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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不交替——姜楠【完结】

时间:2024-02-08 23:08:26  作者:姜楠【完结】
  他停住脚,弯下腰,双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吁吁,四处张望。
  怎么没人?!
  滚热的山风拂过,林间沙沙作响,黄波越发警觉起来,后脖颈僵硬地转动,仔仔细细审视四周。
  明明约好了在山顶见,又玩什么把戏?
  他忆起今天收到的那条短信——
  “我知道你跟我爸的事,讨薪民工?今天下午3点,笔架山公园山顶见。”
  陌生的号码,乍一看像恶作剧。
  黄波本来不打算理会,可是自打收到那条消息,他老是分神,开着会,轮到他发言,眼睛却还瞅着手机。
  他在等下一条短信,却又怕真蹦了出来。
  分明打定了主意无视,偏偏做不到,到头来,一整天都在琢磨这点破事,终究在最后关头动身赶过来。
  可现在已经3点10分了,人呢?别不是拿他当猴耍?!
  鼻翼噏动,粗喘着气,黄波等得心烦意乱,终于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短信箱,找出那个陌生号码。
  手指将将要落在拨号键的刹那,一道黑影自他身后的林间冲出来——
  客厅挂钟刚过3点一刻,防盗门开了,谢云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谢臻送她去的那个绘画夏令营,虽说是下午6点钟结营,实际上午已经结课了,下午只剩颁奖仪式,加上结营典礼。
  这次夏令营安排来得突然,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加上杂七杂八那些事,她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画出来的都不满意,自然也没能评上名次。
  颁奖仪式刚过半,看着身边陆陆续续上去领奖的同学,谢云低下头,眼底却难掩失落。
  后来,她干脆从教室溜了出来,打算透透气,走着走着,眼看到了营地门口。
  门口平时都有保安值班,这会儿却没了人影,不知是不是快结营,多少有些松懈了。
  颁奖仪式跟自己无关,期末考试就在明天,谢云几乎没犹豫,便做出决定——
  倒不如直接回家,还能多点时间复习。
  大概花了一个小时,中途还倒了趟车,终于到家。
  自己房里静悄悄的,没有想象中那股闷热,窗户半开着,天蓝色窗帘犹如裙摆,随风肆意飘动。
  太阳穴突地一跳,她径直走过去,推上窗户、扣好月牙锁、拉紧窗帘,动作一气呵成,这才放下书包。
  做完这一切,谢云停在窗前,鬼使神差的,轻轻拨开一道缝,往外头看——
  燥热的夏,滚烫的风。
  那里……是有人吗?
  眼前蓦地一黑,窗帘骤然被她紧闭。
  她的手在颤,心口怦怦直跳,脑袋里却止不住涌上刚才那一幕。
  她慢慢转过身,后背紧贴墙面,等着心跳渐渐平缓,身体随之滑下来,蜷成一团,半晌过后,终于想起来,忘了给谢臻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家了。
  手机还没从书包里掏出来,一道声音抢先响起。
  有人在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那是她熟悉的节奏。
  谢云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山顶一阵风过,林间猎猎作响。
  黄波被人从后头钳制住,整个人贴在粗壮的树干上,脸也被粗糙的枝干磨破了皮,汗水腌过那一处,疼得他破口大骂。
  烈日、山林、回荡的骂声、狼狈不堪的黄波,还有他身后沉默的两人,组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黄波骂了半天,口干舌燥,身后终于有人吭声,还是个熟悉的嗓音。
  “别喊了,省点力气,”谢臻漠然道,说话间,顶在黄波背后的手肘甚至加重了力道,“等会儿留着力气慢慢说。”
  谢臻身旁一言不发的,是周遇。
  昨天晚上,她跟谢臻本意是想从黄波的笔记本里,确认他和赵峰6月19号那天的行踪,好确定到底谁有时间,在那天对谢云下手。
  谁知,黄波撒谎了,他那天压根没见过赵峰。
  更为关键的是——
  黄波包里的那张照片,还有照片上那个被剥掉衣衫的女孩。
  他才是那个喜欢小女孩的人!
  虽然照片里的不是谢云,但是或许,谢云的照片就在跟他有关的某个地方,亦或者,黄波已经动了念头,只是还未采取行动。
  甚至6月19号那天,黄波可能就是打算对谢云做些什么,最后事情失控了,所以他杀了谢云!
  在黄波身上取得的进展不小,本该是好消息,可是夏令营眼看着要结束了,一旦谢云回家,又要面临新的危险和变数。
  已经没时间再跟黄波继续周旋,去找更多证据了,而且万一……黄波并非凶手呢?
