分讲究,只是颜色我有些不喜欢,暗黑系,给人一种沉闷阴森的感觉。殿内正中央端坐着一位男子,相貌堂堂,目光炯炯,倒也长得十分周正体面。
这就是阎罗大帝?不对,我记得在话本里看过,大帝长得青面獠牙,人见人怕,花见花蔫。
“二黑,你说,怎么回事?本王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的,你这是唱哪出。”
“启禀大王,这位姑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刚从黄泉四路那边抓过来,她连个路引都没有,就想着去渡那忘川河——”
“不不,我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大王,一定是弄错了,您给好好查查。”我着急忙慌地解释着,什么渡忘川河,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二黑,胡乱猜疑什么呢。
“叫我楚江王,阎罗王不在,今天由我值班,”楚江王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说道,“胆子这么大,今儿个我是得好好查查,报上名来。”
“民女姓吴,小名九枝。”
楚江王不停地翻看着面前的册子,眉头渐渐紧锁。
“怎么啦,大王,没有这个名字吗?”二黑凑近,将手里的火把举得高了一些。
“滚远点,要点着了。”楚江王丢下手中的册子,转过头来看我。
“几岁?”
“刚过十五。”
“嗯,十五,现如今那人世女子十三就可以婚嫁了吧,算是成年了。可有婚配?”
“民女还小,未曾婚配。”
“哼,每个人都说自己还小不懂事请求我的原谅,你说小就小,不存在的。你说说,为何会来了这里。有见到勾魂使者了吗,发给你令牌了吗?拿来看看。”
“殿下,我们盘问过了,这位姑娘未曾有路引,她是直接就去了黄泉四路。在那儿神经兮兮的不知道要干嘛,把好好的队列都给搞得歪歪扭扭没个正形。我刚在鬼门关那打听过,没有谁见过此人。”二黑忙着解释。
“一定是你们玩忽职守,给人混进来了也未察觉。看你,一身的酒气,又喝多了吧。”楚江王横了二黑一眼,眼珠子快要冒出火星子来。
“殿下,这事真不怪二黑,那道门年久失修,围墙也是,长年风化,摇摇欲坠。望殿下明察秋毫,体恤民情,能否拨点碎银,将那围墙重新修葺一番——”
“要求可真多,我也想啊,谁不想,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上的开支完全超出了预算呐,维持基本的日常运作已是捉襟见肘,哪有闲钱大兴土木,这不是为难本王么。”楚江王长叹了一口气,仔细给二黑解释道。
“钱呢,鬼市红火得很呢,不去收点保护费之类的?”二黑提议道。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作风,处理公务的时候闲聊转移话题,一心想着怎么创收,难道这地府也没个管事的头儿么。
第9章 第九章香囊
“瞧你说的,收多了就不会红火了。那些小摊主也是不容易,不能往死里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得想个法子弄点银两来。现在这些鬼啊,没有钱别说给你推磨了,就是当个差这么轻松的活也是懒懒散散的,跟那些临时工一样,只知道讲待遇不知道讲奉献,好处是一个没少捞,但是办起差事来,欺下瞒上,混水摸鱼,效率十分低下,现在这些鬼啊,思想觉悟有待提高。”
“殿下,您这是拐着弯骂我咧,”二黑忙转移了话题,说道,“这姑娘如何处理,小的这就去办,绝不耽搁。”
“我刚查了,这姑娘国恨未消,家仇未报,暂时不能收押,你赶紧给踢了回去,本王可没闲功夫在这儿跟你们唠嗑。二黑,你就原路把人家送回去吧。”
“殿下,你再给仔细看看,一个弱女子,什么国恨家仇,看着也不像啊。”二黑看了看我,又和楚江王密切私语了一会。
这个二黑想必就是黑白无常当中的一个了,手里应该有些权力,一直在左右着楚江王的思想。
或者他们这府上一直是这风气?大家可以七嘴八舌,献计献策,畅所欲言。
“九枝,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否有什么仇怨尚未了结?”该来的一个都躲不过,这不,二黑开始查户口了。
“我的仇怨?我爹爹一个月前被人害死了,一起死的还有好几个护卫。可我一个女子,谈什么报仇雪恨,根本就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跟他们斗,不如直接撞南墙上算了,免得落到他们手里受尽屈辱。”
“哎呀,还没开始就认输了吗?凡人啊,软弱是藏在骨子里的,”楚江王说道,“想当年,咱战天斗地,从没惧怕过。”
“哟嗬,你咋没上天呢。”二黑冷不丁来一句,搞得楚江王只能以咳嗽遮掩尴尬。
“天上有什么好啊,冷冷清清,还不如这府上自在,不过现在,这府上也太烦了,一天到晚公务缠身,完全没有自我可言。嗐,闲话少扯,正事要紧,九枝,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我当然想知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知道,我太弱小了,我害怕。”我委屈巴巴地说道。
“你害怕?胆敢一个人闯地府,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告诉你,办法总是有的,只要你想,办法总会比困难多。”楚江王朝我点点头,像是在给我加油打气。
“大人,当你见过他们的所作所为之后,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我想起那排成一列的尸体,心中的悲愤像小火苗一样乱窜。
“噢?他们很厉害吗?”楚江王略一沉思,“你知道仇家是谁?”
