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左边是一个三层的书柜,上面摆放了许多书,他随意抽出来几本:“《千字文》、《百家姓》、《开蒙要训》、《王梵志诗》......”
奇怪了,这不都是童学的课本,怎么竟是这些书?
“走了。”
耳边传来林悠的声音,南山将打乱的现场恢复了原样,转身走出了一品居,直到瞧见等在路旁的林悠,他才显了身。
上次见林悠对千里传音十分感兴趣,便将这术法教给了她。
只是见她此时却盯着巷口的一群小孩子出神,南山大步走过去,问 道:“看什么呢?”。
瞧他一头乌发上都结了一层细雨,林悠忙递了伞过去,而后道:“你听。”
那群小孩正在玩捣拐,蹦蹦跳跳之间,嘴上还吟唱着——大秃子病了, 二秃子瞧, 三秃子买药, 四秃子熬, 五秃子死了, 六秃子抬, 七秃子挖坑, 八秃子埋, 九秃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秃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秃子说: 五秃子一去不回来!
南山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倒灌入头顶,手脚都有些发麻,半晌,他微勾了勾唇,道:“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林悠见一品居有人出来了,拉着他往前走,一边问道:“没被发现吧?”
南山眉梢一挑,道:“隐了身形,怎么可能还被发现?”
隐了身形!他脑中灵光一闪,喜道:“我说人是怎么不见的,原来也是用的隐身术,老谢找来那日,薛刚若是也施了隐身术离开,那是不是也造成了凭空消失的假象?”
林悠疑道:“那这么说这薛刚竟然也是修士?”
南山点头:“可隐身术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法术,普通修士使用一次消耗的法力需要一个月才能养回来,好端端在屋子里,他没必要突然施术,除非......是遇见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林悠敛眉想了想:“你说,会不会他发现了老谢?”
南山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若是会隐身术,这薛刚定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小悠,你刚才与那薛刚打了照面,可有发现什么?”
林悠摇头:“薛刚处事十分圆滑周到,我反驳一句,他便有十句话来堵我,言语中不卑不亢,是个精明十足的商人。”
“商人.......”南山默了默,他又想起房屋内那扇反常的屏风,“除了这些,薛刚的言行举止可有什么特别吗?”
林悠凝神想了想,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说话让人特别不舒服,语速特别慢,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思考一样,我听得十分不耐烦。”
语速慢?南山想到了什么,他皱眉,道:“我这边还找了昨日接待十七姑娘的伙计,伙计说是取货回来时,被一架突然窜出来的牛车刮到了腿,本来没什么大碍,可那牛车主人却一直要带他去医馆检查,回来时便是耽误了时辰。”
这一桩桩事情看上去像是巧合,可就是这么恰巧的全都集中到了一处......林悠神色一敛,道:“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她转身拉起南山就走,道:“去找牛车主人。”
“诶,别着急,”南山一个趄趔,差点脚跟踩脚尖摔一跤。
她这个急性子看来是改不了了,他忙拉住林悠,道:“小悠,这回我们得分头行事了,我需得去找找我的老朋友。”
“你的老朋友?”林悠奇道。
南山点头,道:“若有情况便用传音术唤我,你多加小心。”
话说完,他掐了个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诶,”林悠默默无语,这性子可比她还急......
景王府。
绵绵细雨还在下着,王府前立刻有小厮打伞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人。
南山瞧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加快了些脚步,笑道:“三爷怎么亲自出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大忙人儿,要见你一面可是难于登天啊。”男人谈笑间随性慵懒,但隐隐中却透着强者的威仪,宛如黑夜里的鹰。
此人便是当今圣上的三叔,掌管三法司的三王爷李以巽。
知他在挖苦自己,南山面色微赧,勾唇道:“三爷可别打趣我了,您一声令下,我不得跨越千山万水来见你。”
李以巽豪爽一笑,搭住南山的肩膀,拉着他往里走,道:“你啊你,可是一点都没变!”
“走,我准备了好酒好菜,今日我们可得开怀痛饮!”
还未到膳厅,南山便闻到了浓烈的酒香,他眼眸一亮,道:“梨花白?”
李以巽笑着点点他,道:“就知道你好这一口!”
南山也不客气,进去拿了酒壶大饮了一口,任酒香侵袭五脏六腑,他满意道:“痛快!”
李以巽无奈摇头,道:“你个酒疯子,这么喝也不怕喝坏肚子。”
南山摆摆手,道:“谁让它勾起了我胃里的馋虫呢!”
“对了,茗姐呢?”
