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问着,谢必安他们在外面喊道:“公子,我们来了。”
“进来吧。”南山回道。
谢必安走了进来,到南山身边耳语道:“公子,我们照你的吩咐做了,不过瞧着没有什么不对劲。”
薛刚后脚跟着也进了屋子,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发现还有个熟面孔,他笑着作了揖,道:“未曾想这三王爷府上的大人竟然与钦天监如此熟络。”
说完对林悠到招呼:“林姑娘,又见面了。”
自己前些日子在一品居大闹了一场,他记得自己很正常,林悠并没什么表现,只不动声色地看着薛刚,他依然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就像是挂在皮上,是个称心称职的标准假笑。
南山微一挑眉,道:“薛老板不知道吗?这钦天监广纳贤士,自是没有那些门第之见的。”
“是在下愚昧了。”薛刚微微侧身,他说话依旧很慢,礼数却十分周到,一副有礼的大儒模样,这样来看,还真是半点苗人的影子都没有。
“说得好!”
忽听门外传来拍掌的声音,紧接着就见薛方清带着林琛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转头看向林琛,问道:“这位小友见解独到,小琛,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的这些朋友?”
南山眸光略微深了深,久闻其名,今儿个可算是见着了。
原本站在南山的薛若雪突然变了脸色,她咬了咬嘴唇,赶忙钻回了养魂瓶里。
林琛抱拳作揖,指了指南山,回道:“师傅,这位是南山,其余两位是他的属下,南山,这是我师傅,钦天监监正。”
南山有礼的作揖,道:“久闻薛监正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小友客气了,不过区区一个管事而已,”薛方清笑笑,兀自走到一旁的主座上坐了,他朝外摆摆手,道,“来人,看茶!”
话落,立刻就有小厮端了茶水糕点进屋。
南山也笑着坐到了他旁边的太师椅上,整了整袍子,道:“薛监正可真谦虚,光平定妖乱这一条就该受我们这些普通人敬仰了,更何况监正还将钦天监打理的井井有条,底下的弟子修士也是培养的十分优秀,特别是对于修仙的热衷,实在是让人佩服,几乎都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了。”
薛方清没说话,林琛却变了脸色,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薛方清笑得开怀,打断林琛的发难,“南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后我会对弟子加以约束,绝不会再出现林姑娘那种情况。”
南山笑笑,也没跟他客气,作揖道:“薛大人是个爽快人,我在此谢过了。”
林悠瞧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官腔,心里头对薛方清多了几丝敬畏,坐在高台上的人能如此谦逊的已经不多了,如他这般明事理,要么就是确实是本人通透豁达,要么就是装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她暂时还看不透此人。
薛方清打量了一下在场的人,揭过那个话题,问道:“今日怎的如此热闹,诸位在聊什么呢?”
南山看了看退在一边薛刚,依然是那副不温不热的表情,若是他真的是凶手,如此临危不乱,他还真是有些佩服了,他捡了话头说道:“不知薛大人可曾听说近日的密室杀人案?”
“哦,我倒是听说了一二,实情却不了解。”薛方清端起杯茶,慢慢浮着茶叶沫子。
南山朝谢必安投去个眼神,谢必安明了,作了作揖,说道:“三日前,平宁县柴用明被发现在家中自杀,其真实原因却是死者被人用龙蛊麻痹了心神,再由凶手刺死,由此假装成自杀脱罪。”
薛方清有些唏嘘,道:“这凶手竟然如此狡诈?龙蛊这东西我也曾听说过,却没想到京城里会发生如此惨案。”
南山脸上没有什么波澜,继续道:“而柴用明并不是凶手做的第一起案子。”
谢必安接了话茬:“一月前,沧州发现一名死者,被凶手以同样的手法杀死,伪装成自杀,半月前,南城柳巷口也发现一名死者,而今日早晨在光德坊发现的那具女尸,依然在她身上发现了龙蛊......”
等他说完,南山挑眉看向薛方清,道:“薛大人,您是如何看待这几起案件呢?”
薛方清放下茶杯,颇为认真的思考起来,半晌才道:“杀人手法一致,是为同一人所为。”
“没错,这个凶手杀人如麻,而且很有经验,薛掌柜......”南山话音一转,看向薛刚,问道,“平宁县柴用明死于前夜亥时,我想问问你,彼时你身在何处?”
“我?”薛刚面露震惊,他温和的脸上终于在此时出现了别的表情,十分惶恐道,“亥时以是人定时分,我早便上床歇息了,这案子何以会与我扯上嫌疑?”
“所以说薛掌柜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了?”谢必安上前一步,拿出一撂书放在他面前,问道:“请问薛掌柜,这启蒙书有何用意?”