“听说是摩西院的人。”提到摩西院,我的胸腔中似乎又升起了一股黑烟,这黑烟 笼罩着我,时刻准备着要把我吞噬。
“摩西院?这些妖孽,沉寂了这么多年,又出来搞事情了。二黑,你怎么看。”楚江王难掩激动,语速提高了一倍,看来他知道不少关于摩西院的事情。
“这个,二黑不敢妄言。”
楚江王眉头紧皱,沉吟了一盏茶的功夫,对我说道:“这个问题有些棘手,毕竟牵扯太多。姑娘,你暂且回去,在这儿待久了会让你身体受损。这样,我给你一个骨哨,关于摩西院的事情,你需要帮助的话,去城隍庙里吹响骨哨,然后找一个叫郑七的人。他是我们这儿当差的,信得过。”
“这是让我回去了吗?感谢大人的不收留之恩。”我谢过楚江王,跟着二黑退了出去。
“慢着!”忽然,楚江王叫住了我。
这是又改变了主意?好歹也是个王,怎么能出尔反尔啊。
“这个香囊你带上,里面有我特制的香料,可以帮你省去许多麻烦,但是还得小心谨慎,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哦,多谢。”我接过殿下赠送的香囊,闻到了里面淡淡的薄荷香气。
二黑带我出了府门。他坚持再送我一段路,我没有拒绝。我害怕着呢,虽然是只鬼,有个伴总是好的。
“差大哥,你说,楚江王为什么称呼摩西院的人为妖孽呢。”
“这个,告诉你也无妨,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鼠族里面最为厉害的一支,他们修得人形,通人言,还会幻形之术。十八年前,摩西院与当时的鼠王起了争端,双方死伤无数,之后有所收敛,沉寂了这许多年,没想到如今又死灰复燃了。据说摩西院里的实际掌权者是一只锦毛鼠,拥有上天入地之能。”
“上天入地?这么厉害!”
“你不也能入地吗,会这事的人多了去了。二黑我啊,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哎,你到了吧,赶紧,下次注意点,别乱来这鬼地方。”
二黑身子一闪,手中鬼杖轻松一撇,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挑了起来,往上一扔,将我重重地甩了出去。
“后会无期——”我听到二黑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脑袋嗡嗡作响,甚是难受。
慢慢地眼前出现一道光,很耀眼,刺得我眼睛生疼。
光是从洞口射进来的。还有“咚咚咚”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像是有人在挖墙脚。
那洞口越来越大,忽然间豁然开朗。
好新鲜的空气呀,我贪婪地吮吸着。
我听到有人叫我“小姐,小姐”,是阿屿的声音。他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呈暗红色。
“阿屿,这是哪儿?”