李以巽道:“安茗去了护国寺祈福,我已经通知她了,这会儿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南山点点头,道:“也着实是许久没见到茗姐了。”
两人落了座,一旁的侍女立刻上前替两人布菜,南山到了一句谢,就见那布菜的侍女白皙的脸上立刻起了红晕。
李以巽瞧见这一幕,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山,道:“南山,你也在外游玩了这么多日子,何时打算定下来,娶一房妻妾,当一份官职啊?”
闻此言,南山嘴里嚼着的八宝鸡肉忽然不香了,他囫囵吞下,皱眉道:“三爷你可饶了我,这大好河山,我不去走走瞧瞧,岂不辜负尔?”
李以巽暗叹一声,道:“安茗常常念叨你,担心你在外吃喝不好,你也是时候收收心,回来陪陪你姐姐。”
茗姐才不会担心他,南山心里腹诽,每回回来,三爷都要好一通念叨,真是要命,他夹了块鱼肉给他,截住他的话头,道:“三爷,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见他不愿再谈,李以巽也拿他没办法,默默吃了那口鱼肉,道:“听说你破了禹杭多年的连环失踪案?”
南山点点头,道:“三爷这么快就知道了?”
李以巽道:“你都千里迢迢写信回来说要保下沈来宗,我能不知道吗?”
南山笑了笑:“这沈来宗不是你的人吗?我只是告知而已。”
李以巽却是淡淡瞥他一眼,道:“算不上,只是当年稍稍提拔了一下。”
“嗯。”南山抿了抿唇,夹了一块酥肉放进嘴里,酥脆的味道让他弯了弯眼角。
李以巽道:“你要问何事,问吧。”
南山停了筷子,问道:“三爷是否是要重启极风阁?”
李以巽一愣,也放下了筷子,道:“你都知道了?”
还真是,南山果然没猜错,沉寂已久的极风阁不可能突遭横祸,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们重新浮出水面,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南山皱了眉,问道:“当年好不容易从极风阁脱身,为何又要重启呢?”
极风阁是李以巽一手创立的,最初是为了替先帝争夺权利,扫清障碍。后来,先帝登基,极风阁也保留了下来,作为先帝的暗卫,保护先帝。
只是先帝薨逝后,新帝登基,极风阁当年做了不少黑吃黑的事,在先帝那,是左膀右臂;到了新帝这,就成了定时炸弹。
李以巽便设了计策假死,将极风阁都遣散走了。
他面色稍凝,沉默了片刻,道:“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圣上偏信薛方清,过分依赖于天道、轮回,对朝廷之事越来越不作为,以至于现在依附于钦天监一党的人愈发的嚣张跋扈、违纲乱纪。”
“贪墨无状、买官卖官,这些还都只是被我查出来的。”李以巽重重叹息一声,缓缓饮下一杯酒。
南山替他斟上一杯,没有说话。
李以巽转头看向他,道:“既然依律法已经惩治不了这些人了,我们不妨不要钻牛角尖,换一种方式去解决。”
换一种方式?南山微微蹙眉,默了半晌,道:“三爷,你可知现在极风阁的旧部正在遭受暗杀,已经有几人牺牲了。”
“什么!”李以巽一愣。
南山点头,道:“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这桩案子,三爷还记得你手下的小九、庭叔吗?”
“他们都死了?”李以巽皱了眉,“你不是因为柴用明的案子来的京城?”
闻此言,南山惊讶地抬眼看他,奇道:“原来三爷都知道?”
话出口,南山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李以巽这个老狐狸,老谋深算惯了,他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的。
柴用明当年假死跟十七私奔,看上去是瞒过了所有人,可若不是他刻意放过,他们不可能逃得脱。
李以巽无奈摇头,道:“他们的心已经飞走了,我是如何也留不住,又狠不下心对他们痛下杀手,便只能放其走远了。”
他终归还是爱惜羽毛的,南山勾唇,朝他举杯,道:“三爷心如明镜,南山叹服!”
“你不必自谦,”李以巽饮下杯中酒,又问道,“可将他们发生的事与我说说?”
南山点头,将柴用明案情简单说明了。
“惠必刚?”李以巽听完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道,“若是以前,我可以打包票他不会这么做。”
“可自从三年前极风阁解散,他人也消失了,我再没他的消息。”
“没有消息!”南山有些惊讶,李以巽消息网遍布全天下,甚至是邻国都有涉猎,让他找不到人,除非是死了,不然他想不到其它的解释。
李以巽想了想 ,道:“南山,或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南山疑惑。
李以巽道:“模仿杀人。”
模仿杀人!南山眉心狠狠一跳,真的是模仿杀人吗?前朝旧事离现在也不过十年光景,就连百年前的失魂自杀案都能重演,或许真有这种可能。
他叹气,道:“不管如何,惠必刚是一条线索,就算是模仿杀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其间定然有所联系。”
李以巽点点头,道:“惠必刚是苗疆人,他很早便来了京城,我见他奇门异术颇精,便将他纳入了极风阁。”
“三爷可曾查过他?”南山问道。
第51章 开窍和不开窍
李以巽道:“查过,他家中都是苗人,是因为村里糟了虫灾,他才跑了出来,这样,我将他的画像绘制出来,看你可有需要?”