薛刚露了疑惑,道:“这书是我早前收入下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行,这没有问题,那我问你,你屋内那扇屏风为何摆在东北角,那可是犯了经商人的大忌,”谢必安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你的左手手茧粗厚,右手几乎没有,所以你是左撇子,而凶手的惯用手也为左手。”
薛刚甩开他的手,气恼道:“何时大理寺变得如此业余了,凭这几点你们就指认我是凶手?虽然几位官老爷薛某得罪不起,可诬蔑人也需得讲究真凭实据吧!”
南山抬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薛掌柜请勿着急,在此之前呢,我想给大家先讲一个故事,不知诸位可有兴趣一听呢?”
话问的是大家,可南山看向的却是薛方清。
薛方清表现出十足的兴致:“南公子说罢。”
南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从前,有个异族少年......”
从前,有个异族少年,他因为天赋非常,被族长选中,亲自带到身边教养,给他最好的吃穿住行,传授最好的武功功法,被当成下一任族长培养。
就这样,少年在无微不至的关怀下长大,直到他及冠的前一天......也是他继任族长的前一日。
族长收到了一封信,少年彼时正拿着准备好的族袍去找他,瞧见了那绿石封皮的信,他认识那信纸,那是大祁族来的信。
大祁族王善战,异族依附于他们,每年向他们上供上好的牛羊贡品,此刻未到年节,这信出现的实在太不寻常。
他找了个机会将信偷出来看了,直至读完信上内容,他这才发现,这么多年的美好生活,全都是幻梦泡影一场。
原来,他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里。
信上言,明日蛊神娘娘的寿诞,请将准备好的天启年出生,五行苗蛊术已成的少年带到延年山,献祭娘娘华诞!
天启年出生,精通五 行苗蛊术,满足这些条件的孩子不只少年一个,他实在不愿相信,便跑去质问族长,族长对他好一通安抚,告诉他献祭另有其人,可转身就将他监禁了起来。
如此行事,其心昭然若揭!
少年想方设法的逃了出去,却听见了族长与其手下的对话:原来当年异族之所以能存活下来,是因为族长与大祁族的交易,异族需每五年献祭一个蛊少年给大祁族,才保异族安然。
大祁族有个传统习俗,每五年向蛊神娘娘献祭一次蛊少年,他们靠着献祭,过的风调雨顺,族人安康,只是近些年来,他们庄稼收成不好,还发了几次牛瘟,族人都说是蛊少年不合蛊神娘娘的胃口,才对他们小施惩戒。
而要数蛊术厉害的,便是异族人,大祁族便瞄上了他们,对其发起数次进攻,异族不堪武力,险些被灭族,迫于压力,族长签订了这份协议。
今年便是献祭的一年,只不过原本需要献祭的是族长的儿子......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天赋异禀被族长选中,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族长不舍儿子去送死,便在族人中挑中了少年,精心调教,为的就是这一天。
故事说到这里,南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薛刚。
薛刚面色依旧淡淡,可他掐得几乎泛白的手指关节出卖了他的情绪暗涌。
“后来,”南山直视着薛刚,语速十分缓慢,“少年将族长的阴谋告诉了所有族人,企望有人能救救他。”
“可等来的却是更大的绝望,因为对于族人来说,无论是族长的儿子,还是少年,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以后有没有安稳日子可过。”
林悠眉头紧锁,道:“所以少年依旧被献祭了?”
南山摇了摇头,道:“未曾,只听说那天异族突然遭了虫灾,所有人都死了。”
“只有少年逃了出来,而且来到了中原,京都,”他忽而笑了笑,问大家,“你们可知这少年是谁?”
就算不确定,大家也猜了十之八九,这个少年……大家一同看向了薛刚。
南山却道:“便是极风阁大长老,惠必刚。”
是惠必刚?那与这薛刚又有何关系,莫非这两人是为同一人,想到这,林悠蓦地一阵胆寒,不会吧?
薛刚额间已经是薄薄起了一层细汗。
南山笑着凑近他,将一封信纸塞到他手上,道:“薛掌柜,证据这东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了,是吧?”
薛刚浑身狠狠一震,他握紧拳头,信封都被捏作了一团,强自镇定作揖道:“大人既然没有证据,那便不能拘留在下了,家中事情颇多,这便告辞了。”
南山点头,让开一条路,伸手微弯腰,道:“请便。”
见人惨白着脸色离开,薛方清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南山,脸上却挂着似非似笑的笑容。
南山微一挑眉,笑道:“怎么样,薛大人,今日这出戏可好看?”
