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十分,场内开始逐渐热闹起来。他们坐的散台在角落里,离舞池还有段距离,但最低消费也要一千起。江恬和秦峰几个拿着酒水单咂舌,研究半天才点了几瓶啤酒和几杯鸡尾酒,程云清跟着随便点了一杯。
第16章 十六、吸引
“喂,你们看那女的挺正的啊。”
“正什么正?浓妆艳抹的,一看就是整容脸!”
“哎,你们说她们这样的是陪陪酒呢还是也出台?”
“干嘛,你还想叫个外卖?”
“随便问问……”
“嘁,说到底不都是钱的事,说不出台的给她十万你看她出不出?”
“哪有那么贵?我有个富二代同学说,也就两三千包一晚上,好点的就再加点。”
“好点的是指什么?长得漂亮还是技术好?”
江恬秦峰几个人凑在一起兴奋而好奇地大声聊着天,满斥着荷尔蒙和酒精的环境里,喧杂动感的音乐掩盖中,无论说什么都好似百无禁忌。
程云清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的讨论,她的嗅觉一向有些敏感,空气中夹杂了各种不同的味道,高端或廉价的香水混着酒精,比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更加呛人。
坐了一阵,舞池里的领舞开始热场,召唤着所有人上台,他们一行人中的两个男生第一波就冲了上去。
程云清拿起面前的薄荷绿鸡尾酒尝了一口,舌尖上冰镇刺激的触感让她很轻地皱了下眉。她放下酒杯,环顾左右,光怪陆离的四周,视线变得朦胧,满目只有陪酒小姐端着高脚杯腰肢摇曳地游走在两侧的卡座间。
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真是魔怔了。程云清笑了下,心下暗自摇头,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该叫守株待兔还是海底捞针。
程云清站起身,拦住一个服务生问:“洗手间在哪里?”
对方朝舞池东南的方位角指了指,程云清顺着标识,穿越人流,刚走到最靠近舞池右侧的第一个卡座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声说话,内容没有听得太清楚,但却捕捉到了其中的两个字——旭哥。
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住,视线朝声音的来源移了过去。
那个半弧形的卡座里坐了有七八个人,男男女女穿插着,也分不清是谁的胳膊搂在了谁的腰上,谁的腿缠绕在谁的腿间。面前的桌上零乱地堆满了香槟果盘和各种颜色的酒杯,散落着数不清的烟蒂。
林旭就坐在正中间,和往日完全不同的装束,穿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明明和周围人同款,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领口敞开了大半,露出坚硬的胸膛,袖子卷至肘弯,箍住紧致的肌肉,也不知之前玩的什么游戏,衣服已经被酒水浇得湿哒哒的——
浮薄的衣料贴在皮肤上,勾画出结实的腰线,晦暗不明的灯光闪过,描摹过他的侧脸轮廓,像是蒙上一层复古的滤镜。
阿栋高声起哄嚷嚷:“旭哥你他妈好不容易才输一次,还想耍赖啊?喝,喝!对瓶吹!”
林旭挑着嘴角无所谓地笑,右手拿了一支别人递过来的香槟,站起来,对着瓶口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个头高,这下子更像是鹤立鸡群,程云清看着他微撇过来的视线,乌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修长的颈项,滚动的喉结,还有动作转换间凸出的锁骨,呼吸竟窒了一瞬,忙别过目光。
舞池连着过道,到处都是人,空间逼仄而拥挤,旁边突然有人推搡着撞了程云清一下,待那人回过头看清她的脸,原本不耐烦的表情霎时就舒展开了,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正是这声口哨吸引了卡座里那群人的目光。
阿栋的座位在最边上,离程云清不过一步之遥,抬头认出了她。他早就喝高了,眼花似的揉揉眼,乐呵呵地喊道:“旭哥,这不是你那34B吗?”
其实林旭刚才就看到了程云清,只是,她怎么会在这儿?是来找他的还是?但这样的情境下,他本不想也不该和她有什么接触的。
林旭还没开口,他旁边站起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是徐建东手底下最得力的助手,在皇冠镇场子的李六。
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半眯着眼睛,“旭哥的老相好啊?”
林旭呵笑,抬脚踹冯栋,“少他妈胡说八道,谁老相好?我都不记得她是谁!”
程云清的目光瞟向林旭,他却躲开了,醉意十足地嚷嚷道:“李老六,咱们敞开门做生意,你挡着客人的路算怎么回事儿?”