“这样可是太好了!”南山欣喜道,“多谢三爷,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和我还客气什么。”李以巽笑着替他斟酒,“不过,如果抛开情感,极风阁成员遭到了暗杀,那么嫌疑最大的便是钦天监,最不想极风阁重启的就只有他们了。”
南山皱眉,道:“三爷是怀疑幕后还有操纵之人?”
“不是怀疑,是肯定。”
南山点头,道:“我明白了。”
忽听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王妃娘娘回来了,邀南山一叙。
李以巽见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道:“安茗应是要寻你说些体己话,你去吧。”
南山起身作揖,去了后院。
外头雨已经停了,穿过两条回廊,再过一方池塘,便是安茗所在的沐雪园。
环境十分雅致宜人,四周种植着绿植疏桐,叶子被雨水洗刷得绿油油的,空气中透出一股新泥的气味,呈现出一幅绿意盎然的画面。
房檐上的雨水一滴一滴落下,发出滴滴哒哒的声响。
丫鬟清雪带着他进了里屋,就见一华服女子端坐于暖阁上,淡紫色的软绸衣料,上面绣着大朵海棠花。
一双如柳黛眉,两只桃花眸子,瞳仁如点墨,看人的时候里面似乎深藏着一股傲气,此时嘴角却噙着笑意。
南山一喜,笑着唤道:“茗姐。”
安茗脸上笑意更深,指了指小几上的糕点,道:“快来,都是你爱吃的。”
南山大步走过去坐下,道:“茗姐还记得我的口味?”
安茗将糕点推至他面前,十分正经地说:“左右你也不挑食,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南山哑然失笑,心道,是茗姐的风格。
安茗却突然收了好脸色,嗔怪道:“你小子,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一下,让我在这人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南山拱手告罪,替安茗斟了杯茶,道:“以茶代酒,向茗姐赔不是了。”
安茗也没真想怪他,接过他手里的茶,问道:“你和三爷都聊什么了?”
南山好笑的看向她,道:“既然想知道,刚才为何不直接去膳厅?”
“唉,别提了!”安茗轻叹一声,白皙的手随意搭在小几上,碧玉手镯滑向手臂,她支起小脸,面露惆怅。
瞧着她的样子,南山来了兴趣,颇有兴致的问道:“怎么?吵架了?”
这两人一直都是你侬我侬,情深似海的模样,没少在他跟前显摆,好不容易遇上一回两人不合,这可是奇事!
南山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安茗点点头,道:“前日他因为应酬去了怜香阁喝酒,到了三更天才回来。”
怜香阁!那可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之地,三爷这回可是有点野!南山忍住一脸的幸灾乐祸,问道:“你跟他吵了?”
安茗却是摇了摇头,郁闷道:“我表现的十分体贴大度,对他这种情况表示了充分的信任和理解。”
南山皱眉:“那为何吵架?”
“怪就怪在我没跟他吵,”安茗一摊手,耸肩无奈道,“......我也没明白他是何意。”
“......”
南山失笑,他讪讪摸摸鼻子,热闹没看成,又被秀一脸......
没想到三爷看着一副威武霸气的样子,在茗姐面前就是个受气小媳妇样,竟还有这么无理取闹的时候。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南山笑着摇摇头,道:“三爷这是向你撒娇呢?”
“撒娇?”闻此言,安茗差点被刚喝下的茶水呛到,讶道,“哪有人是这般撒娇的?”
“他想让你吃醋,以此来证明你在乎他。”
“为何?”安茗不太明白。
南山摇摇头,道:“你自己琢磨吧,这种事我也解释不清。”
安茗点头,支了胳膊发呆。
南山咬了口桂花糕,有些问题,他在想要不要问安茗。
安茗瞥他一眼,勾了唇,道:“你还有能憋住话的时候?”
南山干笑一声,问道:“茗姐,三爷在做的事......茗姐可知道?”
安茗瞧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了,她懒懒开口:“你想问的是极风阁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情我也没办法阻止,李以巽做的决定谁有办法改变呢?”
茗姐也劝不了吗?南山心下叹气,他其实也不能确定这样做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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