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忘了……”方多病讪讪笑了,转移话题,“你快吃吧,沾沾喜气,小姨说……上天都会眷顾喜运的人,吃了喜糖,有了喜气,说不定很快就能吃你的喜糖了。”
李莲花扯唇,“多谢她的吉言。”
方砚云看着他的脸色,抿唇,“师姐还是老样子?”
“……”
“大师兄呢?”方砚云深吸一口气,唇角扯出一个弧度。
李莲花摇头,“早上给阿清用过针后,就不知道去哪了,应该是去他药房制药了。”
“我们去看看师姐……”方砚云拍了拍方多病。
两人看完顾寒清,李莲花出声问道:“今天还走吗?”
“不走了,这次在岛上多待一段时间。”方砚云摇头睨了眼方多病,“你呢?你要回去吗?”
方多病愣了一下,“我?我当然和你一起啊,李莲花和你都在岛上,我一个人闯荡江湖有什么意思,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了。”
“谁说你闯荡江湖的事了……”方砚云挑眉,“我问的,是你和昭翎公主的婚事。”
李莲花也将视线看向方多病,扯唇,“这一年公主一直等着你,你总不能一直耗着人家小姑娘,该有个回复吧?”
方多病摸了摸头,“我……我也没想耗着她,我知道姑娘大好芳华不能耽误……”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方砚云双手环胸,无奈道:“实话告诉你吧,是义母让我问的,陛下对公主和你的事已经是默许的态度了,由着你们二人选择,义母也说了,你若是当真不喜欢公主,就趁早跟人家说清楚,这一次,他们不逼你了。”
“……”
见他低头不语,李莲花缓声问:“小宝,你喜欢公主吗?”
方多病沉默了半晌,犹豫道:“喜欢。”
方砚云不解,“喜欢你为何一直迟迟不往前走呢?”
方多病垂眸,望着腰间的玉萧,他低声道:“我知道,这或许对公主不太公平,可我……还是想在等等,我想等顾姐姐醒过来,让她和李莲花做我们的主婚人……”
闻言,方砚云愣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下意识看向李莲花,发现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方多病,久久无言。
李莲花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两人离开后,李莲花一如既往的坐在床边,看着那张精致熟悉的脸,他熟稔的替她梳着头发,握在手里的白发柔顺丝滑。
“阿清,你听见了吗?方小宝还等着你醒来给他主婚呢,你还要睡多久啊……”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前些日子笛飞声又来了,那家伙现在金鸳盟也不管了,我看他挺闲的,有事没事儿就来我们这儿,你猜怎么着,那家伙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转性了,竟然不缠着我比武了。”
“后来,也是小砚云说的,方小宝如今武功境界大有所成,江湖中已经找不到对手了,他便开始去找笛飞声切磋,那家伙自然不愿意平白做个陪练,这臭小子一通死缠烂打,败一次比一次,许是他终于体验了被人缠着切磋比武的感觉,所以才没再问我比武之事。”
“前两日,展兄和晓凤姑娘也成亲了……”
“大家过得都还不错……”李莲花深深凝视着昏睡不醒的女人,俯身握着她冰凉的手,轻轻摩擦,声音艰涩暗哑,“阿清,别睡了……好不好……”
已经过去一年了,离蓬莱前辈给的时间,也只剩下一年了,每一个日夜,他都仿佛被人架在炙火上一般,辗转难眠。
那日昆仑雪山之上,他亲眼见到阿清闭上了眼,无声无息的倒在了自己怀中,已然没了活人的呼吸。
他只觉得心神剧烈波动,肝肠寸断的痛,那种撕心裂肺却又绝望无助的感觉,才恢复的内力险些没有稳住,走火入魔。
是蓬莱道长忽然出现,替他平息了体内乱窜的真气内力,也是他说,阿清还有一线生机。
昆仑雪山之巅,有一个天然的寒冰池,池中生长的是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寒冰雪莲,两年一开花,两年一结果。
如今寒冰雪莲仅剩一株,因为阿清修习的内力至阴至寒,可如今她已然经脉全断,蓬莱道长将她放入了寒冰池,喂给了她寒冰雪莲,输入内力化解雪莲的药效温养着她极弱的心脉,而后又舍了全部修为内力,用了无望城中的秘法,替她重塑经脉,可她几近生机全无,蓬莱道长舍了那条命,也只是重塑了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十五络脉而已,奇经八脉受损太重,血气不足,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蓬莱道长临逝前说,若是两年之内她还没有醒,那便是药石罔效……
这一年,江听冉每日都在给她施针,刺激她的身体穴位,疏通经络,促进血液生长循环,这样或许她就能慢慢重塑最后的奇经八脉,他每日也在用扬州慢温养着那一丝还在跳动的心脏脉动。
不知不觉的,他靠在床边睡着了。
梦里,李莲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李家,见到了明家女明檀,他静静的笑看着荡秋千的两个小孩。
慢慢的,那一男一女渐渐长大了,稚嫩的脸也逐渐长开了。
女孩生的十分美丽,那张精致的五官仿佛倾尽了世间所有女子的美,少年也生的俊美无双。
女孩歪头看着少年,委屈嘟嘴,“相夷哥哥,说好给我买的桃花酥呢……”
少年讨好的笑了笑,“好檀儿,今日回来的太急,我一会儿就去给你排队买,好不好?”