李六看着程云清雪白的颈侧和嫣红的唇瓣,戏谑心起,不依不饶道:“对不住啊,阿栋认错人了?喝了这杯酒,就当是我给您赔罪吧。”
程云清不欲多作纠缠,抬脚想离开,道路却被李六全方位堵住,她丝毫不惧,冷眼瞪他。
林旭下巴一撇,面色轻飘飘地说:“六哥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不就一杯酒,我替她喝——”
冯栋和那桌子人互相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笑,想必平时林旭就是这副德行。
像是突然被激到,也不知是从哪儿涌出的一股邪气,程云清从李六手里接过那杯酒,没像先前那样小小地啜一口,而是一饮而尽,冰凉刺激的液体从舌尖一直浸透到喉间,透骨的凉意被压在舌根底下,不知多久才能消融。
程云清放下酒杯,冷声道:“让开——”
李六没再拦她,只是若有所思瞥了眼默不作声的林旭。
从洗手间出来,程云清回到位置上,那几个实习生都去舞池里蹦迪了,只剩下一个人看着包,见程云清回来,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坐了几分钟,程云清有些无聊,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忖度着和他们说一声就提前离开,却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抬起头,和那人目光相对。
林旭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把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
“和朋友来玩?”周围很吵,林旭的声音不大,只够他们两个听见。
他低着头看程云清,虽然她素面朝天,但眼神清澈而沉静,漂亮的五官在靡靡溢目的灯光下愈显柔和,身上穿得是和这里格格不入的衬衫和牛仔裤,却不见任何难堪和局促。
林旭心口处轻轻跳了下,忽然很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
程云清没有回答他这个多余的问题,“不是装不认识吗?”
林旭一怔,无奈地笑叹口气,却无法解释什么,旁边正好有个酒保路过送酒,看到他,恭敬地叫了声:“旭哥。”
林旭回过神,挑着下巴示意道:“这桌算我的。”
酒保瞟一眼程云清,立刻满脸了然地应声:“知道了旭哥。”
“不用了。”程云清容色冷淡地把脸别了过去。
僵持片刻,林旭对还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酒保笑了下,“那就算了。”
那人如获大赦地微微鞠了一躬,赶紧转身走开。
第17章 十七、暴雨
台上一支舞曲终于放完,几个实习生满头大汗地回到位置上。程云清像是完全忽视掉了林旭的存在,起身说:“不早了,你们玩儿吧,我先走了。”
江恬说:“啊?才十点啊。”
程云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从包里拿了两百块钱放在桌面上,径直转身向外走。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夜色中雨幕如梭,花池内遍植半人高的阔叶植物,此刻被雨水冲刷成暗沉沉的墨绿色,岭南夏天常有的天气,闷热而潮湿。
会所门外停了一溜儿的豪车,也有出租车开过来,但大多都是会所叫来送喝醉的客人的。
这边不太好打车,程云清打算到对面路口去,她双手支起来盖在眼帘上往外跑了几步,却因为雨势太大折了回来——
重新迈上台阶的时候,她脚下踩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紧要关头被人伸出手臂稳稳扶住,头顶随即出现一把宽大的黑伞,遮住了漫天的雨丝。
程云清抬头,看到了林旭漆墨般的眉眼。
他向前半步,把她整个人笼进伞内,低声说:“你喝的那杯是度数很高的烈酒,掺了冰块,刚喝可能不觉得什么,后劲儿大。”
原来林旭是以为她喝醉了才追出来的,程云清没解释,虽然今晚她确实喝了不少,几种酒混着喝,此刻头难免有点发懵,但神志是清醒的。刚才不管不顾冲进雨里,衬衣已经洇湿了大半,透出里面贴身内衣的形状,垂在胸前的长发发梢纠在一起,显得有些狼狈。
她不自然地抬手遮了下,就见林旭扬手招呼门口的侍应生,“叫辆车过来!”
立刻有人小跑着殷勤地引了辆tຊ出租车到他们跟前,点头叫,“旭哥。”
林旭示意他去忙,垂眸看见程云清泛红的耳珠,和鬓角边明显不正常的潮红,迟疑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程云清沉吟了下,不知为何,不置可否。
见她这副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机灵,反而有点呆板的样子,林旭不放心,直接推她坐进后排,接着索性收起伞一起坐了进去,“我送你回家。春江御景小区,对吗?”
“嗯。”程云清不再说话。
瓢泼大雨哗啦啦地打在车窗上,封闭空间内气味复杂,渐渐的,她觉得胸腹间有点烦闷欲呕,瞟了眼无声凝视眼前空气,不知在想什么的林旭,程云清呼出一口气,勉强压下去不舒服,头抵着车窗,阖目靠在椅背。
半途,车子忽然在路口拐了个大弯,林旭的身体往车门的方向一偏,下一秒,程云清被惯性从车的另一边晃了过来,头近乎以九十度的角度歪在他肩上,只挨了个边。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不知何时,她竟然睡着了,密闭安静的空间里,甚至呼吸可闻。
林旭放在腿上的手蜷握了下,窗外是晦暗不明的暴雨夜色,车内是一灯如豆的昏黄顶灯,他整个人慢慢地往左边挪动寸许,动作很轻,然后抬起手,把她的头稍稍一抬,稳当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原本只是隐约传来的清淡香气变得清晰可辨,发丝笼在他颈间,带起一阵异样的酥痒。
到达小区门口时,还在昏睡的程云清被司机师傅打单子的声音弄醒,眼看着林旭付了车费,递过来伞说:“给你,外面还在下。”
程云清垂眸,没有接,“那你怎么办?”
