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亟书能理解他,毕竟这么多年他受的苦楚太多,而背后竟是这么个原因,实在难以接受。
“偏爱。”言文行笑着摇了摇头,“呵,人人都看到他如何对我好,但没人看到他的可怕。”
言文行抬眼看言文作,“三十多年了,他对我的控制无孔不入,我就是他的提线木偶。言文作,他不爱你,也不爱我,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自从林亟书的妈妈死了,他也就死了,他就是个孤魂野鬼,靠折磨人取乐。”
伴随着这话,寂静的楼中仿佛起了一股凉风,让林亟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看了看眼前的两个男人,观察着言山阙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印记。
原来言家的别墅像厄舍古宅的确是因为言山阙,他人还活着,但灵魂已经随着妈妈,或许也随着言山简死去了。
见言文作不说话,言文行索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自己的态度直接拿了出来。
“公司,车子,房子,我都不要,言山阙的所有财产我都不感兴趣,我只要文心。但是他一天不放过我,我就一天是他的儿子,是长得像林怜卷的女人生的儿子,和言家有脱不了的干系,我永远别想摆脱这个身份。”
林亟书偏头去看言文作,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原本因忿懑而扬起的眼尾垂了回去,她知道这是他心软的征兆。
“你想让我怎么做?”
“林亟书已经恢复了记忆,你再没什么可顾忌的,已经闹成了这样,索性就摊牌吧。我们一起去找言山阙,他也是时候直面现实了。”
言家的别墅里从来没一次性来过这么多人。先是林远生和唐齐,再是这对冤家兄弟,林亟书,唐钰羽,后来文心也赶了过来,一栋别墅热闹得像个盘丝洞似的。
除了林远生和唐齐被带到了侧厅,其他人都在大厅里站着,俨然一副群臣逼宫的阵仗。林亟书看着二楼的言山阙,也觉察出了他明显的老态。
这么多人,大概他想发火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发起,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冲谁发。言山阙阴着脸扫了一眼所有人,然后把言文作和言文行叫了上去。
两人往上走到一半,言文作叫了林亟书一声,“和我一起来吗?”
“好。”林亟书跟了上去,第一次进到了言山阙的书房。
如果说行华轩六楼隔壁那间花房是充满生机的,那言山阙的书房就是死气沉沉的。书架上堆满了书,但大多是重复的,林亟书能看出来,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和妈妈有关。
言山阙将所有她妈妈看过的,喜欢的书,重复了几十上百遍,塞满了这个庞大书房的每个角落。
“你们带这么多人过来,不是为了来给我祝寿吧?”言山阙靠着书桌,抱起了手臂。他分别看了看两兄弟,却回避着林亟书。
林亟书仔细观察着言山阙的眼睛,那里的光已经熄了大半。想必从照片丢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猜到事情会被捅破了。现在他这副姿态,是一种饱含逃避的垂死挣扎。
“爸,照片找回来了。”言文作先开了口,然后把言山简的那张合照递给了言山阙。
“文作找回来的?”言山阙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还是很快就接了过来,然后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还好,还好找回来了。”
“您还记得拍照那天的情形吗?”
言文作问出这句话以后,言山阙下意识搓了搓那张照片,他微微偏了偏头,眼神第一次在林亟书身上停留。
在得到林亟书毫不闪躲的回应之后,他拿着照片绕过书桌,坐到了那让林亟书觉得充满威严的座位上。
“当然记得。本来只是他们两个要合照,我说我也要拍一张,而且我不要三个人一起拍,我要单独和她拍。我和哥哥穿了同一套西装,其实我不想和他穿一样的,但那时候也买不起另一套了。”
“这张照片很重要对吗?”
“很重要,因为这张照片里只有我和她。”
“既然重要,”此时言文行走上前去,“那您为什么都认不出来,这上面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呢?”
言文行将真正有言山阙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盖在了言山简的照片之上。两张照片的大小一致,完全重合,在覆上去的那一刻,林亟书看到言山阙的眼神变得更加昏暗。
言山阙像是不敢相信似地,他将照片拿开,摆在一起比对着看,“怎么会搞错呢?”他笑了笑,“是你们搞错了,这张就是我的照片,另一张才是哥哥的。”
“爸,您真的还要自欺欺人吗?林怜卷不爱您,就算您把像她的人生下来的孩子当亲儿子,把我当私生子,她也不会爱您的!您能骗其他人,难道还能骗自己吗?”