看着那副温暖和谐的场景,李莲花不知何时,竟是落了泪……
若是没有当年的变故,他和阿清应该会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儿女,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缔结良缘便是他们的结局。
画面一转,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男人抱着怀里逝去的心爱之人仰天长啸,雪地上溅满了刺眼的红,撕心裂肺的痛身临其境般,李莲花下意识捂着胸口。
“李莲花!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将忘川花送给皇帝!”
身旁响起伤心责怪的声音。
李莲花扭头,便看见顾寒清站在面前,面无表情,他缱绻思念到极致的声音,“阿清,是你吗……”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若不是你把忘川花送给皇帝,我何需用这以命换命的法子!你如果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何至于落得个天人永隔的结局!”
“我……”
“既然我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那我们自此恩断义绝,一别两宽!”
“不……”李莲花摇头,嘴里呢喃自语,手止不住的颤抖,想要去触碰面前的人,却犹如压了千斤重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决绝离去的背影。
“阿清!!”
李莲花猛然惊醒!
恍惚间,才发现是在做梦,屋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他腿边还有方才掉下去的一件狐裘,应该是方小宝他们进来给他盖的。
他抿着干涸的薄唇,眉头紧锁,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恐慌和后怕。
这才隐约察觉不对劲,落在脸上那道视线,轻柔却又炽热。
李莲花低头就对上了那双清冷熟悉的黑眸,他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大脑嗡的一声,怔怔的望着白日还昏迷不醒的人,现在正睁着眼睛,眉眼弯了,笑着看他。
莫不是……方才的梦,还没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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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番外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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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握在手中的手有了反应。
李莲花才恍然梦醒般,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神色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阿……清?”
顾寒清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纤纤细腕暴露在空气中,青葱十指秀美无暇,指尖泛着清冷的白光,轻抚上李莲花的鼻尖。
她的眼睛带着很清很静的温雅淡薄,隐约透着几分诧异好奇,“李莲花?”
声线是许久未开口后的沙哑无力。
李莲花笑了,缓缓俯下身,趴在女人的身旁,埋头在她肩膀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故作轻松,“怎么?不认识了?”
顾寒清只觉得自己浑身瘫软无力,内里虚空,嗓子里仿佛被一把小火轻轻熏烤着难受至极,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湿润。
她被李莲花双手环抱着,越来越紧,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顾寒清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她眉头轻皱,呢喃道:“疼……”
李莲花立即抬起头,松手,手足无措,“哪里疼?”
看着他眼睫毛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她勉强扯唇,“水……”
李莲花急忙去桌边倒了水,特意试过热度,才回到床边,将她轻轻扶起抱在怀里,水杯递在她唇边,小心的喂水。
嗓子被温水湿润后,顾寒清才感觉好了一些,她呼吸缓慢,视线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是她在蓬莱岛的住处。
这才慢慢出声,“我这是……”
为何她竟然没死,发生了何事?
李莲花声音暗哑,“你睡了一年了……”
“怎么回事?”
李莲花身体僵了片刻,将她扶坐在床头,垂眸看着她的目光缱绻情深,“你等等我,我去喊江兄他们。”
话落便迫不及待的飞奔出门,直奔江听冉的药房。
没一会儿,门外就闯进来了几人。
江听冉和方砚云还有方多病都来了,三人忽然停下,惊喜万分的看着靠在床上的人儿。
方砚云强忍着满腔激动的情绪,眼眶红了,“师姐……”
方多病垂着身侧的手攥紧,眼泪汪汪的,“顾姐姐,你……”终于醒了。
李莲花给顾寒清捻好被褥,看向一动不动的江听冉,“江兄……”
江听冉这才回过神,来到床边坐下,神色看似平静,可探脉的手若是细看,能看见那颤抖的指尖。
三人呼吸都紧了,生怕会影响江听冉。
半晌,江听冉收了手,李莲花急忙问:“怎么样?”