  最终,谢臻想出一个激进的法子——
  他买了新手机卡,给黄波发了短信。
  “我知道你跟我爸的事,讨薪民工?今天下午3点,笔架山公园山顶见。”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6月16号那天,黄波很可能去家里见过谢志强,两人此前没什么交集,不会是朋友间的寻常来往。
  换言之,他们凑在一起,就是为了商量如何解决讨薪民工。
  当黄波收到这条信息,便会忍不住去想,自己见不得光的计划,已经被谢志强的孩子撞破了。
  以短信的口吻来看,不外乎两种可能性——来自谢臻,或是谢云。
  假如黄波怀疑是谢臻发的,大概率不会赴约。
  一来,这件事还未付诸行动,他赴约反倒证明心里有鬼;二来,在他眼里谢臻不过是个学生,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可是,如果黄波认定发件人是谢云,那就不同了。
  假如黄波6月16号那天,或是其他某个场合见过谢云,还对她动了什么肮脏的念头,他极有可能会来山顶。
  因为他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践行那些念头,为所欲为。
  当然,这办法有些冒险,或许会一无所获,可是时间紧张,而且一旦诈出了结果,可能就无限接近于真相了。
  下午2点,两人提前一个小时来了山顶,等待的过程里,继续商议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然后,黄波出现了,虽然比约定晚了十分钟。
  谢臻没立刻冲出去,双手反反复复,攥紧又松开,他心里清楚,即便再想要一拳砸烂那张脸,也必须先克制住,不能冲动。
  直到黄波等得不耐烦,低头准备打电话之际,谢臻才突然冲出去,将他死死按在那颗枝干粗壮的松树上。
  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谢臻通通置若罔闻。
  他眼前的,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渣。
  一次次伤害谢云、杀了谢云的,居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谢臻手上力道骤然加重,换来黄波条件反射般的咒骂,“我操你妈!赶紧给老子松开……”
  可惜哪怕嗓子喊得沙哑,身后人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被强行别到背后的手,疼得他快憋出眼泪,最后,黄波总算安静下来,理智也回归几分,“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认出背后的声音,心知硬的不行,便换了路子,小心试探道,“你是谢臻是吧?你马上要上大学了,干这种事,你还要不要前途了?你先给我松开,有什么话好说……”
  “你强迫小女孩拍那种照片,”周遇冷声打断他,“想说什么,你等着跟警察说吧!”
  黄波只身前来,已经说明他心里有鬼。
  之后,便是逐步击垮他的心理防线,确认他6月19号的行踪、到底为什么撒谎说那天见过赵峰,还有,从中找到他跟谢云之间的联系。
  周遇回想着之前定下的计划,正准备再开口,却被黄波抢了先。
  他脑袋艰难地往后扭,冲着谢臻恍然大悟道,“你小子是帮她出气?!我说呢,给我发匿名短信的是周家富女儿,怎么跟这儿等着我的成了你…… ”
  “那天你俩一起来找我,我就认出来了,”脖子又一转,这次侧脸冲着周遇喊道,“你提起五年前那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憋着什么心思呢……你让他给我松开,要谈就正经谈!”
  周遇下意识去看谢臻,从他眼里,瞧见自己怔愣的脸。
  等等——
  黄波看到那条匿名短信,首先联想到的,不该是谢云吗?
  他应该是为了谢云赴约,为什么……怎么会是因为她?!
第51章 第五次轮回
  “我知道你跟我爸的事,讨薪民工?今天下午3点,笔架山公园山顶见。”
  这就是那条发给黄波的匿名短信。
  一般人看到这个,首先能想到的,肯定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可是,黄波偏偏联想到的,是五年前写的那篇报道,造谣她父亲恶意讨薪?
  周遇细细回想着那条短消息,蓦地,一个念头闪过——
  假如当时那条短信写的是
  “我知道你对我爸做过什么”
  ,或许,黄波有可能联想到她父亲,因为 这话里,暗示黄波是加害者。
  可是,她和谢臻再三斟酌过,还试着模仿谢云的口吻,最终用的那句是,
  “我知道你跟我爸的事。”
  这样的措辞,分明是指黄波跟谢志强共同参与其中,想要解决掉讨薪的民工。
  黄波这个脑回路……也太古怪了。
  “五年前那个事啊,你爸是受委屈了,我也没想到啊,最后搞成那样……”见身后两人油盐不进,黄波只得就着那个狼狈的姿势,歪着脑袋,整个人贴在树干上讲起旧事。
  声音起起伏伏,似乎随着讲述,又回到那一天。
  “你爸当时找我,说工钱一直发不下来,想找那负责人谈谈,寻思我要方便的话,就过去一趟,有个记者在场,好撑撑场面。”
  “至于最后那稿子……他妈的!我明明不是那么写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会闹成那样,后来我明白了,肯定是那工程公司搞的鬼!”