“闭嘴!”言山阙喝止了言文作,“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
“那我说。”言文行站到了父子两人的中间,离那桌子更近,“现在这个家里,真正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只有楼下姓唐的那两个人。为了一个扭曲的执念,您折磨言文作,折磨我,也折磨您自己,是时候该醒醒了。”
“文行,你......”言山阙的嘴唇抖着,手里紧捏着两张照片。
“您看清楚了,”言文行侧过身去,让林亟书和言文作暴露在言山阙的视线中,“那才是林怜卷的女儿,这才是您的亲儿子。而我既不像林怜卷,更不像您,所以您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
言山阙那昏暗的眼神变得如死水一般凝滞,他眼下的肌肉抽了抽,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扫着。
屋子里没有人再说话,言山阙将照片重新摞在了一起,然后打开了一个保险柜,取出了一个印着收养证明的文件袋,丢给了言文行。
言文行和言文作对视了一眼,两人正欲说什么,言山阙却突然拿出一个打火机,然后把属于自己的那张照片烧了。
不大的照片很快燃尽,空气中只留下一缕不易察觉的轻烟。灰烬落在地毯上,把昂贵的织物烙上抹不掉的印记。
言山阙举着言山简的那张照片,对三个人说,“这才是我的照片,这张才是。”
三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楼下等着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人愿意再待在这里,所以大家只是互相确认了一下情况,随后就分别离开了。
林亟书和言文作是最后走的,虽然事情好像都结束了,但林亟书却还是有些隐忧,言文作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替她问了出来。
“林远生怎么办?”
“他酗酒成性,赌博成瘾,还试图谋杀自己的亲女儿,他就应该在精神病院里待着。”
“好,相关的信息和人助理都会送过去,到了要你去确认的时候你再去签个字就行,不用再和他见面。”
“那唐齐呢?”林亟书也提出了疑虑。
“他就更好办了,唐钰羽刚才都在,已经通知了唐家的人,如果他们不把他永远送到国外去,那唐齐就别想出这个门了。”
“你威胁他们了?”
“不,是言文行威胁他们,我可清清白白。”
言文作的话逗乐了林亟书,这惊魂般的经历也总算是画上了句号。两人处理完了后续的事情,这才开车离开了言家的别墅。
阴霾依旧笼罩在整个别墅的上空,林亟书透过车窗看着渐远的灰楼和花园,将过去这两天的情绪打包起来,全部留在了这里,从这一刻开始,她将不再被噩梦缠绕。
后来,两人特意挑了一个大晴天去了一趟墓园,也是这时候,林亟书才发现言山简其实就葬在妈妈旁边,只是她一直未曾注意到。
林亟书将右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言文作也把言山简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两人将戒指分别埋进了面前的墓中,为过去的无疾而终画tຊ上句号,这个句号,时光已等候多时。
回到行华轩的时候,助理正好通知两人那扇门已经完工了。六楼的两套房子正式被打通,以后再也不需要隔壁那间外门的钥匙,更不需要撬门。
那副画像也已被修复好,要说也怪,林亟书那天明明头晕眼花,随便举着玻璃扎了上去,但她完全没扎到画像上的人,只是扎破了一块空白的地方。
她提到这个点的时候,言文作只是笑了笑,还说这都是命运使然。
一盆新的蝴蝶兰从花房搬了过来,林亟书没有把它放在玄关,而是抱到了阳台上。放好之后她又觉得阳台有些太空了,一盆还不够,可以再多放些花。
这会儿言文作正在隔壁收拾东西,林亟书懒得跑过去找他,直接隔着阳台喊了两声。隔壁的人应得很快,立刻到了阳台上,手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
天气晴好,暖光将言文作包围起来,在林亟书的世界里点上了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她听见光对她说,两个阳台之间就是两人互相抵达的最短路径。
“怎么了?”言文作问。
“没事,我过去吧。”林亟书笑起来。
别看下面,林亟书对自己说,往阳台的隔壁看,那里站着你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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