江听冉终于露出了这一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除了身体虚弱了些,已无大碍,只是奇经八脉受损太严重,需要静心调养,只是……”
“只是什么?”李莲花心头一紧。
见江听冉犹豫,方砚云都急死了,“大师兄,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江听冉视线对上顾寒清,她隐约有了预感,轻声道:“只是内力尽失,武功全废……”
大家都沉默了。
李莲花下意识抱紧了她,眸底晦暗无光,满心的愧疚悔恨。
江听冉抿唇,“这次你受的伤实在太重了,修复经脉不可急进,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十年也不一定,不过好在有他的扬州慢。”
顾寒清垂眸敛下眼底的黯然,她回握着李莲花的手,扯唇,“武功没了,再练就是。”
她抿唇,“但是,我为何还……”活着?
屋中再次陷入沉寂,顾寒清这才发现不对劲,正要追问,方多病就走了过来,递过来的,是她的流月萧。
方多病勉强笑了笑,“顾姐姐,这个完璧归赵。”
顾寒清看着熟悉的玉萧,唇角轻扬,抬手接过时,手忽然无力,幸而方多病反应及时,接住玉萧。
“……”
顾寒清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手,轻笑,一声叹惜,“这下,倒是真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弱女子了……”
方多病抿唇,将玉萧放置在床边,江听冉他们见状,默默离开出去了。
只留下了李莲花和顾寒清二人。
顾寒清淡淡出声,“你们有事瞒着我。”
语气笃定。
“阿清,你刚醒,需要静养休息……”
“到底怎么回事?”顾寒清皱眉,“谁救的我?”
李莲花见状,才将蓬莱道长救她一事如实道来,而后低声道:“若不是为了我,你不会有事,前辈……也不会……”
她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熟悉又陌生的模样,敛下长长的眉睫,长睫如蝶轻扬,语气听不出凉薄,辩不出悲喜。
“他……遗墓在何处?”
“他让我们将他和轩辕姝前辈合葬在冰棺,埋在昆仑雪山之巅,算一算,再过五日,便是他的祭日了。”
顾寒清垂眸,“李莲花,五日的时间……能赶到昆仑雪山吗?”
李莲花知道她想做什么,他不阻止,低声道:“我带你去。”
顾寒清看向他,那双沉寂的眼睛里,清澈得像是刻进了满满的悲伤,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只余凉薄。
李莲花看着心疼,“你才醒来,先休息一晚,明日我带你去,行吗?”
顾寒清缓缓摇头,轻声道:“睡得太久,不想睡了……”
她静静的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他黑白分明的黑眸中露着三分担忧七分疼惜,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鼻子…
可看着,那双黑眸深邃如湖底却又明亮如星辰,高挺的鼻梁,五官白皙若玉,面容精致如画,一袭白衣清雅脱俗。
顾寒清抬起手,指尖划过他鼻尖,声音轻柔,“活的……”
李莲花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学着她的样子,轻轻触碰着她温热的鼻梁,“也是活的……”
“你的容貌……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扯唇,猜测道:“是因为碧茶之毒解了吗?”
李莲花嗯了一声,亲自握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细细描摹,“先前容貌发生了变化,是因为老和尚为我压制碧茶之毒的梵术。”
顾寒清轻轻勾唇,“果然,我慧眼如炬,我的夫君……当真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
“……夫……君?”李莲花怔住。
“怎么?你想反悔?”
李莲花对上她含笑的目光,他抿唇,“阿清,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坚强。”
顾寒清眼底的笑敛下,良久,忽然将身体靠近,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像一株浮萍,终于落地安稳。
“李莲花……”
清浅寂寥的嗓音响在他的耳边像是叹息,让他的心尖,疼了起来。
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只是双手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很轻,很轻。
可只这一声轻唤,许久后仍是没有她的声音响起。
很久,很久,久得他以为她睡着了。
“我和老头,其实很像,他舍命换我生机,我知他是因幼年之事心怀愧疚。”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可我确实没有恨过他,我怨过我的亲生父母,可我从未怨过他,或许曾经他待我好是另有目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欠我了,他比我亲生父母还要疼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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