“这还在地下室,不过我找到了一个出口,谢天谢地,你总算活过来了。”
“我死了吗?”我想起刚才恍恍惚惚的一幕,那个说要赶着去投胎的大婶,抓我的二黑,络腮胡子,楚江王。对了,楚江王临别时还送了我一个香囊。
我摸了摸腰间随身携带的藤编袋子,并没有找到什么香囊之类的物件。那么,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幻觉吧。
“小姐,你刚才气息微弱,我以为你挺不过去了呢。”
“怎么会呢,还没有和你们好好告别呢。”我冲着阿屿笑了笑。阿屿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看把他激动得。
“你弄疼我了,”我抽回了手,“以后别叫我小姐了,叫我九枝吧,好吗?”
“嗯,九枝小姐。”
“唉,又是小姐,真是冥顽不灵。”
“好,九枝。”阿屿总算是叫对了。
“阿屿,你做我哥哥可以吗?咱们都是老爷收养的孩子,你比我大三岁,做我哥哥可好?”
“别信老彭那些鬼话,”阿屿说道,“捡来的孩子可没有大小姐待遇,最多当个护卫。”
“我不管,反正我就想让你做我哥哥。”
“为什么?”阿屿剑眉紧锁,把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
“因为,我太想要一个亲人了,爹爹死了,阿娘走了……”
“别担心,我会一直在的,我保护你。”阿屿给我看手中的短刀,“这是个功臣,没有它,我们可能要被老彭困死在这里面了。他封死了前面的路,这是里间,你记得吗,老彭就在这个地方找到了那个盒子。”
“那本书究竟什么来头,竟让他心生歹念。”我想起老彭离开时那得意的笑,不禁陷入了沉思。
“谁知道呢,出去以后再打听打听吧。”
“阿屿,我们能出去吗?这个密室,我们怎么逃脱。”
“不要担心,九枝,打开了洞口就有了希望。至少现在呼吸没有问题了。你在这里,我爬上洞口去看看情况。”
“嗯嗯,我也去瞧瞧。”我挣扎着站起来,左三圈右三圈,活动了一下筋骨,跟在阿屿屁股后面。
“下面是一条河,应该就是龙池河吧,”阿屿说,“要不咱们跳下去吧,你会游泳吗?”
“不会啊,我是旱鸭子。”
“小蛮不是说你掉进龙池河也没有淹死吗,怎么不会游泳呢。”
“那是因为是枯水期啊,浅滩,河里水很浅,只淹没了我的膝盖。”
“你们俩可真搞笑,你怎么不说是冬天,河面都结冰了呢。没关系,我带着你就行。”阿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将头又探了出去。
“怎么样?水深吗?要不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阿屿,我害怕。”
“嗯,别的办法,把你打晕,装袋子里,然后带着你跳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呢,现在就是除了跳河,找不到第二个好办法了。”
“容我再想想。”现在已是深秋,那龙池河的水应该很凉很凉了的吧。也不知道河水的深浅,要是下面刚好有个石头,磕着了脑袋,那就交待在这儿了。
“别再犹豫了,再犹豫咱们俩得饿死在这里,我的九枝小姐。”话音未落,阿屿拉上我的手,就往洞口那里凑过去。
水面距离洞口大约两丈来高,很陡峭。我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九枝,你闭上眼睛。”阿屿搂住我,将我的头埋到他的胸口。
眼前一黑,我的身体开始急速地往下坠落。
我们就这样跳入了龙池河里。
我知道阿屿没有一丝犹豫。与其在那个密室里等死,不如放手一搏,换一个生的机会。
阿屿带着我顺流而下,经过一番扑腾,总算游到了岸边。
像是经历一场大劫,我只剩下了一口气。
有一口气就是好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看这地形,咱们已经离开望江村了吧。
第10章 第十章嫌弃
星河灿烂。不远处有灯火明明灭灭,巍峨青山下的村落黑魆魆一片,分外宁静。
我问阿屿:“这是哪里。”
“那里是花满楼,”阿屿往灯火阑珊处一指,说道,“离望江村不远,咱们休息一会,再走。”
我同意,我已经没有力气往回走了。虽然在这场与龙池河水的殊死搏斗中,阿屿明显是出力的那一个。
“可以生个火吗?”我说,“烤烤衣服。”
阿屿从腰间摸出火折子,试了几遍,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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