  说到这,调门骤然拔高,情感无比充沛。
  周遇盯着黄波侧脸,耳旁是他一番振振有词的控诉,脑袋却越发乱了。
  等等——
  五年前,父亲跟工友刘伟去讨薪的时候,曾联系过一个当记者的同学,希望对方能到场,为自己壮壮声势。
  或许这样,工程公司就会同意发工资。
  那个记者,就是黄波!
  可是后来,他却被工程公司收买,写了不实报道,造谣父亲跟工友恶意讨薪,殴打负责人。
  事后,他竟然还以同一套说辞,欺骗了父亲?
  父亲甚至信了黄波的鬼话……
  所以,一直以来,在周遇的认知里,五年前讨薪打人那件事,存在两拨记者,一个是父亲的同学,另一个是被工程公司买通的无良记者。
  原来,由始至终,只有一个巧舌如簧的黄波。
  “你……”周遇总算转过弯来,眼前是黄波涨红扭曲的脸,是他依旧不肯停下的表演,只觉得无比荒谬,“你就是我爸当初找过去的同学? ”
  “反正,五年前就是这么回事,”汗水自通红的面上滑过,火辣辣的疼,黄波沉默一瞬,而后清清嗓子道,“你爸……他也知道,我也有我的难处,再说了,当年我就算想帮他,也说不上话呀。”
  自打中学毕业,他跟周家富就没再联系,后来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周家富得知他当了记者,决定讨薪前一天,拎着两瓶酒、一条烟去找他,请他帮忙。
  其实他写那篇稿子的时候,并非没有过犹豫,但有些事就是这样,做之前需要许多心理建设,一旦突破了那道线啊,也就罢了。
  这世道,向来笑贫不笑娼。
  “行了,就这点事,也说明白了,你们俩别胡闹了,赶紧给我松开,再闹下去我可报警了!到时候你俩还要不要上大学了?”
  黄波软硬兼施,谁知身后两人,依旧不为所动。
  谢臻无声审视着眼前人。
  黄波误以为短信是周遇发的,可这不代表,他跟谢云的死无关。
  “你弄错了,今天约你来的不是她,是我。”偏离初衷的走向,被谢臻这一句拉了回来。
  他的声音穿透山林间的风,掷地有声——
  “6月19号那天下午,你明明没见过赵峰,为什么要撒谎?”
  “那天下午,你在什么地方?”
  “还有6月16号下午,你是不是去过我家?”
  话音落下,谢臻一把揪住他的身子,扭过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天下午,你是不是见过我妹妹?!”
  是不是就在那天,他对谢云生出了肮脏的心思?
  连珠炮似的发问,叫黄波顿时哑然。
  对面那道褐色瞳孔里,映出他眼底的茫然。
  “19号、19号……”他喃喃自语,其实没明白谢臻这股怒火源自何处,更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唯有一点心知肚明,话如果说不明白了,这俩孩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那天老家出了点事,回去了。”
  倒是对上了,笔记本里6月19号的行程被划掉,说明原定的计划突然改期了,可是,空口无凭。
  谢臻冷道,“证据呢?”
  一股火涌上来,黄波脱口而出,“我回老家,还要什么证……”
  “你说过那么多谎,谁知道这句是真是假?”周遇打断他。
  如果6月19号那天,黄波当真回家了,他作为凶手的嫌疑就彻底被排除了,必须得有确凿的证据。
  “你老家在哪?回去坐的火车、长途汽车?还是飞机?”
  车票、机票也好,总会留下点什么吧。
  被周遇这么一提醒,黄波猛地一拍大腿,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机票行程单来。
  也是巧,今天把行程单带到公司,本来想琢磨一下,怎么当成差旅费给报了,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
  “喏,我坐的19号上午的飞机!”
  行程单上,航班信息清清楚楚——
  19号上午10:55分的飞机,从淮阳到怀化。
  返程时间:是20号下午17点。
  旅客:黄波。
  谢云出事那天下午,黄波根本不在淮阳。
  循环里,19号那天,他的行为没有被干预过,说明每一次,他的行踪都是如此。
  黄波不是凶手。
  “你那天为什么要撒谎,说19号下午四五点钟见过赵峰?!”谢臻眼底染了红,刹那间,怒意迸发。
  瞧着谢臻那双眼睛,黄波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哪天啊……”
  很快,又想起来,“哦,你来找我那天啊。”
  “我,我说什么了那天……”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却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黄波也变得碎嘴起来,反复念叨那几句试图唤起回忆,最后总算想起来,“哦……那还不是顺着你话音说的。”
  “我以为老赵跟你说,礼拜六那天跟我见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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