林旭不由分说塞到她手中,轻笑道:“没事,我回去就淋几步路。”
程云清不再推辞,推开车门撑伞,结果停靠的位置刚好是一片被积水掩盖的下水道,她本就有点晕沉,一阵天旋地转后,脚腕不小心在缝隙卡了下,尽管她很快就拔出来处理好了,但平跟鞋穿得不牢,竟然掉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林旭便跟着下了车。
他弯下腰查看她的伤情,见脚踝除了红肿还有几片明显的擦伤,不禁蹙眉问:“还能走吗?”
程云清撑着伞,有些狼狈地单脚蜷缩着,用力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路边,不由得向他倾斜了下。她似乎有点拿不准,语气迟疑,“呃……应该可以。”
雨越下越大,积水渐深,一路走回去必然要蹚水。林旭示意出租车离开,在程云清面前半蹲下来,“我背你吧,赶紧回家处理一下。”
程云清本可以拒绝的,但是她没有。
这个雨夜像是大坝的闸门,将过往在她心湖中积蓄已久,满溢的自矜,冷淡的持重统统打开,释放,即将一发不可收拾。
程云清手里撑着伞,趴在林旭背上,风雨交加,两个人的衣服基本都湿透了,潮腻,黏连,温热——隔着微不足道的衣物,林旭只觉身后整片相贴的皮肤陡然变得滚烫,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体温很高,连呼吸都是热的,清香混杂着轻薄的酒精气息,湿热热地喷在他的颈窝里。
林旭微微僵了一瞬,用手臂勾着她的腘窝,稳稳地站了起来。
背后的重量很轻,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他机械地按照她指挥的方位一路走到单元楼门口,按密码,进电梯,打开门——好像彼此都知道即将要发生些什么,但又都装作不知道,教养尚佳,君子以待。
昏暗的玄关,林旭微微低头,问程云清:“灯在哪里开?”
程云清却没继续按开关,她靠在墙边,抬手抚上林旭的侧脸。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偏过头,温热的鼻息喷薄而出,像是在轻吻她的手掌心。
她不敢开灯,也无法再做任何别的事,否则,以她平日里卫生习惯的吹毛求疵程度,至少要先去洗个澡,而不是先满足莫须有的性冲动。但是不行——
程云清上前半步,双手环住他的肩,收拢,捧着他的颈侧,踮起脚尖,贴吻了下他的眉心,又低下寸许,去含吻他的唇。
微凉,湿腻,冷冽,还有清苦的烟草和薄荷气。
很奇怪,明明日日纵情声色,他身上却为何不见任何纵欲过度的味道。
程云清的吻不带任何技巧,几乎就是单纯的贴触,但是温柔,轻巧,就如一片布满绿植的沼泽,让他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林旭上不来气似的,呼吸瞬时变得粗重,更像是喘,他强抑着调整过才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极度克制的沙哑。
“程云清,你喝醉了。”
“我没醉。”
第18章 十八、失控
“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林旭长吁一口气,用疏离的,低沉的,划清界限的口吻反驳。
可话虽如此,他撑扶在程云清后背的手却半分都未挪动。
气氛凝滞一瞬,程云清稍稍收回攀着他肩膀的小臂,声音异乎寻常得冷静,“林旭,是我误会了吗?你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仰着脸,他垂着眸,微弱的光线下,他眼底沾惹的情欲分明热切,睫毛长得过分。
程云清突然有些不懂他的暧昧辗转,像他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对男女关系很随意吗,为什么要流露出这样隐忍自持的表情?
她之前谈过几场恋爱,分手原因各不相同,但每次或多或少都逃不开她的身体对对方的亲吻抚触很难有热烈的反应这一条。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学医,对人体的构造太过熟知,所以失去了新鲜感和探索欲,直到赵治平略带调侃意味的指出,说你该不会是性冷淡吧,程云清才开始真正正视这个问题。
而林旭,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每一幕都虚假地像是在落入了电影胶片,是刺激的,鲜活的,与她一成不变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但却又是真实发生的。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怦然,那种最原始的冲动,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在渴望他,她内心急切地想要与他靠近,尽管她清醒的知道,这是她既定人生轨迹的偏航,是非理性的,是不正常的,甚至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可前所未有的悸动依然拖她沉沦进欲望的浪潮。
等待的每一秒钟都很漫长。
程云清终于低下头,手也从林旭的胸膛拿开,“对不起,我……理解错了,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不知羞耻,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将程云清扯到了近在咫尺的墙边,她的背抵在墙上,卸掉了对脚腕的压力,一阵翻转的晕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唇边便落下了一连串急切而热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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