“哈哈,”薛方清爽朗一笑,道,“精彩,十分精彩。”
他站起身,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这边有事处理,便先行告辞了。”
南山摊手,道:“不送。”
林琛指了指南山,也跟着薛方清走了。
谢必安挠挠头,他心中无数个疑问,忍不住问道:“公子,你刚刚怎么就把人放走了?既然知道薛刚就是惠必刚,那他就是凶手,应该将他押下的!”
南山叹气,道:“此时还不是时候,你别忘了那信鸽的主人。”
“所以大人是要钓鱼,将那幕后之人引出来?”
南山默了默:“这是一次机会,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第58章 疑云密布
南山转头朝谢必安吩咐道:“你们现在寸步不离的跟着薛刚,要时刻注意,他会隐身术。”
谢必安点了点头,朝范无救打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的退下了。
林悠踱步到床边坐下,捋了捋思绪,适才他们质问薛刚的问题其实都是猜测,不过瞧着他的反应,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此说来,薛刚就是杀害明哥的凶手!
那南山将人带来,肯定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想了想,问道:“你又在卖什么关子?要是确认他是凶手,我直接去将他办了!”
自从经历过父母那件事情后,林悠对官府其实是不信任的,不过他倒也相信南山,要是能查出真相,将人绳之以法,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若是不能,她也不会放过凶手。
南山眼皮一跳,忙道:“不可不可!”
以她的性子,既然这么说了,就绝对能做出来,这样把人办了,那线索不就又断了:“我知道你想给柴兄弟报仇,但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要得谨慎些才好。”
林悠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南山还未开口说什么,林悠忽而眉头一皱,心中涌现一个想法——不对,刚刚谢必安和他说要钓鱼,钓的这条鱼又是谁?把薛刚带到钦天监绝对不是一个偶然事件,那这一切是做给谁看的呢?
除开他们几个,那就只有——林悠一怔,薛方清?她侧头望向南山,难道他怀疑的是薛方清?
南山瞧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是明白了,他轻轻叹气,道:“别猜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意义。”
林悠看着他,问道:“薛方清,你好像一直都不待见他?”
南山这厮对人一向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会露出棱角,好像所有事情在他面前都能风轻云淡,可刚刚薛方清在时,她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敌意。
南山瞧了瞧门外杵着的一众修士,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里屋的动静,他不耐烦的将门一关,正欲开口说话,想了想,又掐诀打出一道银色的光芒,施下一重结界在门上。
该从什么地方和她说呢?
他默了一瞬,道:“可还记得当年我被满门抄斩时,曾被人救下过吗?”
林悠点点头。
“那人是我爹娘的上级,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叫薛青。”南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方才那个小女鬼,便是他的女儿。”
原来是小青梅啊......林悠嘴角勾了笑,道:“我听说这鬼魂盘桓鬼届不肯走是因为有执念,瞧她那副热络的样子,怕不是执念是您老人家?”
“……”这事说出来,委实有些尴尬了,南山咳了咳,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小悠,你就别取笑我了,她有什么目的是她的事,反正我的心始终是向着你的。”
林悠敛眉,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嘴上却不饶人:“你爱向着谁就向着谁。”
她心里到底是暖了一暖,只是怕他这没羞没臊的再说出什么肉麻的话,忙转开话题,道:“你当时被你师傅带走离了薛青,可是有什么原因?”
“当年我爹娘经营着一家酒楼,这酒楼明面上是那些王孙百姓吃喝玩乐的地方,其实是贩卖情报的地方,薛青便是这家酒楼的老板。”
当年南山被薛青救下,带到了辰山藏起来。
那时,薛青十分认定南山爹娘是被陷害的,他很感激薛青对父母的相信。
从字里行间的谈话中,南山总觉得他知道什么隐情,可每当他再次追问的时候,薛青又避而不答了。
从那之后,他开始异常严格的要求他练功,不分昼夜的练,他说只有这样才能替爹娘报仇。
而后的一天,他突然把他带到了辰山深谷。
薛青说,里面关着一头有着三百年道行的灭蒙鸟,只要将它杀了,他便告诉南山,幕后凶手是谁。
听到这,林悠不禁皱紧了眉头,道:“那时你才八岁,怎么可能斗得过?而且,他说此等话,不是在引诱你吗?”
“他到底是何居心?”她一把抓住南山的手,有些担忧问道,“你不会真的去了吧?”
南山低低叹气:“他当时的原话是,为了帮我快速精进修为,只要通过这次考验,我便能对抗凶手了。”
林悠没说话,心里却挺不是滋味的,他这个叔叔看似救了他,其实缺德的很。
南山拾起桌上一块糕点,掰下一小块含进嘴里,任由甜意蔓延,这才说道:“要不是遇见我师傅,我早已葬身鸟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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